米粒儿老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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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着身体。
“我们面对的教育对象,是刚从高中毕业的大学生,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处在人生的转折点上,身处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一切都得重新认识重新适应,他们在各方面还很不成熟,难免会有一些不恰当的言行。这种时候,他们才最需要我们这些当老师的耐心的帮助和正确的引导”
“照你的意思,不应该对犯了错误的学生进行批评教育了?”角落里,一个温和的男中音幽幽地响起,大家的目光都投向坐在最后排的那个人——团委书记肖连铠。
“执法不严、违法不究,奖惩不分明,只能造成学生思想意识的极度混乱,正因为他们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所以才必须通过行政处分,明确地告诉他们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从长远看,这才是对他们的将来负责任。在这一点上,光说漂亮话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肖连铠究竟是学生干部出身,说起话来铿锵作响、掷地有声。
“要对学生负责,但要看怎样才能解决问题。”穆宇森针锋相对,毫不退让。“我们对待学生的方式,是不是只能有一种——惩罚?对学生不够恰当的惩罚,不仅不能帮他们认识错误,相反还会导致教育的彻底失败。”
“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华其军还想说下去,党委书记罗明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开始做总结发言:“对待米粒儿同学我们当然要严格要求,情况华老师已经介绍过了,无故旷课长达一周之久,是需要引起我们足够重视的了。正像刚才肖老师说的,趁着她还年轻,要让她明白究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也更要注意方式方法,要采取学生能够接受的方法,耐心细致地做工作,还要教给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与此同时,我们每个人还必须深入思考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会这么做?要找到问题的根源。据我们到米粒儿所在的中学N大附中了解的情况看,她在中学读书时,是一个表现很好的孩子,甚至在写作方面还有很突出的优点,那么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变化的原因是什么?这需要引起我们在座各位的高度重视。
“我建议,对米粒儿,我们还是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女孩儿,能有多大的毛病,就改不了了?我就不信!”
华其军见这情形,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她求助地又看了看钱文仲,但是钱文仲根本就不理睬他。他听出罗书记的态度了,人家根本就不同意给什么处分。
其实他心里也对米粒儿的事很不以为然,一个小毛丫头,才刚入学没多长时间,碰上个头疼脑热地回家休息没打招呼也是有的,原本就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他想起来就觉得华其军莫名其妙,跟自己班上的学生较什么劲,有那时间跟精力还不如多在评职称上找找关系托托门路,不比什么强,老干那因小失大的糊涂事儿。要不是看在华其军的爸爸给自己女儿找到那份银行的好工作的份上,他才懒得管她的闲事。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华其军问钱文仲到底怎么办,钱文仲瞪了她一眼,带着责备的口吻说,当然是贯彻书记的意图了。华其军没有领会书记的意思到底是什么,眨着眼睛又在人群中寻找肖连铠,没想到却正好看到了穆宇森,赶紧心虚地回头加快脚步向自己宿舍走去。
穆宇森一直就跟在他们俩身后,无意中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心里不禁有些焦虑。他倒是听懂了罗书记的意思,他在这件事情上立场是很鲜明的,而且他也很为罗书记的那番肺腑之言所感动,但是一想到按照惯例,最终来具体执行会议决定的人还是钱文仲和华其军,因为他们一个是主管学生工作的系主任,一个是辅导员,他就又不免忧心忡忡。
他虽然不明白华其军对米粒儿的反感因何而起,但他知道,那孩子落在他们手里,只能是继续受到伤害,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泛起一阵担忧。
他回到刚才开会的系主任办公室,人已经散去,但开会时留下的烟雾还在屋子里弥漫着,罗明宇刚刚打开了窗户,此刻正站在窗前凝神望向室外,外面是几棵高大的白杨树,粗大的树干,浓密的枝叶,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几棵白杨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穆宇森很少和系领导打交道,他拿不准在这种时候应不应该打扰书记,只好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等待着。过了大约有三四分钟的样子,罗书记突然“唉”地一声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想要坐下,于是他看见了穆宇森。
“哟,小穆呀,难得难得,来来来,坐坐坐。”
书记的热情让穆宇森打消了顾虑,他坐下来,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罗书记,我,我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参与解决米粒儿的问题,我觉得应当给孩子充分的尊重和信任。”
罗明宇猜到他是来谈这件事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穆,我很欣赏你对学生的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这是发自内心的爱护,这也是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所应具备的最重要的品质。”他说着话转头去看窗外,“每次我看着外面这些树,就想起六十年代初我在这里当学生时候的情形。这几棵树就是我们当年种下的,那时候老师跟我们说,师范生种树的意义十分特别,能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你看看,当年我们种下的这些树都长得这么高大了,当时可只是几个不起眼的小树苗呀!”
穆宇森听着他的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太明了他真正的意图。
“其实一个孩子成长过程中需要很多人的共同努力,就像一棵小树要成材,不知道多少人要付出辛苦的劳动。尤其是那些长出了枝枝杈杈的小树,更需要特别的关注、呵护和照顾,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同时,我们也要对我们的同事,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同事以充分的信任,比如华其军老师,既然是她班上的学生,我们就应当相信她能够处理好。
“当然作为她们班级的科任老师,你也完全可以从侧面辅助她,把工作做得更细致更彻底。有时间的话,你也不妨和小华老师多交流交流,你的经验比她丰富,可以适当地给她一些指导,你也可以去找米粒儿谈一谈,据我所知,你的课讲得很出色,在学生中有威信,他们信服你,自然愿意听你劝,对一个教育者来说,这可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穆宇森听了罗明宇的这番话,恍然大悟。他明白罗书记的意思,是不希望因为一个学生在教员中间造成分歧和矛盾。他很含蓄地提醒穆宇森,事情最终还是应该交给华其军去处理,至于他自己的意见,当然也可以单独地和学生进行交流。
穆宇森略感失望地起身告辞,罗明宇却挽留他:“本来我也打算找你谈一次,副系主任吕敏同志快退休了,我们希望能由你来代替他,主抓系里的教学工作。”
穆宇森没想到罗书记会如此欣赏和器重自己,这和让他当领导同样地出乎意料,他从来不和系领导在工作以外有任何接触和交流。他知道华其军和肖连铠经常在系主任办公室进出,而他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的人,骨子里头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喜欢过闲云野鹤自在逍遥的日子。尽管如此,他还是对罗书记的好意十分感动。
在他刚刚调到T大来的时候,罗明宇还是中文系的一个普通教师,教明清文学,带研究生,也是系里的业务骨干。他在全国比较有影响的学术刊物上发表的论文,穆宇森几乎都曾经读过,而且还觉得很受启发,所以穆宇森在心里对罗明宇一直是非常敬重的。他看着罗明宇充满期待的眼神犹豫了再三,终于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他想,等等再说吧,等将来找个适当的时机再表态也不迟。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穆宇森趁机起身告辞,他关上办公室那扇门的刹那间,脑子里突然晃过一个天真的念头,如果他当了系主任,也许对像米粒儿这样的学生,就有能力保护了。
但是他马上对自己摇了摇头,他天生是当教师的料儿,做官儿?绝对不可能。
第二天,当他吃过午饭照例打开最新一期的校刊随便翻阅的时候,他看到了米粒儿写的一篇介绍T大的聋哑学生柳君梅事迹的报告文学《折断了翅膀的天使》。
整整读了三遍,穆宇森的心被完全融化了。他看到米粒儿在字里行间跳跃的激情和涌动的才情,看到了她那不可想象的敏锐的洞察力和丰富的感受力,只凭着这篇两千字的文章,穆宇森就能够断定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果说从前他关心她的命运,只是出于一个老师对一个学生的本能的爱护的话,那么现在,则加上了一层对于人才的珍惜。他太了解在T大这样的学校里,像这样的学生是多么的难得——有众多的保送生和远郊区县的尖子生,使这个学校充满了那些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他们的确品学兼优,但他们却是一成不变,唯老师马首是瞻,穆宇森经常为这样的学生将要担任未来的教师感到苦恼和忧虑。
一直以来,他始终认为教育的最终目的是培养想象力和创造力的,那么教育者本身首先就应该是富于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如果一个教师,从年轻时代起,就只懂得跟在传统后面亦步亦趋、墨守成规、固步自封,那么怎么可能培养出优秀的有个性有突破性的人才呢?从这个意义上看,像米粒儿这样的学生不仅不应当在学校受到处分,反而应该重点地培养,至少他自己就认为她绝对值得下大力气培养,因为她是一个好苗子。
想到这里,他决定第二天就去找米粒儿谈话,他要抢在华其军他们之前去帮助她,让她对自己有一个全面和充分的认识,而不能让华其军他们的态度给她的心理蒙上阴影。他从抽屉里翻出课表,第二天的第一二节他正好有米粒儿班上的课,他打算一下课就和她单独谈谈。
但是没有想到,他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在走廊里看见钱文仲和米粒儿一前一后地向副系主任的办公室走去时,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后悔自己没能头一天晚上就把她找来,现在看着她那副战战兢兢的表情,他感觉糟透了。
受了沉重打击的米粒儿更不愿意在T大呆了。
从中文楼回宿舍的路上,她在小花园碰见了一个历史系女生,也是模特队的,是林小露的同班同学。她看见米粒儿神秘地问,“知道吗米粒儿,小露退学了。”米粒儿一愣,忽然就想起林小露说过的话:要干自己想干的事儿,追求自己想达到的目标,生活才有质量。她又想起她说过她一直都梦想当个记者,难道她真的放弃T大的一切考新闻专业去了?
那女生见米粒儿一脸吃惊,更得意地接着说:“小露可真够有魄力的!她爸她妈不同意,她就硬来。开头的时候故意旷课,想让学校开除她;可是我们系老师都特护学生,谁也不管,没人记考勤,她发现没用,接着就期末考试故意两门不及格。你知道的,咱们学校要求,只要两门主课不及格就必须退学。结果系里也没办法了,只能下处分通知。她爸她妈全来了,穿得特体面,在学校教务处当时就给教务主任跪下了,她妈哭得一塌糊涂,说只要让林小露接着读,什么条件都接受。可是人教务主任可明白了,说什么:起来吧,不是我们不想让她读,实在是您闺女儿自己不想读。
“这一下她爸她妈没词儿了。听说现在小露已经被赶出来了,住在亲戚家,正准备考复旦新闻系呢。你说怎么没看出来,她有这么两下子啊。其实这破学校谁爱呆啊,可我就下不去这狠心,你觉得呢米粒儿?”
米粒儿没说话,连招呼都没打,把那女生撇在小花园独自走出校门。她一分钟都不想在学校里呆了,她觉得里面的空气让她窒息。
一个人茫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米粒儿把华其军和处分的事儿全都抛在了脑后。直到现在她还没完全回过味儿来,甚至于还不明白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这一切。她心里一直想着刚才那个模特队的女生说的林小露的事儿,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想起林小露说过,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什么时候开始都不迟。跟她相比,米粒儿觉得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受着命运的摆布。
想着想着她就到了丁波家,丁波不在,朱江告诉米粒儿,丁波又去“粉红色”了。米粒儿赶到“粉红色”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那天晚上是泳装表演。很多客人慕名而来,按丁波的话说,来看女人大腿,所以这类演出丁波向来不让米粒儿参加。米粒儿在下面的时候也捏了把汗,生怕有人闹事,因为她们的泳装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三点。
终于丁波出来了,虽然她表现得很镇定,但米粒儿看得出她也有些紧张,毕竟,来“粉红色”的客人成分十分复杂,大部分都是走南闯北的江湖客,而且有的座位距离小舞台很近,近到演出时模特们身体肌肉的抖动都看得十分真切。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算安静,都不动声色地在位子上坐着,瞪大了眼睛看聚光灯下的人影。但慢慢地有人开始议论,声音越来越大。有人猜拳,行酒令,情绪越来越激动,有人拿模特身上贴的号在赌博,气氛越来越热烈,就像是一个正在加热的气球,越吹越大,眼看就到了爆炸的临界点。
轮到丁波第二次出场,她穿了一件艳艳的橘红色比基尼,雪白的身体充满了跳动的线条感和年轻满是朝气的生命力。有人吹口哨,有人站了起来,有人鼓掌扔鲜花,还有人举起酒杯欢呼,场面越来越疯狂,米粒儿感到一切变得有些失控。
终于有两个桌子的客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撕打了起来,顷刻之间酒廊里成了一个战场。
那几个人面红耳赤地扭做一团,嘴里喊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句子,声嘶力竭地,然后酒杯、果盘什么的都被充当了战斗的武器,被掷来掷去,舞台上的模特们早已经躲到化妆间里了,周围的没有参加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