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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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那子道。
“谁?”楚玉声有些不安。那子不答,在那一片片锦缎般的凤凰后面,一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乌鞘剑光华内敛,紧紧握在手中。
“……薛公子!”楚玉声失惊,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薛灵舟站在那儿,看着荫下的两个子,脸沉沉的,如石像一般一言不发。那子笑着对楚玉声道:“可惜这醉荫太过奇特,隔绝了一切山中琴声,不然让你见识一下‘天玄五音阵’,可当真不错。”
楚玉声道:“你……你用‘天玄五音阵’对付他?”
那子道:“单他一个,只需云栖舍中派几人去便能成事,只是他还有个颇为厉害的大哥,就没办法了。”
楚玉声失:“你不是已……已将薛兰的尸体交给他,为何还要杀他?”
那子媚眼如丝,轻笑道:“这还多亏了他那位见多识广的大哥,一下山便拆穿了把戏,渊清也不好办啊。”
楚玉声不敢看薛灵舟,只道:“那么现下……”她突然希望薛灵舟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一切,那时她还是阁中琴师,他还是闯荡江湖的大少爷,又或者她还是那个整天郁郁不乐的薛兰,他还是会随如何便如何的哥哥,只要不是眼前这一刻,怎样都好。
薛灵舟也没有看楚玉声,而是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向那子道:“……见过宁馆主。”
那子宁夕尘又是一笑:“眼下我可不是馆主了,真正的馆主现在在凌风琴台上呢。”
薛灵舟不答,沉默地站着,他和楚玉声眼角的余光中都有彼此,一片淡淡的影子,只是他不愿转过身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楚玉声是谁,在水阁中不明善恶的琴师,鼓琴相慰,一路同行,又处处相护,黄河边上那毫不犹疑的凌厉一刀救了他的命……白马寺中和他一起听晚钟的孩,总是离开父母,格格地笑着跟在他身后,亲昵地牵着他的手……他眼前忽然流过那一双明如秋水般的眼眸,微笑在那瞳仁中绽开,如水中莲,依赖而毫无防备……谁是薛兰,谁是楚玉声,谁在欺骗他,又是谁欺骗了骗他的人?……薛灵舟无法判断,也无法相信,心乱如麻,总是消失又出现的薛兰,已经成了他睡梦边沿的一幅笑脸,忽隐忽现,无法捕捉。
楚玉声见他如此,心里五味陈杂、惴惴不安,向宁夕尘道:“你既然发动了‘天玄五音阵’,为什么,为什么又……”
宁夕尘道:“因为……我忽然想看看他的模样,就像看你一样……”那双眼角已现老去之意的眼中,忽然有闪电般的光芒一现,凤凰荫下,楚玉声和薛灵舟并肩而立,她的眼睛睁大了,迷茫之在眼眸深处流动,“就像……看你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小姑娘就是这样站在这荫下面,那时这里住着的是再上一任的老馆主,他耳目迟钝了,不会知道她们在这儿。她满眼发光地望着这些凤凰,说道:“以后若能像这一样丽,又能在这里赏终老,那可是再没有遗憾了……”
可是那时候宁夕尘只是冷冷地在后面望着,她知道,像一样丽,永远伴着这些终老,这孩要的就是一切,这一切,她们两人即将开始争抢比斗,没有第三个人,只有她们俩不得不如此相对,永远会有退位的馆主在这里颐养天年,可永远也不会有两个人……
宁夕尘心神一乱,退了几步。那个孩弹奏的那曲《潇湘水云》又在她耳边回响起来,她的指尖宛若最细巧的玉笋,款款拨动,碧云深处、烟雾缭绕,这一曲,她总是弹得最好,没人能比得上。宁夕尘看了看身边的琴桌,一把灵机古琴静静卧于其上。她伸手拨动了一下琴弦,想走那《潇湘水云》的音调,却又蓦然停止。
楚玉声望着她,见她又现出了那副似喜似怒的神,心里有些怯,想要打断她的话头:“师父……你还是用这把‘大圣遗音’吗?”
薛灵舟正自出神,听得此话,眼神不一动。他的眼角一直停留在楚玉声的身影上,她的手轻轻捏成了拳,因为紧张,很久都不放开。薛灵舟突然闭上眼睛,又睁开,他眼前浮过薛兰被母亲责骂时的样子,也是这样手捏成拳,指尖深深陷进手掌里……那时,她已经是薛兰了吗?那个被杀死的薛兰又是谁,她是他的吗?……一股浪潮在他心里翻涌起来,耳中宁夕尘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偶尔用用吧。”
楚玉声望着这把琴,道:“从我小时起便见你用这把琴了……”她想说“只是你一用就常常要发怒,所以我也不喜欢这把琴”,但她没说出口。
宁夕尘阴恻恻地道:“你想用它吗?”
楚玉声一怔:“我……”
宁夕尘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也曾很想用吧?这把‘大圣遗音’,还莹清的‘飞泉琴’,你和她去五音琴阁,难道不想据为己有?”
楚玉声不知她为何语气如此犀利,道:“我没有这样想过……”
“没有?”宁夕尘的声音有些尖利,一拨弦,琴音如箭突然向楚玉声射去。楚玉声吃了一惊,想往旁边闪过,但又怕射中薛灵舟,正自迟疑,琴音之箭已射到她身前。薛灵舟握剑的手动了一动,乌鞘剑即将出鞘之际,琴音在楚玉声身前几寸之处消散了。
楚玉声脸又有些发白:“多谢师父手下留情……”
宁夕尘冷笑道:“你想用这把琴,我也不该怪你。弹琴之人,谁不想用它?只是……”她神突然变得怨毒无比,似乎越想越是怒气横生,柳眉倒竖,转过身去抄起大圣遗音琴,狠狠地道:“我不稀罕这把琴,真的假的,都不稀罕!”她将它秘扔到地上,轰然一声巨响,连带着琴弦发出的共鸣,在地上摔成了两截。一些碎木片反弹起来,有一片撞在楚玉声的手指尖。她吃惊地一瑟缩。然后,她的耳畔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薛灵舟的气息。默默的,却又总是形迹败露的。
像那日在阴山的黑中,他牢牢地守在她身后,仿佛守护着一件什么珍宝。像六年之前洛阳城郊,那一瞬间薛兰消失又出现,他脸上掠过的惊慌之。那以后,薛兰便不是薛兰,却又变回了真正的薛兰,楚玉声也就此在尘世间隐匿,等待多年后的某一日,家中冷面相对的母亲终于快要死去,她终于不用再天天避着她,要不就是讨好她,她只是寂寞……那洛阳何府暗淡的三年,落霞山上寂寞的十年,如一匹狼一样在身后怒吼不已……她几乎已经不想知道她的父亲母亲为什没要她,她宁愿整天跟着薛灵舟四处游荡,他走了就闷在房中弹琴,那些恨意便在薛府的亭台楼阁中渐渐封存,只偶尔才会在心底弥漫。
楚玉声感觉到薛灵舟站在身侧,不渐渐有些恍惚……他原谅她了吗?原谅她相瞒了六年,只为做薛啸寒的儿,做薛府的,做薛灵舟的?……她喜欢听人叫她“楚姑娘”,可是,她明明又是“薛姑娘”,就像一团乱帐,让人想要将之锁在地窖之中,再也不去碰它。
“师父……”她轻轻地叫道。那个在此人世,她第一个能认出的人,第一声叫的不是“娘”,而是“师父”,她曾经是那样无条件地信赖她,对于她所说出的一切从不质疑,她说:你爹会来的,于是她就相信。那时候她笑起来真好看啊,就像这些凤凰一样,可是她不常笑,对渊清也是一样。曾经她也很向往凌风琴台,向往每日一早起身,在那上面拨弦三下,飘然若仙。可是师父告诉她,下任馆主是渊清,不会改变,一定是她。那一刻起,凌风琴台上的浮云也就聚散无数地飘过了。楚玉声的双眉微微地颤动。
宁夕尘将目光从一地的碎片上移开,缓缓地望向楚玉声,望着她荫下的模样,眼波如水,纤腰如柳,她突然很怕那个一向乖巧的徒儿会说出一句:“这凤凰真好看啊……”像多少年前一样。她的怒气撕裂了那把大圣遗音,纠缠心头十多年的死结,前尘往事似乎也随之一起消失了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她望着楚玉声,良久良久,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楚玉声带着惊恐的神垂手站着。这个丫头从来没怕过什么人,可是对她,她从来没有一句违抗的话。宁夕尘冰冷的心忽然一软,她停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吧,反正……”她闭了闭双眼,没有将那句话说下去,“你和你母亲一样的丽,比这凤凰更……”
“我……”楚玉声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薛灵舟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也一语不发。但是他们靠得很近,他身上的全部气息和感觉都在与她渐渐相通,终于,他们又能靠得很近了。
“那一年,我不过才十七岁,”宁夕尘缓缓地道,“因为琴艺出众,试音连过,已经升到了雁回舍。有一天,师父把我和师……楚碧痕叫到凌风琴台,”她说到“楚碧痕”三字时,薛灵舟吃了一惊,他和楚玉声对视了一眼。宁夕尘继续说道,“他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让我们去完成,谁先做成了,谁便能直接升入云栖舍,并被定为……定为下任馆主。我和碧痕是雁回舍里最出众的两个弟子,有这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于是立刻答应。师父便说:‘洛阳薛家藏有一把唐代名琴,叫做大圣遗音,我要你们去把它取回来,作为镇馆之琴,待你们中的一个升任为馆主时,便交由她使用。’”
“我听了有些疑惑,师父说‘取来’,可言下之意,明明就是要去。可我也不敢问,因为碧痕已一口答应下来,还说一定会达成任务,不会让师父失望……我与她从来便是面上要好,内里却暗暗斗个不休,斗琴艺、斗容貌,谁也不服谁。所以我不能拒绝这个任务,第二天,就和她一起下山。”宁夕尘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她继续道,“半个月之后,我们到了洛阳,开始查探这薛府的情况。我们俩扮成行走江湖卖艺的琴师混进薛家,那时薛家老太爷还爱琴道,盛情接待了我们,并说自己家里藏有唐代名琴,还夸口了一番。当天晚上,我和碧痕就暗中行动,到薛家的各处楼阁去寻找藏琴之所,可是就在走到西园的时候,我们遇到了薛家少爷。”
“是薛……如今的薛翁?”楚玉声忍不住问道。
宁夕尘点了点头:“那时他还是个少年,曾在皇宫大内行走,他见了我们俩人鬼鬼祟祟,马上猜到了几分,但碍着我们是姑娘,便没有发作。碧痕与他绕了一会儿,硬说我们是要去薛府四处转转,开开眼界……或许,她心中所想也确是如此,总之,那薛少爷说了间面上话,但语气之中有警告之意,当场调来了十几名家丁看守西园,将我们请了出去。我和碧痕面上都有些下不来,从此薛少爷在家,我们便不敢行动,只暗暗窥伺着。有一我单独去西园刺探,只见薛少爷在园中练剑,我瞧着他的剑法,心里有些骇然,更加不敢妄动。”
“我们在府中发愁了几天,眼看师父交代的时间已近,碧痕就总是出外活动,我也不甘示弱,整天想办法要进入西园在水阁去取那把‘大圣遗音’。就在那天晚上,那是个明月之,碧痕突然抱着一把琴回来,交给了我。她说:‘师,这把大圣遗音便给你吧。’我顿时不信,还道她找了把仿琴给我,要我回去献功惹,便道:‘师,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碧痕犹豫了一会儿,又支唔了半晌,才说:‘我不想回潇湘琴馆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这洛阳太好了,比落霞山好太多了,我要在这里开一家琴馆,在这里过下去。’我还是不信:‘你不想做馆主了?’她说:‘做馆主有什?整天只能守着落霞山,哪能看到这许多景,还能见到这许多人?我不要再回去了,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我心里不大喜,心想她从未出过落霞山,一出来便被这些繁华之处冲昏了头脑,竟然连馆主也不想当了,我当下道:‘碧痕,你这番相让之德,我一定会记在心里的。’我便是没有问她,倘若她盗了这‘大圣遗音’来给我,薛家又怎能容她在洛阳开设琴馆?可是我当时顾不上这些,我只知道我要当馆主了,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醉荫中将只有我一个人,不再有这个处处与我旗鼓相当的师,我高兴极了,觉得这一生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可求了,当天里就离开了薛府,离开了洛阳。”宁夕尘的神有些激动,她接着道:
“临走之前,碧痕还送了一块琴砖给我,是汉墓出土的空心砖,放在琴旁能产生共鸣,琴音更是意韵悠长。她说这是盗琴时顺手拇的,我不动声,道谢接过。回到琴馆后,师父问我碧痕为什么没有回来,我如实相告,师父虽然大怒了一场,但终究也没有强行去过问这件事。从那以后,我一路顺风顺水,‘大圣遗音’虽然暂时放在五音琴阁,可终究也要归我所有,终于,三年之后,师父告诉我他要退位了,将由我继任馆主,从此掌管潇湘琴馆。那时我已在云栖舍,这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在我继任馆主的第一天,我便将‘大圣遗音’从琴阁中取出,带上凌风琴台,可是当我拨弦三声之后,我的心里便一片冰凉。”
“怎么了?”楚玉声问道。
宁夕尘望着一地“大圣遗音”的碎片:“……当年离开薛府后,我曾经试过这把琴,但那时我将碧痕送我的琴砖放在桌上,因而与弦音产生共鸣,一如师父所形容的那样,并无差错。可是再上凌风琴台,我却没有带上那块琴砖,一按弦我就知道,这把绝不会是唐代名琴,至多出于宋代,也就是说碧痕给我的……终究还是一把仿琴。”她的神间有些旧恨之意,叹了口气。
楚玉声轻轻“啊”了一声:“这么说,薛翁家中的‘大圣遗音’才是真的?”
宁夕尘点了点头:“我当即知道那时在洛阳,她不过是想把我支回去,得不到‘大圣遗音’,我们俩是都不会离开那儿的,我知道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能留在那儿,宁可去做一把琴,也要把馆主的荣耀让给我。自那以后,我以琴阁中所藏的另一把‘海月清化琴代替了这把仿琴,半年后,我借来醉荫写曲谱之故悄悄回到了洛阳。那时薛家老太爷已经过世了,府里没有一点琴声,我只得趁潜入,找间有人声的屋子攀了上去。我在屋顶上掀开一片屋瓦,向里察看。从那之后,我永远没办法忘记那一幕……我的师楚碧痕,她竟然手里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