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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访问历史-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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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纪忠去世后,许倬云依然不负老朋友嘱托。
  这位为学术而奔波的长者手脚并不健全,行走时需靠拐杖。我颇感兴趣:“身体对您的研究有什么影响?”他答:“当然有关系了。譬如我打键盘不能像一般人一样什么词都打,我的字写得很糟糕,也写得很慢。我不能随便想到图书馆就去,要累积一定的问题,被人推到图书馆去。但也有好处,杂务很少,只坐在房间里做事情。”
  许倬云的兴趣广泛,读书博杂,他称为“乱撒网”:“我这种撒网去读书的办法实在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不过我到现在写出来的文章还是乱七八糟、无法归类。但是,如果今天要我重新走一次这样的路程,我盼望还有机会能再扩大到其他的学科之中。”我问:“在您的研究里,哪个学科是学术支撑的重点?”他说:“史学。我是跑野马跑惯了。我是李欧梵讲的‘狐狸型’的学者,他比我还狐狸。张光直是刺猬。”又对我说:“你们作的新闻是短历史,我们学的历史是长新闻。”
  听许倬云谈学问,是一种享受,他会把问题讲得深入浅出。听他品评人物也有快意,闲谈中,我几乎问遍了视野所及的学人。对同年的余英时,他说:“我们是好朋友。他是了不起的学者,会抓题目,文章做得细致,写得滴水不漏。比如他写《朱熹的历史世界》,写思想史的人从来不写的,他考证朱子的交游来往,写得那么细密严谨,这我赶不上他。”又说比他们都年长的黄仁宇经历很特别:“他是国军的一个军官,是余英时的学生。”
  许倬云的太太是他在台湾大学历史系的学生。“我们不像一般谈恋爱,是心灵上的来往。”他笑道,“生活上她照顾我,没有她我不能过日子。”他们的儿子现在英国。夫妇俩喜欢昆曲,在南京,常常携手到朝天宫看昆曲。
  1930年,许倬云生于厦门鼓浪屿,出生时手脚是弯的,成长后肌肉不发达,需借助双拐行走。孪生弟弟许翼云则身体健全。许倬云在抗战中无法上学,靠自学和家人教导,1945年进无锡辅仁中学读高中前,根本没有英语、数学的基础。读到高三上学期时,许倬云离开故乡无锡。后随家人到台湾。
  李怀宇  你在高中以前都没有接受正式的教育?
  许倬云  没有,因为抗战逃来逃去。
  李怀宇  我非常感兴趣在进学校之前你读书的情况。
  许倬云  我家里是一个高教育的家庭。任何人都可以帮我忙,兄姐假期回家就会点拨我。我父亲的学问很好,他兴致来时可以解释古文的笔法,写文章的起承转合。无线电的战报,他会解释给我听,欧洲战争也讲给我听。
  李怀宇  你父亲参加过辛亥革命?
  许倬云  我父亲在武昌起义时是一个小炮艇的副艇长,艇长是一个清朝军官,他们就筹集了一笔钱,送给艇长作路费,请他回家。我父亲带头,好几只炮艇成为中华民国海军第一支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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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倬云:只有“全人类”和“个人”是真实的(2)
李怀宇  你的兄弟姐妹总共有八个?
  许倬云  是的。我孪生兄弟学化工。我们在沙市,他就上小学,流亡学校是放在庙里。我出生两三年,我父亲就调到湖北沙市。沙市受日本人的攻击,我们就后退一点,日本退了,我们就进一点。
  李怀宇  抗战改变了中国百年的历史。
  许倬云  对。我认为抗战是中国重要的转变。一方面是中国苦得要死,很多的改变到了无可避免的局面。要不是抗战,国民党不一定会输。假如没有抗战,全国民心不会那么凝聚。即使是1950年以后,中国共产党的建国工作,假如没有那么强烈的凝聚的民族主义,也不容易做到。
  李怀宇  有学者认为,从北伐胜利到1937年抗战,中国有良好发展的势头。
  许倬云  好是很好,那十年是“黄金十年”。但是有它的局限性,也有它的长久意义。国民党在各省都建立大学教育,而且现代的大学在主要的城市建立起来。一些民间工业都在资源委员会和经济部的策划之下普遍地建立,研究单位成立,也做了一些事情。那时候的缺陷就是比较偏枯,而且整体刚开始,规模、人数都很小,大学规模比现在小很多。偏枯的情形跟今天的偏枯有类似。沿海跟内陆距离很大,农村跟城市距离很大。再一个,那时候许多军阀并没有结束他们的权力。蒋介石要到抗战以后,才真正可以说军阀无可作为了;之前蒋介石号令所及,大概只有长江流域沿海地区。
  李怀宇  抗战胜利时你才回到无锡老家,读的是辅仁中学?
  许倬云  对。旁边是东林书院。无锡今天不如以前,衰败下去了。当年出了很多学术界人物。吴稚晖很有名,钱锺书是到了后来才出名。
  李怀宇  你跟钱穆先生有没有渊源?
  许倬云  他搬到台湾去,我常跟他来往。凡是回台湾,我一定会去跟他谈话,语言相通。他第一次到美国去,他的讲演是我翻译的,因为别人听不懂他的话。他讲国语有很重的口音,他老家在苏州和无锡交界的地方,一般人真听不懂。
  李怀宇  在无锡辅仁中学怎么把课补上来呢?
  许倬云  辅仁中学是了不起的,我进去以后,学校就派我到小班,我最差,让我跟最好的学生在一起,他们帮我忙,哪个学校有这种考虑?我们这个小班是没有下课的,人家回家,我们留到六七点,彼此教数学、英文、国文、化学、物理,我们走的速度比班上一般的课快。要不是这个班把我拉上来,我上来不那么容易。
  李怀宇  现在想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之前有没有英文、数学的基础?
  许倬云  几乎是没有。辅仁的英文老师、数学老师都是非常了不起的。
  李怀宇  后来你考台湾大学时数学考了满分?
  许倬云  一百分。我拿了一本蓝皮的数学题解,躺在草地上像看小说一样看。
  李怀宇  在辅仁中学有没有读完高中?
  许倬云  没有,读到高三上,然后到台湾读了高三下。
  李怀宇  什么时候从上海到台湾?
  许倬云  先到上海,1948年年底从上海到台湾。我二姐和二姐夫都是律师,奉调到台湾,二姐和二姐夫就带了我和小弟弟到台湾去了。以流亡学生的身份,编到台南二中,在那读了一个学期。
  李怀宇  你的父母呢?
  许倬云  父母当时还在上海没走,到1949年几乎最后一班才去台湾。
  李怀宇  当时对国内的形势了解吗?
  许倬云  我父亲很清楚国内形势,他知道留在无锡他要完蛋的。他是国民党的老党员,在无锡,他是所谓老官僚,一定会完蛋的。而且我们在抗战前线进进出出,跟八路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的……那时候整个时代都在左倾。我同班同学七个里面有四五个是地下党,因为对国民党失望,觉得建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在这个潮流之下就左倾。所以,全班四十八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去了台湾。
  

许倬云:只有“全人类”和“个人”是真实的(3)
1949年,许倬云考入台湾大学外文系,一年后转入历史系。在台大,许倬云兴趣广泛,所学跨了四个系,包括历史系、外文系、考古人类学系和中文系。从大二开始,他上李宗侗、董彦堂、李济之、林纯声、劳贞一的课都是一人班的课。在台湾大学读完硕士后,他入读美国芝加哥大学。读博士五年期间,前三年也有四五门课是上一人班。他回忆:“说是特别照顾,其实也相当的累,因为上一人班你连打瞌睡的机会都没有,进度比较快,要念的书就比较多。”
  李怀宇  1949年为什么去考台湾大学外文系呢?
  许倬云  报名的时候我们在台南,就托一个朋友的妈妈——方东美的太太,方伯母,替我们报名,方伯母就讲:“许倬云手脚不好,读外文,将来不做事情在家里翻译也可以过日子。”出自好意。
  李怀宇  在外文系读了一年后,怎么转系?我看过两个版本的说法:一个是台大校长傅斯年先生看了你的成绩单,说你应该去读历史系;另外一个版本是说你受了几位老师的影响。
  许倬云  都有的。因为我入校的数学成绩很好,国文、历史也很好。阅卷的教授拿我的卷子给校长看,当然别的老师也知道了。那时候我的院长、系主任兼教务长、校长三个人都让我转系,我还有什么话说呢?
  李怀宇  转到历史系以后,还旁听其他系的课程?
  许倬云  我在外文系主要的课照旧上,像散文、英国文学史。那时候历史系和考古人类学系是姐妹系,共同课程很多,所以我在历史系选课程,也可以在考古人类学系选课程,照旧旁听别的课。
  李怀宇  当时上课经常是老师一带一地教你?
  许倬云  我常常一个人一班,那时候老师多,学生少,都是一流的老师。
  李怀宇  现在看起来很幸福,相当于读研究生。
  许倬云  后来我读三年研究所更舒服了,四个学生,很多老师。我到芝加哥大学也很幸福。
  李怀宇  现在回想,当年的台湾大学学风如何?
  许倬云  第一点,学生的基础好。第二点,学生少,老师多,所以很多时间可以跟老师交往。老师也没有外务,住在学校附近,我们关系很密切,晃悠晃悠就到老师家里去,和老师聊天,这在现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怀宇  傅斯年先生当时想把台湾大学建成台湾的北京大学?
  许倬云  对。他对我们非常好,我们一直怀念他。
  李怀宇  你和傅斯年先生交往多吗?
  许倬云  他找过我两次。一次我参加全校作文比赛,得了第一名,他单独找了我一次。另外,他经常巡视学校各处,有时候在校园碰见,他到我们宿舍看我们吃什么饭,叹口气。他下去,司机在门口等他,我们围着看。他五十四岁就死了,真可惜!今天没有这种校长了。
  李怀宇  陈寅恪先生的学生王永兴告诉我,当年在昆明警报响的时候,楼上的人往楼下跑,只有傅斯年一个人往楼上跑,为什么呢?他去扶陈寅恪先生。
  许倬云  傅先生跟寅恪先生交情非常好,在德国留学是朋友。寅恪先生后来很长时间没有归队,在香港跑来跑去,我们还有很多他的信,在档案里面,他说钱不够了,问傅先生要(笑)。傅先生是高血压、心脏病,被政府追问:“你为什么花这么多钱盖学生宿舍?”他被气死了。
  李怀宇  你在台湾大学时已经对上古史很感兴趣了?
  许倬云  对,我几乎一进去就对上古史有兴趣。你想我第一本文言文的书读的是《史记》,我父亲受的是海军军官的教育,可是他的古文底子非常好,教我读很多古文的东西。进大学以后,当时台湾大学最强的是上古史,上古史是史语所的强项,史语所跟台湾大学等于是一个班子,两个招牌。因为名师多,所以我读上古史多。李宗侗先生对我启发非常多,还有李济之先生、林纯声先生、劳贞一先生。董彦堂先生希望我跟他读文字,我说,我兴趣不在这里,后来他教我历法学。
  

许倬云:只有“全人类”和“个人”是真实的(4)
李怀宇  那时候常泡图书馆?
  许倬云  那时候图书馆跟现在不一样,是封架式,要到阅览台写我们要的书的名字,在卡片抽屉里找出书名、编号,馆员到库里拿了书交给我们,就在书桌上看。我们除了上课,就在图书馆。我们可以在图书馆坐到晚上11点。
  李怀宇  是什么样的机缘到芝加哥大学留学?
  许倬云  说来话长。我在研究生的第二年,学校里有李氏基金会提供奖学金,是全校最好的学生去考,我运气很好,就考上第一名。但是基金会的要求是健全青年,我不健全,所以就算了。钱思亮校长很不高兴,就找胡适先生帮忙,努力了两年,找到了华侨徐铭信先生,由他捐出一千五美金。这钱不够,我就申请学校,芝加哥大学愿意补上一些钱,这样我就去了。芝加哥大学是当时全美国近东考古和埃及考古最强的学校,东方研究所做这方面工作,远东的部分就附在旁边。所以我三分之一课程读近东跟埃及,另外三分之一读其他乱七八糟的学科,有三分之一跟顾立雅做独立研究。
  李怀宇  在芝加哥大学你还成了医学研究病人?
  许倬云  他们还开刀诊治我的脚。一报到,就做身体检查,检查结果是学校对我的手脚很感兴趣。医生说很难得见,就问我愿不愿意在这里治疗,我说:“没钱。”他们说:“钱不要担心,你是我们的研究病人。”我8月份去,圣诞节就开刀,开了五次刀,每年住三个月到半年,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笑)。
  李怀宇  这五年里,你主要的学术兴趣在哪里?
  许倬云  很广泛。埃及史、两河流域的考古学、社会学、欧洲中古经济,什么都有。我住在神学院的宿舍里,耳濡目染,就对神学有兴趣,也选课。我跟神学院的学生一起淋浴,有几十个龙头,中间有个大桌子,淋浴完大家就围着中间的大桌子讨论问题。温度很高,所以不用擦,身体都会干。
  李怀宇  当时正是社会学如日中天的时候?
  许倬云  对。芝加哥大学是韦伯学派进入美国的第一个据点。韦伯跟马克思是两大宗派,马克思是非常好的社会学家,不要单纯地把他当政治家、革命家看,他是社会学者。韦伯是反驳他的,但是韦伯也不是不讲经济学,韦伯一生的第一个课题是德国的土地制度。
  李怀宇  你的博士论文写的是什么?
  许倬云  我的博士论文是写“春秋时代的社会变动”。《左传》里的人物,找出每个人的来龙去脉,年代、家世作统计,战争作统计。博士论文答辩是芝加哥大学的特色。那时候我们答辩要在校门口布告栏公布出来,任何人可以去考你,这是欧洲的规矩。
  李怀宇  到芝加哥大学留学对你后来的研究有什么样的影响?
  许倬云  有极大的影响。因为我们那个学校是全美学术气氛最浓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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