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村往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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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与其让他们赶着牛来偷我们大牯牛的种,还不如让他们拿点钱——拿粮食也行,来跟我们光明正大地换,我跟他们村里头儿也说了,他们愿意。但是老村长却不干,认为亏大了,他说,他们落一条牛,我们落多少啥呢?几个钱?几斤粮?我们不能让这些钱粮把眼睛蒙了,这样搞下来,我们村就很不划算,等于一头良种大牯牛,是给他们村买的了。郑三炮也在一边帮腔说,是啊,咋能这样做呢,他们村里牛多,一旦配开了,生的全是好牛,这先进,我们秦村就等于拱手让给他们了。听这么一说,老村长就下了死命令,严禁大牯牛和五道河村的母牛交配,如果放牛的人监管不严,或者有意纵容,要狠狠地处理……
五道河和我们秦村隔着一条河,五道河的人不地道,一有母牛发情,就偷偷赶过河来,为的就是偷大牯牛的种。
大牯牛也是头笨牛,一闻着发情母牛的骚味,就龇咧开嘴巴叫唤,一听这叫唤,我六哥就晓得应该加紧防范了。在我六哥手里,五道河的母牛已经偷过大牯牛一次种了,恰好还被郑三炮逮住了。当晚郑三炮叫住我大伯,毕恭毕敬地先给他取了支烟,我大伯还以为有啥好事,高兴得拿烟的手都在颤抖。等我大伯把烟点着,吸了一口,郑三炮才说,实在对不住了老哥哥,我们有话在先,当初是咋说的?大牯牛偷配五道河的牛,一次扣多少工分啊?我大伯心里晃悠了一下,晓得坏了,看着郑三炮那张不坏好意的笑脸,我大伯只好硬着头皮说,五百工分。郑三炮说,今天下午,大牯牛在村前的山梁下,也就是黑松林那一片,和五道河的那头白花母牛瞎搞上了。我大伯一听,急了,说,咋会呢,老六呢?郑三炮说,你家老六下河摸鱼去了,他把大牯牛丢在黑松林,自己摸鱼去了。我大伯急得一边跺脚,一边恶狠狠地咒骂着我六哥。郑三炮装作一副同情的样子,叹息说,老哥哥,你先别骂,出了这事情,你心情急,我可以理解,但是没办法了,老哥哥,这事情我们有言在先,乱不得,不然我就没办法跟群众交代啊,你说是不?我大伯咬咬牙说,好,扣吧。郑三炮拱拱手,说,感谢老哥哥支持工作啊。说着,郑三炮招招手,早等候在一边的玻璃猴子赶紧跑过来,笑嘻嘻地拿来一个账本,叫我大伯往上面摁手印。
一年一千二百分工,就这样被大牯牛一下子搞掉了差不多一半,当晚我六哥不仅挨了一顿打,还当即宣布被取消了过年的新衣裳,将每日捡半筐子牛粪,加倍为一筐子。我六哥那个气啊,等挨完打爬起来,就冲进牛圈,将大牯牛一顿暴打。他打得很斯文,没用黄荆条,而是用弹弓子,一颗石子儿一颗石子儿狠揍,打得那大牯牛哞哞乱叫唤。我大伯听着牛叫唤去看的时候,我六哥就站在一边,装作没事人似的,等他一转身,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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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10(2)
每天出门,我大伯都要叮嘱我六哥一句,狗日的,小心点,今天要是再让大牯牛去乱搞一下,这一年就等于瞎忙乎了,你回来,可有好受的!我给你准备在那里呢!
我六哥曾经有过一个创意,他要我大伯娘给他缝制一个口袋,将大牯牛下面那根东西兜起来。我大伯娘搞不清楚他啥意思。我六哥也觉得给她讲不清楚,就找了笔和纸,艰难地绘制他理想中的那个口袋的草图。费尽心机,我六哥终于将草图绘制好了,拿给我大伯娘看,我大伯娘一下子看明白了。原来我六哥是要一个类似肚兜一样的东西,将大牯牛肚皮下那一块兜住,然后用两根也可以是四根带子紧紧地系在牛背上。我大伯娘认为我六哥创意很好,但是她担心这样给大牯牛兜住,撒尿肯定不方便。我六哥拿起笔,在草图上的那个肚兜上点了一片小黑点,我大伯娘疑惑地看着我六哥,问这是啥。我六哥说,这是小洞洞,在肚兜上多留些小洞洞,尿就可以直接漏出来,解决了大牯牛撒尿的问题。
就在我大伯娘一心一意缝制牛肚兜的时候,我大伯回来,问这是在干啥。我大伯娘以赞赏的口气向我大伯介绍了我六哥的发明,她满以为也会博得我大伯的称赞,却不料竟然让我大伯勃然大怒。我大伯一把扯掉我大伯娘手里忙碌的活计,将我六哥喊出来,一顿臭骂。我大伯说,你跟一条牛都跟不住,活着还有啥出息,还不如去死了!骂完我六哥又骂我大伯娘,说她纵容娃娃,啥事情不经过脑子想想,这样一个肚兜戴在牛身上,还不成为整个秦村的笑话,只怕还会传到土镇,传到爱城……简直是脑壳有毛病!
我娘私低下跟我说,她认为我六哥的那个办法很好。好多年后我在陕西参加一部电影的拍摄,看见当地老百姓给他们饲养的公羊戴的就是这种肚兜,和我六哥当初的设计完全一样。我问效果咋样。老百姓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莫办法,催膘,只得这样。然后告诉我说,效果还不错,就是脾气都坏了,动不动要顶人。
我六哥的发明被我大伯粗暴地否定后,没有了肚兜,对于大牯牛,他只得采取粗暴的预防方式。
大牯牛龇牙咧嘴叫唤第一遍,我六哥就满地寻石子儿去了。等到它再叫,我六哥已经把弹弓子拉开了,啪一下,正好打在大牯牛咧开的嘴巴上,大牯牛疼得直晃脑袋,赶紧低下头走路。我六哥看得出来,这家伙表面装老实,其实心头正暗自兴奋呢,你瞧它那蹄子,甩得多欢快啊,没准它正盘算着咋偷偷去和那头藏匿在树林里的母牛厮混呢。我六哥冷笑一声,心里说,好,我们今天就来较量较量,看看谁的本事大!
大牯牛上了山,它表现得和往常一点也不一样,看似在埋头吃草,但是那眼珠子老是东张西望,完全心不在焉。我六哥故意背对着它,依靠在一棵树上。大牯牛心头一窃喜,悄悄地下了一个土坎儿,要想顺着那坎儿溜到下面的山谷里。我六哥晓得,五道河村的人肯定把那骚母牛放在黑松林等大牯牛过去呢,从山谷往上走一段就是黑松林,黑松林林木茂密,地势平阔,上次五道河村的母牛就是在那里得手的。大牯牛刚下了土坎儿,就听得我六哥一声大喝,狗日的牛瘟,你往哪里跑?大牯牛一愣,只听得“啪”一声,一颗石子儿直往脑门上飞来,躲避不及,沉沉实实挨了一下。我六哥快步上前,站在一个高坎儿上,手里的弹弓子拉得开开的,满脸怒气地吼道,狗日的牛瘟,还不回去!大牯牛犹豫了一下,竟然没有退步,反而是试探着往前了半步。我六哥手一松,这颗石子呼啸着,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大牯牛的鼻梁上,鼻梁那一片全是脆骨,神经敏感,大牯牛这一下疼得直掉眼泪。我六哥得意洋洋地说,只要有我在,你今天就休想去黑松林日五道河的骚母牛。
谁晓得就我六哥得意的这功夫,大牯牛撅着屁股轰地一声就开跑了,它就像一只大石碾子似的,呼呼啦啦地奔下土坎,踩得那些卵石轰隆直响,一股烟儿就下了坎儿,到了山谷,而且也不等消停片刻,顺着山谷直往上面的黑松林跑。我六哥愣住了,他没想到大牯牛竟然会这样冒犯他,当他的话是狗屁,也没想到那母牛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乡村恶少 10(3)
我六哥气急败坏地跟着追去,一边追,一边叫骂,狗日的牛瘟,别让我抓住你,抓住你了,我要你小死一回!
我六哥哪里追得上欲火攻心的大牯牛呢,只见它尾巴几甩,就没了踪影,剩下的就是它的蹄子踩在林子里那些卵石上发出的轰隆声,但是声音也很快听不见了,大牯牛就这样眼睁睁地在我六哥手里跑掉了,跑去和五道河村的骚母牛鬼混去了。我六哥气得恨不得将手里的弹弓子立即换成机关枪,冲过去找着大牯牛,对着它一阵扫射……
就在我六哥快要走到黑松林的时候,他被一个老头拦住了。这个老头畏畏缩缩的,跟个贼似的,他揉揉发红的鼻子,龇着一口黄黄的满是牙屎的烂牙,笑嘻嘻地挡在我六哥面前,说,你是安家老大的那个小六吧。
我六哥喘息着说,是啊,咋了?
那个老头拉着我六哥的衣角说,嗨,咋了,你爹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呢,想当年,他带着你两个叔叔到秦村的时候,可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啊……
你让开,我得去找我的牛呢!我六哥才懒得听他这些呢,他得要立即找到大牯牛,要不然的话——
但是那个老头却紧紧扯住我六哥不放,说,哪里有啥牛啊,我刚刚在这里呢,没牛!
敢说没牛,我明明看见从这里过去的。我六哥说。恰恰就在这时,我六哥听见两声牛叫,哞……哞……一声是大牯牛的,另一声肯定是那头骚母牛的,听听那嗲声就晓得。哞,哞……那骚母牛又叫了两声,嗲嗲的,我六哥似乎已经看见它正甩着腚,摇着尾巴热烈欢迎大牯牛。
这畜生,叫啥呢!那个老头扭头往那叫声骂了一句,回头马上又换成一张笑脸,好像还要接着我大伯的事给我六哥往下说。但是我六哥不耐烦了,他后退一步,举起手里的弹弓子,使劲拉开,对着老头说,你让不让。
不让你还咋的了?老头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嬉笑着说。
我六哥一松手,只听的那老头嗷地一声惨叫,捂着眼睛,跌倒在地,我六哥一跃,从他的身上跃过,直奔黑松林而去。我六哥没回头看那老头,他只听到老头在地上打滚的声音和哭号声,如果他回头的话,肯定会看见那老头捂着眼睛的手,有鲜红的东西像小虫子一样从指缝里钻出来……
我六哥终于找到了大牯牛,老远就看见它正围着那头骚母牛兜着圈子,胯下那截胡萝卜似的东西不停地往外探着,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六哥大骂道,狗日的牛瘟,狗日的牛瘟……
但是大牯牛对我六哥的怒骂却充耳不闻,它继续兜着圈子,嘴巴里发出低低的叫声,像是在向那头骚母牛说着啥甜言蜜语。那头骚母牛站在那里,将胯沉着,尾巴甩在一边,一副淫荡无比的骚样。这是一头啥样子的母牛啊,都老得不成了,皮毛肮脏,满眼角的眼屎,一只角还是断的……
狗日的牛瘟,这样的货色你都看得起么?还不给老子滚开点!我六哥大声叫骂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去。因为是从下坡往上坡跑,一路上还要绕过很多树,很多荆棘,很多石头,等我六哥跑到大牯牛身边的时候,他大张着嘴巴已经发不出声了。就像大牯牛刚才从他手里跑掉了一样,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大牯牛两只前蹄一抬,半个身子架在了那头骚母牛的屁股上,然后那根长长的“胡萝卜”哧溜一声,钻进了骚母牛的屁股。骚母牛身子颤悠了两下,发出一声悠长的快乐的叫唤——哞……
我六哥很快缓过劲来,他捡了一把石子,然后将一颗带棱的放在弹弓子里,身子靠在树上,使劲将弹弓子拉开。那只弹弓子的皮筋是我六哥偷了十颗鸡蛋跟一个皮匠换的,据说是小汽车的内胎,厚,而且宽,韧性很强,我六哥很少像那天那样将弹弓子拉得那么开,几乎让皮筋的张力发挥到了极限。我六哥憋着一口气,咬着下唇,涨红着脸,眯着一只眼睛,瞄着骚母牛的屁眼。
哞——
大牯牛扬起脑袋,抻长脖子,发出一声胜利者的欢乐的叫唤,刚把那水淋淋的“胡萝卜”拔出来,我六哥就将那颗带棱的石子发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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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10(4)
大牯牛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没等它醒悟过来,我六哥的第二颗石子又装好了,憋着一口气,咬着下唇,涨红着脸,眯着一只眼睛,将弹弓子拉得和刚才一样那么开,然后发射出去。和刚才一样,石子砰的一声打在那根“胡萝卜”上,“胡萝卜”被打得水花四溅,大牯牛一个筋斗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噗嗤噗嗤地喷着白气……
乡村恶少 11(1)
直到天黑了,大牯牛才慢悠悠地缓过来气,步履蹒跚地往家里走着,边走边低低地叫唤,叫声痛楚,如同走失了孩子的娘在呼儿唤女。
我六哥和大牯牛回到家门口,就看见一屋子的人。我六哥晓得大牯牛和那五道河村的老骚母牛的事情肯定被发现了,这一年算是白干了,这一顿打也是免不了的了。但是我六哥没有逃跑。打就打吧,你打我挨着,今天实在太累太困了,等你打完,我好睡觉。我六哥心想。
那些人见我六哥,也没说啥,就纷纷离开了。
我六哥怯怯地进了屋,没看见我大伯,也没看见我大伯娘做饭。做饭的是我大哥和二哥,我大哥刷锅淘米,我二哥烧火,三哥和四哥在剁猪草,五哥拎着捅在喂猪。我六哥感到气氛很紧张,很异样,要是以往,大家在一起干啥事情总是要说斤论两,吵成一团,闹得不可开交,往往要我大伯和大伯娘出来训斥几次,大家才可能把一件事情干完。但是这天晚上,大家都默默无语地各自干着,个个表情严肃,就像参加丧葬一样拘谨,而且面带忧伤。
爹呢?我六哥问我五哥。五哥把木勺伸进桶里,哐啷哐啷地和着猪食,没理会我六哥。我六哥走到大哥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喊了他一声,说,娘呢?
我大哥回头狠狠瞥了我六哥一眼,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下子将他砸成个肉饼。我六哥见大家都不理会他,就悻悻地出去了,来到我们家。我爹正在用一块木头给我削手枪,我蹲在他旁边,指望他能够尽快削好,好让我今夜可以提着手枪睡觉。但是他却停了下来,看着我六哥,说,回来了?牛赶回来没?
回来了。我六哥说。
那就好。我爹说着埋头继续削手枪。
我爹我娘呢?他们到哪里去了?我六哥说,我问那些狗日的,没一个告诉我。
你爹在床上睡着呢,你娘么,可能在床边守着你爹吧。我爹说。
我爹咋了?我六哥问。
咋了?你说咋了?你就差没把你爹活活气死了!我爹突然变得怒气冲天,将手里的刀啪一声劈在木凳子上,腾地站起来,去了我大伯家。
你去哪?我娘跟在后面问。
我去劝劝。我爹说。
我六哥悻悻地又回到家里,听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