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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北斗星 :一部草根的图腾-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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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仪说:“新郎新娘进花堂。”留根儿牵着红绸引出杏儿。

  司仪说:“鸣奏喜乐,放鞭炮。”小院子里挑着鞭炮的孩子早等不及,炮竹轰鸣,喜乐高奏。

  司仪说:“新郎新娘向神位祖宗牌位进香烛。”两人进了香烛。

  司仪又说:“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两位新人随着司仪的跪拜神位祖宗,起身。

  司仪说:“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留根和杏儿头碰在一起,四周轰然大笑。

  正在这时,外面炸开了锅:“胡子来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  金银花(下)
第八章  金银花(下)

  3

  堂屋里寂静得像是子夜一样,杏儿听得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渐渐平息,自己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留根似乎也不在身边,自己索性揭开红盖头,四下一看:刚才还挤得水泄不通的大屋里空空荡荡,门被从外面锁上了。透过木头窗户棱子上的大红双喜字,只见女人和孩子都在院子里。

  留根的新房子地势很高,像院子外面看一览无余,男人都在大门外,手里拿着各式家伙,有铁锨,锄头,有木棍,猎枪,还有菜刀和擀面杖。

  孙垒手持那支随身十几年的莱福枪,站在人群最前头,杏儿焦急地四处寻找,没有看到留根儿。

  四五十号胡子骑着马,围在院子周围,为首的是一个独眼龙,远处通往前村的土路上尘土飞扬,二三十匹快马飞驰而来,一个小头目圈马在独眼龙跟前跑过:“大当家的,前村得手了,那家子还真是个大户,没费什么周折,东西全交出来了,镇上药铺掌柜的闺女也出了点血,拿出不少银元赏给兄弟们,破财消财,我答应人家了,不拿新娘子做肉票。这边办的咋样了?怎么门还没进去?”

  独眼龙闷哼一声:“今天碰上一个硬茬,还真够柴的。人家也有不少家伙,你这二当家的看看咋办啊?”

  被称作“二当家”的脸上额头一块大疤痕,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哈哈哈,老子就喜欢硬碰硬,敢跟咱们过不去,今天我替大哥把新娘子抱上马送回九仙山。”

  独眼龙冷笑一声:“不要说新娘子,就是老娘们儿,老子今天怕是没这个福分享受。二当家的有这个心,大哥我就知足了。”

  大疤痕看见了孙垒身边的葡萄:“啊,除了新娘子,还有不少漂亮娘们儿,大哥,这活儿就交给我了。弟兄们,抄家伙,抢到了金银财宝都是自己的,谁抢到的女人先睡七天。”

  众胡子一片哄叫,震得茅草屋顶上直往下掉土。

  杏儿左右环顾一下,只见中间桌子上放着一把剪刀,急忙过去住在手里,正碰见留根从新房里出来,原来刚才被孙垒打晕在地,留在了屋里。

  “我出去帮咱叔和婶子,你一个女人家,呆在屋里别动。”留根叮嘱道。

  “我也出去,都啥时候了,还男人女人,多一个人就能多杀一个胡子。”

  留根儿笑了:“平常你连杀鸡都不敢,还能杀人?”

  “就是死了,我也要拼命留个清白的身子。不管咋样,俺一定对得住你。”

  留根咬咬牙:“这才是我老孙家的媳妇,可是我不准你死,说书的还说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死了你也不能死,还要给我生好多儿子呢。”

  杏儿扑哧乐了:“你死了,我拿什么给你生儿子。”

  留根挠挠头皮:“也是啊。没有男人也没辙。那我也不死。来,过来帮我卸门板。”

  外面大疤痕正在靠近葡萄:“大哥,咱提前说好,新娘子归你,这个漂亮娘们儿得给我。不听话的,老子先奸后杀。”

  “哼,”葡萄冷笑一声,“你姑奶奶就不信这个邪门,看你脸上这刀疤,也是糟蹋人家闺女被砍的吧?”

  “是啊,你想砍我?那得看你床上功夫行不行,不要被老子一拾掇,恣晕了拿不起刀了。”

  孙垒就要举枪,众胡子都跟着拿枪,葡萄挡住了孙垒:“独眼龙,大刀疤,姑奶奶今天也叫你们看看,十七那年,姑奶奶在皇城就骟了两个俄国老毛子,今天轮到你们俩了。”

  大疤痕哈哈大笑,干脆下了马走过来:“小娘们儿站着说话不腰疼,来来来,老子过来让你骟了。”

  话音未落,就见葡萄身后一道寒光,一把月牙形的镰刀飞过,正打在大疤痕的胯下,大疤痕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胡子们一愣,孙垒和葡萄也愣住了,回头看,只见留根和杏儿手拉着手走出新房。

  人群翁的一下子:“新娘子都出来了。”

  只见留根左手里攥着五六把锋利的月牙镰刀,右手揽住杏儿的肩膀,朝独眼龙和胡子们点点头,又看看院子里外的人群:“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子,街坊乡亲,各位远道而来的绿林好汉,我就是今天办喜事的主家,今儿个我孙留根儿娶媳妇,这媳妇还没抱上炕头,就惊动了山里的各位老大,这都怨我。谁有事儿就找我,跟我叔、我婶儿没什么牵扯。”

  独眼龙看看留根儿,又看看大疤痕:“二当家的咋样了?”

  两个胡子过去搀扶大疤痕,旁边一个仔细看看伤情,回来给独眼龙回话:“大当家的,我看恐怕不行了。”

  “不行了不行,二当家的对我有救命之恩,怎么得也得把命保住,你给我治,治不好我砍了你。”

  胡子郎中吓得脸色煞白:“大当家的,不是人不行了,是那里不行了。”

  独眼龙叹了口气:“二当家的睡了数不清的女人,却没有留下一条根儿,今天却叫一个毛头小子把根儿断了。来人啊,准备杀人,给二当家的报仇!把新娘子和那些娘们儿留下。”

  胡子们喊声一片。

  留根儿怒目圆睁:“我看谁敢?谁还想做太监,我孙留根儿都成全了他们。”

  独眼龙愣了一下,旁边的一个胡子说:“大当家的,他就是孙留根儿。”

  “我不管他娘的什么根儿,谁断了二当家的根儿,我就对谁斩草除根儿。”

  那个胡子又说:“二当家的没有抢前村的新媳妇,可不是因为人家出了钱,新媳妇是镇上药铺掌柜的闺女,夏天流行瘟疫,就是掌柜的帮了咱们山寨,要不人可真就瘟绝户了。”

  “掌柜的女婿我知道,这个可没啥关系。”

  “人是没关系,可药材是这个小子弄来的,要不夏天瘟疫流行,咱镇上可就没几个人了。你不是说,家里的老太太可多亏了那个什么金银花药材吗?”

  独眼龙眼珠子转了又转:“你是说,咱们十里八乡的药材,都是这小子弄来的?”

  胡子点头:“可不是,都是这小子用毛驴子车拉来的,他和前村药铺掌柜的姑爷买来的。连官府都知道这事儿。”

  独眼龙想了半天:“这么说,这小子是我娘的救命恩人,二当家的这根也不能白断。老规矩,死罪免了,活罪不免,把这小子给我打三百蒺藜条子,这门我们不进了。”

  4

  婚礼后的第三天,留根儿才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头嗡嗡直响,勉强坐起身来环顾四下,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满鼻子的中草药味道。

  留根儿倚在木头窗棱子上,从屋里面朝外看去:一缕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上的纸花,刺得他睁不开眼睛,院子里满仓和媳妇坐在磨盘上拉着家常。

  杏儿在灶火房里忙着什么,不一会儿,端着一大碗鸡蛋面条进了屋,看到留根儿自己坐起来了,忙快步走过来,一边向院子里喊:“醒过来了!”一边喊了声“留根儿哥”就禁不住泪流满面。

  留根儿问:“杏儿,咱这是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俺。”

  杏儿哽咽着说:“你给胡子打得昏迷了三天三夜了,胡子不来找麻烦了,官府里又来人了,为了那口大井的事儿,还有以前的什么事儿。我爹,我娘,孙叔,葡萄婶儿,都到烟台去了。”

  留根儿哆嗦着说:“杏儿,咱这是在谁家里?怎么到处是草药的味道,呛鼻子。”

  杏儿哭着说:“留根儿哥,咱们家被村长带着官府的人给扒了,咱们的新房子也没有了,多亏了满仓帮着我把你弄到前村他家来了。”

  留根儿说:“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咱俩回去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咱回走再把草屋翻盖起来!”

  杏儿说:“哥,你听俺说,你的身子骨还不行,你再养养伤,养好了伤再说。”

  满仓进来了:“留根儿,你还把我当外人吗?咱俩可是光屁股长大的。是不是因为以前我喜欢杏儿,你觉得不自在?”

  留根儿说:“看你说的,咱可都是爷们儿,今天都亏了兄弟你救了俺一条命啊!”

  满仓说:“看你说的哪里话,要不是你拉着我去找金银花,咱么村子里的人可真剩不了几个了。要说救命,可是你留根儿你救了大家伙儿的命。”

  留根而说:“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不碍事儿。我在村头还有两垛茅草,砍点儿树枝子就能再搭一个草屋。”

  杏儿哭着说:“哥,你还不知道呢,村长和官府的人说了,咱们家和胡子有勾结,要不怎么不抢东西?以前我爹、我娘和孙叔、葡萄婶儿也有过人命案,济南府都派人来查了,我爹他们连夜走了,说是去烟台,实际上从青岛就坐船闯关东去了。我们要不是有过治病的事儿,也得跟着蹲大牢。那个村子不叫咱们家住下去了。”

  “那还有没有咱老百姓的活路?大不了咱也去闯关东。”

  满仓说:“到了关外,除了采老山参、开矿淘金、狩猎伐木这些丰厚的营生,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咱山东人一心想去关外找寻出路,可我爹说,十家有一家风光回来就不错了,你以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是件体面事儿啊?”

  满仓媳妇也在一旁搭腔:“留根儿哥,你不是没念过书吗?怎么还知道郑板桥给老百姓写的闯关东的诗?”

  “因为郑板桥可是我喜欢的清官,他在《潍县竹枝词》里的写闯关东的诗,那还是跟满仓学的。

  一首写亲遇外丧:泪眼今生永不干,清明节候麦风寒。老亲死在辽阳地,白骨何曾负得还? ”

  杏儿说:“哥,你记性真好。上次满仓说完,我就记住一句,还记住了半边拉,你三首都记住了。”

  留根儿说:“杏儿,你也会忽悠我了,你还不知道我不识字,为了记住郑板桥的这三首诗,我可是念叨了好多遍了。榆木脑袋也记住了。”

  “对啊,你有这个坚持劲儿,干什么干不成?”满仓说,“夏天金银花要不是救人,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在这里买卖药材,肯定发财,还用得着去东北那冻死人的地方吗?”

  杏儿说:“是啊,孙叔和葡萄婶儿,还有我爹我妈说了,一家子一大半人都闯关东了,家里总得留条根儿啊。”

  留根不语。

  年关眼看近了,杏儿和留根在旧宅子上,翻盖起四间高大的茅草屋,跟原来一模一样,雇的木匠做的门窗,连窗花都是新的。

  村长领着人转了一圈,看到新源自里里外外很多人,不言不语砖身走了。

  转眼过了新年,正月镇里唱大戏,留根和杏儿叫了满仓两口子上镇上看戏去。一到戏台底下,就看见戏棚上插着小白旗,茶桌子上坐着几个穿灰色军装的大兵。

  留根说:“咱得离远点儿,那是招兵的旗。现在的老总逮着年轻力壮的就拉夫。”

  满仓说:“他招他的兵,咱看咱的戏,怕他怎么的?”

  灰色兵端起枪跑上来,杏儿已经看出大肚子,不敢跑,招呼留根快跑,留根手疾眼快,撒脚就跑。

  跑了一阵,回头一看,满仓还不知道是怎么会子事哩!留根摆着手大喊:“满仓!满仓!快跑,抓夫了……” 

  满仓猛地回头一看,果然是两个斜跨大枪的兵要抓他,他二话不说,领着媳妇就跑,媳妇跑不动,用手推着他拔腿跑。

  才跑不过十几步,就听得身后砰砰两声枪响,子弹吱吱响着从头顶略过去,几乎震得头皮懵了,浑身一楞愣,被灰色兵抓住胳膊,满仓瓮声瓮气地说:“你们想干吗?” 

  灰色兵说:“俺不想干吗,你们镇长答应给出50个兵。” 

  满仓急得喷出唾沫星子,说:“干吗该我出兵?”

  灰色兵从腰里掏出绳子,绑上满仓的胳膊,两个人推推搡搡往前走,满仓跺着脚,往左拧拧又往右拧拧,挣扎了好几下子,看挣不过了就看着远处的媳妇,嘴里只是呼呼地出着气。

  戏台底下的人们见抓兵,都惊飞四散。戏台上也停下了锣鼓,台上台下成了清灯儿似的。

  满仓媳妇过来拉人,说:“满仓,满仓。我男人不能走,我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几个月了,他要是走了谁来养我们娘儿俩?”

  灰色衣服的兵冷笑了一声:“你男人不错了,老婆肚子都大了,他要在兵营里,跟我们这些人一样在前线上过一辈子,白了胡子才能回家,一辈子娶不上媳妇,没有后代,留不下一条根儿。”

  满仓听了浑身打了个寒颤,说:“俺多拿个钱儿,请你喝壶酒。” 

  大兵说:“钱再多也不是我的,还不得叫当官的搜刮了去。老子赚个白忙活。”

  满仓媳妇用力扯自己男人的衣服,被灰色衣服的兵用枪托子一推,一脚跌进路边深沟里,满仓听见媳妇大叫一声,身子底下流出一大滩血。

  留根拿着镰刀过来,灰色兵看见出了人命,灰溜溜跑了,满仓媳妇还清醒,孩子流产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回家(上)
第九章 回家(上)

  1

  这一年的春天,一次从济南开往青岛的列车出了青州,直向坊子站飞驰而来。列车轮声隆隆,车身左右晃荡,汽笛一声长吼把孙垒从梦里惊醒过来,在座位上不自觉地浑身抽搐起来,惹得满车厢的人惊讶地观望。

  葡萄走过去推着孙垒肩膀说:“醒醒,这是怎么了?”只见孙垒两眼布满血丝,满脸通红通红,眼睫毛上还挂着几个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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