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忍细看(非全本)-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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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明白宽容的皇帝按理应该能够成为一个很不错的守成英主,但贪图享受和没有责任心抵消了司马炎的优点,使他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昏愦荒唐的开国之君(分裂时期那些割据一方的小国皇帝除外)。对于一个平民百姓来说,好享受和不负责也许谈不上十恶不赦,但对于一个权力人物尤其是国家元首来说,这两个缺陷则是不可饶恕的,对国家民族的危害甚至超过昏庸和残暴。
国家元首司马炎奢华成这个样子,就不愁官僚队伍不竞相效尤。历史上任何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在开创之初,都有相当旺盛的进取心和开拓精神,君民臣子群策群力,生龙活虎一样,为王朝的长治久安打下深厚的根基。也许只有晋国是个例外,司马炎君臣在天下大定后,也像其他开国王朝一样精力充沛充满活力,所不同的是晋国的权力人物不是把富余的精力用于开疆拓土和励精图治,而是用于骄奢淫逸和追求享受上。这里有必要再现几幕晋国立国之初豪奢淫逸的画面:
晋武帝统治中后期,国家无事,文恬武嬉,奢侈无度,宰相何曾每日三餐饭最少要花费一万钱,还愁没有可吃的菜,以至经常无处下筷子。以当时的购买力,一万钱相当于一千个平民百姓一个月的伙食费,何曾奢侈的程度简直荒唐得令人喷血!
有其父必有其子,何曾的儿子何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大少“食之必尽四方珍异,一日之供,以钱二万”,每日的伙食费是乃父的两倍。有司马炎、何曾之流的高官显宦在上面垂范,晋国的各级官吏不再把安邦治国济世安民当回事,而是把全部精力用于追逐纸醉金迷、竞相斗富的荒唐生活。
谈到晋国的奢华浪费不能不提到石崇,他与国舅王恺斗富的故事家喻户晓。
石崇是晋国的超级富豪,他在荆州州长任上,指使治安部队假扮强盗,靠打劫富商大贾的血腥勾当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政府官员强抢豪夺居然无人过问,由此可以想见晋国吏治###到了何种地步!石崇当强盗致富后,用赃款行贿上司,得以入京做官,加入了坐在办公室贪污受贿的官僚队伍,积下了更大的家当,成为晋国的超级大款。他在京城建造了豪华的居室,仅姬妾就有一百多个,每人头上和手上金光闪烁,佩戴的首饰价值连城。石崇每天的工作就是和达官贵人公子哥儿吃喝嫖赌,流连声色,拿赃款赌明天……
王恺是司马炎的舅父,靠裙带关系贪污受贿积下亿万家私。此翁的官职和社会地位比石崇高,听到石崇的豪富水准后心理很不平衡,在百姓饥寒交迫的岁月竟意想天开地和下级暴发户斗起富来。石崇是名副其实的土肥佬,丝毫也意识不到和国舅斗富的后果,居然很自信地接受了挑战。两人斗富从厨房开始:王恺用麦芽糖涮锅,石崇用蜡烛当柴烧;然后赌到了路上:王恺在四十里的路面用绸缎作帷幕,石崇针锋相对地把五十里道路围成锦绣长廊;最后又回到房子上赌:王恺用花椒面泥房子,石崇则用赤石脂作涂料……
王恺屡斗屡败,情急之下想起了最后的一张王牌,便入宫晋见外甥司马炎,祈求皇帝助他一臂之力。司马炎如果有帝王之风,就应该劝舅父即刻停止这种变态行为,然后在全国整治奢靡浪费的邪风。可司马炎居然满口答应,从府库里拿出西域某国进贡的一株价值连城的珊瑚树,高约二尺左右,命舅父拿去斗败石崇。
王恺得此皇家奇珍后,自信心一瞬间增长十倍,扬扬自得地拿着珊瑚树去石崇面前炫耀。石崇的回答是不发一言返身回屋,返回时手里多了一柄铁如意。王恺心想这家伙八成是嫉妒得发疯了,铁如意能值几个小钱?和珊瑚树有可比性吗?王恺正在纳闷,不提防铁如意向珊瑚树砸下来。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皇家奇珍碎成数段……
王恺看到自己的王牌宝物毁于一旦,当即气冲牛斗,要和石崇玩命。石崇的反应是从容一笑,说了声:“区区薄物,值得发那么大的火吗?我赔你损失还不成吗?”转身命令贴身秘书取出家藏珊瑚树任王恺挑选。秘书捧出的珊瑚树有几十株,高大的约三四尺,次等的约两三尺,似王恺所示的珊瑚树要算最次等的。石崇指着珊瑚树对王恺说:“君欲取偿,任君自择。”事到如此,王恺只好认输,两只脚抹油走人,连击碎的珊瑚树也不要了。
石崇既然富可敌国,来他家寻开心、打秋风和献殷勤的宾客络绎不绝。石崇也经常在家举办豪华宴会,宴请晋国的达官显贵和文人墨客。每逢大宴宾客,石崇就安排美女在座上劝酒,就像今天的贪官土肥佬在酒店要小姐陪酒一样。所不同的是:宾客有饮酒不尽兴者,当即命令家庭保安杀掉劝酒的美女!有同情心但不胜酒力的宾客为了让美女活命,只好过量饮酒,以致当庭酩酊大醉。
王导(东晋宰相)和王敦(东晋大将军)两兄弟曾共赴石崇的宴会。王导酒力很浅,因为怕劝酒的美女被杀只好强饮数杯,当场醉倒在席上。王敦酒量很大,但此公心肠硬且好恶作剧,任凭美女流泪劝酒也不肯喝一口。三位美女霎时失去俊美头颅,可王敦仍不动声色,依旧滴酒不沾,结果又一个美女拉出去了,一分钟后传来一声惨叫。王导责备兄弟无恻隐之心,王敦回答说:“彼杀自家人,关我何事?”
宾客吃饱喝足后上“洗手间”,发现男厕所内居然有十多个玉骨冰肌的少女袒胸露臂,每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第一个托盘盛着锦衣华服,供客人更衣用;第二个托盘盛着沉香兰麝等名贵香料;第三个托盘盛着高级洗漱用品;第四个托盘盛着高级护肤化妆品……进去的宾客都得脱下旧衣换上新衣才能去蹲位大小便。大多数宾客不好意思在少女面前赤身裸体,只好憋着退出去。王敦与众不同,进去后当着美女的面脱得一丝不挂,慢吞吞地换上新衣,美女们看见他那不安分的下身皆红着脸转过头去……
石崇只是晋国的一个中级官僚(散骑常侍),就如此狂乱纵欲变态浪费,部长宰相级的高级官员就更不用说了,何曾父子和王济就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例子。
司马炎有次去王济家蹭饭,席上的一盘乳猪味道极其鲜美。皇帝在吃了个酣畅淋漓之后大大地称赞了一番厨师的手艺,又讨教个中秘诀。王济告诉皇帝,他家用于做菜的小猪全用人奶喂养,因此肉味鲜嫩异常!王济喜好跑马,那时首都人多地贵,他看上了一块地价最贵地段,就把跑马场那样大的一块地用钱币铺满,把这块地买下了。
……
西晋初年,国家经过近一个世纪的长期分裂动荡后重归统一。根据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传统理念,这次的统一和安定应该是长期的。秦朝灭亡后只经过五年短暂的分裂就迎来西汉两个世纪的长期统一。西汉覆亡后天下也只扰乱纷争了几年,随后就是东汉近两百年的承平盛世。晋国前期是一个世纪的长期分裂,按理接下来的太平盛世应该能延续比两汉更长的时间。因此晋国上自皇帝宰相,下至平民平姓,都天真地认为一个繁荣昌盛的时代已经到来,谁都相信明天会更好;谁也不去为未来担心。
因为没有必要的忧患意识,帝国臣民对国家、民族和家庭的责任感日益淡漠,社会享乐主义滋长,朝野上下物欲横流,每个人都在花样翻新地找刺激寻开心。只有极少数智慧人士看到了潜在的危机,车骑司马傅咸就一再上书皇帝借古论今,指出荒淫奢华的危害,建议司马炎在全社会惩治浪费,倡导节俭。但拥有超人智慧的人总是寂寞的,他的话皇帝听不进去,臣民百姓也认定他在自找苦吃,放着眼前的福不享分明有自虐倾向。
除了极少数的仁人志士外,个别达官贵人在花天酒地时也能对时局保持清醒的认识。宰相何曾有一次告诉他的儿子说:“国家刚刚创业,应该朝气蓬勃,才是正理。可是我每次参加御前会议或御前宴会,从没有听到谈过一句跟国家有关的话,只是谈些日常琐事。这不是好现象,你们或许可以幸免,孙儿辈恐怕逃不脱灾难。”何曾虽然拥有清醒的头脑,但他缺少人类的高贵情操和崇高的理想责任心,不是从自己做起,利用手中的权力来阻止这种全社会的堕落倾向,而是认为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社会,不去作任何改变社会的努力,一边发着高论,一边一餐吃掉一万钱。
奢侈之害,大于天灾。富得流油的晋国在经历了短短十年的安定之后兵戈再起,司马家族各位酒肉政客为了争夺更大的享受特权,开始了一轮又一轮敌对复仇式的自相残杀。全国各地相继变为战场,田园荒芜,山河破碎,生产力受到极大的破坏。从不相信还会再度挨饿的国人陷入了可怕的饥饿之中,人吃人的惨剧从一个地方延续到另一个地方。在强权就是真理的乱世,达官显贵和超级富豪无法安心享受自己的财富,他们很自然成为军阀和饥民掠夺抢劫的目标,不但不能保住自己的家产,绝大多数连脑袋也搭进去了。
奴隶出身的石勒在饥饿中成长,他聚集了一大批饥民在自己身边,拿起各式各样的杀人武器向疯狂享乐的官僚富人发动了野蛮的复仇战争。那些只知纵欲找刺激的“玩字号政客”在醉生梦死之后,蓦然发现自己的脖子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如花似玉的妻子女儿被那些平时连正眼也不瞧一下的下三烂搂在怀里……
304年,连晋国的首都洛阳也发生了可怕的饥荒,昔日用人奶喂猪的超级富豪们也落到了吃上顿没下顿的地步,最后连每天一餐饭也保证不了。为了不被饿死,晋国的高干、官商、暴发户只好跟在十万禁卫军后面离开洛阳,南下去较为安定的江南找饭吃。但去路被饿得不要命的饥民武装阻断了,只好左转九十度向山东进发,在苦县(河南鹿邑)落入了石勒奴隶军团设置的口袋。包括宰相王衍在内的所有“玩字号富豪”全被残酷地杀死。他们的妻子女儿则被不识字的野蛮人丢到了床上……
最后的时刻到来时,首都成了人吃人的孤岛。龟缩在深宫的皇帝司马炽在饿了几天之后,被迫和留守的若干高级官员及其眷属出城找饭吃。这支超级富豪队伍步行到昔日最繁华的铜驼大街时,街上已长满荒草,饥饿的群众向他们攻击。司马炽大声喊叫自己是尊贵的皇帝,饥民的攻击却更加猛烈,因为他们可能是想皇帝的肉肯定更嫩更肥。司马炽到底没能走出那条大街,只好退回皇宫坐以待毙。
当初这些超级富豪在拼命“玩儿”“找乐子”时,一定没有想到今天会落到连粗茶淡饭也吃不上的地步。
晋国的一等富豪石崇的结局更具讽刺性,这个靠抢劫起家的官僚,最后也撞上了被大官抢劫的恶运。不但全部财富遭抢,连全家的脑袋也给抢走了。石崇的豪富排名第一,因此也比其他超级富豪抢先一步掉了脑袋。他的财富令许多人眼红,尤其是令权力人物眼红,权势比他大的人无疑都想把他的财富攫为己有。
赵王司马伦当政时,军阀孙秀看上了石崇的女人和财产,就给石崇安上一个莫须有的谋反罪名,带领军队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他的家,把他的财产和女人全部抢走了。孙秀还嫌不过瘾,又回过头来把石崇全家几十口男女全部押往东市刑场,在每人的脖子上砍了一刀。
石崇被宪兵逮捕时,居然以为是他的爱妾绿珠惹的祸,孙秀只是看上了他的女人。现在女人都归孙秀了,孙秀应该满意了,随后就会发还他的家产了,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杀头,更没想到会“诛三族”。他自以为满朝文武都上他家做过客,他的人缘很好,那些人会为他鸣冤,孙秀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杀他!丝毫也想不到来他家做客的官僚都从心里嫉恨他。可见石崇的智商实在低得有点可怜,如此低智的人居然是晋国的一等富豪,由此可见一个人拥有的财富和能力并不总是成正比的,在政治不修明的世道甚至成反比。
值得一提的是:西晋王朝是中国美男子高产的时代,上流社会人士一个个风流倜傥神采飞扬,历史上有记录的美男子大多出生在那个时代。且不说众所周知的潘安,让最贞洁的女人也忍不住想红杏出墙;甚而卫玠出门时,洛阳城万人空巷,他走过的地方人山人海,不过都是女人。结果这个奶油小生活活被女人“看死”了。有讽刺意味的是:美男子组成的国家居然是最奢侈最荒唐也最快灭亡的国家,可见男人的“美”着实不怎么可靠,金玉其外的男人往往败絮其中。
富得流油的晋国就这样在奢华淫乐的浊流中过早地毁灭了。司马家族的漏网之鱼琅琊王司马睿在长江以南建立了流亡政府,为文明的汉民族提供了一处避难所。我们应该感谢司马睿,他建立的东晋政权使汉文明能够在北方少数民族入侵的浪潮中苟延残喘,保留了汉文明日后东山再起的资本。否则汉文明极有可能像同时代的西罗马文明一样亡于蛮族之手,中国将四分五裂,且永远丧失了重新统一的机会。
王安石变法:帮了###的忙
易中天
公元1067年,是一个对后世产生了重要影响的年份。这一年农历正月,36岁的宋英宗病逝,20岁的皇太子赵顼当了皇帝,是为宋神宗。这时,北宋王朝已过去108年,算是步入中年,而新皇帝血气方刚,总是想做些事情的。
于是,便有了著名的“熙宁变法”。
宋神宗的变法,倒也不是自寻烦恼,无事生非。当时,宋朝已经顺顺当当地延续了上百年。和平安定的时间长了,人口大幅度增长,开支也大幅度增长。一是军队越来越庞大,二是官场越来越臃肿,三是宗教越来越兴盛,这些都要增加费用,财政岂能不成问题?
与此相反,行政效率则越来越低,国家的活力也越来越小。因为承平日久,忧患全无,朝野上下,慵懒疲软,得过且过,不思进取。
宋神宗显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暮气沉沉的局面。他多次对臣僚说“天下弊事至多,不可不革”,又说“国之要者,理财为先,人才为本”。问题是,到哪里去找既敢于改革又善于理财的人呢?
他想到了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