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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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呢?刘慧怎么样了?”郭朝辉的声音很微弱。
郭朝东惊惶地向四周看,看到两条人腿露在碎楼板外面。
他的声音颤抖:“我也不知道,我去看看。”
他放下郭朝辉往前爬,边爬边喊着,边扒,看到了爸妈,只是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一阵余震袭来,废墟下面也在摇,晃,交错的楼板重新错位。
郭朝辉的声音也听不到了,身子也看不到了,身边一片漆黑。
郭朝东向着前边有一点光亮的地方爬去。
唐山开滦煤矿,中国第一座现代煤矿,地面建筑也全部消失了。
一位普通干部由废墟里爬出来,站在废墟之上。他姓李,四十多岁。
一个人朝他走来,他喊:“你是谁呀?”
对面答:“我是老曹哇。”
两人走到一起,老李说:“老曹啊,矿上全平了,下边还有一万多名工人哪。”
老曹说:“咱们要赶快向唐山市政府汇报这里的情况。”
老李说:“我马上去弄车。”
说着,跑走。
地震的废墟上空空荡荡,只有超凡一个人,身子在外面,腿压在下面,他扒着自己的腿,喊:“马骏……红玉……”
一辆红色矿山救护车拉着警报在一片废墟中行驶,车上坐着老李和老曹。
看到唐山全平了,他们吃惊。
“唐山全平了,这可怎么办呢?”老李说。
“咱们去北京,向毛主席党中央汇报。”老曹说。
汽车快速驶去。
郭朝东在废墟下面爬,一块楼板挡住去路,他朝四面看。
身边,一个女人倒挂着,血顺着脸往下流,一双眼睛没闭,直直地看着他。
回头,一个男人挤在两块楼板之间,仰着身子,肠子露出来了,四周到处是血。
郭朝东惊骇之余,急急地爬,向有光的地方爬。忽然,双腿被人抱住,回头,是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光着身子,满脸是血,已经奄奄一息。女人微弱的声音对他说:“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呀,我快不行了。”
郭朝东惊恐地叫着:“放开我,放开我呀……”
女人紧抱不放,仍求他救救她。
郭朝东抽腿,抽不开,垂死的女人就像落水者抓住唯一的船板,抱得极紧。
“放手,快放手呀……”郭朝东绝望地大叫。
“求求你,求求你……”女人的声音逐渐微弱,手,松了。
郭朝东急急地向外爬。向有光的地方爬,向有人声的地方爬。
终于爬出地面,他呆了,他没有想到地震会这样惨。废墟上活人很少,只有七八个人身子露在外面,伸出双手求救。
到处是死人。
“唐山完了。唐山完了。”他痴痴呆呆地走,不知道走向哪里,只是念叨着一句话:“唐山完了。唐山完了……”
市政府的大门也垮了,只有毛主席的塑像还完好无缺地肃立。二十几名干部*着身子在废墟上扒着。
向国华和梁恒朝他们走来。
见到他们,人们围上来,这里有周常委和朱秘书。
向国华看着大家,眼酸,说不出话,但他强忍泪水,开口:“同志们,我知道你们大家也有家,有亲人,有父母老婆孩子,可是你们没有回家看看。也许你们的亲人就埋在废墟下面,正面临死亡的威胁,也许你们早一点回去,就能挽救亲人的生命,但是大家都赶到这里来了,我向国华谢谢你们了。”
第五章 撕裂的大地(16)
说着,对大家深深一躬。站直,泪早已忍不住,挂满脸。向国华流着泪说:“作为市长,我对不起全市的百姓,对不起大家。”
一名干部说:“向市长,我们是共产党员,党的事业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请你下命令,只要有市委,有党的领导,我们一定能够战胜灾难。”
向国华的声音颤抖了:“我相信,我们的党员是靠得住的,我们的干部队伍是靠得住的。”
向国华弯腰,把唐山市政府的牌子由瓦砾中抽出来,一名干部接过,扶住。
“同志们,我宣布,唐山市政府抗震救灾指挥部正式成立。”
全体人员静静地看着他。
“总指挥向国华,副总指挥梁恒。目前的主要任务是:第一,要赶快弄清唐山的受灾情况,向中央和省委报告,越快越好。”
梁恒大声说:“第一项我负责。”
“第二,马上和唐山附近的部队取得联系,速派解放军来唐山,人越多越好。”
周常委说:“老向,我去。”
“第三,朱秘书,你尽快起草一份《告全市人民书》,号召全市人民组织起来,开展互救。”
朱秘书说:“我马上起草。”
“第四就是救援工作……”
“向市长,我负责路南。”
“向市长我们几个人分头去办吧。”
几名干部纷纷请战。
向国华看着这些尽职的部下,不住点头:“留下的同志,马上组织起来,做好机关自救工作,不论是死是活,凡是能扒出来的,一定要扒出来。”
大家答应一声,各自去了。
向国华转身,一口鲜血喷出来。
国家地震局,张勇一边看各地的传真电报一边听工作人员汇报。
“张局长,北京地震台来电话说,北京东南有部分房屋倒塌,北京饭店、王府井百货大楼、天安门等建筑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魏平说。
“天津地震台来电话说,天津有大片房屋倒塌。”梦琴说。
张勇抬头:“梦琴,现在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取得联系?”
“张局长,中国邮电已和全国各省市都联系上了,唯独唐山联系不上,他们没有来电话,我们也打不通。”梦琴说。
“我估计震中就在距北京二百公里范围之内。”张勇说。
电话响。
魏平接:“喂……哪里?”
“我是中央军委叶剑英副主席办公室。叫局长听电话。”对方说。
魏平捂住话筒:“张局长,您的电话,军委叶剑英副主席办公室。”
张勇接电话:“喂,我是张勇。”
“震中找到没有?人员伤亡如何?叶副主席非常关心。”对方说。
魏平在一旁小声说:“已经来过十多个电话了。”
“我们找到震中马上向叶副主席汇报。”张勇说。
唐山的街道上开始混乱。
一群灾民不顾一切地在路上跑。
有人喊:“快跑呀,就要发生海啸了,再不跑唐山就要陷下去了。”
郭朝东痴痴呆呆地走,边走边念叨:“爸……妈……朝辉……全完了……全完了……”逃难的人群卷过来,把他卷进去,他也混在人群中跑。
周海光在废墟上面和人们一起扒着遇难者。
一群人跑过来,有人喊:“快跑啊,唐山要陷了。”
废墟上的人们丢下工具,跟着跑,逃跑的人群如滚雪球一样朝着一个不确定的目标滚动。
周海光跑下废墟,拦住逃跑的人们:“站住!站住!大家不要慌,唐山不会陷下去,大家赶快救人……”
众人错愕,站住,没有人动。
只有一个人不听他的,推开人群,跑。
是郭朝东。
周海光一把揪住他:“郭主任!郭朝东!”
第五章 撕裂的大地(17)
郭朝东仍未回过神来,喃喃着:“完了……都完了……”忽然神经质地对周海光大叫:“别抓我,松手啊!松手啊!让我走……”
周海光也大叫:“郭主任,不能走啊,救人要紧啊。”
郭朝东一愣,冷笑:“现在谁还顾得上谁呀……”
人群中有人附和:“就是,活命要紧,咱们赶紧跑吧……别听这个人的,还是保自己的命要紧啊……”
人群开始涌动。
周海光急了:“站住。”然后,指着郭朝东说:“郭朝东,你别忘了,你是一个共产党员,现在唐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制造谣言,蛊惑人心,跟着群众逃跑?”
郭朝*然双手抓住周海光的衣领:“姓周的,共产党员难道就不能活命吗?你整天喊地震,地震,这下地震来了,你满意了吧……你满意了吧……你赔我爸……你赔我妈……还有我弟弟……”
“你疯了。”周海光大声说。
“我疯了。我就是疯了。大家还不认识他吧?他就是地震台的台长。”郭朝东果真像疯了一样,指着周海光向人群喊。
人群激怒了,无数亲人的鲜血染红无数双眼睛。
人们顺手抄起木棍、钢筋、铁条、石块,向周海光围过来。
“你……真的是地震台长?”一个青年指着周海光问。
“我是。”周海光答。
“打死他。打死他。”郭朝东喊。
“打死他。打死他。”人们喊。
“这么大的地震,你们一声不吭,把你们都枪毙了,也解不了唐山人的气。”一个老人喊。
青年愤怒地挥拳,打在周海光的脸上。
接着是一棍,打在他的后背。
周海光一头栽在地上,口袋里掉出一块女式手表。
郭朝东捡起来,仍在喊:“打死他。打死他。”
雨点似的砖头石块飞向倒在地上的周海光。
晨光小心翼翼地露出头,看唐山,由每一个缝隙钻进,看唐山的地下,埋着的人们。
向文燕蹲在桌下,已经成为土人,咳嗽不止。
边咳嗽边扒着散碎的砖石。
周海光慢慢爬起来,血糊住眼睛,耳朵、鼻子、嘴,都在流血。
脸已经看不清,脸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刚爬起来,一个青年举起一棍,打在他的头上。
他再次栽倒在地上,蜷成一团,不动。
愤怒的人们没有一丝怜悯,一个人上去又是一棍。
周海光在打击下又动起来,爬,眼前没有人影,只是一片血光,他面对一片血光跪下,喑哑的嗓子发出低微的声音:“打吧,你们应该打死我,是我对不起唐山人民,是我对不起唐山啊……”
一个小伙子举起铁棍,向他的头砸。
许多人也举起手中的工具,向周海光砸。
“住手。”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冲出来,扑到周海光的身上,用身躯护住他。
砸下的棍棒石块都落到那个人身上。
向文燕从碎石堆里钻出来,慢慢站起,眼前的景况使她惊骇,不由后退。
医院成为一个石堆,只有几个房间残存,残存的房间也掀去了大半,几面残墙兀立,房间里的病床、衣架、脸盆架清晰可见。
一个女患者大半个身子倾到外边,双腿被压着,黑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
一个年轻的女兵高悬在半空,胸口血肉模糊,一根粗大的钢筋穿透胸膛。
文燕突然大喊:“海光……海光……”朝大门跑。
护住周海光的是向国华,向国华把周海光紧紧压在身下,自己的身躯承受着那些棍棒石块。
人们住手,一个青年指着向国华问:“你是谁?你为什么护着他?”
向国华慢慢坐起,擦嘴角的血,看着愤怒的人们。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撕裂的大地(18)
青年又举起棍子,朝周海光砸。
“你们都给我住手。”向国华愤怒地大喝。
青年被镇住,扬起的棍子滑落。
向国华扶周海光坐起,周海光擦眼前的血,睁眼,看向国华。
向国华站起:“同志们,唐山的父老兄弟们,我是市长向国华,这些都是我的错,与地震台无关,是我对不起唐山父老,你们不能打他,要打,你们打我……你们打我……”向国华大吼着,跪在大家面前。
人群静默,人们呆了。
一位老人上前,扶起向国华。向国华站起:“地震台的同志没有错,他们的亲人和大家一样,也在遭受地震的折磨,可他们不顾亲人的安危还在坚持工作,同志们,地震无情人有情,砸死的人已经够多了,难道还要杀死一个没有被地震砸死的人吗?难道还恨唐山人剩下的太多吗?”
人们无声地扔掉手里的棍棒石块。
向国华看到郭朝东:“郭朝东,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郭朝东低头。
“你马上回指挥部听候处理。”向国华说。
郭朝东低头离去。
“同志们,目前全市人民要团结起来,抓紧每一分钟时间,把埋在废墟下的同胞们都救出来。”向国华对着人群大声说。
人们无声地散去。
向国华扶起周海光,周海光的声音微弱:“让他们把我打死吧,我想死……好好的一座城市转眼就成了墓地,我还有什么脸活着?”
“海光,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要振作起来。”向国华对着周海光的脸说。
“我没法振作,求求你别再管我了好不好?”周海光突然大叫。
向国华狠盯着他,突然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打得周海光呆呆地看他。
“周海光,我需要你,唐山需要你,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有人去做,还有余震在威胁着我们,我命令你到抗震指挥部来,我们要尽最大的力量把死亡人数降到最低。”
周海光的眼里有了泪水。
文燕跑到大门,大门已经成为瓦砾堆,几步即可迈过,但是她发现出不去了,整个医院大楼前面的空地已被伤员占满。
光着脊梁的小伙子用自行车驮着年迈的母亲,母亲的半边脸吊下来。
赤脚的汉子背着腿折的媳妇,媳妇的腿骨支出来,白惨惨吓人。
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身上只披一件窗帘,胸前一片青山绿水。
年迈的大爷穿一件鲜艳的百折裙,抱着已经死去的孙子。
八路军、新四军和“国军”、“日军”在这里混为一体,这都是各级文艺宣传队的服装,被人们捡起穿在身上。
人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寻找医生,活下去。
看到向文燕,一个姑娘像见到亲人,趔趔趄趄走来:“医生……救救我……”说完,倒在地上。
拉伤员的汽车来了又去,鲜血顺着车厢流,流到路上,流出长长的血辙。
还有伤员朝这里爬,爬一段,歇一段,再爬。
国家地震总局的总机室里,梦琴坐在总机前要电话:“喂……给我接唐山地震台。”
“我们一直在接,唐山接不通。”对方说。
“喂,你给我接唐山,随便哪个单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