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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一个人的八十年代-第8部分

小说: 一个人的八十年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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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在苏州只要见到镇上的领导,总要说到这条老街,我希望能够保护好。我得到的回答让我心存幻想。我在这边已经看到太多的老房子、老街道被拆了,我幻想城镇的改造和城市的改造不一样。当我现在写下这篇文字时,这条老街基本废弃了,石板还在,但杂草更长了;两边的老房子要么被拆,要么躲在高楼的边上。这条街几乎很少有人走过,除了还住在那里的人家。如果我现在回到那个村庄,坐船去小镇,已不可能从石板街的水码头上岸,那条河也填了。我知道,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坐船了,村庄周围的河道也已被污染;即使坐船,也靠不上码头了。
  

融入与隔膜(1)
我带着一只木箱、一条被子来到苏州,在南门汽车站下了车,江苏师范学院的几个师兄举着牌子接走了我这个新生。我坐在大客车里,从城市的中轴线人民路穿过,晃晃荡荡地拐进十梓街。这条并不长的路似乎开了很久,我现在知道这其实是我的心理时间。那天一大早从县城坐车出发,我对自己要到达的这座城市并无具体的感受,对我生长的村庄之外的任何一座城市只是来自地理书上的概念。在靖江过轮渡时,我第一次看到长江,才意识到我身后的村庄远了,“苏州”离我近了。在进了十梓街一号大门后又过了四年,我留在苏州的学校工作。
  苏州早已不是当年的苏州,我用过的木箱和被子也早已废弃,像我这样的一批“新苏州人”既“融”也“隔”地在苏州扎根了。我在故乡生长了我的身体、血脉、秉性和口音,在苏州成长了我的思想、知识、能力和文字,我的履历表和各种简介中总是会同时出现“东台”和“苏州”的字样。我知道,我部分地融进了这座城市。但我常生隔膜。我最初来苏州时倒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时看苏州,是几个合并的小镇。在小巷大街,在剧院学堂,在河边桥畔,在庭院,在澡堂,在郊外,我总能找到青少年故乡记忆的一部分。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感觉是表层的。我遇到许多老苏州,他们讲述的“苏州”在我是完全陌生的。
  无论是清新还是浑浊,这座城市的空气里有我的呼吸,在不同的空间里有我的声音。我从这座城市出发,到异域他乡,不管走多远,总会再回到这座城市。在我生活的地图中,苏州是一个中心位置,无论是出发还是返程。苏州历史和现实的荣耀,即使在我颇为尴尬时也能体会到。比如我到外地演讲,忘情时语速很快,闻者会说王教授的苏州普通话虽然好听但不好懂。比如我从小就不爱吃辣,招待的主人会说,你们苏州人喜欢吃甜的,但我们这里的锅子也辣。比如,我离开了南方,见面的朋友会说,你这么高大,长得一点儿不像苏州人,要不是你的声音温和,还以为你是东北人呢。比如,因为你是以文字为生的,人家恭维你时会说你的文章如何好,苏州这地方自古出才子。我身上的气息和气象似乎也从正反两面阐释着苏州:吴侬软语,美食,白面书生,文化底蕴。这很有趣。这座城市和它的周边,没有我先人的坟地,也没有我家族的发迹或者衰败的历史,一个和这座城市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虽然你也爱它,但你总是缺少那种与生惧来的切肤之感。
  负笈吴地时,苏州只有一城,尚无两翼。
  晨练跑步,出了北校门,奔干将路,下相门桥,右拐向南沿着护城河到葑门桥折回十全街,经百步街返南校门。这一圈,几乎穿越了城乡之间。在城里能够呼吸到乡间的气息,在八十年代初几乎是个普遍的现象,远不像今天这样稀奇,非要开着车出门做文化的行旅。那时的青年学子如我们, 也都有现代化的想象,但怎么也想象不出在东环路之东会崛起一个叫工业园区的地方。如果我们朝南站在人民路,这是古城的左翼。
  寒暑假往来苏州,汽车常跑的路线是彩香路,那时已经有些高楼起来,但仍然杂乱和清冷。在未至彩香路时,有田野和青山,路途颠簸,但景色宜人。我印象中总是在飞扬的尘土中进入彩香路。我们读书时很少往西走,只有集体郊游时才会往西南和西北方向,去爬山,去拜佛,而且是非宗教式的拜。我不太离开学校,婚前体检,到了妇幼保健医院,这几乎是我当时往西走得最远的地方。等到有一天,我站在新区管委会的高楼上鸟瞰时,明白自己真的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如果朝南站在人民路,这是古城的右翼。 txt小说上传分享

融入与隔膜(2)
这左右两翼的景象已经无须我多着笔墨。在两翼羽毛未丰时,尽管苏州已经是个著名的古城,但并不显赫。当时的苏州已经开始发展,而城区给人的感觉是十分局促,另外一个解释是精致。它曾经繁华,因为有过经久的繁华,虽然城市给人的观感有不少衰败的痕迹,但毕竟是繁华后的衰败,这和一贫如洗的荒凉是不同的。我没有这座城市更早的生活经验,但以我当时的感觉,在这个城市中的人,总有不变的秩序在延续着。现在想来,支撑这个不变秩序的就是我们常常挂在嘴边并不断成为研究对象和话题的吴文化。
  我第一次进园林,感觉是到了一个大地主家。这是我用看地主家院子的眼光看园林。这种感觉很快消失了。政客文人商贾总喜欢在苏州置地筑巢,这地方自古以来好像就是修身养性的居所。所以不仅是本地人,外地人对这座城市的想象也认为它是个闲适的世俗社会。这种感觉几乎不错。即便是已经繁华如梦的当下,我们仍然能够找出闲静来。特别是还有旧式文人气的朋友,可以从这座城市呼吸到腐朽的气息(这里的腐朽当然是在审美的意义上说的)。
  如果从一个写作者的角度看,我更喜欢南方的文体,婉约、潮湿而秀美。这些都是包括苏州在内的江南品格。八十年代中后期,我们这些大学青年教师喜欢高谈阔论,就常常到园林的茶室喝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那种激情和慷慨又与园林的氛围极不协调。在茶室里喝茶议论国是,成为一九八七、一九八八年我们几个青年教师的精神生活。
  现在想想,当时还是很寂寞的。我在高谈阔论后回到宿舍,曾写短文说喝茶:
  喝茶的地方多了。真的多了。这大街小巷,如果没有肆无忌惮的各类汽车、摩托车、助动车之类的,你嗅嗅鼻子,茶香就断断续续飘过来了。空气太污浊,人的眼睛愈来愈模糊。有时看到用自来水管冲洗汽车,竟想,这城里人都得冲一冲。喝茶,就是冲洗。茶,是一种情绪,一种滋味。可涩,可青,可香,当然也少不了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只有茶客自己品评了。这有点类似于酒。但酒太烈、太膨胀;茶呢,柔而内向。我想,喝茶与喝酒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文人传统。酒是“浪漫主义”,茶是“古典主义”。酒是释放,茶是内敛。酒是诗,茶是散文。酒是李白,茶是张岱。酒是瀑布,茶是小溪。茶能当酒是雅量,酒能当茶是海量,茶可解酒,而酒不可解茶。有壶中日月说,细看,茶壶中是月,酒壶中是日。日日月月,酒楼空了,茶楼空了。茶凉了,人走了。人来了,茶热了。独自喝茶是私语,与朋友喝茶是合唱。喝茶可以什么都谈,谈国是,甚至谈生意。当然最好什么都不谈。想独自喝茶,便是不想说什么话,与朋友喝茶说什么都有些多余了。喝茶是一种语言,是语言中的语言。大凡性情中人,围坐在一起便心领神会。有了茶,还愁什么呢?现在的人尤其是文化人喜欢怀旧。商业、技术、市场什么的挤压得人连喝茶的工夫都没有了,喝茶成了退隐,成了保护,成了文化,也成了散文时代中的诗。我喝茶时想,怀旧是什么?是关了自来水龙头去打井水,再用沸了的井水泡茶。人,是心的井,茶壶呢,是心井中打水的桶,喝茶也就是在喝自己。 txt小说上传分享

融入与隔膜(3)
我最后问自己:茶壶里倒出来的是茶吗?
  八十年代中后期,社会处于急剧变化之中。苏州呈现新的面貌,但没有知识界的新思想。当时,我对苏州的评价是:这是一个文化的城市,但缺少思想的生活;这是一个单纯的城市,但缺少复杂的背景。
  一座城市的气质其实与大小文人的精神呼吸有关,如果往飘渺处说,与文字有关。富贵温柔之乡中生活着这样那样的文人,他们的气息影响了关于苏州的讲述。说到苏州,我们会征引许多诗词来形容。这已是我们十分熟悉的方式。一个城市便是一种文化符号,而文字是要素。一个城市可能会成为废墟或者消失,但记录它的文字会将这座城市凝固。文人写作对一个城市的重要大概就在这里,而一个有历史和文化的城市,它的遗存物和传说几乎总与文人相关。无论在何地,如果它历史上没有一个或者一批好玩的文人,这地方绝对不好玩;如果它没有一个或者一批厚重的文人,这地方绝对不会深沉。在更广泛的意义上说,文人只创造了历史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但在关键之处总会有文人出现。如果我们考察苏州的历史和现实,我这样的判断仍然有相当的合理性和根据。若说苏州好玩,不仅因为山水园林美食,还有好玩的唐伯虎;若说苏州厚重,我们自然会提到顾炎武。但多少年来,传说得更多的是唐伯虎。
  近代以来,苏州这地方出现过许多有意思的文人。就文学而言,我们熟悉的“鸳鸯蝴蝶派”,苏州作家是其中的劲旅。读陆文夫先生的一些文章,就知道周瘦鹃、范烟桥、程小青先生这批文人是非常好玩、爱玩的。陆先生的代表作《美食家》便是他与旧文人一起玩出来、吃出来的。当然,好玩不一定玩出什么作品,但不好玩肯定不能玩出好玩的作品。现在苏州的文人还很好玩,我不便一一道出姓名。有好玩的文人,这个城市的紧张程度会缓解,只是好玩的文人都在圈子里。
  八十年代中期以后,我也时常参加一些聚会,我没看到男性有穿西装的,十全街上的中式衣服有不少是我的这些朋友买去的,他们通常不做假洋鬼子,而是做旧式文人。这也有趣,做的是新文学,骨子却是旧式文人的血脉。想俗到底,但总是放不下架子;想雅到心,可实在不能一尘不染。文人雅集,说的全是胡话,但文化、趣味、性情、心智全在里面。一个严肃的话题,有时由文人说出来,全散了架。所以,外面的人总认为江南的文人有才情而少思想。这并非全是误解。一次到李公堤的某家饭店吃饭,有道点心像麻团,用油炸出来的,外面酥酥的,里面的馅儿滚烫滚烫的。我看同桌的朋友吞了一口后缩回,便建议店家此点心不宜在夏季享用。后来想,苏州文人说话如这点心,外面酥酥的,馅儿烫烫的。我有时觉得,文人的聪明全从嘴里烟消云散地出来了,落到纸上反而飘忽。
  这样说,自然是强调了苏州文人好玩有趣的一面。厚重在哪里呢?顾颉刚疑古,是厚重;费孝通江村调查,是厚重;俞平伯研究红楼,是厚重;颜文梁办美专,是厚重;周瘦鹃投井,是厚重;为了保护老苏州而奔走呼号的人,是厚重,等等。厚重不只是因为能够自我把持,能够守住风骨,还在于厚重者既是文人,也是现代知识分子。以前只有文人,现在还有叫知识分子的阶层,文人可以守护自己的性灵,但不能不养成知识分子的品格。于是,背靠历史而又介入现实的文人,才有可能给社会以力量,才有可能既在世俗之中,又在世俗之上。苏州这地方,即便是现在,也并不缺少一篇文章,一幅画,一出戏,一首歌;如果在自我把玩之外有更多悲天悯人的情怀,在闲适恬淡之中蕴藉更多乌托邦的激情,苏州或许会有另外的精神。。 最好的txt下载网

融入与隔膜(4)
世俗的苏州让我们觉得这是一个生活的城市。我初来,也觉得这里生活富足悠闲。但在深入到这座城市的内部后,我才发觉这只是一种印象而已。比如说,八十年代用抽水马桶的人家很少,老房子太多了,城市还没有改造。八十年代的
  最后那几年,无论是肉、鸡蛋、鱼和其他食品都很紧缺。全国困难,苏州也难免。*年五月女儿出生后, 我有两年时间总是起早到观前街排队买奶糕,到处托人买鸡蛋。
  照顾女儿的日子让我很快从八十年代到了九十年代。
  这座城市多雨天,开始很不习惯,呆长了,竟也觉得纷纷的雨丝仿佛忧郁缠绵的诗行。在纷落的樱花尚未被雨水淋湿之前,我和怀孕了的爱人以樱花为背景拍了张照片。进产房前几分钟,孩子的名字还未取,但听春雨推敲窗户,我便给孩子取了个带三滴水偏旁的名字。
  接下来,那雨做的诗行便让你心烦意乱。婴儿睁开眼睛后总得打量这陌生而神奇的世界,于是选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用小车子推着小宝宝到附近的公园转几圈,或者抱着她在校园里兜兜;这样的情形当然不少,同样不少的是遭遇雨天,夫妻俩可以一人抱宝宝一人撑雨伞出去经风雨见世面,但谁都不会浪漫如此,通常只有给小孩挂急诊才不得不这样。
  更严重的问题是无法晒尿布。有经验的长辈说,关于育儿的种种书本上也这样说,等差不多的时间,给小孩端一次小便。但大多数情况下,婴儿的小便没有什么规律,你让她尿她不尿,在自家人身上她不尿,客人一抱她就尿。这样,尿布就紧俏了。晴天不必慌,现在的尿布不像以前缝几层,单层的又有洗衣机甩干,在太阳下一晒就干了。幸福的白尿布!猝不及防的是,突然有雨而又忘了收,于是晒干的尿布就被老天爷尿湿了,你去打谁的屁股?遇到阴天接阴天再接阴天,越是没有尿布,小宝宝越是尿个不停。虽然是八十年代末了,还没有用电取暖器什么的,因此只能用原始的办法来烘尿布了。
  我曾经看到我的奶奶或外婆用冬天取暖的铜炉烘尿布,这种铜炉现在很少能看到。乡下未用煤球炉时,遇到紧急情况,就把尿布放在灶门口烘;慢一拍则在灶身围根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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