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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魔山-第3部分

小说: 魔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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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伦斯也经常这么说。上次大伙儿检查身体时,他说,我肯定在这儿还得呆上半年。”
“半年?你疯了吗?”汉斯·卡斯托尔普叫了起来。这时他们登上了车站面前石
子路空地上停着的一辆黄色马车,这个车站破落得像一间棚屋。当两匹棕色的马儿
起步时,汉斯·卡斯托尔普坐在硬垫上怒气冲冲地数落起来。“半年?你在这儿差不
多已住上半年了!一个人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哪……”
“不错,时间, ”约阿希姆一面说,一面频频颔首,对表弟那副义愤填膺的心情



根本不去理会。 “他们在这儿把人类的时间当儿戏,这点你压根儿不会相信。在他们
看来,三星期好比一天。你不久就可以亲眼目睹,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他又接下
去说, “这儿,人们对事物的概念改变了。”
汉斯·卡斯托尔普从一旁不住地端详着他。
“不过你身体已恢复得挺不错了,”他摇头晃脑地说。
“你以为真是这样吗?”约阿希姆回答说。 “可不是吗,我也认为这样!”他说罢
在坐垫上挺直了身子,但是马上又一下子斜着身子坐下来。“我身体确实好些了, ”
他说, “但还没有恢复健康。左肺上部以前可以听到罗音,现在听起来只是有些粗糙,
这可没有多大关系。但下肺呼吸音还很粗糙,第二肋间还有些杂音。”
“瞧你已懂得这么多了,”汉斯·卡斯托尔普说。
“嗯,天晓得,这总算是见多识广哪。这是我生了这病之后才好不容易一点一
滴积累起来的知识, ”约阿希姆回答说。 “不过我还有痰, ”他说着耸了耸肩膀,既显
得满不在乎,又有些激昂。这副神情跟他的脸很不相称。他从外衣侧面的口袋里掏
出一件东西给他的表弟看,露出一半后又马上塞进去。这是一只拱形而扁平的蓝色
小玻璃瓶,盖子是金属的。 “我们这儿大部分人都有这种瓶子,”他说。 “我们还给它
们取了个名字,也可说是一个诨名,很有劲儿。你在欣赏这儿的风景吧?”
汉斯·卡斯托尔普确是在欣赏,他说:“美极了!”
“你真的这么想?”约阿希姆问。
这时他们已在那条沿山脊方向的崎岖不平的路上奔驰了一阵子,这条路与铁路
平行。然后马车拐向左边,穿过一条羊肠小道和水路,在一条公路上驰骋,这条公
路向上一直伸展到树木丛生的山坡。现在他们来到一个稍稍突起的高地,它宛如一
个草原,在高地西南方耸立着一座圆屋顶的庞大建筑物,前面有许多明亮的阳台,
远处望去像一个个孔洞,活像一块海绵。建筑物里灯光刚开始燃亮。天很快黑下来
了。刚才片刻间染红天边的一抹淡淡的晚霞已经消失,大自然沉浸在一片昏暗蒙眬、
忧郁宁静的暮色中,预示夜幕即将垂落。人口稠密、绵亘蜿蜒的山谷现在已是万家
灯火,平地和山坡两侧到处都是灯光,特别在右面一片高地上,那儿的房屋结构都
是梯田式的。左面有几条小径通到草原的斜坡上,以后又消失在松树林一片迷迷糊
糊的黑暗中。山谷在入口处渐渐狭窄起来,远方的山脊在它的后面呈现一片单调的
灰蓝色。天空刮起了一阵风,使人感到夜晚的寒意。
“不,坦白地说,这儿并不那么使人望而生畏,”汉斯·卡斯托尔普说。 “冰川、
终年积雪的山峰和崇山峻岭在哪儿呢?在我看来,这些山并不很高。”
“嘿,它们可真高呢, ”约阿希姆回答。 “你几乎到处可以看到参天的大树,它
们轮廓分明。枞树停止生长,其他一切也都不长了。你可以看出,后面那些地方都
是岩石。你瞧,在那‘黑峰’的右面,也就是那座尖尖的高峰右面,不是也有一个
冰川吗?你可看到那边蓝澄澄的一片?冰川并不大,但终究是地地道道的冰川,叫 ‘斯
卡雷塔’冰川。峡谷中间是皮茨·米歇尔和廷岑峰,你这儿可望不到。它们一年到
头都积着雪。 ”
“永远积着雪, ”汉斯·卡斯托尔普说。
“嗯,永远,随你怎么说吧。不过这些山峰都很高。但你得想一想,我们这儿
简直高得吓人。海拔一千六百米。因此这些山峰算不了什么。”
“真的,爬起山来可够呛啦!我得说,我真胆战心惊呢。一千六百米!我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五千英尺高。我有生以来从没有到过这么高的地方。”于是汉斯·卡斯
托尔普好奇地、尝试性地深深呼吸了一下这块陌生地方的空气。空气是新鲜的——
如此而已。它里面没有香味,没有杂质,没有潮气;他毫不费力地吸了进去,但并
无心旷神怡之感。
“挺不错!”他彬彬有礼地说。
“唔,这儿的空气好得出名。不过我得再说一句,今天晚上这儿的风光并不怎
么好,有时景致还要好些,特别在有雪的时候。可是人们看雪也看腻了。你可以相
信我,我们山上的人对这全都腻得要命,”约阿希姆说。他的嘴角扭曲了,显出厌恶
的神色。这使人觉得有些过分,而且不够镇静,跟他的风度又不很相称。
“你说话非常特别呀, ”汉斯·卡斯托尔普说。
“我说话特别吗?”约阿希姆有些怅惘地问,把脸转向他的表弟……
“不,不,原谅我,我只是一刹那间才有这个感觉!”汉斯·卡斯托尔普连忙说。
不过他指的是“我们这儿山上人”这几个字眼,约阿希姆用这些字眼已有三四次了,
他听起来有些不顺耳,有些别扭。
“我们疗养院的地势比你看到的那个地方还要高呢,”约阿希姆继续说。 “高五
十米。在旅行指南里,写的是‘一百’,可实际上只有五十。最高的疗养院要算那边
的沙特察尔普了,你望也望不到。冬天时,尸体要用雪橇送下山去,因为那时路上
无法通车。 ”
“他们的尸体?噢,我懂了!”汉斯·卡斯托尔普高声说。忽然他大笑起来,笑
得那么厉害,那么无法自制,以致胸口一起一伏,他那被凉风吹僵了的脸上显出一
副怪相,而且隐隐作痛。 “用雪橇!而且你对我说这事时居然那么无动于衷?你在这五
个月里确实变得愤世嫉俗了!”
“一点儿也不愤世嫉俗,”约阿希姆耸了耸肩膀回答。 “这有什么关系呢?对尸体
来说反正都是一个样……再说,我们这儿的人们好像真的有些儿愤世嫉俗。贝伦斯
本人也一向是个愤世嫉俗的人。此外他医道上颇有一手,早年是学生会学生会是一
个注重名誉、以享受学生生活为宗旨并具有民族主义倾向的学生团体。会员,看来
是一位出色的开刀医生,他会叫你喜欢的。还有一位克罗科夫斯基是他的助手——
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宣传品里特别提到他的工作能力,也就是说,他能为病人作精
神分析。 ”
“他会干什么?精神分析?这简直叫人作呕!”汉斯·卡斯托尔普大声说,此刻他
的精神振奋起来了。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精神分析终于使他的心乐开了。他笑得
那么厉害,连眼泪也掉在他的手上了。他向前屈着身子,用手捂住眼睛。约阿希姆
也尽情地笑着,看来笑对他有好处。就这样,这对青年人兴高采烈地从马车里出来,
因为这时马车终于缓步登上陡峭的、迂回曲折的车道,把他们带到国际山庄疗养院
门前。
三十四号房间
门房间正好坐落在疗养院大门和风门之间的地方。有一个法国气派的服务员—
—他穿的那身灰色制服,与到车站提行李的那个跛子相同——本来坐在电话机旁边



看报,这时迎面向他们走来,陪他们穿过灯光通明的大厅,大厅左面是会客室。汉
斯·卡斯托尔普经过会客室时张望了一下,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问宾客在哪儿,
表兄说:
“他们在卧床治疗。我今天请假,因为我要去迎接你。否则我在晚饭后也得躺
在阳台上。 ”
汉斯·卡斯托尔普又禁不住要笑出声来。
“什么,你在夜间潮润的雾气中还要躺在阳台上?”他用震颤的声调问。
“是啊,这是制度。从八点一直躺到十点。不过现在先去看看你的房间,洗一
洗手。 ”
他们登上法国人开的一部电梯。上电梯时,汉斯·卡斯托尔普把眼泪拭拭干。
“我笑得骨头也酥了,力气也没有了,”他一面说,一面用嘴喘着气。“你给我讲了
这许多傻里傻气的事……精神分析对我的印象太深了,简直叫人难以想象。另外,
我旅途上的疲劳也已稍稍恢复过来。你的脚还感到冷吗?同时脸上却是热辣辣的,这
可不大舒服。我们马上能吃饭吧?我似乎有些饿。你们这儿山上吃的还不错吧?”
他们踏着狭长的走廊里椰子皮编成的毯子不声不响地往前走。天花板上装着的
乳白色玻璃灯罩放射出惨白的光芒。墙上涂过一层油漆,隐隐地闪着模糊不清的白
色微光。不知从哪儿出现了一位护士,她戴着白色的头罩,鼻上架着一副夹鼻眼镜,
一条带子拖在耳朵后面。她看去像一个新教徒,对她干的那行职业似乎并不那么专
心致志。 她显得很好奇, 有些懒懒散散, 拖拖沓沓。 走廊上两处地方门口的地板上(门
上都有白漆标志的号码)都放着大大的、某种圆鼓鼓的短颈球形容器,它们究竟是什
么,汉斯·卡斯托尔普当时忘了问他。
“你就住在这儿, ”约阿希姆说, “三十四号。我就住在你右面一间。左边住的
是一对俄国夫妻,我得说他们有些唠唠叨叨,不修边幅,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唔,
你看怎么样?”
房门有两道,一道开在里面,两道门的中间放着衣架。约阿希姆燃亮了天花板
上的壁灯,房间在闪烁不定的灯光照耀下顿时显得明亮悦目,富有生气。房间里摆
着常用的白色家具,糊墙纸也是白色的,质地很坚实,可以刷洗。地上铺着清洁的
亚麻油毡,亚麻布的窗帘绣得华丽大方,十分时髦。落地长窗敞开着,可以望见山
谷里的灯光,远处舞蹈的音乐声也隐约可闻。好心的约阿希姆在五斗柜上的一只小
花瓶里插了一些花——这是他亲手在山坡上草丛里摘下的,其中有一些欧蓍草和风
铃草。 “你太周到了, ”汉斯·卡斯托尔普说。 “这间屋子多么优雅!可以在这儿舒舒
服服地住上两星期。 ”
“前天这间屋子里死了一个美国女人,”约阿希姆说。 “按照贝伦斯的意见,你
来之前就干脆叫她出去,好让你住这个房间。她的未婚夫跟她在一起,是一个英国
海军军官,但他不大守规矩。他总是出来到走廊上哭哭啼啼,完全像一个小伙子。
然后他在脸颊上涂冷霜,因为他本来脸上刮得很光,眼泪把他的脸毁了。前天晚上,
美国女人吐了两次狂血,就此寿终正寝。可是他们昨天早上才把她抬出,于是他们
自然用福尔马林把房间彻底熏蒸消毒, 你知道, 那玩意儿在杀菌方面该是很有效的。”
汉斯·卡斯托尔普心不在焉地听了这番话,内心不免有些震动。他卷起袖子站
在一只大的洗手盆面前,洗手盆镍质的开关在电灯光下闪闪发亮。他对那张铺上清
洁被单的白铁床几乎连扫也不扫一眼。



“熏蒸消毒,这可了不起, ”他稍稍带着挖苦的腔调一个劲儿地说,一面洗着手,
让手中的水慢慢淌干。 “唔,用甲醛,最厉害的细菌也受不了。用福尔马林呢,对鼻
子可有些刺激性,对吗?当然,卫生工作做得尽善尽美是一项必不可少的条件……”
他说“当——然”这个词时,音节不大连贯,仍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而他的表兄
从学生时代起就已养成说话时不带乡音的习惯。汉斯·卡斯托尔普滔滔不绝地说下
去: “我还想说的是……让我揣测一下,那个海军军官用的也许是安全剃刀,用这种
安全剃刀,比磨得锋利的刀片更容易刮伤脸儿,这至少是我的经验,我是轮流使用
它们的……嗨,盐水自然容易使受刺激的皮肤发痛,怪不得他常常要用冷霜了,这
在我看来是毫不足奇……”他喋喋不休地说下去,说什么他箱子里带着二百支马利
亚·曼契尼牌香烟,海关检查时非常客气,家里许多人都向表哥问好。“这里可有暖
气?”他突然提高嗓门问,跑向前去把手按到暖气管上……“没有。他们叫我们还是
凉些好, ”约阿希姆回答。 “到八月间热气全部出来,那时可就不一样了。”
“八月,八月! ”汉斯·卡斯托尔普接腔说。 “可是我感到冷啊!我冷得厉害,我
指的是我的身体,因为我的脸滚滚烫的——你倒摸一下看,简直像火烧一般!”
这种叫别人摸摸脸儿的要求,跟汉斯·卡斯托尔普的个性完全不相称,他本人
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约阿希姆对这个理也不理,只是说:
“这是空气的关系,没什么。贝伦斯本人的脸也整天红得发紫。许多人都不习
惯。嗯,向前走吧,不然我们什么也吃不到了。”
外面,护士的身影又出现了,她用一双近视眼好奇地瞅着他们。但在第一层楼,
汉斯·卡斯托尔普突然站住,他听到离走廊转角后面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非常可怖
的声音,这声音虽不响,却令人毛骨悚然。汉斯·卡斯托尔普不由得勃然变色,圆
睁着眼直愣愣地望着表兄。这咳嗽声显然是男人的,但跟别人的不一样,汉斯·卡
斯托尔普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咳声。他听到过的其他咳嗽声跟它相比,就显得健康
动听而富有生命力了。这是一种奄奄无生气的咳嗽,它不是阵发性的,而像有某种
有机溶液的稠黏物质一阵阵无力而令人憎嫌地泛上来,发出咯咯的声音。
“唔,”约阿希姆说, “这个人的脸色很难看。你要知道,他是奥地利的贵族,
是一位贵人。他天生是一个骑手,现在却落到这步田地。可是他还能走动。”
他们继续向前走时,汉斯·卡斯托尔普还是热切地谈论着那位骑手的咳嗽。“你
得记住, ”他说, “这类咳嗽声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对我来说,这完全是陌生的,给
我的印象当然很深。有多种多样的咳嗽,有干的,也有湿而带痰的。一般说,湿的
倒比刚才那种狗嗥叫般的干咳好些。当我年青时(他居然说出“我年青时”那样的话
来)曾患过哮喘,那时我咳起来就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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