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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牛虻-第22部分

小说: 牛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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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认为在革命到来之时将会发生什么呢?你想那时人们就不会习惯于暴力?战争就是战争。”
  “是的,但是公开的革命则是另外一回事。它是人们生活中的一个瞬间,它是我们为了一切的进步必须付出的代价。无疑将会发生可怕的事情,每一次革命都会发生这些事情。但是它们将是孤立的事实——一个非常时期的非常现象。乱动刀子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成了一种习惯。人们把它当成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他们对生命的神圣感变得麻木。我没去过罗马尼阿,但是从我的点滴见闻中,我得出的印象是人们已经或者正在沾染上行暴的机械习惯。”
  “就是这也比顺从和屈服的机械习惯要好。”
  “我并不这么认为。所有的机械习惯都是不好的、奴性的。而且这个习惯还是残忍的。当然了,如果你认为革命党人的工作只是从政府那里争取某些明确而又具体的让步,那么秘密团体和刀子在你看来一定是最好的武器,因为一切政府害怕的莫过于这些东西。但是如果你像我一样认为胁迫政府本身不是目的,仅是达到目的的一个手段,我们真正需要改革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么你一定会以不同的方式去工作。让无知的人们习惯见到流血,这不是提升他们赋予生命价值的方式。”
  “他们赋予宗教的价值呢?”
  “我不明白。”
  他微微一笑。
  “我认为对于祸根的所在,我们有着不同的看法。你认为是对生命的价值重视不够。”
  “而是对人性的神圣重视不够。”
  “随你怎么说吧。我们的混乱和错误在我看来,主要原因在于叫做宗教的那种神经病。”
  “你是指特定的一种宗教吗?”
  “噢,不!这不过是个外部症状的问题。这病本身叫做宗教心理态度。它是一种病态的欲望,想要树立并且崇拜一个偶像,跪下身来尊崇某个东西。不管是基督或是佛陀,这都没有多大关系!你当然不同意我的观点。你也许是无神论者,或者是不可知论者,或者是你愿意成为的任何一种人,但是距离五码我就可以感到你的宗教气质。可是我们谈论这个是没有用的。如果你以为我把动刀子只看作是结果讨厌官员的一种手段,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它确实是一种手段,可我认为最好的手段是破坏教会的名誉,要使人们习惯于把教会的代理人看作是毒虫。”
  “等你达到了这个目的,等你唤起安眠在人们心中的野兽,把它放出去攻击教会,那么——”
  “那么我就完成了不虚此生的工作。”
  “这就是你那天谈到的工作吗?”
  “是的,就是这个。”
  她浑身颤抖,然后转过身去。
  “你对我感到失望吗?”他说,抬头微微一笑。
  “不,并不完全是这个。我是——我想是吧——有点怕你。”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带着平常那种谈论正事的口气说道:“这是无益的讨论。我们的立场迥然不同。就我来说,我相信宣传、宣传和宣传。等到时机成熟就举行公开的暴动。”
  “那么还是让我们再来谈谈我的计划吧,它与宣传有关,更与暴动有关。”
  “是吗?”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许多志愿人员正从罗马尼阿进入威尼斯。我们还不知道暴动多快就会举行,也许不到秋天或者冬天。但是亚平宁山区的志愿人员必须武装起来,并且作好准备,这样他们听到召唤以后就能直接开往平原。我已经着手帮他们把武器和弹药私运进教皇领地——”
  “等一等。你怎么和那个团体一起共事呢?伦巴第和威尼斯的革命党人全都拥护新教皇。他们正与教会中的进步势力携手推进自由改良。像你这样一个‘毫不妥协’的反教会人士怎么能和他们相处呢?”
  他耸了耸肩膀。“只要他们别忘了自己的工作,他们找个破布娃娃自得其乐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当然会把教皇当成一个傀儡。如果暴动正在筹备之中,我为什么要去管这个呢?棍子能够打狗就行,口号能够唤起人们反抗奥利地人就行,管它是什么口号。”
  “你想让我做什么?”
  “主要是帮我把武器私运过去。”
  “但是我怎么才能做到呢?”
  “你恰是这项工作的最佳人选。我想过要在英国购买武器,把它们带过来困难很大。运进教皇领地的任何一个港口都是不可能的。必须通过托斯卡纳,然后运过亚平宁山区。”
  “这样就要两次越过边境,而不是一次。”
  “对,但是另一条路毫无希望。你无法把大批的货物运进没有贸易的港口,而且你也知道契维塔韦基亚的全部船只是三条划艇和一条渔船。如果我们一旦把东西运过托斯卡纳,我就可以设法把它们运过教皇领地的边境。我手下的人熟悉山里每一条道路,而且我们有许多藏匿的地点。货物必须通过海上运到里窝那,这是我面临的最大困难。我与那里的私贩子没有来往,我相信你与他们有来往。”
  “让我考虑五分钟。”
  她倾身向前,胳膊肘支在膝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沉默了几分钟以后,她抬起头来。
  “这方面的工作我也许能派上一些用场,”她说,“但是在我们进一步讨论之前,我想向你提出一个问题。你能向我保证,这事与任何行刺或者任何秘密暴力没有关系吗?”
  “那当然了。我不会请你参加你所不赞成的事情,这一点无须赘言。”
  “什么时候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没有多少时间了,但是我可以给你几天时间作出决定。”
  “这个星期六晚上你有空吗?”
  “让我看看——今天是星期四。有空。”
  “那么就到这儿来吧,这事我会再三考虑,然后给你一个最终的答复。”
  随后的那个星期天里,琼玛给玛志尼党的佛罗伦萨支部送去一份声明,表示她想去执行一项特殊的政治工作,这样在今后的几个月里,她无法履行她一直从事的党内工作。
  有人对于这份声明感到惊讶,但是委员会没有表示反对。
  这几年以来,党内的人都知道可以依赖她的判断。委员们认为如果波拉夫人采取了一个意外的举措,那么她很可能是有充足的理由。
  对于马尔蒂尼,她就直截了当。她说自己决定帮助牛虻做些“边境工作”。她已和牛虻讲好,她有权把这么多的情况告诉给她这位老朋友,以免他们之间产生误解,或者因为怀疑和迷惑而觉得痛苦。她觉得应该这样做,借以证明对他的信任。当她把情况告诉他时,他未作评论。但是她看得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个消息使他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他们坐在她的寓所阳台上,眺望菲耶索尔那边的红色屋顶。沉默良久以后,马尔蒂尼站了起来,开始踱来踱去,双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吹着口哨——显然这是心绪烦躁的确切迹象。她坐在那儿,看了他一会儿。
  “塞萨雷,你对这事放心不下,”她最后说道,“真是对不起,你竟然感到这样不高兴。但是我可以决定在我看来是正确的事情。”
  “不是这事,”他生气地回答,“对此我一无所知,一旦你同意去做这事,那么它可能就是对的。我只是信不过那个人。”
  “我看你是误解他了,我在深入了解他之前也信不过他。他远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是他的优点比你想的要多。”
  “很有可能。”有一段时间,他默不做声地踱着步,然后停下脚步站在她的身边。
  “琼玛,放弃这件事吧!趁早放弃这件事吧!别让那个家伙把你拖进你会后悔的事中。”
  “塞萨雷,”她温柔地说道,“你都没有想想你在说些什么。没有人把我拖进任何事中。我是独自作出这个决定,独自反复考虑了这件事。我知道你个人讨厌里瓦雷兹,但是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政治,而不是个人。”
  “夫人!放弃它吧!那个家伙很危险,他既阴险又残酷,而且肆无忌惮——他爱上你了!”
  她身体往后一缩。“塞萨雷,你怎么这样胡思乱想呢?”
  “他爱上你了,”马尔蒂尼重复说道,“离开他吧,夫人!”
  “亲爱的塞萨雷,我无法离开他,我无法向你解释这是为什么。我们已被绑在了一起——既不是出于任何的希望,也不是出于任何的行动。”
  “如果你们已被绑在了一起,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马尔蒂尼无精打采地答道。
  他说要忙着办事去,随后就走开了。他在泥泞的街上走了几个小时。在他看来,那天傍晚世界是那么黑暗。最心爱的人——可是那个滑头的家伙闯了进来,把她偷走了。
  (第二部·第九章完)


第十章

  快到二月底的时候,牛虻去了一趟里窝那。琼玛把他引见给了在那里担任船运经理的一位英国青年。她和她的丈夫是在英国认识他的。他曾数次给玛志尼党的佛罗伦萨支部帮过小忙,还曾借钱应付意外的紧急情况,也曾允许使用他的商业地址收寄党的信件,等等。但是这一切都是通过琼玛去做工作,看在他和她的私人交情份上。因此根据党内惯例,她有权利用这层关系去做在她看来是有益的事情。至于这样做有没有用,那是另外一个问题。请求一位友好的同情者出借他的地址,收寄发自西西里的信件,或者在他的帐房保险箱的一角存放几份文件,这是一回事。请他私运武器旨在发动起义则是另外一回事。至于他能否同意,她不抱什么希望。
  “你只能碰碰运气,”她对牛虻说,“但是我并不认为会有什么结果。如果你带着介绍信去找他,请他借五百斯库多,我敢说他会立即借给你——他这个人特别慷慨——也许会在危急关头把他的护照借给你,而且也会把一个逃犯藏在他的地窖里。但是如果你提到诸如枪支这类的事情,他会瞪眼望着你,并且认为我们都在发神经。”
  “他也许会给我几个暗示,或者把我引见给一两位友好的水手。”牛虻回答,“反正值得碰碰运气。”
  月底的一天,他走进她的书房,穿得不像平常那样讲究。
  从他的脸上,她立即就看出他有好消息要告诉她。
  “啊,你终于来了!我开始以为你一定出了什么事!”
  “我还是认为不写信要更安全,而且我也不能早点回来。”
  “你刚到吗?”
  “对,我下了公共马车就直接赶了回来。我过来就想告诉你一声,那事全都办妥了。”
  “你是说贝利真的已经答应帮助吗?”
  “岂止是帮助。他把全部工作都承担下来了——装货、运输——一切事情。枪支将被藏在货包里,直接从英国运来。他的合伙人威廉姆斯是他的好友,此人同意负责南汉普顿那边的启运,贝利会设法把货混过里窝那的海关。所以我在那里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威廉姆斯刚刚动身去南汉普顿,我一直把他送到热那亚。”
  “途中讨论了细节吗?”
  “对,在我晕船不那么厉害时,我们就说个没完。”
  “你还晕船吗?”她赶紧问道。她想起了曾有一天,她的父亲带着他们去海上游览时,亚瑟因为晕船吃了不少苦头。
  “晕得厉害,尽管以前经常出海。但是他们在热那亚装船时,我们还是深谈了一次。我想你认识威廉姆斯吧?他真是一个好人,可靠而又明智。贝利也是这样的人。而且他俩都知道怎样才能做到不走漏风声。”
  “我倒觉得贝利这样做是有点冒险。”
  “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他只是面带怒色说道:‘这与你有何相干?’这正是我所希望他说出的话。如果我在廷巴克图见到贝利,我就会走到他跟前说:‘早晨好,英国人。’”
  “但我想不出你怎样才使他们同意的,我没有想到威廉姆斯也会同意。”
  “是啊,他先是表示强烈反对,并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这事‘这么不像回事’。但是花了一点时间,我还是把他争取过来了。现在我们就来谈谈具体事项吧。”
  当牛虻回到他的寓所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盛开的日本榅桲花垂挂在花园的墙上,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那么暗淡。他摘了几枝,把它们带进了屋里。当他打开书房的门时,绮达从角落的一张椅子里一跳而起,朝他跑过来。
  “噢,费利斯,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回来了!”
  一时冲动之下,牛虻想要厉声问她在他的书房里干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已有三个星期没有见到她了。于是他伸出了手,有点生硬地问道:“晚安,绮达。你好吗?”
  她扬起头让他亲吻,但是他走了过去,好像没有看见这个举动。他拿过一只花瓶,把榅桲花插了进去。就在这时,门被撞开了,那只柯利狗闯进屋里,激动地围着他乱转,兴奋地叫个没完没了。他放下了花,弯腰拍拍那只狗。
  “呃,谢坦。老伙计,你好吗?对,真是我。握握手吧,应该像个好狗!”
  绮达的脸上露出生硬而又愠怒的表情。
  “我们出去吃饭吧?”她冷冷地问道。“我在我那儿给你订了饭,因为你写信说你今天傍晚回来。”
  他迅速转过身来。
  “非、非、非常抱歉,你就不、不该等我!我要收拾一下,马上就过来。也、也许你不介意我把这些放进水里吧。”
  当他走进绮达的餐厅时,她正站在一扇镜子前,把一枝榅桲花系在她的裙子上。她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显出心情愉快的样子。她走到他跟前,手里拿着一小束扎在一起的鲜红色的花蕾。
  “这是给你的插花,让我把它别在你的外衣上。”
  他在吃饭的时候尽量显得和颜悦色,一直跟她闲聊着天儿,她则报以灿烂的微笑。见到他回来,她显然感到非常高兴,这使他有些尴尬。他已经习惯于认为她已离他而去,生活在与她意气相投的朋友和伙伴中间。他从没想过她会思念自己。现在她这么激动,那么在此之前她一定觉得百无聊赖。
  “我们上阳台去喝咖啡吧,”她说,“今晚十分暖和。”
  “很好。要我带上你的吉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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