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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犬军-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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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这种人,当然,他不会把这种不喜欢挂在脸上。他是个有头脑的人,加上眼下形势也不容许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他必须巧妙地平衡自己跟周边几股势力的关系,进而最大可能地化解自己的危机。
  危机令他不安,也令他焦躁。
  按理,谭威铭谭师长是不该给毕传云上课的,没那个必要。谭威铭做事做人有个原则,不感兴趣的事,不做;不感兴趣的人,不交。遇上提不起兴趣的人,骂都懒得骂,甭说费上心思上课。毕传云不一样,太刚愎自用了,他的刚愎自用简直让人受不了。谭威铭对政治或政党不感兴趣,他一辈子就做一件事:带兵。可毕传云偏是一个对政治抱有狂热激情的人,先是通过老黄,费尽心机劝说谭威铭受降。亏他们能想得出来啊,他谭威铭能是一个受降的人?宁死不屈,这是他16岁时就发过的誓,到现在,这誓言也没动摇。堂堂11集团军副总司令、12师师长,屠老司令一生最最器重的人,居然要给毕传云代表的力量受降。谭威铭差点没笑破嗓子。笑完,就觉被人污辱,被人调戏。但他没发作,还是一如既往对老黄好。老黄救过他的命,在炮火中用身体替他挡住过流弹,还有一次,背着他一气跑了三十里地,把受伤的他背进了乡野郎中家,晚一点,他的血就流干了。冲这点,他得对老黄好,怎么好也不为过。但老黄中了魔,被毕传云赤化了,现在又来赤化他。这个傻子!谭威铭败兴地一笑,就把老黄所有的努力笑没了。毕传云不甘心,又打出了手里第二张牌,这张牌一打,谭威铭就忍无可忍了。
  毕传云打第二张牌时,已经被他请到了谭公馆。请是相对礼貌的一个词,说难听点,毕传云已经做了他的俘虏。这种人做俘虏真是太容易,冲这点,谭威铭就能一百个一千个嘲笑他。可惜,谭威铭还没来得及嘲笑,甚至也没打算嘲笑,毕传云竟恬不知耻地率先嘲笑起他来。
  “谭师长,请我来,到底有何用意啊,不会这么快就同意我的建议了吧?”毕传云大大方方接过勤务兵递过的茶,屁股往椅子上一搁,目空一切地说。
  “你说呢,毕政委?”谭威铭站着,他想不通像毕传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自信,又有什么理由不把别人放眼里,难道真就如老黄所说,是他那个主义让他变成这样的?
  不可理喻!
  “我们是该好好谈谈了,谭师长,再不谈,怕就没了机会。”毕传云呷了一口茶,声音依旧被自信撑得饱满,听了让人想打嗝。
  谭威铭仍旧站着,没说话。谭威铭有个习惯,喜欢看人表演,表现得越火爆,他看得越从容。这中间他的目光一直很谦和,甚至流露出一层欣赏,但绝不陶醉。有次他在刘集的庙会上看耍猴,耍猴人耍得真是精彩,猴子在他的皮鞭或断喝下,又翻筋斗又爬竿。谭威铭已经觉得猴子耍得很不错了,耍猴人的鞭子还是不停下来。后来耍猴人说,要让公猴和母猴来个绝活。谭威铭便丢了几个铜钱,想欣赏一下绝活。原以为是让公猴和母猴当众搞那个,这样的耍法他以前在一个叫文庄的庙会上看过,恶心,却能为耍猴者带来不少铜板。那天没,那天耍猴者竟让母猴搧公猴耳光,他的锣响一声,母猴搧一下。锣响得重,搧得就重,响得急,搧得也急。搧了公猴还不能还手,还要赔着笑,谭威铭的确看到公猴笑了,公猴边笑边给母猴作揖,意思无非就是说,你搧得好,再搧一下。紧密的锣声中,母猴的双臂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公猴揖都来不及作了。围观者的哄笑能把庙会的兴奋声压下去,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鼓舞起来。谭威铭欣赏不下去了,转身要走,却听耍猴者说:“不要走啊,公猴要是搧起来,那才好看!”
  谭威铭腾地转身,一双虎眼恐怖地瞪住耍猴者,手下意识地就摸到了枪上,就在他拔出枪的一瞬,一个妇女冲上去,搧了耍猴者一记重重的耳光。这个耳光等于是救了耍猴者,谭威铭摸在枪上的手缓缓松开。败兴地看了一眼即将垂落的太阳,跟同样穿着便装的警卫说:“带他回去!”
  那个耍猴者让谭威铭在军营里关了一个月,一个月里他只做一件事,搧自己的嘴巴。再后来,他的胳膊肿得抬不动了,谭威铭才安排给他一档子事,让他穿上军装,天天在刘集巡逻,如果刘集再敢有谁耍猴耍狗,他就得回到军营里再搧自己。
  谭威铭分了一会神,见毕传云还在喋喋不休,大谈他的主义,谭威铭叹了一声,啥也没说离开了那间屋子。当夜,他下命令,将关了禁闭的老黄放了出来,安排给他一件事,让“主义”两个字从毕传云嘴里消失。这是昨晚的事,也就是沈猛子跟白健江在山洞里看他那封信的时候。今天一大早,他抱着一丝侥幸来到公馆客房,想看看老黄一晚的成绩咋样,谁知,毕传云开口就跟他提了一个人,这人的名字他听过,做的事他也知道。毕传云将这个在*内部有着神秘色彩和复杂身份的人物当成第二张牌,打给了他。
  他怒了!
  一气冲毕传云上了半个小时的课,中心内容却用一句话就能概括:这个世界上,主义救不了国也救不了民,要救自己,还得靠骨气!
  毕传云哈哈大笑,谭威铭真是奇怪死了,这种时候,毕传云还能笑得出来。他边笑边说:“骨气,谭师长,日军压境,你又四面楚歌,我看这一次,你的骨气还能硬多久?!”
  “关起来!”谭威铭丢下三个字,一脚踹开门,走到了阳光里。谭公馆后面这些客房实在是太阴太潮湿了,谭威铭心想,真该把那几棵大树砍掉,不要再让它遮挡了后院的阳光。就在他反复琢磨“四面楚歌”这四个字时,副官耿鹏程神采飞扬地走过来,冲他报告,沈猛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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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各怀心事(1)
1
  对手间的见面往往是尴尬的。
  尽管谭威铭早就吩咐下去,如果沈猛子真能赴约,12师一定要以礼相待。沈猛子也确实受到了礼遇。刚过马头桥,他就被恭迎在那里的117团团长候四请到了车上。“大当家的,又遇面了啊。”候四的嗓子依旧那么尖细,这人打起仗来勇猛无比,调兵遣将不比白健江差,说起话来,却总是改不了一副娘娘腔。而且年岁越大,他的娘娘腔越浓。沈猛子还能依稀记得,当骑兵营长那会跟候四的一些过节。对带兵吃粮的人来说,今天打明天亲是常事,用不着惊奇。他跟候四交过手,真刀实枪的干过。后来也合过,一同对付阎长官旗下的第六师。但这些都是过去,至少是十年前的事。这十年,候四安安稳稳在谭威铭手下坐享太平,过一种无忧无虑的日子。沈猛子却风里雨里,一天也没清闲过,仿佛上苍注定要他在风口浪尖上过日子。候四将沈猛子请上车,自己也躬身钻进了甲壳虫一般的黑色小车内。一排警卫兵啪地合起手中的枪,很像回事地为他们让开了道。沈猛子发现白健江并没跟上来,疑惑地皱了皱眉,候四马上心领神会地说:“不好意思,师座就请你一个,先让白老弟委屈委屈吧。”隔着车窗,沈猛子看见,白健江被117团的人请到了马头桥边一排平房里。沈猛子倒是不怕,好歹他怀里揣着谭威铭那封信,就算没,候四也不敢把他和白健江咋样。这些年,单刀赴会的事还少么?不过此时坐在车上,心里却是另番滋味。同样吃粮当兵,同样带兵打仗,境遇竟是如此的不同。瞧瞧候四,一身笔挺的美式军装,两边各挂一把20响,出入都坐上甲壳虫了。再看自己,就有点叫花子的味道。候四大约是洞察到了他的心思,笑了一下,道:“都说大当家的这些年混得不错,我看也是嘛。”沈猛子刚要说他嘴乖,候四又多了句嘴,“跟着共产党干,味道如何?”
  “少放屁!”沈猛子带点霸道地斥了一声候四,其实在心里,他是感激候四的。一个跟自己为过敌为过友的人,时隔多年,还能记得他当年的雅号,并能自然地称呼出来,证明候四心里,他沈猛子还是有些分量的。但愿,谭威铭也能学候四这样,多少记点过去的事。
  想到这儿,沈猛子微微闭上眼。其实闭眼是做个样子,让候四看。这种时候睁大双眼,左顾右盼是很让人忌讳的,也会让人小瞧,候四怕也不希望他这样。闭上眼就不一样,至少能消除候四心里的警戒,给他安全感。但那双眼实际是闭不上的,就算真合上,眼缝间还是能射出一道光,车窗外的一切,该收进眼底的,照收不误。沈猛子发现,刘集就是刘集,说它是世外桃源,一点不为过。马头桥那边的五峰岭刚刚才息了战火,硝烟还未散尽,马头桥这边,日本人的铁蹄正踏血而来,战火随时都有可能将这座集镇点燃。沈猛子看到的,却是另番景致。街道两旁的商铺,一大早便全开了,伙计穿着大褂,手提白毛巾,笑呵呵站在门口,嘴里不时吆喝上一两声。卖早点的小摊主在热气腾腾的锅前豪迈地叫着:“豆浆油条大麻花,刘家豆腐烧锅饼。”那声音,那味儿,让沈猛子升腾起一股欲望,真想跳下甲壳虫,美美来上它三碗。山上这些日子,他可是没吃饱过一顿的。唐培森不但在枪把子上算计他,肠胃的算计也令他够受。军饷扣得那个紧哟,都说不出口。但他得忍。从被18集团军收编那一天,沈猛子就再三提醒自己:忍!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沈猛子是有抱负的,不在乎一时的荣辱与得失,更不能小肚鸡肠地跟唐培森斤斤计较。72团图的是大业宏图,沈猛子虽不善高谈阔论,心里,对自己和自己的弟兄,却有一个清晰的目标。他相信,终有那么一天,他和72团的弟兄会让世人刮目相看!

第二章 各怀心事(2)
刮目相看啊——
  车子拐过临河大街,朝绿树成荫的广清路驶去。沈猛子已闻到了谭公馆那股冷森森的味道。
  12师师长谭威铭在公馆第二道大门的石阶上迎接了沈猛子,这天的谭威铭一身便装,长袍短褂穿在身上,颇像个走江湖的。大约他是刻意要表现自己的亲切与随和,脸上也着意染了一层笑容。
  “沈团长大驾光临,兄弟有失远迎,见谅见谅。”他一边作揖一边笑迎上来。
  沈猛子抱拳道:“谭兄客气了,我沈猛子不才,今日多有打扰。”
  “哪啊,沈兄,我谭某可是盼你好久了。”两人一边热情地寒暄,一边往里走,仿佛,他们是老朋友似的。其实,过去的岁月里,72团跟12师也有不少摩擦,但那时是各为其主,没办法。局势发展到今天,他们已顾不上计较。必须得放下前嫌,一致对外。这是谭威铭在信里写的话。沈猛子相信,谭威铭不会跟他玩心眼,他跟自己一样,现在都玩不起。
  候四和耿副官紧随身后。也许他们同样意识到了危机,脸色绷得一个比一个紧。战争就是这样,它能忽然间让太阳沉落,让山河失色。
  跟街上老板们逍遥自在的情景比,谭公馆就是另一种氛围。戒备森严自不用说,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火药的味道。沈猛子能嗅到,谭威铭惹上了麻烦,这麻烦怕不只是日本人将要到来这么简单。他努力装出浑然无觉的样子,怕自己的敏感引出谭威铭不必要的警惕。这个时候,稍稍的猜疑都会导致更大的麻烦。
  穿过警卫兵把守的雕木长廊,绕过花园,谭威铭的作战指挥部就到了。跟屠老司令一样,11集团军师以上的指挥官都是把指挥部设在自己家里的,谭公馆说到底就是12师师部。谭威铭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姿势,沈猛子再次抱拳,爽朗地道:“谭师长就是谭师长,你这院子,让兄弟我开眼界了。”
  谭威铭谦虚地一笑:“这都是老司令的恩爱,谭某哪有这能耐。”
  出乎意料,候四跟耿副官并没跟进去,沈猛子大步跨进谭威铭的书房时,候四跟耿副官啪一个立正,分站在书房两侧,为他们担起了警戒。
  一进屋,谭威铭的脸色立马阴下来,不像刚才院子里那么趾高气扬,也决然不见一丝谈笑风生的颜色。谭威铭带着满腹的心事道:“沈兄,小弟这次请你来,有要事相谈。”
  沈猛子从谭威铭脸上看到一种诚意,这股诚意忽然间打动了他,像谭威铭这样的人,是很少给别人低头的,也很少用如此恳切的态度跟别人说事。看来,他遇到的麻烦不小。
  “谭兄,你就甭客气了,有啥话,请讲。”
  “沈兄,按说你我两军正在交战中,谭某是不该私自向你发出邀请的,但情况紧急,谭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周到处,还望沈兄能海涵。”
  “谭兄千万别这么说,昨晚收到你的信,我和弟兄们非常感动。眼下日寇的铁蹄已践踏了我中华半壁河山,强敌面前,我们真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我们的枪,不应该老是对着自己人啊。”沈猛子由衷地说。
  谭威铭长叹一声:“都说沈兄不简单,听你此言,我谭某心里高兴,高兴啊。”
  沈猛子客气道:“谭兄再客气那就见外了,兄弟我是带着一片诚心来的,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
  “好!”谭威铭重重说了一声,亲手为沈猛子斟上茶。他没想到,沈猛子能如此直接,让他省了许多套话、虚话。谭威铭原本也是一个不爱说虚话套话的人,敢在战火中写信请沈猛子来府上,一是显出他的胆略与诚意,更重要的,是他对沈猛子的把握。谭威铭心里,72团团长沈猛子是个英雄,对英雄,他谭某向来敬重。

第二章 各怀心事(3)
“那我就直言了?”谭威铭又客套了一句。毕竟,两人过去是敌人,现在也是对手,忽然间要掏心窝子,谭威铭还有点不适应。
  沈猛子大度地笑笑,喝了一口茶,等待谭威铭把话讲出来。
  “沈兄,情况不妙啊。”谭威铭重腾腾地道。沈猛子心里一惊,谭威铭的这声不妙,一下就把他的心提高了。
  “不瞒你讲,谷城于两天前已经失守,负责守卫谷城的126师和137师早在一个月前就跟日本人达成协议,不但一枪未放,走时,连工事都留给了日本人。”
  “真有此事?!”沈猛子腾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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