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准则:易中天文集 第四卷·破门而入-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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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当然,要帅哥靓女,量出来才算数(笑)。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二 第一乐章(2)
于是宇宙的规律性第一次被说出来了,──恩格斯这样评价。当然,美的规律性也第一次被说了出来。或者说,在毕达哥拉斯学派这里,美被规定为自然界所固有的规律性。美学的任务就是去发现它们。
如果说毕达哥拉斯提出了美的合规律性,那么苏格拉底就提出了美的合目的性。苏格拉底这个人就不用介绍了吧(笑)。黑格尔称他为“具有世界史意义的人物”。他一生没有留下半篇文章,──如果是现在,肯定评不上职称(笑),却留下许多名言和故事。他的这些名言和故事差不多也都是“具有世界史意义的”,包括他的勇敢、宽容、雄辩、视死如归,也包括他的怕老婆(笑)。苏格拉底的怕老婆是很有名的,以至于他老婆的名字桑蒂普在西语中是悍妇的同义词。有一次,桑蒂普叫骂着把一盆水泼在苏格拉底的头上,苏格拉底却慢条斯理地说,我说嘛,桑蒂普一打雷,天就要下雨(笑)。
桑蒂普当然不知道她丈夫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太太们一般都不知道(笑)。她们多半认为自己的丈夫也没什么了不起,要不然就是认为他伟大得不得了(大笑)。再说苏格拉底好像也没什么建树,他不过就是每天走来走去和人辩论,最有名的话则是“自知其无知”。一个不过就是知道自己很无知的人有什么了不起呢?当然没有。不过苏格拉底好像并不认为他有这样一个老婆是什么坏事。他曾经对一个马上就要结婚的学生说,恭喜你!因为如果你娶了一个好老婆,你就将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学生问,如果我娶的是一个坏老婆呢?苏格拉底说,那我就更要恭喜你了。因为那样一来,你就有可能成为一个哲学家(哄堂大笑)。
好,苏格拉底的故事我们就不多讲了,还是讲他的美学。苏格拉底认为,一个东西美不美,不在于它合不合规律,而在于它合不合目的。比如矛和盾,美不美呢?要看用在什么时候。进攻的时候,矛是美的;防御的时候,盾是美的。反过来,再好的矛,再好的盾,也是丑的。又比如,木勺子美,还是金勺子美?要看它们和谁配。是和陶罐配,还是和金碗配。如果和陶罐配,那就是木勺子美,金勺子不美。反过来也一样。
于是,苏格拉底也得出了他的美学结论,──美就是合适,美就是有用。
当然啦,苏格拉底的思想没有这么简单,他的意义就更不简单。这个我们等一下再说。这里先说柏拉图。柏拉图也是很了不起的。他被称作“美的先知”,称作“爱美者,爱智慧者,爱神和美神的顶礼者”。他是古希腊最伟大的哲学家和美学家。
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学生。他继承了苏格拉底的方法论原则,这就是要寻找美的本质,不能局限于一些具体的美的事物,而应该找到一个“天下之通则”。靠着这个“天下之通则”,就能解释一切美的现象。柏拉图认为,这就是理念。
理念就是概念,或者说一切事物的普遍形式。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事物,它们千姿百态各不相同,但都共有一个普遍形式,这就是理念。比如桌子,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张,但它们都叫“桌子”,也都是“桌子”。不管你是多么奇怪多么异样的桌子,也是“桌子”。因此“桌子”这个概念,就是普天之下所有桌子共有的普遍形式,也就是它的理念。同样,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美的事物,它们也千姿百态各不相同。但它们既然都叫做“美”,就说明它们也共有一个普遍形式。这个形式,就是“美”,也就是“美的理念”。于是,柏拉图也得出了他的美学结论,──美是理念。
二 第一乐章(3)
这就为客观美学的原则──美的客观性和普遍性,找到了一个确定的形式。有了这个确定的形式,客观美学就站住了脚,就可以在西方美学史上雄霸两千多年了。不过同时也带来一个麻烦,就是我们不知道怎样去把握这个“美”。美,如果像希庇阿斯讲的那样,就是小姐、母马、陶罐、风景、音乐、舞蹈等等,是比较好把握的,毕竟那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理念却是虚无缥缈的,看不见也摸不着,你让我们怎么审美?
柏拉图说,途径也是有的。审美的途径就是迷狂。因为真正的美,或者说,至真、至善、至美,都只存在于理念世界。这是只有灵魂才能到达的地方。要到那里去,只有“死路一条”(大笑)!所以,活着的人要想把握理念,就只有“假死”。这就是“迷狂”。迷狂也有三种。高级的是理智的迷狂,低级的是宗教的迷狂,处于二者之间的是诗性的迷狂。这就是灵感。灵感就是诗人在迷狂的状态下和神交通,不知不觉地说出“神赐的真理”,即“为神灵所感”,因此叫“灵感”。顺便说一句,“灵感”这个词,翻译得非常准确,可谓“神译”。
诗性的迷狂就是艺术。所以艺术低于哲学高于宗教。哲学是理智的迷狂。它是哲学家直接进入理念世界把握理念,也是对理念的自觉把握。艺术对理念的把握则是不自觉的,是“为神灵所感”的结果,所以低于哲学。但艺术又毕竟说出了“神赐的真理”,因此又高于只有癫狂信仰的宗教的迷狂。当然,这里说的艺术,是“迷狂的艺术”或者“灵感的艺术”,不包括“模仿的艺术”。“模仿的艺术”是手艺人的产品,和诗人的作品不可同日而语。在柏拉图看来,“模仿的艺术”是不真实的,不道德的,没有用的,根本就应该取消,这个我们以后再说(见本书第六讲第一节)。
上面讲的,就是西方美学第一个历史阶段(古希腊罗马美学)当中的第一个历史环节,──“美的研究”。从中我们不难看出,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柏拉图,都是围绕着“美是什么”来进行研究的。到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话题就变了,变成了“艺术的研究”,也就是《诗学》。再到普罗提诺那里,又变成了“美和艺术的研究”。普罗提诺是西方美学史上第一个成功地把美和艺术统一在一个美学体系里的人。不过,我们不是专门讲美学史,所以普罗提诺就不讲了(关于普罗提诺,请参看本书附录一),亚里士多德则放在后面的问题里讲。
那么,我们来看这第一个历史环节──“美的研究”。透过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柏拉图的三重唱,我们看到了什么呢?我们看到了一个共同的基调──美是客观的。在毕达哥拉斯那里,美是客观规律;在苏格拉底那里,美是客观目的;而在柏拉图这里,美是客观理念。反正美是客观的。这也是整个古希腊罗马美学的基调,甚至是康德以前西方美学的共同基调。而且,后来那些美学家,也确实基本上没有超出他们的范围,没有跳出他们的路子,──或者从事物的客观属性那里找答案(毕达哥拉斯的路子),或者从事物的客观关系那里找答案(苏格拉底的路子),或者把美归结为一种客观精神(柏拉图的路子)。但是,客观美学的调子,唱着唱着,他们就唱不下去了。为什么唱不下去呢?这正是我们要讨论的问题。
三 走向主观美学(1)
我们先来看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柏拉图这三个人。毕达哥拉斯,毫无疑问,是客观美学派啦!美是数与数的和谐嘛!还有比数更客观的吗?岂止是客观,而且可测量。所以呀,毕达哥拉斯不但是美学史上第一个客观派,而且还是最彻底的客观派。
苏格拉底就不好讲了。表面上看,他好像也是客观派。美是合适,美是有用有用,美在关系,美在目的,都是客观的。但我们要问:美是合适,是有用,对谁合适,对谁有用?人嘛!美在关系,在目的,谁有关系,谁有目的?也是人!人的目的,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合适不合适,又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至于柏拉图的理念,虽然被他说成是客观得不能再客观的东西,是“永恒的自存自在”和“天国的至善至美”,但我们知道,这个东西并不存在,它只存在于柏拉图的头脑之中。
实际上,古希腊罗马客观美学在苏格拉底这里,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就是把美从事物的属性变成了人与事物的关系。属性,我们知道,那是客观的。长、宽、高、软、硬、冷、热,都是客观的,可测量的。关系,就不好讲了。而且,在苏格拉底看来,那些可以称之为“美”的关系,也都是“善”的。他说,任何美的东西也是善的。美不美,要看它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得好不好。服务好,就是善的和美的,服务不好,就是恶的和丑的。这其实已经是非常主观的标准了。
这个弯子确实是转得很大的。在这里,美学的目光已经由物(数与数的和谐)转向了人(关系、目的)。正如卡西尔所说:“划分苏格拉底和前苏格拉底思想的标志恰恰是在人的问题上”。在苏格拉底那里,“以往的一切问题都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了,因为这些问题都指向一个新的理智中心”。这就是人。所以,卡西尔说苏格拉底的哲学是“严格的人类学哲学”。不过这种人类学哲学,却还是以客观主义的形式出现的。人的目的性被看作是客观的、神的目的。而且,现实的人的目的性,只有在符合神的目的的时候,才是善的和美的。这一点我们回头还要讲到。
同样,从客观美学向主观美学的转变,这时也还只是有了一点趋势。美仍被异口同声毋庸置疑地被看作和说成是客观的。这并不奇怪。美学这棵树才刚刚发芽。它要茁壮成长开花结果,还需要假以时日,也还需要风吹雨淋。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八世纪(笑)。
同学们觉得太快了一点是不是?不能不快呀!因为已经有人开始不耐烦了。这些枯燥的哲学问题确实容易让人打瞌睡(笑)。不要紧,很快就会有些有趣的事情了。从柏拉图到十八世纪,当中跳过去的环节,在以后的课程里也会补上。
十八世纪有一位重要的美学家,叫博克。博克这个人是很好玩的。怎么个好玩呢?因为他把客观美学总是不可避免地要走向主观美学这一点,表现得淋漓尽致。博克在学术上,是属于英国经验派的。所以他和英国经验派的其他美学家一样,走的都是毕达哥拉斯的路子,也就是从事物的客观属性那里找答案。不过,时间好歹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世纪,英国经验派比起毕达哥拉斯学派来,总是要高明和精细多了。所以,我要先把英国经验派哲学大致交待一下,你们爱听不听啦(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三 走向主观美学(2)
英国经验派哲学开始于培根和霍布士,系统化于洛克。洛克比毕达哥拉斯高明和精细的地方,是他把事物的属性分了类。第一类,包括广延、形状、大小、运动、数量,叫做“第一性的质”。第二类,色彩、声音、气味、滋味等等,叫做“第二性的质”。这样分有什么意义呢?一想就明白了。“第一性的质”是纯客观的,可以测量的。“第二性的质”就不大好讲了。色彩好不好看,声音好不好听,气味好不好闻,不能拿尺子量,磅秤磅,得靠人们的感觉去判断,而每个人的感觉又是不一样的。这就多少有了些主观性。
夏夫兹伯里和哈奇生把洛克的方法论用到美学里面来了。他们认为美就是“第二性的质”。色彩好不好看,声音好不好听,气味好不好闻,小姐漂亮不漂亮,一样都得靠人们的感觉去判断。同样的声音,有说好听的,也有说不好听的。同样的小姐,有说很漂亮的,也有说不漂亮的。一样。所以,美是“第二性的质”。
那么,美这个“第二性的质”靠什么感觉去把握呢?夏夫兹伯里说靠“心眼”,哈奇生说靠“第六感觉”。因为色彩、声音、气味、滋味、质感这些“第二性的质”,是靠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这五种感觉去把握的。美既然属于“第二性的质”,又没有“美觉”这种感觉,就只好像毕达哥拉斯发明“对地”一样,也发明一个“第六感觉”(笑)。大家觉得好笑是吧?这说明客观美学,实在是已经走向穷途末路了。
博克不同意什么“第六感觉”的说法。他认为这种说法没什么依据,解剖学也帮不了美学的忙。美感的根源应该到社会情感(他称之为“一般社会生活的情感”)中去寻找,这就是爱,也就是同情。因此,他也得出了他关于美的定义。──美,就是“物体中能够引起爱或类似情感的某一性质和某些性质”。
表面上看,博克还是客观美学派,而且是毕达哥拉斯那一派的。因为他仍然认为美是事物的属性,是“物体中的某一性质和某些性质”。如果只是这么说,也没什么稀罕没什么新鲜的了。因为这种说法早已有之。但博克是个认真的人,因此也是个可爱的人。──认真的人往往都比较可爱,是吧(笑)?博克怎么可爱呢?他不像中国的许多美学家那样耍滑头,说声“美是客观的”就算了(笑)。他不但认为美是“物体中的某一性质和某些性质”,还要把这些性质一五一十地都说出来。比方说,小巧、光滑、逐渐变化、不露棱角、娇弱以及色彩鲜明而不强烈等等。
这下子可就授人以柄了。博克几乎遭到了美学史上最多的责难。美就是小巧?苍蝇都很小巧,怎么不美(笑)?美就是光滑?秃头倒很光滑,怎么不美(笑)?再说了,光滑固然可能是美的,毛糙未必就不美。花岗岩,就是越毛糙越好。小巧美,巨大也未必不美。如果一定要小巧才美,那么,难道建筑物还不如垃圾箱(笑)?就算博克说的这些,小巧、光滑、娇弱等等,都对,那也只是美的一种,──东方女性美(大笑)。
但是我们恐怕误解了博克。他还没有愚蠢到认为美就是小巧、光滑、逐渐变化、不露棱角的地步。他也没有指望拿出这样几个“属性”,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美是什么”这个千古难题。他只不过是在举例子。而且,他举的这几个例子,也只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