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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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自尽殉夫,各人悲痛之际,谁也没留心那蒙古兵,一转眼
间,此人便走得不知去向。
张三丰撕开无忌背上衣服,只见细皮白肉之上,清清楚
楚的印着一个碧绿的五指掌印。张三丰再伸手抚摸,只觉掌
印处炙热异常,周围却是冰冷,伸手摸上去时已然极不好受,
无忌身受此伤,其难当可想而知。
过不多时,宋远桥与俞莲舟快步回厅,说道:“山上已无
外人。”两人见到无忌背上奇怪的掌印,都吃了一惊。
张三丰皱眉道:“我只道三十年前百损道人一死,这阴毒
无比的玄冥神掌已然失传,岂知世上居然还有人会这门功
夫。”宋远桥惊道:“这娃娃受的竟是玄冥神掌么?”他年纪最
长,曾听到过“玄冥神掌”的名称,至于俞莲舟等,连这路
武功的名字也从未听见过。
张三丰叹了口气,并不回答,脸上老泪纵横,双手抱着
无忌,望着张翠山的尸身,说道:“翠山,翠山,你拜我为师,
临去时重托于我,可是我连你的独生爱子也保不住,我活到
一百岁有甚么用?武当派名震天下又有甚么用?我还不如死
了的好!”
众弟子尽皆大惊。各人从师以来,始终见他逍遥自在,从
未听他说过如此消沉哀痛之言。
殷梨亭道:“师父,这孩子……这孩子当真无救了么?”张
三丰双臂横抱无忌,在厅上东西踱步,说道:“除非……除非
我师觉远大师复生,将全部九阳真经传授于我。”
众弟子的心都沉了下去,师父这句话,便是说无忌的伤
势无法治愈了。
众人沉默半晌。俞莲舟道:“师父,那日弟子跟他对掌,
此人掌力果然阴狠毒辣,世所罕见,弟子当场受伤。可是此
刻弟子伤势已愈,运气用劲,尚无窒滞。”张三丰道:“那是
托了你们‘武当七侠’大名的福。以这玄冥神掌和人对掌,若
是对方内力胜过了他,掌力回激入体,施掌者不免受大祸。以
后再遇上此人,可得千万小心。”
俞莲舟应道:“是。”心下凛然:“原来那人过于持重,怕
我掌力胜他,是以一上来未曾施出玄冥神掌的全力,否则我
此刻多半已然性命不保。下次若再相遇,他下手便不容情了。”
又想:“我身受此掌,已然如此,无忌小小年纪,只怕……只
怕……”
宋远桥道:“适才我一瞥之间,见这人五十来岁年纪,高
鼻深目,似是西域人。”莫声谷道:“这人掳了无忌去,又送
他上山来干么?”张松溪道:“这人逼问无忌不得,便用玄冥
神掌伤了他,要五弟夫妇亲眼见到无忌身受之苦,不得不吐
露金毛狮王的下落。”莫声谷怒道:“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敢
上武当山来撒野!”张松溪黯然道:“上武当山撒野的人,今
日难道少了?何况这人挟制了无忌,料得咱们投鼠忌器,不
敢伤他。”
六人在大厅上呆了良久。无忌忽然睁开眼来,叫道:“爹
爹,爹爹。我痛,痛得很。”紧紧搂住张三丰,将头贴在他怀
里。
俞莲舟凛然道:“无忌,你爹爹已经死了,你要好好活下
去,日后练好了武功,为你爹爹报仇雪恨。”无忌叫道:“我
不要报仇!我不要报仇!我要爹爹妈妈活转来。二伯,咱们
饶了那许多坏人,大家想法子救活爹爹妈妈。”
张三丰等听了这几句话,忍不住又流下泪来。张三丰说
道:“咱们尽力而为,他再能活得几时,瞧老天爷的慈悲罢。”
对着张翠山的尸体挥泪叫道:“翠山,翠山!好苦命的孩子。”
抱着无忌,走进自己的云房,手指连伸,点了他身上十八处
大穴。
无忌穴道被点,登时不再颤抖,脸上绿气却愈来愈浓。张
三丰知道绿色一转为黑,便此气绝无救,当下除去无忌身上
衣服,自己也解开道袍,胸膛和他的背心相贴。
这时宋远桥和殷梨亭在外料理张翠山夫妇的丧事。俞莲
舟、张松溪、莫声谷三人来到师父云房,知道师父正以“纯
阳无极功”吸取无忌身上的阴寒毒气。张三丰并未婚娶,虽
到百岁,仍是童男之体,八十余载的修为,那“纯阳无极
功”自是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俞莲舟等一旁随侍,过了
约莫半个时辰,只见张三丰脸上隐隐现出绿气,手指微微颤
动。他睁开眼来,说道:“莲舟,你来接替,一到支持不住便
交给松溪,千万不可勉强。”
俞莲舟应道:“是。”解开长袍,将无忌抱在怀里,肌肤
相贴之际不禁打了个冷战,便似怀中抱了一块寒冰相似,说
道:“七弟,你叫人去生儿盆炭火,越旺越好。”不久炭火点
起,俞莲舟却兀自冷得难以忍耐。
张三丰坐在一旁,慢慢以真气通走三关,鼓荡丹田中的
“氤氲紫气”,将吸入体内的寒毒一丝一丝的化掉。待得他将
寒气化尽,站起身来时,只见已是莫声谷将无忌抱在怀里,俞
莲舟和张松溪坐在一旁,垂帘入定,化除体内寒毒。不久莫
声谷便已支持不住。命道童去请宋远桥和殷梨亭来接替。
这种以内力疗伤,功力深浅,立时显示出来,丝毫假借
不得。莫声谷只不过支持一盏热茶时分,宋远桥却可支持到
两炷香。殷梨亭将无忌一抱入怀,立时大叫一声,全身打战。
张三丰惊道:“把孩子给我。你坐一旁凝神调息,不可心有他
念。”原来殷梨亭心伤五哥惨死,一直昏昏沉沉,神不守舍,
直到神智宁定,才将无忌抱回。
如此六人轮流,三日三夜之内,劳瘁不堪,好在无忌体
中寒毒渐解,每人支持的时候逐渐延长,到第四日上,六人
才得偷出余暇,稍一合眼入睡。自第八日起,每人分别助他
疗伤两个时辰,这才慢慢修补损耗的功力。
初时无忌大有进展,体寒日减,神智日复,渐可稍进饮
食,众人只道他这条小命救回来了。岂知到得第三十六日上,
俞莲舟陡然发觉,不论自己如何催动内力,无忌身上的寒毒
已一丝也吸不出来。可是他明明身子冰凉,脸上绿气未褪。俞
莲舟还道自己功力不济,当即跟师父说了。张三丰一试,竟
也无法可施。接连五日五晚之中,六个人千方百计,用尽了
所知的诸般运气之法,全没半点功效。
无忌道:“太师父,我手脚都暖了,但头顶、心口、小腹
三处地方却越来越冷。”张三丰暗暗心惊,安慰他道:“你的
伤已好了,我们不用整天抱着你啦。你在太师父的床上睡一
会儿罢。”抱他到自己床上睡下。
张三丰和众徒走到厅上,叹道:“寒毒侵入他顶门、心口
和丹田,非外力所能解,看来咱们这三十几天的辛苦全是白
耗了。”沉吟良久,心想:“要解他体内寒毒,旁人已无可相
助,只有他自己修习‘九阳真经’中所载至高无上的内功,方
能以至阳化其至阴。但当时先师觉远大师传授经文,我所学
不全,至今虽闭关数次,苦苦钻研,仍只能想通得三四成。眼
下也只好教他自练,能保得一日性命,便多活一日。”
当下将“九阳神功”的练法和口诀传了无忌,这一门功
夫变化繁复,非一言可尽,简言之,初步功夫是练“大周天
搬运”,使一股暖烘烘的真气,从丹田向镇锁任、督、冲三脉
的“阴蹻库”流注,折而走向尾闾关,然后分两支上行,经
腰脊第十四椎两旁的“辘轳关”,上行经背、肩、颈而至“玉
枕关”,此即所谓“逆运真气通三关”。然后真气向上越过头
顶的“百会穴”,分五路上行,与全身气脉大会于“膻中穴”,
再分主从两支,还合于丹田,入窍归元。如此循环一周,身
子便如灌甘露,丹田里的真气似香烟缭绕,悠游自在,那就
是所谓“氤氲紫气”。这氤氲紫气练到火候相当,便能化除丹
田中的寒毒。各派内功的道理无多分别,练法却截然不同。张
三丰所授的心法,以威力而论,可算得上天下第一。
张无忌依法修练,练了两年有余,丹田中的氤氲紫气已
有小成,可是体内寒毒胶固于经络百脉之中,非但无法化除,
反而脸上的绿气日甚一日,每当寒毒发作,所受的煎熬也是
一日比一日更是厉害。在这两年之中,张三丰全力照顾无忌
内功进修,宋远桥等到处为他找寻灵丹妙药,甚么百年以上
的野山人参、成形首乌、雪山茯苓等珍奇灵物,也不知给他
服了多少,但始终有如石投大海。众人见他日渐憔悴瘦削,虽
然见到他时均是强颜欢笑,心中却无不黯然神伤,心想张翠
山留下的这唯一骨血,终于无法保住。
武当派诸人忙于救伤治病,也无余暇去追寻伤害俞岱岩
和无忌的仇人,这两年中天鹰教教主殷天正数次遣人来探望
外孙,赠送不少贵重礼物。武当诸侠心恨俞张二侠均是间接
害在天鹰教手中,每次将天鹰教使者逐下山去,礼物退回,一
件不收。有一次莫声谷还动手将使者狠狠打了一顿,从此殷
天正也不再派人上山了。
这一日中秋佳节,武当诸侠和师父贺节,还未开席,无
忌突然发病,脸上绿气大盛,寒战不止,他怕扫了众人的兴
致,咬牙强忍,但这情形又有谁看不出来?殷梨亭将无忌拉
入房中睡下,盖上棉被,又生了一炉旺旺的炭火。张三丰忽
道:“明日我带同无忌,上嵩山少林寺走一遭。”众人明白师
父的心意,那是他无可奈何之下,逼得向少林低头,亲自去
向空闻大师求救,盼望少林高僧能补全“九阳神功”中的不
足之处,挽救无忌的性命。
两年前武当山上一会,少林、武当双方嫌隙已深。张三
丰一代宗师,以百余岁的高龄,竟降尊纡贵的去求教,自是
大失身分。众人念着张翠山的情义,明知张三丰一上嵩山求
教,自此武当派见到少林派时再也抬不起头来,但这些虚名
也顾不得了。本来峨嵋派也传得一份“九阳真经”,但掌门人
灭绝师太脾气十分孤僻古怪,张三丰曾数次致书通候,命殷
梨亭送去,灭绝师太连封皮也不拆,便将信原封不动退回。眼
下除了向少林派低头,再无别法了。
若由宋远桥率领众师弟上少林寺求教,虽于武当派颜面
上较好,但空闻大师决不肯以“九阳真经”的真诀相授,势
所必然。众人想起二三十年来威名赫赫的武当派从此要向少
林派低头,均是郁郁不乐,庆贺团圆佳节的酒宴,也就在几
杯闷酒之后草草散席。
次日一早,张三丰带同无忌启程。五弟子本想随行,但
张三丰道:“咱们若是人多势众,不免引起少林派的疑心,还
是由我们一老一小两人去的好。”
两人各骑一匹青驴,一路向北。少林、武当两大武学宗
派其实相距甚近,自鄂北的武当山至豫西嵩山,数日即至。张
三丰和无忌自老河口渡过汉水,到了南阳,北行汝州,再折
而向西,便是嵩山。
两人上了少室山,将青驴系在树下,舍骑步行,张三丰
旧地重游,忆起八十余年之前,师父觉远大师挑了一对铁水
桶,带同郭襄和自己逃下少林,此时回首前尘,岂止隔世?他
心下甚是感慨,携着无忌之手,缓缓上山,但见五峰如旧,碑
林如昔,可是觉远、郭襄诸人却早已不在人间了。
两人到了一苇亭,少林寺已然在望,只见两名少年僧人
谈笑着走来。张三丰打个问讯,说道:“相烦通报,便说武当
山张三丰求见方丈大师。”
那两名僧人听到张三丰的名字,吃了一惊,凝目向他打
量,但见他身形高大异常,须发如银,脸上红润光滑,笑眯
眯的甚是可亲,一件青布道袍却是污秽不堪。要知张三丰任
性自在,不修边幅,壮年之时,江湖上背地里称他为“邋遢
道人”,也有人称之为“张邋遢”的,直到后来武功日高,威
名日盛,才无人敢如此称呼。那两个僧人心想:“张三丰是武
当派的大宗师,武当派跟我们少林派向来不和,难道是生事
打架来了吗?”只见他携着一个面青肌瘦的十一二岁少年,两
个都貌不惊人,不见有甚么威势。一名僧人问道:“你便真是
武当山的张……张真人么?”张三丰笑道:“货真价实,不敢
假冒。”另一名僧人听他说话全无一派宗师的庄严气概,更加
不信,问道:“你真不是开玩笑么?”张三丰笑道:“张三丰有
甚么了不起?冒他的牌子有甚么好处?”两名僧人将信将疑,
飞步回寺通报。
过了良久,只见寺门开处,方丈空闻大师率同师弟空智、
空性走了出来。三人身后跟着十几个身穿黄色僧袍的老和尚。
张三丰知道这是达摩院的长老,辈分说不定比方丈还高,在
寺中精研武学,不问外事,想是听到武当派掌门人到来,非
同小可,这才随同方丈出迎。
张三丰抢出亭去,躬身行礼,说道:“有劳方丈和众位大
师出迎,何以克当?”空闻等齐合十为礼。空闻道:“张真人
远来,大出小僧意外,不知有何见谕?”张三丰道:“便有一
事相求。”空闻道:“请坐,请坐。”
张三丰在亭中坐定,即有僧人送上茶来。张三丰不禁有
气:“我好歹也是一派宗师,总也算是你们前辈,如何不请我
进寺,却让我在半山坐地?别说是我,便对待寻常客人,也
不该如此礼貌不周。”但他生性随便,一转念间,也就不放在
心上了。
空闻说道:“张真人光降敝山,原该恭迎入寺。只是张真
人少年之时不告而离少林寺,本派数百年的规矩,张真人想
亦知道,凡是本派弃徒叛徒,终身不许再入寺门一步,否则
当受削足之刑。”张三丰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贫道幼
年之时,虽曾在少林寺服侍觉远大师,但那是扫地烹茶的杂
役,既没有剃度,亦不拜师,说不上是少林弟子。”
空智冷冷的道:“可是张真人却从少林寺中偷学了武功
去。”
张三丰气往上冲,但转念想道:“我武当派的武功,虽是
我后来潜心所创,但推本溯源,若非觉远大师传我‘九阳真
经’,郭女侠又赠了我那一对少林铁罗汉,此后一切武功全是
无所依凭。他说我的武功得自少林,也不为过。”于是心平气
和的道:“贫道今日,正是为此而来。”
空闻和空智对望了一眼,心想:“不知他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