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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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觉得他言语之中又有疯意,但想起他的惨酷遭际,不由
得心中恻然。谢逊又道:“我那孩子如果不死,今年有十八岁
了。我将一身武功传授于他,嘿嘿,他未必便及不上你们甚
么武当七侠。”这几句话凄凉之中带着几分狂傲,但自负之中
又包含着无限寂寞伤心。张翠山和殷素素不觉都油然而起悔
心:“倘若当日在冰山上不毁了他的双目,咱们四人在此荒岛
隐居,无忧无虑,岂不是好?”
三人默然半晌。张翠山道:“谢前辈,你收这孩儿作为义
子,咱们叫他改宗姓谢。”谢逊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之色,说道:
“你肯让他姓谢?我那个死去的孩子,名叫谢无忌。”张翠山
道:“如果你喜欢,那么,咱们这孩儿便叫作谢无忌。”
谢逊喜出望外,唯恐张翠山说过了后悔,说道:“你们把
亲生孩儿给了我,那么你们自己呢?”张翠山道:“孩儿不论
姓张姓谢,咱们一般的爱他。日后他孝顺双亲,敬爱义父,不
分亲疏厚薄,岂非美事?素素,你说可好?”殷素素微一迟疑,
说道:“你说怎么便是怎么。孩子多得一个人疼爱,终是便宜
了他。”
谢逊一揖到地,说道:“这我可谢谢你们啦,毁目之恨,
咱们一笔勾消。谢逊虽丧子而有子,将来谢无忌名扬天下,好
教世人得知,他父母是张翠山、殷素素,他义父是金毛狮王
谢逊。”
殷素素当时所以稍一犹疑,乃是想起真的谢无忌已死,给
人摔成一团肉浆,自己的孩子顶用这个名字,未免不吉,然
见谢逊如此大喜若狂,料想他对这孩儿必极疼爱,孩儿将来
定可得到他许多好处,母亲爱子之心无微不至,只须于孩子
有益,一切全肯牺牲,抱了孩子,说道:“你要抱抱他吗?”
谢逊伸出双手,将孩子抱在臂中,不由得喜极而泣,双
臂发颤,说道:“你……你快抱回去,我这模样别吓坏了他。”
其实初生一天的婴儿懂得甚么,但他这般说,显是爱极了孩
子。殷素素微笑道:“只要你喜欢,便多抱一会,将来孩子大
了,你带着他到处玩儿罢。”
谢逊道:“好极,好极……”听得孩儿哭得极响,道:
“孩子饿了,你喂他吃奶罢!我到外边去。”实则他双目已盲,
殷素素便当着他哺乳也没甚么,但他发狂时粗暴已极,这时
却文质彬彬,竟成了个儒雅君子。
张翠山道:“谢前辈……”谢逊道:“不,咱们已成一家
人,再这样前辈后辈的,岂不生分?我这么说,咱三人索性
结义为金兰兄弟,日后于孩子也好啊。”张翠山道:“你是前
辈高人,我夫妇跟你身分相差太远,如何高攀得上?”谢逊道:
“呸,你是学武之人,却也这般迂腐起来?五弟、五妹,你们
叫我大哥不叫?”殷素素笑道:“我先叫你大哥,咱们是拜把
子的兄妹。他若再叫你前辈,我也成了他的前辈啦!”张翠山
道:“既是如此,小弟惟大哥之命是从。”殷素素道:“咱们先
就这么说定,过几天等我起得身了,再来祭告天地,行拜义
父、拜义兄之礼。”
谢逊哈哈大笑,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终身不渝,又
何必祭天拜地?这贼老天自己管不了自己的事,我谢逊最是
恨他不过。”说着扬长出洞,只听得他在旷野上纵声大笑,显
是开心之极。张殷两人自从识得他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欢
喜。
自此三人全心全意的抚育孩子。谢逊少年时原是猎户,他
号称“金毛狮王”,驯兽捕生之技,天下无双,张翠山详述岛
上多处地形,谢逊在他指引下走了一遍,便即记住。自此捕
鹿杀熊,便由谢逊一力承担。
数年弹指即过,三个人在岛上相安无事。那孩子百病不
生,长得甚是壮健。三人中倒似谢逊对他最是疼爱,有时孩
子太过顽皮,张翠山和殷素素要加责打,每次都是谢逊从中
拦住。如此数次,孩子便恃他作为靠山,逢到父母发怒,总
是奔到义父处求救。张殷二人往往摇头苦笑,说孩子给大哥
宠坏了。
到无忌四岁时,殷素素教他识字。五岁生日那天,张翠
山道:“大哥,孩子可以学武啦,从今天起你来教,好不好?”
谢逊摇头:“不成,我的武功太深,孩子无法领悟。还是你传
他武当心法。等他到八岁时,我再来教他。教得两年,你们
便可回去啦!”
殷素素奇道:“你说我们可以回去?回中土去?”
谢逊道:“这几年来我日日留心岛上的风向水流,每年黑
夜最长之时,总是刮北风,数十昼夜不停。咱们可以扎个大
木排,装上风帆,乘着北风,不停向南,要是贼老天不来横
加捣蛋,说不定你们便可回归中土。”殷素素道:“我们?难
道你不一起去么?”谢逊道:“我瞎了双眼,回到中土做甚么?”
殷素素道:“你便不去,咱们却决不容你独自留着。孩子也不
肯啊,没了义父,谁来疼他?”谢逊叹道:“我得能疼他十年,
已经足够了。贼老天总是跟我捣乱,这孩子倘若陪我的时候
太多,只怕贼老天迁怒于他,会有横祸加身。”殷素素打了个
寒噤,但想这是他随口说说的事,也没放在心上。
张翠山传授孩子的是扎根基的内功,心想孩子年幼,只
须健体强身,便已足够,在这荒岛之上,决不会和谁动手打
架。谢逊虽说过南归中土的话,但他此后不再提起,看来也
是一时兴到之言,不能作准。
到第八年上,谢逊果然要无忌跟他学练武功。传授之时
他没叫张殷二人旁观,他夫妇便遵依武林中的严规,远远避
开,对无忌的武功进境,也不加考查,信得过谢逊所授,定
是高明异常的绝学。
岛上无事可纪,日月去似流水,转眼又是一年有余。
自无忌出世后,谢逊心灵有了寄托,再也不去理会那屠
龙宝刀。有一晚张翠山偶尔失眠,半夜中出来散步,月光下
只见谢逊盘膝坐在一块岩石之上,手中却捧着那柄屠龙宝刀,
正自低头沉思。张翠山吃了一惊,待要避开,谢逊已听到他
的脚步声,说道:“五弟,这‘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八个字,
看来终是虚妄。”张翠山走近身去,说道:“武林中荒诞之说
甚多。大哥这等聪明才智,如何对这宝刀之说,始终念念不
忘?”谢逊道:“你有所不知,我曾听少林派一位有道高僧空
见大师说过此事。”
张翠山道:“啊,空见大师。听说他是少林派掌门人空闻
大师的师兄啊,他逝世已久了。”谢逊点头道:“不错,空见
已经死了,是我打死的。”张翠山吃了一惊,心想江湖上有两
句话说道:“少林神僧,见闻智性”,那是指当今少林派四位
武功最高的和尚空见、空闻、空智、空性四人而言,后来听
说空见大师得病逝世,想不到竟是谢逊打死的。
谢逊叹了口气,说道:“空见这人固执得很,他竟然只挨
我打,始终不肯还手,我打了他一十三拳,终于将他打死了。”
张翠山更是骇然,心想:“能挨得起大哥一拳一脚而不死
的,已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这位少林神僧竟能连挨他一十
三拳,身子之坚,那是远胜铁石了。”
但见谢逊神色凄然,脸上颇有悔意,料想这事之中,定
是隐藏着一件极大的过节,他自与谢逊结义以来,八年中共
处荒岛,情好弥笃,但他对这位义兄,敬重之中总是带着三
分惧意,生怕引得他忆及昔日恨事,当下也不敢多问。
却听谢逊说道:“我生平心中钦服之人,寥寥可数。尊师
张真人我虽久仰其名,但无缘识荆。这位空见大师,实是一
位高僧。他武功上的名气虽不及他师弟空智、空性,但依我
之见,空智、空性一定及不上他老人家。”
张翠山以往听他畅论当世人物,大都不值一哂,能得他
骂上几句,已算是第一流的人物,要他赞上一字,真是难上
加难,想不到他提及空见大师时竟然如此钦迟,不禁颇感意
外,说道:“想是他老人家隐居清修,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以
武学上的造诣少有人知。”
谢逊仰头向天,呆呆出神,自言自语的道:“可惜可惜,
这样一位武林中盖世奇士,竟给我一十三拳活活的打死了。他
武功虽高,实是迂得厉害。倘若当时他还手跟我放对,我谢
逊焉能活到今日?”张翠山道:“难道这位高僧的武功修为,竟
比大哥还要深厚么?”
谢逊道:“我怎能跟他相比?差得远了,差得远了!简直
是天差地远!”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神情和语气之中充满了不
禁敬仰钦佩之情。
张翠山大奇,心中微有不信,自忖恩师张三丰的武学举
世所罕有,但和谢逊相较,恐怕也只能胜他半筹,倘若空见
大师当真高出谢逊甚多,说得上“天差地远”,岂不是将自己
恩师也比下去了?但素知谢逊的名字中虽有一个“逊”字,性
子却极是倨傲,倘若那人的武功不是真的强胜于他,他也决
计不肯服输。
谢逊似是猜中了他的心意,说道:“你不信么?好,你去
叫无忌出来,我说一个故事给他听。”张翠山心想三更半夜的,
无忌早已睡熟,去叫醒他听故事,对孩子实无益处,但既是
大哥有命,却也不便违拗,于是回到熊洞,叫醒了儿子。无
忌听说义父要讲故事,大声叫好,登时将殷素素也吵醒了。三
人一起出来,坐在谢逊身旁。
谢逊道:“孩子,不久你就要回归中土……”无忌奇道:
“甚么回归中土?”
谢逊将手挥了挥,叫他别打断自己的话头,续道:“要是
咱们的大木排在海中沉了,或是飘得无影无踪,那也罢了,一
切休提。但若真的能回中土,我跟你说,世上人心险恶,谁
都不要相信。除了父母之外,谁都会存着害你的心思。就可
惜年轻时没人跟我说这番话。唉,便是说了,当时我也不会
相信。
“我在十岁那一年,因意外机缘,拜在一个武功极高之人
的门下学艺。我师父见我资质不差,对我青眼有加,将他的
绝艺倾囊以授。我师徒情若父子,五弟,当时我对我师父的
敬爱仰慕,大概跟你对尊师没差分毫。我在二十三岁那年离
开师门,远赴西域,结交了一群大有来历的朋友,蒙他们瞧
得起我,当我兄弟相待。五妹,令尊白眉鹰王,就在那时跟
我结交的。后来我娶妻生子,一家人融融泄泄,过得极是快
活。
“在我二十八岁那年上,我师父到我家来盘桓数日,我自
是高兴得了不得,全家竭诚款待,我师父空闲下来,又指点
我的功夫。哪知这位武林中的成名高手,竟是人面兽心,在
七月十五日那日酒后,忽对我妻施行强暴……”
张翠山和殷素素同时“啊”的一声,师奸徒妻之事,武
林之中从所未闻,那可是天人共愤的大恶事。
谢逊续道:“我妻子大声呼救,我父亲闻声闯进房中,我
师父见事情败露,一拳将我父亲打死了,跟着又打死了我母
亲,将我甫满周岁的儿子谢无忌……”
无忌听他提到自己名字,奇道:“谢无忌?”
张翠山斥道:“别多口!听义父说话。”谢逊道:“是啊,
我那亲生孩儿跟你名字一样,也叫谢无忌,我师父抓起了他,
将他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无忌忍不住又问:“义父,他……他还能活么?”谢逊凄
然摇头,说道:“不能活了,不能活了!”殷素素向儿子摇了
摇手,叫他不可再问。
谢逊出神半晌,才道:“那时我瞧见这等情景,吓得呆了,
心中一片迷惘,不知如何对付我这位生平最敬爱的恩师,突
然间他一拳打向我的胸口,我胡里胡涂的也没想到抵挡,就
此晕死过去,待得醒转时,我师父早已不知去向,但见满屋
都是死人,我父母妻儿,弟妹仆役,全家一十三口,尽数毙
于他的拳下。想是他以为一拳已将我打死,没有再下毒手。
“我大病一场之后,苦练武功,三年后找我师父报仇。但
我跟他功夫实在相差太远,所谓报仇,徒然自取其辱,可是
这一十三条人命的血仇,如何能便此罢休?于是我遍访名师,
废寝忘食的用功,这番苦功,总算也有着落,五年之间,我
自觉功夫大进,又去找我师父。哪知我功夫强了,他仍是比
我强得很多,第二次报仇还是落得个重伤下场。
“我养好伤不久,便得了一本《七伤拳》拳谱,这路拳法
威力实非寻常。于是我潜心专练‘七伤拳’的内劲,两年后
拳技大成,自忖已可和天下第一流的高手比肩。我师父若非
另有奇遇,决不能再是我敌手。不料第三次上门去时,却已
找不到他的所在。我在江湖上到处打听,始终访查不到,想
是他为了避祸,隐居于穷乡僻壤,大地茫茫,却到何处去寻?
“我愤激之下,便到处做案,杀人放火,无所不为。每做
一件案子,便在墙上留下了我师父的姓名!”
张翠山和殷素素一齐“啊”了一声。谢逊道:“你们知道
我师父是谁了罢?”殷素素点头道:“嗯!你是‘混元霹雳
手’成昆的弟子。”
原来两年多前武林中突生轩然大波,自辽东以至岭南,半
年之间接连发生了三十余件大案,许多成名豪杰突然不明不
白的被杀,而凶手必定留下“混元霹雳手成昆”的名字。被
害之人不是一派的掌门,便是交游极广的老英雄,每一件案
子都牵连人数甚众。只要这样一件案子,武林中便要到处轰
传,何况接连三十余件。当时武当七侠曾奉师命下山查询,竟
不得半点头绪。众人均知这是有人故意嫁祸于成昆。这“混
元霹雳手”成昆武功甚高,向来洁身自爱,声名甚佳,被害
者又有好几个是他的知交好友,这些案子决计非他所为。但
要查知凶手是谁,自非着落在他身上不可,可是他忽然无影
无踪,音讯杳然。纷扰多时,三十余件大案也只有不了了之。
虽然想报仇雪恨的人成百成千,可是不知凶手是谁,人人都
是徒呼负负。若非谢逊今日自己吐露真相,张翠山怎猜得到
其中的原委。
谢逊道:“我冒成昆之名做案,是要逼得他挺身而出,便
算他始终龟缩,武林中千百人到处查访,总比我一人之力强
得多啊。”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