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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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辆大车靠拢,可想而知车中定是藏着贵重之物,眼见黄金
跌得满地,冷笑几声,翻身上马,径自去了。
适才这件事做得甚是痛快,料想都大锦等念着家中老小,
不敢不将这二千两黄金拿来救济灾民。张翠山一面赶路,一
面默想那二十四字中的招数变化。他在那天晚上依样模学,只
觉得师父所使的招数奇妙莫测而已,岂知一经施展,竟具如
斯神威,真比捡获了无价之宝还要快活十倍,然一想到俞岱
岩生死莫测,不自禁的又是一声长叹。
大雨中连接赶了几日路,那青骢马虽然壮健,却也支持
不住了,到得江西省地界,忽地口吐白沫,发起烧来。张翠
山爱惜牲口,只得缓缓而行。这么一来,到得临安府时已是
四月三十傍晚。
张翠山投了客店,寻思:“我在道上走得慢了,不知都大
锦他们是否回了镖局?二哥和七弟不知落脚何处?我已跟镖
局子的人破了脸,不便径去拜会,今晚且上镖局去一探。”
用过晚膳,向店伴一打听,得知龙门镖局坐落在里西湖
畔。他到街上头了一套衣巾,又买一把杭州城驰名天下的折
扇,在澡堂中洗了浴,命待诏理发梳头,周身换得焕然一新,
对镜一照,俨然是个浊世佳公子,却哪里像是个威扬武林的
侠士?借过笔墨,想在扇上题些诗词,但一拿到笔,自然而
然的便写下了那“倚天屠龙”的二十四字,一笔一划,无不
力透纸背,写罢持扇一看,自觉得意,心道:“学了师父这套
拳法之后,竟连书法也大进了。”轻摇折扇,踱着方步,径往
里西湖而去。
此时宋室沦亡,临安府已陷入元人之手。蒙古人因临安
是南宋都城,深恐人心思旧,民恋故君,特驻重兵镇压。蒙
古兵为了立威,比在他处更是残暴,因此城中十室九空,居
民泰半迁移到了别处。百年前临安城中户户垂杨、处处笙歌
的盛况,早已不可复睹。
张翠山一路行来,但见到处是断垣残瓦,满眼萧索,昔
年繁华甲于江南的一座名城已几若废墟。其时天未全黑,但
家家闭户,街上稀见行人,唯见蒙古骑兵横冲直撞,往来巡
逻。张翠山不欲多惹事端,一听到蒙古巡兵铁骑之声,便缩
身在墙角小巷相避。
往昔一到夜晚,便是满湖灯火,但这时张翠山走上白堤,
只见湖上一片漆黑,竟无一个游人。他依着店小二所言途径,
寻觅龙门镖局的所在。
那龙门镖局是一座一连五进的大宅,面向里西湖,门口
蹲着一对白石狮子,气象威武。张翠山远远便即望见,慢慢
走近,只见镖局门外湖中停泊着一艘游船,船头挂着两盏碧
纱灯笼,灯光下依稀见有一人据案饮酒。张翠山心道:“这人
倒有雅兴!”只见镖局外悬着的大灯笼中没点燃蜡烛,朱漆铜
环的大门紧紧关闭,想是镖局中人都已安睡。
张翠山走到门前,心道:“一个月之前,有人送三哥经这
大门而入,却不知那人是谁?”心中一酸,忽听得背后有人幽
幽叹了口气。
这一下叹息,在黑沉沉的静夜中听来大是鬼气森森,张
翠山霍地转身,却见背后竟无一人,游目环顾,除了湖上小
舟中那个单身游客之外,四下里寂无人影。张翠山微觉惊讶,
斜睨舟中游客,只见他青衫方巾,和自己一样,也是作文士
打扮,朦胧中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见他侧面的脸色极是苍白,
给碧纱灯笼一照,映着湖中绿波,寒水孤舟,冷冷冥冥,竟
不似尘世间人。但见他悄坐舟中,良久良久,除了风拂衣袖,
竟是一动也不动。
张翠山本想从黑暗处越墙而入镖局,但见了舟中那人,觉
得夜逾人垣未免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于是走到镖局大门外,拿
起门上铜环,当当当的敲了三下。静夜之中,这三下击门声
甚是响亮,远远传了出去。隔了好一阵,屋内无人出来应门。
张翠山又击三下,声音更响了些,可是侧耳倾听,屋内竟无
脚步声。他大是奇怪,伸手在大门上一推,那门无声无息的
开了,原来里面竟没上闩。他迈步而入,朗声道:“都总镖头
在家么?”说着走进大厅。
厅中黑沉沉地并无灯烛,便在此时,忽听得砰的一声响,
大门竟然关上了。
张翠山心念一动,跃出大厅,只见大门已紧紧闭上,而
且上了横闩,显是屋中有人。张翠山嘿嘿冷笑,心想:“闹甚
么玄虚?”索性便大踏步闯进厅去。
一踏进厅门,只听得前后左右风声飒然,共有四人抢上
围攻。张翠山斜身跃开。黑暗中白光微闪,见这四人手中都
拿兵刃。他一个左拗步,抢到了西首,右掌自左向右平平横
扫,拍的一声,打在一人的太阳穴上,登时将那人击晕,跟
着左手自右上角斜挥左下角,击中了另一人的腰肋。这两下
是“不”字诀的一横一撇。他两击得手,左手直钩,右拳砰
的一“点”,四笔写成了一个“不”字,登时将四名敌人尽数
打倒。
他不知暗伏厅中忽施袭击的敌手是何等样人,因此出手
并不沉重,每一招都只使上了三分劲力。第四个给他一
“点”中拳的敌人退出几步,喀喇一响,压碎了一张红木椅子,
喝道:“你如此狠毒,下这等辣手,是男儿汉大丈夫便留下姓
名。”张翠山笑道:“我若真施辣手,你哪里还有命在?在下
武当张翠山便是。”那人“咦”的一声,似乎甚是惊异,说道:
“你当真是武当派的张五……张五……银钩铁划张翠山?可不
是冒名罢?”
张翠山微微一笑,伸手到腰间摸出兵刃,左手烂银虎头
钩,右手镔铁判官笔,两件兵刃相交一击,呛啷啷一阵响亮,
爆出几点火花。
这火花一闪之间,张翠山已看清眼前跌倒的四人身穿黄
色僧衣,原来都是和尚。那四个僧人中有两个人面向着他,也
见到了他的相貌。张翠山见这两个僧人满脸血污,眼光中流
露出极度的怨毒,真似恨不得食己之肉、寝己之皮一般,奇
道:“四位大师是谁?”
只听一个僧人叫道:“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报,走罢!”
说着四僧站起身来,往外便走,其中一人脚步踉跄,走了几
步,摔倒在地,想是给张翠山击得重了。两个僧人返身扶起,
奔出厅外。
张翠山叫道:“四位慢走!甚么血海……”话未说完,四
个僧人已越墙而出。
张翠山觉得今晚之事大是蹊跷,沉思半晌,想不出一个
所以然来,怎么龙门镖局之中竟埋伏着四个和尚?自己一进
门便忽施突袭,又说甚么“血海深仇”?心想:“此事只有询
问镖局中人,方能释此疑团。”提声又问:“都总镖头在家么?
都总镖头在家么?”大厅空旷,隐隐有回声传来,但镖局中竟
无一人答应。
他心道:“决不能都睡得死人一般。难道是怕了我,都躲
了起来?又难道是人人出去避难,镖局中没了人?”当下从身
边取出火折晃亮了,见茶几上放着一枝烛台,便点亮蜡烛,走
向后堂,没走得几步,便见地下俯伏着一个女子,僵卧不动。
张翠山叫道:“大姐,怎么啦?”那女子仍是不动。张翠山扳
起她肩头,将烛台凑过去一照,不禁一声惊呼。
只见这女子脸露笑容,但肌肉僵硬,早已死去多时。张
翠山手指碰到她肩头之时,已料到这女子或许已死,然而死
人脸上竟是一副笑容,黑夜中斗然见到,禁不住吃了一惊。他
站直身子,只见左前柱子后又僵卧着一人,走过去一看,却
是个仆役打扮的老者,也是脸露傻笑,死在当地。
张翠山心中大奇,左手从腰间拔出虎头钩,右手高举烛
台,一步步的四下察看,但见东一个、西一个,里里外外,一
共死了数十人,当真是尸横遍地。恁大一座龙门镖局,竟没
留下一个活口。张翠山行走江湖,生平惨酷的事也见了不少,
但蓦地里见到这等杀灭满门的情景,禁不住心下怦怦乱跳,只
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不住抖动,原来手臂发战,烛火摇晃,
映照得影子也颤栗起来。
他横钩悄立,心中猛地想起了两句话:“路上若有半分差
池,我杀得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眼前龙门镖局人人皆
死,显是因都大锦护送俞岱岩不力之故,寻思:“那人下此毒
手,皆因三哥而起,由此推想,他该当是三哥极要好的朋友。
此人本领既高出都大锦甚多,又知此行途中可能会遇上凶险,
然则他何不亲自送来武当?三哥仁侠正直,嫉恶如仇,又怎
能和这等心如蛇蝎之人交上朋友?”越想疑团越多,举步从西
厅走出。烛光下只见两个黄衣僧人,背靠墙壁,瞪视着自己
露齿而笑。
张翠山急退两步,按钩喝道:“两位在此何事?”只见两
个僧人一动也不动,这才醒悟,原来两人也早死了,突然心
下一凉,叫道:“啊哟,不好,血海深仇,血海深仇……”适
才那四名僧人说甚么“你如此狠毒,下这等辣手,是男儿汉
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又说:“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报。”看
来龙门镖局这笔数十口的血债,都要写在自己头上了。当时
自己不明就里,不但亲报姓名,还露出仗以成名的银钩铁划
兵刃。那四名黄衣僧人却是甚么来历?
适才自己出手太快,只使了“不”字诀的四笔,便将四
僧一一击倒,没来得及察看对方武功家数,但四僧扑击时劲
力刚猛,显是少林派外家的路子。都大锦是少林子弟,这些
少林僧多半是应龙门镖局之邀前来赴援的,却不知俞二哥和
莫七弟到了何处,师父命他们前来保护龙门镖局的老小,怎
地以二哥之能,还是给人下了手去?
张翠山沉吟半晌,解开了若干疑团,寻思:“这四名少林
僧一去,少林派自非找上我不可,但此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
日,真凶到底是谁,少林武当两派联手,决无访查不出之理。
这里一切且莫移动,眼下是找到二哥和七弟要紧。”吹灭烛火,
走到墙边,一跃而出。
人未落地,突听得呼的一声巨响,一件重兵刃拦腰横扫
而来,跟着听得有人喝道:“张翠山,躺下了。”张翠山人在
半空,无法闪避,敌人这一击又是既狠且劲,危急之中,伸
左掌在敌人兵刃上一按,一借力,轻轻巧巧的翻上了墙头,这
一招乃是“武”字诀中的一“戈”,正所谓:“差池燕起,振
迅鸿飞,临危制节,中险腾机”,当千钧一发之际,转危为安。
他在无可奈何中行险侥幸,想不到新学的这套功夫重似崩石,
轻如游雾,竟绝不费力的便化解了敌人雷霆般的一击。他左
足踏上墙头,右手的判官笔已取在手中,敌人适才这拦腰一
击,刚猛劲狠,实是不可轻视的好手。
那出手袭击之人见张翠山居然能如此从容的避开,也是
大出意料之外,忍不住“咦”的一声,喝道:“好小子,当真
有两下子。”
张翠山左钩右笔,横护前心,钩头和笔尖都斜向下方,这
一招叫做“恭聆教诲”,乃是与武林前辈对敌之时的谦敬表示。
对方如此蓦地里出手,张翠山若不是无意间跟师父学了一套
从书法中化出来的武功,早已腰断骨折,身受重伤,他心中
虽然气恼,但谨守师训,对武林好手不敢失礼。
黑暗中但见墙下一左一右分站两名身穿黄袍的僧人,每
人手中都执着一根粗大禅杖。左首那僧人将禅杖在地下一顿,
当的一声巨响,说道:“张翠山,你武当七侠也算是江湖上的
成名人物,如何行事这等毒辣?”
张翠山听他直斥己名,既不称“张五侠”,也不叫一声
“张五爷”,心头有气,冷冷的道:“大师不问情由,不问是非,
躲在墙下偷偷摸摸的忽施袭击,这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吗?
素闻少林派武功驰名天下,想不到暗算手段也另有独得之
秘。”
那僧人怒吼一声,横挺禅杖,跃向墙头,人未到,杖头
已然袭到。张翠山但觉一股劲风点至胸口,当下虎头钩一带,
封住了禅杖的来势,判官笔疾点而出,当的一声,笔尖斜砸
杖身。那僧人只觉手臂一震,竟尔站不上墙头,重又落在地
下。但此招一交,张翠山只觉双臂发麻,原来这僧人膂力奇
大,当下喝道:“两位是谁,请通法号!”
右首那僧人缓缓的道:“贫僧圆音,这是我师弟圆业。”张
翠山倒垂钩笔,拱手道:“原来是少林派‘圆’字辈的两位大
师,小可久仰清名,不知有何见教?”
圆音说话似乎有气没力,呼呼喘急,说道:“这事关少林
武当两派的门户大事,贫僧师兄弟乃少林派的小辈,没份说
甚么话,只是今日既撞上了这件事,只想请问,龙门镖局男
女数十口,还有我两个师侄,都死在张五侠手下。常言道人
命关天,如何善后,要请张五侠的示下。”他说话似乎辞意谦
抑,其实咄咄逼人,为人显是比圆业厉害得多。
张翠山冷笑道:“龙门镖局中的命案是何人所为,小可也
正大感奇怪。大师一口咬定是小可下的毒手,可是大师亲眼
所见么?”圆音叫道:“慧风,你来跟张五侠对质。”
树丛后走出四名黄衣僧人,正是适才在镖局中给张翠山
一招“不”字诀击倒的四僧。那法名慧风的僧人躬身道:“启
禀师伯,龙门镖局数十口性命,还有慧通、慧光两位师弟,都
是……这姓张的恶贼下的手。”圆音道:“你们可是亲眼所见?”
慧风道:“确是亲眼所见,若不是弟子等四人逃得快,也都已
死在这恶贼的手下。”圆音道:“佛门弟子可不能打诳,此事
关连我少林和武当两大门派,你千万胡说不得。”慧风双膝跪
地,合十说道:“我佛在上,弟子慧风所云,实是真情,决不
敢欺蒙师伯。”圆音道:“你将眼见的情景,一一说来。”张翠
山听到这里,从墙头上飘身而下。
圆业只道张翠山要加害慧风,挥动禅杖疾向他头颈间扫
去。张翠山头一低,抢步上前,已转到了慧风身后。圆业一
击不中,按着这伏魔杖的招数,本当带转禅杖,回击张翠山
的肩头,但他此时已站在慧风身后,禅杖若是回转,势须先
击到慧风,一惊之下,硬生生的收住禅杖,喝道:“你待怎地?”
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