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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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处察看,隐隐听到说话之声,向下望去,只见一个锦衣男
子抱着赵敏,原来这妖女竟然未死。四侠要逼问莫声谷的死
因,不愿便用石头掷死二人。这雪谷形若深井,四周峭壁,唯
有西北角上有一条狭窄的出路。张松溪喝道:“兀那元狗,快
从这边上来,若再延搁,大石块砸将下来了。”
张无忌听得四师伯误认自己为蒙古人,想是自己衣饰华
贵,又是跟随着赵敏之故,但见四下里并无可以隐伏躲避之
处,四侠若砸下大石,自己虽可跳跃闪避,赵敏却是性命难
保,眼下只有依言上去,走得一步算一步了,于是抱着赵敏
从那窄缝中慢慢爬将上来。他故意显得武功低微,走几步便
滑跌一下。这条窄缝本来极难攀援,他更加意做作,大声喘
气,十分狼狈,搞了半个时辰,摔了十七八交,才攀到了平
地。
他一出雪谷,本想立即抱了赵敏夺路而逃,凭着自己轻
功,手中虽然抱了一人,四侠多半仍然追赶不上。但张松溪
极是机灵,瞧出他上山之时的狼狈神态有些做作,早已通知
了三个师兄弟,四人分布四角,张无忌一步踏上,四柄长剑
的剑尖已离他身子不及半尺。
宋远桥恨恨的道:“贼鞑子,你用毛皮蒙住了鬼脸,便逃
得了性命么?武当派莫七侠是谁下手害死的,好好招来!若
有半句虚言,我将你这狗鞑子千刀万剐,开肚破膛。”他本来
恬淡冲和,但眼见莫声谷死得如此惨法,忍不住口出恶声,那
是数十年来极为罕有之事。
赵敏叹了口气,说道:“押鲁不花将军,事已如此,你就
对他们说了罢!”跟着凑嘴在张无忌耳边,低着声道:“用圣
火令武功。”
张无忌本来决不愿对四位师伯叔动武,但形格势禁,处
境实是尴尬之极,一咬牙,蓦地里举起赵敏的身子向殷梨亭
抛了过去,粗着嗓子胡胡大呼,在半空中翻个空心筋斗,伸
臂向张松溪抓到。殷梨亭顺手接住了赵敏,一呆之下,便点
了她穴道,将她摔开。
在这瞬息之间,张无忌已使开圣火令上的怪异武功,拳
打宋远桥,脚踢俞莲舟,一个头槌向张松溪撞到,反手却已
夺下了殷梨亭手中长剑。这几下兔起鹘落,既快且怪。武当
四侠武功精强,原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但给他这接连七
八下怪招一阵乱打,登时手忙脚乱,均感难以自保。
那日在灵蛇岛上,以张无忌武功之高,遇上波斯明教流
云三使的圣火令招数,也是抵敌不住,何况此时他已学全六
枚圣火令上的功夫,比之流云三使高出何止数倍?这圣火令
上所载,本非极深邃的上乘功夫,只是诡异古怪,令人捉摸
不定,若在庸手单独使来,亦非武当派内家正宗武功之敌。但
张无忌以九阳神功为根基,以挪移乾坤心法为脉络,加之对
武当派武功尽数了然于胸,一招一式,无不攻向四侠的空隙
之处。斗到二十余招时,那圣火令功夫越来越奇幻莫测。
赵敏躺在雪中,大声叫道:“押鲁不花将军,他们汉人蛮
子自以为了得,咱们蒙古这门祖传摔跤神技,今日叫他们尝
尝滋味。”
张松溪叫道:“以太极拳自保,这门鞑子拳招古怪得紧。”
四人立时拳法一变,使开太极拳法,将门户守得严密无比。
张无忌突然间坐倒在地,双拳猛捶自己胸膛。
武当四侠生平不知遭逢过多少强敌,见识过多少怪招,张
无忌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已算得是武学中奇峰突起的功夫了,
但这鞑子坐在地下自捶胸膛,不但见所未见,连听也没听见
过。四侠本已收起长剑,各使太极拳守紧门户,此时一怔之
下,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三柄长剑又刺向张无忌身前。殷
梨亭的长剑已被张无忌夺去掷开,但他身边尚携着莫声谷的
佩剑,跟着也拔出来刺了过去。
张无忌突然横腿疾扫,卷起地下大片积雪,猛向四侠洒
了过去。这一招圣火令上的怪招,本来是山中老人霍山杀人
越货之用。他于未曾创教立派之时,惯常在波斯沙漠中打劫
行商,见有商队远远行来,便坐地捶胸,呼天抢地的哭号,众
行商自必过去探问。他突然间踢起飞沙,迷住众商眼目,立
即长刀疾刺,顷刻间使数十行商血染黄沙,尸横大漠,实是
一招极阴毒的手法。张无忌以此招踢飞积雪,功效与踢沙相
同。
武当四侠在霎时之间,但觉飞雪扑面,双眼不能见物,四
人应变奇速,立时后跃。但张无忌出手更快,抱住俞莲奇双
腿着地一滚,顺手已点了他三处大穴,跟着一个筋斗,身在
半空,落下时右腿的膝盖在殷梨亭头顶一跪,竟然撞中了他
顶门“五处”和“承光”两穴。殷梨亭一阵晕眩,摔倒在地。
宋远桥飞步来救,张无忌向后一坐,撞入他的怀中。宋远桥
回剑不及,左手撤了剑诀,挥掌拍出,掌力未吐,胸口已是
一麻,被他双肘撞中了穴道。
张松溪心下大骇,眼见四人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无论如
何非此人敌手,但同门义重,决计不能独自逃命,挺起长剑,
刷刷刷三剑,向张无忌刺了过来。
张无忌见他身当危难,可是步法沉稳,剑招丝毫不乱,这
三剑来得凌厉,但每一剑仍是严守武当家法,心下暗暗喝采:
“若不是我学到了这一门古怪功夫,要抵挡四位师伯叔的联手
进攻,大非易事。”蓦地里脑袋乱摆,划着一个个圈子,张松
溪不为所动,不去瞧他摇头晃脑的装模作样,嗤的一声,长
剑破空,直往他胸口刺来。张无忌一低头,将脑袋往剑尖上
迎去,忽地卧倒,向前扑出,张松溪小腹和左腿上四处穴道
被点,摔倒在地。
张无忌所点这四处穴道只能制住下肢,正要往他背心
“中枢”穴补上一指,猛听得张松溪大声惨呼,双眼翻白,上
身一阵痉挛,直挺挺的死了过去。张无忌这一下只吓得魂不
附体,心想适才所点穴道并非重手,别说不会致命,连轻伤
也不致于,难道四师伯身有隐疾,陡然间遇此打击,因而发
作么?他背上刹那间出了一阵冷汗,忙伸手去探张松溪的鼻
息。
突然之间,张松溪左手一探,已拉下了他脸上蒙着的衣
襟。两人面面相觑,都是呆了。
过了好半晌,张松溪才道:“好无忌,原来……原来……
是你,可不枉了咱们如此待你。”他说话声音已然哽咽,满脸
愤怒,眼泪却已涔涔而下,说不出是气恼还是伤心。原来他
自知不敌,但想至死不见敌人面目,不知武当四侠丧在何人
手中,当真死不瞑目,是以先装假死,拉下了他蒙在脸上的
皮裘。
张无忌一来老实,二来对四师伯关心过甚,竟尔没有防
备。他此刻心境,真比身受凌迟还要难过,失魂落魄,登时
全然胡涂了,只道:“四师伯,不是我,不是我……七师叔不
是我……不是我害的……”
张松溪哈哈惨笑,说道:“很好,很好,你快快将我们一
起杀了。大哥、二哥、六弟,你们都瞧清楚了,这狗鞑子不
是旁人,竟是咱们钟爱的无忌孩儿。”
宋远桥、俞莲舟、殷梨亭三人身子不能动弹,一齐怔怔
的瞪着张无忌。
张无忌神智迷乱,便想拾起地下长剑,往颈中一抹。
赵敏忽然叫道:“张无忌,大丈夫忍得一时冤屈,打甚么
紧,天下没有不能水落石出之事。你务须找到杀害莫七侠的
真凶,为他报仇,才不枉了武当诸侠疼爱你一场。”
张无忌心中一凛,深觉此言有理,说道:“咱们此刻该当
如何?”说着走到她身前,在她背心和腰间诸穴上推宫过血,
解开了她被点的穴道。赵敏柔声安慰道:“你别气苦!你明教
中有这许多高手,我手上也不乏才智之士,定能擒获真凶。”
张松溪叫道:“张无忌,你若还有丝毫良心,快快将我们
四人杀了。我见不得你跟这妖女卿卿我我的丑模样。”
张无忌脸色铁青,实是没了主意。赵敏道:“咱们当先去
救韩林儿,再回去找你义父,一路上探访害你莫七叔的真凶,
探访害你表妹的凶手。”张无忌一呆,道:“甚……甚么?”赵
敏冷冷的道:“莫七侠是你杀的么?为甚么你四位师伯叔认定
是你?殷离是我杀的么?为甚么你认定是我?难道只可以你
去冤枉旁人,却不容旁人冤枉于你?”
这几句话如雷轰电震一般,直钻入张无忌的耳中,他此
刻亲身经历,方知世事往往难以测度,深切体会到了身蒙不
白之冤的苦处,心中只想:“难道赵姑娘她……她……竟然和
我一样,也是给人冤枉了么?”
赵敏道:“你点了四位师伯叔的穴道,他们能自行撞开
么?”张无忌摇头道:“这是圣火令上的奇门功夫,师伯叔们
不能自行撞解,但过得十二个时辰后,自会解开。”赵敏道:
“嗯,咱们将他们四位送到山洞之中,即便离去。在真凶找到
之前,你是不能再跟他们相见的了。”张无忌道:“那山洞中
有野兽的,有獐子出入来去,莫七叔的尸身,就给野兽咬坏
了。”赵敏叹道:“瞧你方寸大乱,甚么也想不起来。只须有
一位上身能够活动,手中有剑,甚么野兽能侵犯得他们?”
张无忌只道:“不错,不错。”当下将武当四侠抱起,放
在一块大岩石后以避风雪。四侠骂不绝口。张无忌眼中含泪,
并不置答。
赵敏道:“四位是武林高人,却如此不明事理。莫七侠倘
若是张无忌所害,他此刻一剑将你们杀了灭口,有何难处?他
忍心杀得莫七侠,难道便不忍心加害你们四位?你们若再口
出恶言,我赵敏每人给你们一个耳光。我是奸诈恶毒的妖女,
说得出便做得到。当日在万安寺中,我瞧在张公子的份上,对
各位礼敬有加。少林、昆仑、峨嵋、华山、崆峒五派高手,人
人被我截去了手指。但我对武当诸侠可有半分礼数不周之处
么?”
宋远桥等面面相觑,虽然仍是认定张无忌害死了莫声谷,
但生怕赵敏当真出手打人,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被这小妖女
打上几记耳光,那可是生平奇耻,当下便住口不骂了。
赵敏微微一笑,向张无忌道:“你去牵咱们的坐骑来,驮
四位去山洞。”张无忌犹豫道:“还是我来抱罢。”赵敏心念一
动,已知他的心意,冷笑道:“你武功再高,能同时抱得了四
个人么?你怕自己一走开,我便加害你四位师伯叔。你始终
是不相信我。好,我去牵坐骑,你在这里守着罢。”张无忌给
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但确是不敢将四位师伯叔的性命,
交托在这个性情难以捉摸的少女手中,便道:“劳驾你去牵牲
口,我在这里守着四位师伯叔。你伤势怎样,走路不碍吗?”
赵敏冷笑道:“你再殷勤好心,旁人还是不信你的。你的
赤心热肠,人家只当你是狼心狗肺。”说着转身便去牵马。
张无忌咀嚼着她这几句话,只觉她说的似是师伯叔疑心
自己,却也是说自己疑心于她;目送着她缓步而行,脚步蹒
跚,显是伤后步履艰难,心中又是怜惜,又是过意不去。
眼见赵敏走没多远,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沿大路从
北而来,一前二后,共是三乘。
赵敏听到蹄声,当即奔回,说道:“有人来了!”张无忌
向她招了招手。赵敏奔到大石之后,伏在他身旁,眼见俞莲
舟的身子有一半露在石外,便将他拉到石后。
俞莲舟怒目而视,喝道:“别碰我!”赵敏冷笑道:“我偏
要拉你,瞧你有甚么法子?”张无忌喝道:“赵姑娘,不得对
我师伯无礼。”赵敏伸了伸舌头,向俞莲舟装个鬼脸。
便在此时,一乘马已奔到不远之处,其后又有两乘马如
飞追来,等距约有二三十丈。第一乘马越奔越近,张无忌低
声道:“是宋青书宋大哥!”赵敏道:“快阻住他。”张无忌奇
道:“干甚么?”赵敏道:“别多问,弥勒庙中的话你忘了么?”
张无忌心念一动,拾起地下一粒冰块,弹了出去。嗤的
一声,冰块破空而去,正中宋青书坐骑的前腿。那马一痛,跪
倒在地。
宋青书一跃而起,想拉坐骑站起,但那马一摔之下,左
腿已然折断。宋青书见后面追骑渐近,忙向这边奔来,张无
忌又是一粒坚冰弹去,撞中他右腿穴道。赵敏伸出手指,接
连四下,点了武当四侠的哑穴,及时制止宋远桥的呼唤。只
听得宋青书“啊”的一声叫,滚倒在雪地之中。
这么接连两次阻挡,后面两骑已然奔到,却是丐帮的陈
友谅和掌钵龙头。张无忌暗自奇怪:“他三人同去长白山寻觅
毒物配药,怎么一逃二追,到了这里?”跟着又想:“是了。想
是宋大哥天良发现,不肯做此不孝不义之事,幸好撞在我的
手里,正好相救。”
陈友谅和掌钵龙头翻身下马,只道宋青书的坐骑久驰之
下,气力不加,以致马失前蹄,宋青书也因此堕马受伤,但
想他武功不弱,纵然受伤,也必轻微,两人纵身而近,兵刃
出手,指住他身子。
张无忌指上又扣了一粒冰块,正要向陈友谅弹去,赵敏
碰他臂膀,摇了摇手。张无忌转头瞧她。赵敏张开左掌,放
在自己耳边,再指指宋青书,意思说且听他们说些甚么。
只听得掌钵龙头怒道:“姓宋的,你黑夜中悄悄逃走,意
欲何为?是否想去通风报信,说与你父亲知道?”他手挥一柄
紫金八卦刀,在宋青书头顶晃来晃去,作势便要砍落。
宋远桥听得那八卦刀虚砍的劈风之声,挂念爱儿安危,大
是着急。张无忌偶一回头,见到他眼中焦虑的神色霎时间变
作了求恳,便点了点头,示意:“你放心,我决不让宋大哥身
受损伤。”心想:“父母爱子之恩当真天高地厚。大师伯对我
如此恼怒,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但一知宋大哥遭逢危难,立
时便向我求情。但若是大师伯自身遭难,他是英雄肝胆,决
计不屑有丝毫示弱求恳之意。”刹那之间,又想到宋青书有人
关怀爱惜,自己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只听宋青书道:“我不是去向爹爹报信。”掌钵龙头道:
“帮主派你跟我去长白山采药,那么你何以不告而别?”宋青
书道:“你也是父母所生,你们逼我去加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