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礼灵魂的游记小说-徒步墨脱生死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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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晴空万里,可是我却因为夜里受了凉,肚子疼得厉害,错过了这正式踏入徒步之旅前最值得观赏的、也是自己期待已久的风景。
我的肠子都快悔青了,要不是自己太矫情,嫌旅店的被子不干净、霉味大,宁愿和衣而睡,也不肯盖被子,也不至于让自己留下这么大的遗憾。
刘朗和清平决定留下一个人来照顾我,于是相互推让着,让对方去观景台,我知道他们其实都很期待去看南峰的,便说什么也不让他们留下来。好歹说服他们和大家一起去了景区,我一个人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睡了好几觉。完全清醒时,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了。刘朗临走时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可以封口的玻璃瓶,灌了一瓶热水包在毛巾里给我暖肚子,起了不少作用。
我这才仔细地环视房间,面积窄小,光线昏暗,几张木板床上面放着潮湿的被褥,摸起来黏黏的,依旧散发着刺鼻的霉味。
里面的情况: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几张床和被褥。踩着木楼梯下到厅阁楼上,有一条昏暗狭窄的走廊和几间卧房。房门都开着,能看见堂,同样也是木地板,因为长年的腐化,残缺不堪,每走一步都吱吱作响,像患有哮喘的老人,已经不起岁月的锤打。
闲来无聊,我便在手机的GPRS定位系统中,寻找派镇的标志。想不到派镇的标志居然是一间旅店——渝州饭店,也就是我们住的这家旅店。
据载我们来派镇的司机师傅说,渝州饭店是派镇最好的一家旅店,我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这才明白,他们所谓的好坏标准,就是以外部破旧程度来划分的。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家旅店在网上和驴友中知名度不容小觑。
没有洗澡的地方,只能简单地洗漱,真让人郁闷!我奇怪这里守着世界上落差最大的峡谷——南迦巴瓦大峡谷和雅鲁藏布大峡谷,应该不缺水呀,为什么不把大峡谷的水引过来呢?
记得以前和刘朗讨论,如果生在战争年代,我们都是革命青年,不幸被捕后,是否还会继续坚持信仰,决不叛变?我说,坚持信仰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一定会叛变,因为监狱里一定无法洗澡,对我来说,那比敌人的严刑拷打都难以忍受。刘朗当时还笑我有洁癖,因为不能洗澡而叛变,这是他听过的最无厘头的理由了。不过今天,我已经为我的“洁癖”付出了代价!
吃过早午饭合并的一餐,我独自到外面闲逛,派镇的街头,没有小贩,走完一圈只需几分钟,我来来回回逛游了几次,店铺用五根手指就可以掰算清楚,略显冷清。每个店门前都坐着一圈人玩扑克牌,时不时抬头左右顾盼一下,又继续沉迷在自己的乐趣中,总有旅游的人群来到这里,陌生的面孔对于他们来说不足为奇。
店铺内部跟都市的豁亮与时尚形成鲜明的对比,光线昏暗,门板破旧,潮湿不堪,食品不知道是否还在保质期内,寥寥可数的几件体恤上蒙了一层灰尘,已经看不出本色,人在里面站久了就会感到压抑。
在街头,我还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母猪领着一群猪仔在街道上毫无顾忌地觅食,偶尔横穿街道也很随意。两只品种不同的流浪狗卧在街心中央“交谈”着。甚至我从旅馆门前的家养小狗身旁走过时,它依旧安闲地熟睡着。人类在派镇,似乎不会让动物畏惧,更不会影响动物的雅兴。
在转运站的左侧,便是滔滔的雅鲁藏布江。此处的雅鲁藏布江虽然还没有进入峡谷地段,但是宽度已经有所收缩,举目望去,岸边是一些散布的农田和村庄,别有一番温柔平静的风情。远处的山岗上是大片随风舞动的经幡,再远处是一些影影绰绰的雪峰,时而隐藏在云雾之中,时而羞涩地露出“容颜”,就像蒙着面纱的少女,神秘而美艳。这景致宛若一幅流动的巨幅山水画,如此清晰地悬挂在眼前,无比赏心悦目!
在旅店厅堂的长椅上坐下,除了仅有的一张台球桌前玩着桌球的几个少年。在店门前,也站着几个黝黑的少年,他们憨憨地谈笑着,眼睛却时不时地向厅堂里张望,眼神中充满的期盼和渴望,表情没有任何的矫饰,询问店主这些孩子怎么不读书,店主愣了一下,很随意地说: “那些孩子都是背夫。”
背夫这个词对于外界人而言很陌生,在墨脱却是人们赖以生存的职业,它的价值和意义也淋漓尽致地展现在墨脱这片土地上。
初识背夫平措
少年们依然聚在厅堂外,用门巴语大声地谈笑,时而还相互玩闹着。大概是等得太久了,他们的脸上开始浮现出失望的神色,后来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旅店。应该是没能找到雇佣他们的人吧!
我叫住在门前徘徊了很久的一个男孩,想与他聊聊天,借此打发时间。男孩应声进旅店坐下。我买了瓶可乐递给他,他犹豫了很久,似乎不敢接过来,我硬是把可乐塞进他的手里,他这才低着头,害羞地说了声谢谢。
男孩名叫伍金平措,门巴族人,9岁开始做全职背夫,今年20岁。他的身上具有所有背夫共同的特点:矮小、消瘦,皮肤粗糙且颜色黯黑,一处又一处的层叠蜕皮,略微有点驼背,装束陈旧却不邋遢。
他不健谈,总是腼腆地微笑着,但并不拘谨。似乎觉得很难融入来往的都市人群,因此不随意与陌生的面孔搭讪,只是用不含杂质的眼神传递一个信息——我渴望背夫这份工作。他说话夹杂着浓重的口音,刚开始我们交谈起来挺吃力,后来他语速放慢,我才渐渐能够听懂他的话。
起初我听不清楚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我让他写在纸上,他说: “我不会写字,小学二年级就不上学了。”说这话时,平措满脸通红,一直到脖子根,好像裤子拉链没拉好被人嘲笑一般害羞。
“还有印象吗?”我问。
他似乎在记忆库中翻找了半天,点点头,一笔一划很认真地写出来,但也是七扭八歪拼凑的,书本和字符在他的印象中是那么的模糊。
从和平措的谈话中,我逐渐了解到,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在读小学,另一个只有两岁。平措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在开山的四个月里,他便出来替雇主背行李赚点钱,封山的时候便留在家里干一些农活。命运也就漂浮在薄薄的雾气中,浅浅的,很渺小,但这是他习惯的生存方式。他的父母偶尔也会出来做背夫,不过大多时候,父亲都是留在家里照看庄稼,母亲则出来背一些炒菜用的黄油和平常的日用品。
看着他瘦削单薄的身板,我试探着问道:“平措,你大概可以背多少斤的东西?”
“一百斤,有!”平措挺起腰杆,一脸自豪地说。
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你昨天是不是去八一镇了?我好像看见过你。”声音来自角落里正在的餐桌旁吃饭的队长。他中等身材,体形匀称,脸膛宽厚,眉毛浓黑,眼睛瞪起来又圆又大,总是戴着一顶大大的红色的鸭舌帽,遮住半张脸,我还一度以为他有点秃顶呢。吃饭的时候,他把鸭舌帽摘下来,放在桌边,一头黑密的短发,硬硬地挺着,让他整个人都充满了阳刚之气。
平措望着队长,轻轻地“嗯”了一声,腼腆地笑着。
“我就说怎么这么面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队长像受到
赞许的小孩,脸上笑出了花,端着碗,自言自语道:“我说对了。”
没有接队长话茬,我看着平措问他:“从派镇回家需要走几天?”
“五天。”都是徒步走过来吗?”
“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
“累不累?”
“习惯了,不累。”
“路上风景怎么样?”
“什么风景?”
“你回家路上的风景,山或者水。”
没留意过。”他说着,低下了头。
“把雇主的行李送到目的地就行了,哪有时间看风景,再说了,已
经熟悉的地方,就不会用心去发现内在的价值了。他不是文人,需要用特殊的眼光观察周围的景色,欣赏沿路的风景,在笔下写出富有诗意的文章。只要换回他自己的劳动果实,就很满足、很幸福了。”队长插了一句。
“队长,你之前有来过墨脱,有了解过是吗?”我问队长。
“你难道不觉得吗?”队长反问了我,接着说:“你走进墨脱,感受一下,再问这个问题也不迟。我虽然没去过墨脱,但我在西藏当过兵,对这里还是了解一点的,要不怎么找我当队长呢!”
队长的意思我明白,来墨脱之前和尚就说认识队长,因为队长在林芝工作过,让他带队。队长也没推辞,索性就扛起这个责任了。没有再追问下去,我的想法总是跳跃得特别快,从一个话题转向另一个话题完全不费劲,不用转折,也不用挪用空间去思考刚才在何处,现在又在何方。我很平常地转换话题问平措:“你有梦想吗?”
“梦想?”
“嗯!”
“梦想是什么?”他反问我,眼睛里满是疑惑。
我有点愕然,解释道:“梦想就是你渴望实现的一切,嗯,或者说把你想要的变成现实。”
“哦,想家里有电用是梦想吗?”平措小心翼翼地问我,眼里全是不确定。
“当然算!”队长认真地点了点头,表情里充满了无奈。
其实我从未想过,想要家里通上电也算是梦想,因为小学时老师让我们用“梦想”这个词造句,我们的答案无外乎“梦想当飞行员”、 “梦想做工程师”、“梦想成为作家”……却没有人说梦想是家里通上电。
但是看见他眼中期盼着肯定的答案,我也点点头,说:“对,这就是梦想。”
平措开心地“咯咯”笑出了声,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梦想,从来没有人给我提到过。”
我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朝他笑了笑,问道:“你最远去过什么地方呢?”
“八一镇。”
“去过拉萨吗?”
“没有。”
“那你知道除了西藏以外的其他地方吗?”
“知道北京。”
“其他的呢?”
“不清楚。”
“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想去,可是不行。”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行,肯定不行!”
沉默了片刻,队长放下碗筷,盯着我说:“与其让他去外面,倒不如让他一直留在这里。”
“为什么这样说?毕竟外面的世界精彩一些!”我反驳道。
精彩归精彩呀,但不是谁都可以融入其中。现实是灯红酒绿的都市,车水马龙的街道,人潮拥挤的市场,还有横窜直上的物价……能保证他一下子可以接受和适应这些吗?在城市生活需要懂得很多,潜规则不谈,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或许都与这里背道而驰,他根本不明白,这些对于他来说,就是不现实的故事。更何况他连字都不认识呢!”不知何时刘朗站在我身后,头上滴着汗,皱着眉头,浓密的眉毛都凑到了一起。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你怎么知道他不识字?”我耸耸肩,问道:“这里的背夫不都是这样吗?从十几岁开始做背夫,能读几年书啊!”
“那倒也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对了,队长怎么比你早回来啊?其他人呢?”
“小雨,你可别问了。”队长拍着腿说:“你这肚子疼的太是时候了……别提了!等其他人回来跟你说吧。我都不敢开口,怕压不住火气。”队长突然皱着眉头,苦着脸说道。
我看着他的表情,笑了起来:“哦,那……”
没等我说完,刘朗就回答我:“别问队长了,他惆怅着呢!清平和大姐上阁楼拿洗漱用品了,其他人还在后面。”
没有再追问队长,看他样子也不想告诉我什么,就问刘朗:“你干嘛反驳我说让平措走出墨脱啊?”
“不是反驳你,这是事实。虽说安于现状的生活,并不被推崇,但是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如果突然改变,就会不知所措,很容易迷茫,毕竟适应一个新的环境是需要时间的。”刘朗在我对面坐下,接着说:“我个人见解,仅供参考。”
平措似乎对我们的谈话不是很在意,又或者是我们语速太快,他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队长收拾好碗筷,便把板凳拉到了平措跟前,问道:“你们家在哪个乡?”
“德兴乡。”
“我知道那个乡,来派镇需要走五天,你出来几天了?”
“八天。”
“离家已经半个月了,如果找不到活怎么办?”
“这个……就再等等吧,是要赚点钱才能回去的。”
沉默了一会儿,就看见大姐拿着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从厨房后面走出来。那里面有两个水龙头,不是一个放热水,一个放冷水,而是两个都是冷水,一个水量小,一个水量更小而已。她看见坐在我旁边的平措,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在外人看来大姐似乎没有忧愁,脸上总是挂满了笑容,对周围的人很是和气,与她讲话,语气要很温柔才觉得舒坦,不能太过急促。
队长问大姐:“大姐,你不是要请背夫吗?”
“是啊,我来之前就准备请个背夫帮我背包的。”大姐有一个大背包,以她要背着它徒步走墨脱一定有困难。大姐正为这事着急呢。
“那就定下这孩子吧,从八一镇跟着我们到这里。”队长语气浑厚,仿佛自己很沧桑一般。
大姐仔细打量着平措的脸,皱了皱眉头,说:“我不忍心,孩子这么小。”
“他就靠当背夫赚钱,你不忍心,他就没钱赚。”队长锲而不舍地说服大姐。
听了队长的话,大姐点点头,心疼地说:“行,和尚还说帮我找背夫,这会也不见回应。那就定下这孩子吧!可是我还是觉得孩子太小了,有点舍不得。”
看大姐已经决定,队长转头问平措:“一天多少钱?”
“150吧。”
“那就这么定了。”
“好,谢谢。”平措回答着,脸上泛出开心的笑容,说话的声调里都溢着快乐。
“结婚没有?”队长问他。
“没有。”
“有没有对象?”我问。
“嗯?”
“就是有没有你想娶的女孩子?”
“还没有,阿爸阿妈会安排好,到时候就可以结婚,不用自己找。”平措脸上微微泛红,回答道。
“你那么相信你爸妈的眼光?”
“嗯,相信。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