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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龙蛇在野(更名为枯叶蝶 )-第16部分

小说: 龙蛇在野(更名为枯叶蝶 )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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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公公知道,此刻皇帝正陷入冥想中。每天大部分时间里,皇帝都是靠冥想来打发时间的。皇帝或坐,或站,或凭高俯览,或闭目深思,没人知道皇帝在想什么。高公公认为:既然是冥想嘛,那么牵扯的必然是玄幽的、久远的一类东西。皇帝是神圣的,高贵的,绝俗的 

    ,高公公区区一个阉人,怎么敢擅自窥测皇帝的内心世界?再说那也不关他的事,他只希望皇帝能尽快醒转过来,手已经发酸,膝盖已经发麻,整条脊梁骨弯得失去了知觉,可是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皇帝在考虑很神圣的事情,一个阉人怎敢打断他的思绪。 

    这时,忽然响起了一阵钟声,悠扬而又沉浑,在雪幕中回荡,似近实远,似远更近,缥缥缈缈,发人惊醒。 

    皇帝恍然惊觉,回过头,看见高公公伏在地上,便问道:“怎么了?” 

    “启禀皇上,”高公公捏着公鸭嗓回道:“邢大人和龙帅求见,都在外面候着呢。” 

    “你这千刀万剐的老阉狗,”皇帝有点生气,“他们来了,怎么不尽快告诉朕!快快宣他们进来!” 

    高公公赶紧磕头,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不一刻,带了邢峻和京都第一勇士、戍边将军龙子轶进来了。三跪九叩地行罢大礼,皇帝赐座。 

    邢峻依旧板着一张铁脸,面无表情,阴鸷深沉,坐得直挺挺的,像一块生硬的铁板。在他一边的那个人,外披暗红色驼皮大氅,内穿镔铁贯胸链子甲,头戴摩云兽头盔,身材极高,但是瘦得不像话。满头白发,相貌乍一看去,似乎已经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可是如果细细端详,却发现其实年纪不过三十许间。眼窝子深陷,眼珠竟呈碧绿色,灵动活泼,似乎留着孩童的天真稚气。此人正是戍边将军龙子轶。 

    皇帝挥挥手,赐茶,高公公端来茶盏。一接近龙子轶,忽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赶紧低下头,手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差点把茶水溅个满身。一闪念间,高公公猛然觉得心惊胆战,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顺着脊椎,直透顶门,瞬间就把他冻结了。 

    真他妈的见鬼!高公公暗骂一声,外面的传闻果然不假!龙子轶真的不是人,是能点水成冰,吸人精魄、隐身藏形的鬼魂、龙子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忽然抬头,绿眼珠精光四射,冲着高公公桀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野兽似的细碎尖牙。高公公一惊,腿一软,差点就势坐倒地上,赶紧低头退下了。 

    皇帝眯缝着眼睛,说道:“龙帅千里迢迢从边疆赶回来,一路真是辛苦了。” 

    龙子轶赶紧站起来,欠身答道:“不敢,微臣是皇上门前的狗,是皇上胯下的马,皇上让微臣作什么微臣就做什么,正所谓当效犬马之劳,怎敢居功?”声音尖细,如同铁丝划过钢板一样。 

    皇帝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爱卿忠心可嘉。朕有你和邢卿这样的肱股,真是幸莫大焉。爱卿忠心为国,日后必有封赏。” 

    邢峻也赶紧站起来,两人一同跪拜叩头,齐呼谢恩。 

    皇帝摆摆手,问邢峻道:“邢卿,干尸一案可有线索了么?” 

    邢峻回道:“微臣近日访查案发地点,确是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正要向皇上禀告。”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是什么蹊跷之处?” 

    邢峻看了龙子轶一眼,道:“具体的实证一点没有,凶犯的手脚干净利索,什么线索也没留下来。微臣只能靠猜。” 

    皇帝饶有兴味地道:“猜?如何个猜法你倒说说看。” 

    邢峻略一沉吟,说道:“首先,案发突然,事先却无任何预兆,凶犯不谋财,不劫色,死掉的一百余人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自然没有共通之处,就不是复仇了,更不是帮派械斗、行会争端。凶案骤然发生,无论官面的铁腕人物们,还是市井黑街、江湖大佬预先都没得到任何消息,事后也查不到蛛丝马迹。所以我猜,凶犯跟江湖中人没有任何牵连,是独来独往的……” 

    “这又怎样?”龙子轶忍不住插话道。 

    “这又怎样?龙帅请想一想,”邢峻冷笑道,“如果是很多人行事,且都在夜间,每夜屡屡外出取人性命,却又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背后无人关照支持,可就说不通了。一个组织单独行事的话,人数稍微一多,难免总会犯错,就要留下纰漏,可是我们找不到一丁点纰漏。这就只有一种可能!” 

    皇帝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 

    “不错!凶犯大概只有一个人!” 

    龙子轶道:“纯属乱猜!一个人能作这么大的案子?!嗯?这是一个人能作得了的?如果是一群人一帮人,有组织有机会的来行事,却也能相互维护,彼此圆谎的。” 

    “我本来就在猜。”邢峻冷冷道,“龙帅说的也不无道理。”言毕又转向皇帝,说道:“以上都是臣的猜测,事情怪异诡秘,没有丝毫头绪,只能猜一猜了。” 

    皇帝点点头,道:“不错,你接着说。” 

    “是。”邢峻道。 

    他略微有一点走神,似乎在归纳思路,良久才往下说道:“死者一共一百五十三人。案发地点分别在城南、城东、城西各处,还有宽儿井、市北街、孙寡妇牌坊、前庭楼子、镇东将军府……等处,地点相当分散。不是比邻繁华闹市,便是靠近通衢大道,着实耐人寻味。难道说凶犯故意弃尸于这些地方,是为了示威,或者张扬其事?又不像是这样!因为即便是大道闹市,弃尸处却又往往在旁边的胡同、深巷、里弄、废园等不起眼处。” 

    “所以微臣猜测,凶犯是不熟悉京都道路的外乡人,而且是初来乍到,没有久居京都的朋友,或者说没有本地同谋,否则弃尸地点一定是在更难以发觉的所在,而不是如此彰昭之处了。” 

    皇帝点点头,道:“邢卿的分析极有道理。” 

    邢峻接着道:“第三点:死者血液流尽,俱成干尸,身上竟然找不到伤口,现场也无血渍,这一点太奇怪了!这许多鲜血究竟去向何处?实在是一个谜。凶犯定有某种人所难测的邪恶异术。可是,凶犯究竟为什么要取这许多鲜血呢……” 

    龙子轶眼睛一亮,表情明显地亢奋起来,粗粗地喘了一口大气。 

    皇帝注意到龙子轶的表情,问道:“龙帅有什么意见么?” 

    龙子轶却答道:“微臣只是觉得邢大人的猜测匪夷所思,诡秘绝伦,一时失控,故而失态了。” 

    皇帝点点头,又问邢峻道:“邢卿却又如何‘猜’这鲜血之谜呢?” 

    邢峻道:“微臣一时间也是参详不透。” 

    皇帝脸色一沉,正要说话,邢峻却又说道:“还有最后一点也十分重要:凶案发生这些日子,京都连降大雪,积雪多日未化,然而每一件凶案发生后,现场竟然都没有留下脚印,难道说死者尸首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去的么?微臣心中疑惑,便细细勘察了现场,发现只有墙头檐角等高处才有浅浅的脚印留下。也就是说凶犯是一个能飞檐走壁、来去自如的家伙,臣不禁想起了一个人。” 

    皇帝心中一动,道:“你说的莫非是方伐柯?” 

    “皇上说的正是微臣所想的。”邢峻答道:“方伐柯自甘为盗,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是有这样身手的。纵然不是凶犯,也不能排除嫌疑。” 

    皇帝沉思良久,道:“邢卿说的是。方伐柯行事向来颠倒伦常,稀奇古怪,难保不是他的手笔,他确实有莫大嫌疑。” 

    “可是,”邢峻道:“方伐柯久居京都,京内的大街小巷莫不了然于胸,这与臣的第二条猜测却又不同了。现下的当务之急有二,一:找到方伐柯,问个清楚再说;二:盘查京都内所有的外乡人,重点是各大外省会馆、同乡会、行帮、旅社、客栈、各大官宦贵戚的门下幕宾食客等等,看看能不能在这些人中找到线索。” 

    皇帝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邢卿你这就去办吧。” 

    “是。”邢峻躬身道,“皇上请放心,臣破釜沉舟,也要将凶犯绳之以法。以祭冤死亡灵,以正国家法典,以安京畿民心。” 

    皇帝点点头,道:“很好,很好,你退下吧。” 

    邢峻跪下叩头,躬身离去,临走的时候看了龙子轶一眼,目光漂游,仿佛大有深意。 

    皇帝目送邢峻退去,良久,忽然站起来,对龙子轶道:“龙帅,你随朕来。” 

    龙子轶答应了,跟着他一同走进大殿深处去了。 

    转过一扇门,有一条长长的向下的走廊,他们沿着走廊一路行去,走到一处所在,突然转出一个内侍,引领两人进入一间小房间中,内侍便离开了,随手带上门。半晌,猛地听到机关齿轮的“嘎嘎”声,小房间一震,便开始极快地上升,龙子轶吃了一惊,看看皇帝,皇帝却神态悠闲地闭目养着神,便不说什么了。时间似乎漫长而又短暂,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小房间停住了,门一推便开,眼前豁然大亮。 

    龙子轶发现来到了一处梦幻般的所在。面前是一大块悬空的平台,凌驾于京都万家灯火之上。平台被一个巨大的水晶罩子罩住,无数根黄金的巨柱支撑起平台的水晶穹顶,外面风雪交加,星辰昏暗,罩子内四角都点了熊熊的火,温暖如春。 

    一条悬空的瀑布从庞大的人造假山上倾泻而下,融汇进一片柔和的水域,形成了湖泊。又似乎是河流的分支,沿岸怪石堆砌,植满奇花异草。 

    一条曲径通幽,空气温和,鸟儿飞舞,不时撞上水晶穹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湖面在火光下粼粼闪动,鱼时不时跳出水面,有捕鱼的水鸟专门等着这时刻张大嘴捕捉美餐。 

    龙子轶看得目眩神迷,心神摇曳,不停地啧啧称奇。他久居塞北苦寒之地,哪里见过这等人造奇景? 

皇帝微微笑着,侧眼观察着,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引领他来到湖边一座木亭中。亭子中装饰奢华,木地板上铺了厚厚的藏毯,只要看一眼金丝银缕的纹绣图案,便知异常华贵。毯上设有软垫和木几,木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酒。皇帝倚案席地坐了,指指身边的靠垫,道:“龙帅也坐。” 

    龙子轶恍然一惊,连忙说道:“不敢。微臣怎敢与天子同席而坐。” 

    “但坐无妨,你本也是皇室宗亲,有什么尊卑贵贱之说?但坐无妨。” 

    龙子轶只好道:“是。多谢皇上恩典。”说完小心地欠身坐了。 

    他知道皇帝把他带到这秘处,必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说,当下凝神,等着皇帝说话。 

    果然,皇帝拈起一枚葡萄吃了,说道:“龙帅为朝廷开疆扩土,百战百胜,朕在朝中,听说有人称你是‘鬼帅’,也不知道这‘鬼’字怎么讲呢?” 

    龙子轶微笑道:“那是朝中同僚对臣的嘲谑之辞,讽刺臣杀孽太重,以致自毁人寿,年少白头,变得不人不鬼。” 

    皇帝道:“龙帅是为国出力,保卫疆土,怎么能说杀孽二字?这些嚼舌头的腌臜奴才。” 

    龙子轶道:“边疆连年战事,白荻、羌人、三首、结匈等族群虎狼环伺,对付他们手段不狠不行,杀伐决断,容不得半点犹豫。京畿群臣久历天朝繁华,久处太平盛世,自然不知边塞险恶,也是情有可原的。” 

    皇帝点点头,又问道:“我还听说你不但是兵法大家,而且还善于围棋,是么?” 

    “皇上说的不错。微臣会下一点棋。”龙子轶答道:“微臣想:棋道便如兵道,上兵伐谋,是纯粹智力的较量。在纹枰上表现出来,是兵法的精华浓缩。或大开大阖,或兵行诡道,或围或剿,或杀或生,自有其天理存焉。微臣对此还是颇有心得的。” 

    皇帝笑道:“且说说看。” 

    龙子轶道:“围棋分为黑白,黑子代阴,白子代阳,阴阳相交,或短兵接于峡谷,或小鱼游于夹缝,便如同兵戈战阵中两军对垒一般。关键是造势,棋中有定势,战争也有定势,那不是天命之类玄虚的东西,而是人为的‘运’。对弈或战争,重要的是棋手或将帅懂不懂‘势’,有‘势’便能所向无敌,正所谓大势所趋。‘造势’需要抓住机会,寻机导入。” 

    “棋分阴阳,阴盛则上善若水,阳盛则锐不可摧,便如行兵:对阵双方是同水火,如同阴阳。战前要布局,便是造势!局中的伏兵、陷阱、圈套、计谋便是大势的棋子。微臣阳气太盛,心火焦躁,克亲克妻,那是命数,在战场上总也把握不好阴阳虚盛的道理,是以每每造成大杀孽,有伤天和,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性。虽在棋中悟道,却不能将棋理套入兵法,在朝中便有了‘鬼帅’之称。” 

    皇帝抚掌笑道:“龙帅敢于自责,无愧英雄本色。朕偏需要你这等英雄的辅佐。” 

    龙子轶正要说话,皇帝忽然站起身,赶紧也跟着站了起来。 

    皇帝走到天台边缘,隔着水晶罩子,俯瞰京都的万家灯火,似乎冥然中,神魄漂离了身体,过了好半晌,指着下面,说道:“龙帅你看。” 

 龙子轶向下看去,却只看见风雪中无数灯火闪动,折射在水晶罩子上,只觉得浮光掠影,空幻难言。不禁有些茫然了。 

    皇帝悠然说道:“京都中,百姓数以百万计,还都是有户籍名册的,外来人不算,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你从高处望,只能看见灯火辉煌,却看不到灯光后面的阴影。你可知那阴影处有个名字叫什么?呵呵,它就叫做‘江湖’——你看不见的一个阴暗的世界——你可知‘江湖’一词的来历么?” 

    “微臣不知,请皇上赐教。” 

    “‘江湖’原来仅指长江与洞庭,后来泛指三江五湖。”皇帝说道,“所谓‘三江’,是指会稽毗陵的北江、丹阳芜湖的中江、以及会稽吴县的南江。所谓‘五湖’,指具区、桃滆、彭蠡、巴丘和洞庭。所以说,传统意义上的‘江湖’都在长江中下游,是落后的夷蛮。吴越之地,断发文身;荆楚之地,烟瘴毒蛊,节气终年恶劣,民风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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