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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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要了,先生,”约翰爵士回答说,“我们,德·蒙特凡尔先生和我,对您完全信任。”
德·瓦朗索尔先生在距离四十步的地方插下第二根手杖。“先生们,”他说,“你们准备好就开始吧。”
罗朗的对手已经走到他的位置上,帽子和上衣都脱掉了。
医生和两位证人闪在一边。
这个地点选择得很好,不论在地形上,还是在日照上,两个人的条件都一样。
罗朗把他的上衣和帽子扔在一边,走到离德·巴尔若尔斯四十步远的位置上,面对着他。
这两个人一个在右,一个在左,对同一个天际瞥了一眼。眼前景色和即将完成的这庄严肃穆、恐怖骇人的场面很协调。
不论在罗朗的右面还是德·巴尔若尔斯的左面都没有什么可看的,那是一个像巨大的屋面似的一个又高又陡的山坡。可是在另一面,也就是德·巴尔若尔斯的右面和罗朗的左面,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极目远眺,一望无际。
最前面的是一大片平原,平原土壤呈粉红色,到处有巨岩耸起,就像是泰坦①的坟场,巨神的枯骨戳出在地面上。
稍远处是夕阳下轮廓鲜明的阿维尼翁,它的腰带似的围墙和巨大的宫殿,这座宫殿就像一只蹲伏着的狮子,气喘吁吁的城市甸伏在它的爪牙之下。
阿维尼翁再过去,有一条像熔化了的金河似的闪闪发光的细流,那是罗讷河。
最后,在罗讷河另一面,有一条深蓝色的线,那是一长串把阿维尼翁和尼姆以及于赞斯隔开的小山岗。
远处,在最最远的地方,太阳,这两个人中的一个也许是最后一次看到的太阳,正在慢慢地、庄严地陷入金黄火红的大海。
此外,这两个人的对比也是很奇特的。
这一个,漆黑的头发,肤色棕黄,四肢纤细,目光阴沉,完全是南方人的体型,他的祖先也许是希腊人、古罗马人、阿拉伯人,或者是西班牙人。
另一个,脸色红润,头发金黄,蔚蓝色的大眼睛,手胖乎乎的像个女人,很像是温带地方的人,他的上代可能是高卢人、日耳曼人或诺曼底人。
这种情况如果大而言之,那么很容易想象出这不仅仅是一场两个人之间的奇怪的战斗。
很容易想象出这是一个民族针对另一个民族的,一个种族针对另一个种族的,南方针对北方的一场决斗。
①泰坦:希腊神话中天神乌拉纽斯和地神格伊阿的子女总称,共十二名,均为巨神。
罗朗这时候脑子里想到的是不是我们刚才表达的那些情况呢?是不是想到这些事他才那么黯然神伤?
决不可能。
因为有一会儿他仿佛把证人、决斗、对手全都置之脑后,完全沉浸在对自然景色的观赏之中。
德·巴尔若尔斯的声音把他从带有诗意的麻木状态中惊醒过来。
“您准备好了就开始,先生。”他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罗朗一阵哆嗦。
“劳您久等了,请原谅,先生,”他说,“可是请别关心我,我经常走神;我准备好了,先生。”
说完,罗朗嘴角上带着微笑,头发在晚风中飘荡,直愣愣地向德·巴尔若尔斯走去,就像平时散步一样,而他的对手则采用了在决斗中经常采用的所有的防卫措施。
约翰爵士平时虽然不动声色,这时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紧张万分。
两人的距离很快就缩短了。
德·巴尔若尔斯首先站定,瞄准以后便开枪了,这时候罗朗离他只有十步远。
他的枪弹削去了罗朗一个发鬓,可是没有打到他身上。
罗朗回头面向他的证人。
“怎么样,”他问,“我不是对您说过了吗?”
“开枪,先生,请开枪!”两个证人说。
德·巴尔若尔斯一声不响地呆在他开枪的位置上。
“对不起,先生们,”罗朗回答说,“可是我希望你们能同意我有权决定我反击的时机和方式。在德·巴尔若尔斯先生开过枪以后,我要对他说几句我刚才不能说的话。”
这时,他又转过头来面对那位年轻贵族,年轻贵族脸色苍白,可是很镇静。
“先生,”他说,“也许在今天上午的争论中我过于激动了。”
他等了一会儿。
“轮到您开枪了,先生,”德·巴尔若尔斯先生回答说。
“可是,”罗朗接着说,就像他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一样,“您会理解我如此激动的原因的,也许您就会原谅我的。我是个军人,是波拿巴将军的副官。”
“请开枪,先生。”年轻贵族又说了一遍。
“请讲一句表示和解的话,先生,”年轻的军官接着说,“您只要说,波拿巴将军的荣誉和正直,决不是被他打败的、一肚子怨气的人想出来的一句意大利谚语所能破坏得了的。您说了这句话,我就把这支手枪扔得远远的,我就要握您的手,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先生,您是一个勇敢的人。”
“先生,只有在您那位统帅对法国的事务运用他天才的影响,来完成蒙克①已经完成的事业,也就是使他合法的君主重登王位,到那时候,我才会称颂您刚才提到的那种荣誉和正直。”
“唉,”罗朗微笑着说,“这对一位共和国的将军来说,要求未免过高了。”
“那么,我维持我原来的说法,”年轻贵族回答,“请开枪,先生,请开枪。”
可是罗朗并不急于服从这个吩咐,年轻贵族就蹬着脚说:
“哎哟,天啊!请开枪吧!”
罗朗听到他的话,做了个姿势,表示他将向空中开枪。
这时候,德·巴尔若尔斯用激烈的语言和动作来阻止他这样做,他叫道:
“喂,请决不要向空中开枪,行行好吧!否则我一定要重新开始决斗,而且要您先开枪。”
①蒙克(一六0八——一六七0):英国将军。曾为克伦威尔效力,后助查理二世重登王位。
“以我的名誉担保!”罗朗大声说道,他面色灰白,仿佛他的血都流完了,“这是我第一次像这样对付一个人,不管这是个什么人。见鬼去吧!既然您不想活,就去死吧!”
就在这时候,他连瞄也不瞄,开枪就打。
德·巴尔若尔斯一手捂在胸口上,前后晃了晃,又转了一圈,仰面跌倒在地上。
罗朗的子弹穿过了他的心脏。
约翰爵士看到德·巴尔若尔斯先生跌倒了,就向罗朗走去,把他带到他刚才扔掉上衣和帽子的地方。
“这是第三个。”罗朗叹了口气低声说,“可是您可以替我证明,这是他自己想死。”
然后,他把冒着烟的手枪交还给约翰爵士,重新又穿上他的上衣,戴上他的帽子。
这时候,德·瓦朗索尔先生捡起了从他朋友手中掉下来的手枪,连同盒子一起交还给约翰爵士。
“怎么样?”英国人指指阿尔弗莱特·德·巴尔若尔斯的眼睛。
“他死了。”证人回答。
“我这样做是不是光明磊落,先生?”罗朗问道,他一面在用手帕擦汗,一听到他对手已经死了,他不由得便满头大汗。
“是的,先生,”德·瓦朗索尔先生回答说,“不过,请听我说,您的手是不吉利的。”
接着,他向罗朗和罗朗的证人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随后回到他朋友的尸体那儿去了。
“您呢,爵爷,”罗朗接着说,“您怎么说?”
“我说,”约翰爵士带着一种很勉强的赞赏语气说,“您属于这样一些人,天才的莎士比亚①让他们这样来评价自己:‘危险和我是出生于同一天的两只狮子;而我是先出世的。’”
①莎士比亚(一五六四——一六一六):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戏剧家、诗人。
第05章 罗朗
回来的路上气氛很沉闷,大家都不讲话;仿佛罗朗看到了死的机会已经消失,失去了他全部的欢乐情绪。
刚才这场由他引起的灾难肯定和他们现在的闷闷不乐有关;可是我们要赶紧补充一句:罗朗在战场上,尤其在他最近一次攻打阿拉伯人的战斗中,策马跃过被他杀死的敌人的尸体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因此,一个陌生人的死亡不可能对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影响。
那么说,这种愁闷另有原因;这肯定就是年轻人刚才告诉约翰爵士的原因。这不是因为别人丧命而感到悲痛,而是因为自己没有死而感到沮丧。
回到王宫客店以后,约翰爵士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里放下他的手枪盒子,罗朗看到这只盒子也许会在他的内心激起某种近似内疚的感情;随后约翰爵士又来找这位年轻的军官,把刚才从他那儿接受下来的三封信交还给他。
他看到罗朗两条臂肘支在桌子上在沉思。
英国人一声不响地把三封信放在罗朗面前。
年轻人朝三个信封上的地址扫了一眼,拿起写给他母亲的一封,拆开封印,看了起来。
他看着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
约翰爵士惊愕地看着他前所未见的罗朗这张泪痕斑斑的脸。
罗朗性格复杂,有任何表情都有可能,可是他不能相信他会默默地流泪。
随后,罗朗摇了摇头,对眼前约翰爵士的存在视若无睹,轻轻地说道:
“可怜的母亲!她真可能大哭一场啊!如果为自己的孩子哭泣不是做母亲的专职,那不是更好吗?”
说完,他动作呆板地把他写给母亲、写给妹妹和写给波拿巴将军的三封信撕得粉碎。
接着他又很仔细地把所有这些碎片都烧掉了。
随后他打铃呼唤客店的女佣人。
“邮局收信收到几点钟?”他问。
“收到六点半,”女佣人回答道,“还有几分钟时间。”
“那么,请等一等。”
他拿起一支羽笔写了起来。
“我亲爱的将军:
我早对您说过了,我活着,他死了。您一定会同意,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
我对您的忠诚至死不渝。
您的勇士罗朗。”
写完后,他盖上了封印,写上了地址:寄巴黎胜利街波拿巴将军。接着他把信交给女佣人,并叮嘱她立即把信送到邮局去。
他似乎到这时候才发现约翰爵士在他面前,他向英国人伸出手去。
“您刚才帮了我的大忙啦,爵爷,”他对约翰爵士说,“这种效劳可以使人记住一辈子。我已经是您的朋友了,您是不是肯赏光做我的朋友呢?”
约翰爵士紧紧地握住罗朗向他伸来的手。
“哦!”他说,“我非常感谢您。我原来根本不敢向您要求这种荣誉;可是您现在奉献给我了……我接受。”
这时候,不太动感情的英国人也感到自己的心软化了,他眨了眨眼睛,因为有一颗泪珠在他的睫毛上颤动。
随后,他瞧瞧罗朗。
“真是太不幸了,”他说,“您这么急着要走;如果我可以再和您一起呆上一两天,那我真是太幸运,太高兴了。”
“在我刚遇到您的时候,爵爷,您准备去哪儿?”
“哦,我吗!什么地方也不去,我旅行是为了消愁解闷!我很不幸,常常悒悒不乐。”
“因此您就什么地方也不去吗?”
“我什么地方都去。”
“这完全是一回事,”年轻军官微笑着说,“那么,您愿不愿意干一件事。”
“哦,当然愿意,如果这是可能的话。”
“完全可能;这取决于您。”
“请说。”
“如果我刚才被打死,您本来要把我的尸体送到我母亲那儿去,要不就扔在罗讷河里,是吗?”
“我可能把您的遗体送到您母亲那儿去,可是我不会扔到罗讷河里的。”
“那么,如果不是把死去的我送去,而是把活着的我送去,您当然会受到更好的接待。”
“啊!”
“我们一起到布尔去呆上半个月,那是我出生的城市,是法国最使人感到乏味的城市之一。可是,由于您的同胞都别具一格,与众不同,也许您能在别人觉得厌烦的地方感到高兴。就这么定了,好吗?”
“再好没有了,”英国人说,“不过我似乎觉得我这样做有点儿不太得体。”
“哦!我们不是在英国,爵爷,英国的礼仪高于一切;而我们,我们现在既没有国王,也没有王后,我们割掉那个可怜的大家叫作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脑袋,并不是为了用礼仪陛下来代替她。”
“我很想去,”约翰爵士说。
“您会看到的,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而且非常高贵。我妹妹在我离家的时候十六岁,现在该有十八岁了;她那时候就很美丽,现在一定更加漂亮了。还没有哪一个十二岁的小调皮鬼会像我的兄弟爱德华那样,他会在您的腿上放烟火,他会和您讲英语;这半个月过去以后,我们再一起到巴黎去。”
“我是从巴黎来的,”英国人说。
“等等,您原来想到埃及去见波拿巴将军,从这儿去巴黎没有去开罗那么远;我要把您介绍给他;请放心,由我介绍,您会受到欢迎的。那时候您还可以谈谈您刚才谈到的莎士比亚。”
“哦!是的,我经常讲到他。”
“这说明您喜欢喜剧、悲剧。”
“不错,我是很喜欢。”
“那么,波拿巴将军正想按他的方式叫人演一出,那一定是很有趣的,我向您保证。”
“那么,”约翰爵士还有点犹豫,“我接受您的邀请,不会不合适吗?”
“我相信一定合适,您会使大家感到高兴,尤其是我。”
“这样的话,我接受。”
“好啊!那么,您愿意什么时候动身?”
“您喜欢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在您把那只倒霉的盘子丢到德·巴尔若尔斯头上去的时候,我的四轮马车已经套好了;不过,如果没有这只盘子,我也许永远也不会认识您。我很高兴您把盘子扔到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