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倾城小团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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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呢”“去向你琏二哥道个喜吧!老爷栽培他,给了他一个铁道局局长干了!”等等,将世态大大挖苦了一通。
——其实,老爸才是她最初的文学蒙师。
自幼痴迷《红楼梦》,这也是张爱玲日后成为中国小说巨匠的因素之一。
中国的现代小说写作,历史短浅,可借鉴的来源有两个,一是古代白话小说,一是翻译小说。翻译小说,终究隔了一层,有文化上的绝大差异;专走模仿翻译小说的一路,罕有大成功者。
而源自白话小说的一路,就须吃透《红楼梦》(抑或说须吃透《*》)。凡是深受《红楼梦》熏陶的作家,很容易取得读者大众的认同。因为中国人的那种很微妙的心理,古今相似,读者自有会心。
其余如《水浒传》、《三国演义》、《聊斋志异》、《老残游记》、《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七侠五义》和张恨水的小说,也都是一本本地从父亲书房里找出来读的。这是形成她文学审美趣味的主要来源。
此外,张子静也说过,姐姐经常向他推荐书看,其中包括一些现代小说,有鲁迅的《阿Q正传》、茅盾的《子夜》、老舍的《二马》、《牛天赐传》,以及冰心的作品。这证明,这些当时颇为“主流”的文学,她也是很留意的。
外国文学方面,她看过《琥珀》、《失去的地平线》,均是一些有些奇诡的东西。
在很长时间里,“张迷”们一直以为,张爱玲1940年写的征文《天才梦》是她公开发表的处女作。后来经“张学”专家陈子善钩沉,在圣马利亚女校1932年的年刊《凤藻》上,曾登过张爱玲的一则短篇小说《不幸的她》,这才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张爱玲最早变为铅字的作品。
《不幸的她》写的是一对亲密的小学女同学,叙述两人在成长过程中的命运离合。这篇小说篇幅不长,文字也稚嫩,但是写离情别绪的那种沧桑感,显出了张爱玲的早熟。那一年,正是母亲再赴欧洲之年,张爱玲显是将自己对离别的伤感融化了进去;并且,文中有些句子,出自一个12岁的小女生之手,也确有老成气息。比如——“别了!人生聚散,本是常事,无论怎样,我们总有藏着泪珠撒手的一日!”
下一年,她又在校刊上发表了第一篇散文《迟暮》。
这一篇就明明白白是在写母亲了——想象一个迟暮美人在越洋轮船上的孤独。文字上的单薄、唯美,一如前一篇。但有的句子,已然有了些她后来的那种很独特的表述风格。
小小的校刊,成为张爱玲崭露头角的第一个文学平台。现在看来,刊名“凤藻”二字,是何其贴切!
之后的几年,她又有《秋雨》、《牛》、《霸王别姬》等一系列篇什,发表在校刊和学生自办刊物上。其中引起研究者普遍关注的,是她发表在学生刊物《国光》上的历史小说《霸王别姬》。
这篇小说的体裁,是所谓的“故事新编”。汪宏声老师曾对此文不遗余力地赞美,说它“与郭沫若的《楚霸王之死》应为《楚霸王自杀》。相比较,简直可以说一声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努力为之,将来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最好的txt下载网
青青校树下的灰姑娘(5)
老师的评价,对张爱玲无疑是莫大的鼓舞。
在小说中,虞姬不是死于对项羽失败的绝望,而是死于对巅峰之后衰落的忧惧。她果决地在这一切可能都还未到来之前,结束了自己。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比较喜欢那样的收梢。”
一个17岁的女孩,有这样的奇思,也算是相当不俗了。
1937年夏,张爱玲从圣校毕业。不过她们的毕业典礼,是过了一年后,才借用贝当路上的美国礼拜堂举行的。
在典礼上,汪宏声专门找到张爱玲,其言殷殷,鼓励她今后不妨多写。
中学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别了!朝露清纯的校园!
我们要感谢张爱玲的同学顾淑琪女士,一直保留着学校当年的校刊《凤藻》(总第17期),让我们得以窥见当年张爱玲和她同学们的风采。
刊物很精致,16开本,羊皮封面,道林纸印刷,内容有中英文两部分。里面有大量张爱玲留下的痕迹,刊载了她的中英文稿件3篇。此外,她还担任了美术部助理员,包揽下了大部分的插图,表现得相当活跃。
在性格测试部分,张爱玲留下了有趣的答案:
最喜欢吃的——叉烧炒饭
最喜欢的人——爱德华八世
最怕——死
最恨——一个有天才的女人忽然结婚
常挂在嘴边的话——我又忘啦!
拿手好戏——绘画
答案中出现的英王“爱德华八世”,就是后来的“温莎公爵”。他在上世纪30年代离经叛道,为了与离过婚的美国平民女子辛普森夫人恋爱、结婚,宁肯舍弃王位。这件事,被誉为“二十世纪最轰动的爱情”。
张爱玲的这个答案,在同学中显得很另类,能见出她对爱的渴望,也能看出她骨子里的叛逆。
这期校刊中,还发表了张爱玲的3篇中英文习作,即《心愿》、《牧羊者素描》和《论卡通画之前途》。
雏凤新声,非同凡响,其中《论卡通画之前途》更为后人津津乐道。其时美国的华德?狄斯耐创造的米老鼠、唐老鸭、白雪公主等动画形象,正风靡全球,张爱玲显然也是动画影迷之一。
她在这篇文章中大胆预言:“卡通的价值决不在电影之下。如果电影是文学的小妹妹,那么卡通便是二十世纪女神新赐予文艺的另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妹妹了。我们应当用全力去培植她,给人类的艺术发达史上再添上灿烂光明的一页。”
以当今世界动漫流行的盛况看,足以证明张爱玲的预见不虚!
毕业时,顾淑琪曾请每一位同学在她保存的校刊上留言。其他人多是写下一两句公式化的祝福,而张爱玲却不。
她们这个班,以前曾去常熟玩过三天,顾淑琪小时候在常熟生活过,就当仁不让地充了向导。
常熟,特别是那里的名胜虞山之美,给了张爱玲以深刻印象,因此她的留言是:
替我告诉虞山,只有她,静肃、壮美的她,配做你的伴侣;也只有你,天真泼辣的你,配做她的乡亲。
爱玲
少女的纯真美好之心,跃然纸上!
校刊里还有一项内容,最为宝贵。那是三十多幅毕业班同学的肖像图,犹如一盘什锦水果,琳琅满目。肖像的头部,采用的是真人相片,脖颈以下,则是张爱玲手绘的卡通画,两者融合,趣味盎然。
每幅人像的下面,是张爱玲以英文手写的祝福语,“预言”了每个女孩的未来。
这些沐浴着30年代阳光的女孩们,有的被画成摄影师、科学家、芭蕾舞演员、传教士,有的被画成时装店主、园艺师、诺贝尔奖作家、浪漫诗人,还有的居然是英姿勃勃的骑手、穿戴欧洲铠甲的武士、赴意大利大使和1949年“中国总统候选人”!
最奇的,是一位女生被画成驾驶飞机首个登月的太空人——那是在“阿波罗”登月30年前!显然那时的女生也为儒勒?凡尔纳所倾倒。
张爱玲的绘画天赋,在这几张画页上尽情显露。小人儿的动态活泼,富有创意,多少表现出了各自的性情与抱负。画的人体解剖也对,看来是有相当的素描功底。
值得一提的是,她把自己画成了一个占卜师,捧着一个水晶球在看。
——她能看到自己后来的命运吗?
在这个可贵的纪念册中,叶莲珍同学在《年级史》结尾的一段话,读来令人感慨:
他日回味起来,圣校给我们的印象确似慈母一般的温柔、仁爱;又如玛利亚像那样的严肃、贞静。但不知我们这群顽皮的孩子所留给母校的印象是什么?
中国的现代教育制度,到那时,历史还不长;但是上世纪30年代的教育制度,在百年来的教育史上却是比较“健康”的一段。好的教育,就应该是这样——让孩子们身有“才艺”,内心有阳光。
现在的“张迷”们,还能看到当年圣马利亚女校学生的一张照片:学生们一律短发,穿着浅得近于白色的旗袍,在拱形门外分两排而立,如玉树临风。
宁静、朴素、圣洁。无怪有人用了“绝代风华”来形容她们。
——是我们现在太少这个东西了!
张爱玲在《心愿》一文中,提到了校园中的梅林、纵横小路和古老钟楼,似有无限的留恋。她写道,那钟声仿佛在说:“与全中国其他学校相比,圣马利亚的宿舍未必是最大的,校内的花园未必是最美丽的,但她无疑有最优秀、最勤奋好学的小姑娘……”
今天的“圣校”旧址,已属上海女子三中。校舍、拱门、回廊,都还在。“爬山虎”的绿叶,遮住了当年教堂的整整一面墙……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张爱玲不大喜欢她的中学时代,但对这个地方,恐怕还是偶尔有梦回之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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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浓绿与火红(1)
凡是看过《倾城之恋》的读者,都难忘张爱玲在里面写的,一种香港的花:
到了浅水湾,他搀着她下车,指着汽车道旁郁郁的丛林道:“你看那种树,是南边的特产。英国人叫它‘野火花’。”流苏道:“是红的么?”柳原道:“红!”黑夜里,她看不出那红色,然而她直觉地知道它是红得不能再红了,红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窝在参天大树上,壁栗剥落燃烧着,一路烧过去,把那紫蓝的天也熏红了。她仰着脸望上去。柳原道:“广东人叫它‘影树’。你看这叶子。”叶子像凤尾草,一阵风过,那轻纤的黑色剪影零零落落颤动着,耳边恍惚听见一串小小的音符,不成腔,像檐前铁马的叮当。
那是什么树,是什么花?现在的香港,还有没有?
就连当地人也不知道,说不清。那谜一样的花!
其实,那——就是凤凰花。小叶羽状、互生成扇子形,有如凤凰的羽翅,花开时团团簇簇的火红……
应该说,香港这个城,对张爱玲的成长史来说,就是“一路烧过去”的野火花,让她有了蓬勃的生命力。
港大的三年,就是从一些热烈的颜色开始的。从少年变为成人,她不再是灰色的了!
船靠近香港码头时,张爱玲就领略了这个城在色彩上的热闹。
这印象,后来被她用在了《倾城之恋》里:“望过去最触目的便是码头上围列着的巨型广告牌,红的,橘红的,粉红的,倒映在绿油油的海水里,一条条,一抹抹刺激性的犯冲的色素,窜上落下,在水底下厮杀得异常热闹。”
她比喻说:“在这夸张的城里,就是栽个跟头,只怕也比别处痛些。”
张爱玲提着母亲出洋时用过的旧皮箱,只身南下,来到这连语言都不通的殖民地城市,母亲和姑姑都不免为她担心,怕她“栽个跟头”,便事先安排好了接应的人。
前来码头接爱玲的人,是个谦和的中年男子,叫李开第。母亲指定他作为爱玲在港期间的法定保护人。
这李开第是何许人?说来话长。
——他是姑姑的初恋情人。
姑姑张茂渊25岁时出洋,在开往英国的轮船上,遇到了26岁的青年才俊李开第,两人一见钟情。
但因种种原因,不久,李开第另有所爱,并且很快就结了婚。
张茂渊经历了失恋的剧痛之后,抽身而退,留给了李开第一句话:“今生等不到,我等来生!”
从此,张茂渊独守空闺,竟为这个李开第守了50年。两人后来都没离开大陆,且都熬过了*,到1979年竟老来携手,圆了并蒂之梦。——当然这都是后话。
李开第这年已经38岁,从曼彻斯特留学归来,目前在香港做工程师,他对黄逸梵的托付,自是心领神会。
在码头接到了爱玲,见爱玲寡言,他便也不多说什么,接过行李,只顾在前面引路。上了车,李先生亲自开车把爱玲送到港大。
这所香港大学,也很有殖民地色彩,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座法国修道院内。管理学生宿舍的,都是天主教的修士和修女。如此,这大学也就有了别样的气息。
山路。野火花。港湾夜色。——这里的许多景色,后来都成了张爱玲小说中人物的“舞台背景”。
学生宿舍是每人住一小间,中间由板壁隔开,而门就是那种酒吧式的半截百叶门。
母亲此前曾经把港大的章程研究了一个透,知道学校的宿舍什么都有,只有台灯需要自备,于是就在先施公司给爱玲买了一盏“乙字式”的小台灯,塞进皮箱,让爱玲千里万里地带了来。
香港的浓绿与火红(2)
爱玲在宿舍早上起来,点亮窗台上的台灯,然后去洗漱。乳黄色球形灯罩的光,映在透着蓝色海面的窗子上,有一种妖异的感觉。参见《小团圆》。
港大的学生,多来自东南亚,是华侨富商们的子女。即便是本埠和上海来的学生,家境也都相当优越。他们出手阔绰,社交频繁,有的人上学是有汽车接送的。
那些侨生们英文都很好,但中文水平仅能识字;本埠学生则大多在修道院的书院里受过教育。
张爱玲在这里,算是穷学生。正如《小团圆》里所说,“在这橡胶大王子女进的学校里,只有她没有自来水笔(只能用蘸水笔),总是一瓶墨水带来带去,非常触目”。为了省钱,她不敢参加社交活动,结果连跳舞都没学会——因为跳舞要额外置办衣裙,她舍不得。
同宿舍有一个香港女孩,叫周妙儿。其父与鼎鼎大名的何东爵士齐名,阔得不得了,自家竟然买下了一整座离岛——青衣岛,在上面盖了豪宅。她邀请同宿舍女生去她家玩一天,去的时候要租小轮船,说好大家分摊船钱,每人十多块钱。
张爱玲最怕这类额外支出,只好向负责管理的修女解释说,因为父母离异,自己被迫出走,母亲送她进大学已经非常吃力,因此不想去。那修女做不了主,又去请示上司,最终闹得修道院长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贫困生。
这一来,连张爱玲的密友都为她感到大失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