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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爱恨倾城小团圆-第4部分

小说: 爱恨倾城小团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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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如此,她连丈夫也敢打,用痰盂砸破了张廷重的头。直闹到张家的族里有人不能容忍,出面施加压力,要逼她离开。
  姨太太终于被赶走了。小煐坐在楼上的窗台上,看见两辆塌车方言,人力运货车。从大门里缓缓出来,装着姨太太带走的银器家什。仆人们厌恶她,都说:“这下子好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走得这样平静,大约是从张廷重那儿索要到了足够的补偿。
  除此之外,小煐8岁这一年,家里还有一连串的变化。
  姨太太被撵走后,父亲紧接着就把家从天津迁回了上海;出洋四年的母亲和姑姑,也即将从英国归来。
  张爱玲在晚年著作《对照记》里,提到过这些事情,但她对父亲当年的种种,早已经释怀,所以并未写出从天津搬回上海的真正原因。
  据张子静晚年透露,搬家的缘故是——张廷重的饭碗不保了!
  铁路局的英文秘书本是个闲差,又是在堂兄直接管辖的单位里,就更是近水楼台。张廷重于是经常不去上班。这本无问题,因为人家总要看大官的面子,但是他又吸鸦片、又嫖妓、又与姨太太打架,闹得丑闻远播,免不了要影响到堂兄的官声。
  待到1927年1月,张志潭被免去交通部总长之职,张廷重也就失去了遮凉大树,没法儿再做下去了。
  丢了这平生惟一的一份“官差”,张廷重受的刺激不小,决心痛改前非。他写信给妻子黄逸梵,答应戒鸦片、赶走姨太太,并保证今后不再纳妾,央求她回国。
  黄逸梵同意了。她之所以愿意回来,原因不是很清楚,从《小团圆》里的线索推测,她在留学时已另有所爱,回国来可能是想找机会着手离婚的事。
  母亲后来对小煐说:“有些事等你大了自然就明白了。我这次回来是跟你父亲讲好的,我回来不过是替他管家。”
  就这样拖了一年后,1928年春,张廷重携带孩子和仆佣,先期乘船回到了上海。
  把家搬到上海,是夫妇俩在信中商量好的,因为小煐的舅舅黄定柱一家住在上海,互相间可以有个照应。
  对小煐来说,旅途是快乐的:“坐船经过黑水洋绿水洋,仿佛的确是黑的漆黑,绿的碧绿,虽然从来没在书里看到海的礼赞,也有一种快心的感觉。”
  初回上海,他们三人先是住在武定路一条弄堂的石库门房子里,等母亲和姑姑回来。
  到上海后的所见,也让她欣喜:“坐在马车上,我是非常侉气而快乐的,粉红地子的洋纱衫裤上飞着蓝蝴蝶。我们住着很小的石库门房子,红油板壁。对于我,那也有一种紧紧的硃红的快乐。”
  然而父亲却没有喜获新生的感觉,接连的失败,给他刺激太深。他为此注射了过量的吗啡,几乎要死去:“他独自坐在阳台上,头上搭一块湿手巾,两目直视,檐前挂下了牛筋绳索那样的粗而白的雨。哗哗下着雨,听不清楚他嘴里喃喃说些什么,我很害怕了。” 。。

童话似的家轰然崩塌(3)
与此相反的是,家中一切都好像将有转机。
  女佣们告诉小煐:应当高兴,母亲要回来了!
  果然,母亲回来以后,就把父亲送到医院里治疗,父亲也信誓旦旦,要让一切阴霾成为过去。
  母亲没受过正规教育,去欧洲学别的不行,学的是绘画。经过四年欧风熏陶的母亲,对日常生活的“品质”已是相当挑剔了。
  她对临时的住所不能忍受,马上和姑姑去找了一个合意的地方。
  全家住进了宝隆花园的一座欧式洋房在今陕西南路。,房顶是尖的,很像童话世界。《私语》里记述道:“我们搬到一所花园洋房里,有狗,有花,家里陡然添了许多蕴藉华美的亲戚朋友。”
  房间和书房的墙壁颜色,是让孩子们自己选择,找人刷好的。小煐选了深粉红色,“第一次生活在自制的世界里,狂喜得心脏都要绷裂了”。见《小团圆》。
  小煐和舅舅家的表姐、表兄弟们亲密来往,大约就从这时起。
  张家老照片里,有一张他们的合影,是在南京西路“宝德”照相馆里照的。孩子们似乎是按个子高矮顺序排列的,“五个小萝卜头”,小煐在正中。小表弟一人穿马褂长泡,表姐妹们穿的则是旧式棉袍,料子都很好。孩子们表情略显严肃,但看起来确是“蕴藉华美”。
  表姐们都是“大人”了,常来陪母亲、姑姑出去喝茶、跳舞,有时也来家里打开电唱机跳舞。见《小团圆》。
  这是大转折到来之前的灿烂一刻。
  小煐显然是心花怒放了,她写信给天津的一个玩伴,描述新屋的模样,写了三张信纸,还画了图样。可惜人家没有回信,可能是不喜欢她这样炫耀。
  从这时候起,母亲开始关心和干预她的成长了,给她做了合身的新衣,让她学绘画、弹钢琴、学英文。张爱玲后来曾慨叹:“大约生平只有这一个时期是具有洋式淑女的风度的。”
  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像一连串琶音一样,轻快,跳跃。
  新的、来自西洋的那种昂扬的浪漫气无处不在。
  姑姑每天练钢琴,琴上的玻璃瓶里鲜花怒放,母亲则手按在姑姑肩膀上,跟着琴练唱,“啦啦啦啦”地吊嗓子。
  有一次,母亲和一个胖伯母并坐在钢琴凳上,模仿一出电影里的恋爱表演。小煐坐在地上看着,大笑起来,在狼皮褥子上滚来滚去。
  据《小团圆》里透露,姑姑喜欢逗弟弟:“你的眼睫毛借给我好不好?我明天要出去,借给我一天就还你。”
  母亲听了就笑:“廷重这个人倒是有这一点好,子静这样像外国人,倒不疑心,其实那时候有那教唱歌的意大利人……”后面的话,小煐听不大清楚了。
  如果这个细节是真实的,那么弟弟张子静之所以长得像漂亮的洋娃娃,就有另外的原因了,读者对黄逸梵的“勇敢”也将会有新的评价。
  母亲那年32岁了,可是穿起从欧洲带回的新奇洋服,还是一样地迷人。姐弟俩望着母亲弹琴唱歌,偶尔小煐会扭头看看弟弟,朝他眨眨眼,意思是说:“你看多好!妈妈回来了!”
  回国后的母亲,对国内的新事物仍然着迷,一回来就订阅了不少杂志。当时的《小说月报》上,正登着老舍写的小说《二马》。杂志每月寄到了,母亲就坐在抽水马桶上看,一面笑,一面读出声来,小煐就靠在门框上笑,母女俩有会心之乐。
  ——这场面很温暖,以至张爱玲后来在老舍的作品中,一直偏爱《二马》。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童话似的家轰然崩塌(4)
在幸福中,小小少年的心头,也有调味品似的“优裕的感伤”。小煐看到书里夹的一朵花,听母亲说起它的历史,竟掉下泪来。母亲见了,就向弟弟夸奖她的领悟力。
  每天吃饭,父亲总是匆匆吃完就走,余下的时间里,母亲便对两个孩子进行饭后训话,大致意思就是,小孩受教育最要紧,不能说话,不要哭等等,偶尔也讲两句营养学。
  9岁的小煐,这时竟然开始考虑终身的事业了,是做画家呢,还是做音乐家?后来她看了一场关于贫困画家的电影,大哭一场,死了做画家的心,决心做一个钢琴家了,因为钢琴家能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里演奏。
  母亲说:“既然是一生一世的事,第一要知道怎样爱惜你的琴。”
  小煐用的琴,琴键一个个雪白,没洗过手不能碰,每天还要用一块“鹦哥绿”绒布细心擦拭……
  是母亲带来了这一切充沛之气。
  因为有母亲,小煐喜爱这新居;因为母亲从英国来,她又开始喜欢英国了——
  家里的一切我都认为是美的顶巅。蓝椅套配着旧的玫瑰红地毯,其实是不甚谐和的,然而我喜欢它,连带的也喜欢英国了,因为英格兰三个字使我想起蓝天下的小红房子,而法兰西是微雨的青色,像浴室的磁砖,沾着生发油的香,母亲告诉我英国是常常下雨的,法国是晴朗的,可是我没法矫正我最初的印象。
  “英格兰”如何就像“小红房子”?“法兰西”又如何像“浴室的磁砖”?无道理可言。这样的联想,便是童年那倏忽一闪的天赋之思吧?
  如此两年后,也就是1930年,黄逸梵又下了决心,要干预女儿的教育问题了——她要送小煐进新式的学校,让孩子有本领走进一个新世界。
  母亲没受过正规教育,尝尽了男女不平等之苦,她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因此她对女儿的爱,也就特别地集中在教育上。
  但父亲不同意,他不愿在这上面花钱。母亲回国后,两人为此多次争吵过。现在重提这事,父亲还是大闹不依。
  母亲索性趁父亲上楼去休息的时候,拐卖人口一般,拉着小煐的手从后门溜出去,把小煐送进了教会办的黄氏小学。
  因为先前小煐已有知识基础,所以一进去,就入六年级插班。这一年,她已是10岁了。
  在报名处填写入学证时,母亲一时踌躇,不知该为女儿填什么名字,只觉得“张煐”这两个字叫起来“嗡嗡”地毫不响亮,于是暂且用英文名字Eileen“胡乱”译了中文,写成“爱玲”填上。母亲想的是,以后再改也不迟。
  母女俩都没有料想到:“张爱玲”,这个一时应急而想出来的名字,日后在中国文学史上将有何等的意义!
  母亲后来一直想替女儿改名,可是没有改成。在这类小事上,黄逸梵大抵是有些粗疏的。
  再后来,张爱玲自己也不想改了,尽管她极不满意。在杂文《必也正名乎》中,她说到了自己的一个心结——“我自己有一个恶俗不堪的名字”。
  在文章中对自己的名字做了一番调侃后,她半是认真地说:“我愿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为一种警告,设法除去一般知书识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积习,从柴米油盐,肥皂,水与太阳之中去找寻实际的人生。”
  她这个说法,实际上是一个相当认真的文学宣言。张爱玲就是凭着描画“实际的人生”的本领,使得众多的读者对她感到亲近。甚至不妨可以设想:假如她当初是以“张煐”名世的话,是否还能让人感到如此的亲近?

童话似的家轰然崩塌(5)
1931年夏,天分很不错的张爱玲,从黄氏小学顺利毕业,当年入读上海圣马利亚女校。
  这是个六年制的女子中学,是由美国圣公会办的一所教会学校,在上海大有名气。校址就在今中山公园以西,学生全部住校。
  从张爱玲就学的轨迹看,在母亲的督导下,她正一步步地学习做一个欧式的现代淑女。再往前的发展,看样子应该是直线形的。
  张爱玲进了黄氏小学后,仍没放弃学钢琴,在学校里继续学钢琴课。进入圣马利亚女校以后,除了在学校里学琴外,又开始到一位白俄老太太家里去学琴,每周末一次。
  这样的日子,像是如歌的行板,大概要让人有晕眩感。
  然而,幸福总是短暂的。这个家,似乎逃脱不了一种宿命。
  黄逸梵想不到,她兴致勃勃地营建起的这个“幸福的家庭”,刚开始不久就临近了尾声。
  张廷重病愈出院后,立刻就反悔,重新操起了鸦片烟枪。但他又怕黄逸梵再跑掉,便不肯拿出生活费,而是要妻子贴钱。他的打算是,等把黄逸梵的钱榨干了,她也就走不成了。
  父亲的这种做法,给幼年张爱玲以极深的印象,后来成为了她小说中的情节素材,多次出现。在《金锁记》、《倾城之恋》、《创世纪》、《小艾》等篇什中,都有男人企图骗光女人钱财的故事。
  可是母亲哪能忍得了这种小市侩的把戏,两人经常大吵。那场面是骇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偶尔还夹杂着母亲的哭声和不知是谁摔碎东西的声音。
  在天津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吓人的场面,小煐的心里,想必是害怕得很,她只能祈愿风暴早点过去。
  父母终于协议离婚了。
  父母的离婚,主动一方是母亲。而父亲当初在母亲回国时曾有两个承诺:赶走姨太太、戒除鸦片。“戒除鸦片”一条,他现在做不到,自知理亏,当然也就无话可说。
  在办理离婚手续时,母亲请来一个英国籍的洋律师。父亲绕室徘徊,犹豫不决,几次拿起笔来要签字,却又反悔,说:“我们张家从来没有离婚的事。”
  律师气得险些要打他,见他那个样子,就反过去问母亲是否要改变心意。母亲只说:“我的心已像一块木头!”
  闻听此言,父亲才悟到事情已不可挽回,只得在离婚书上签了字。
  两个孩子,归父亲抚养,但母亲在协议里坚持加上了一条:小煐以后的教育问题——亦即进什么样的学校,须先征求她的意见。应该说,在这之前与之后,母亲对张爱玲的关爱,一直都是于大处着眼的,并不体现在细小的地方。
  父母婚姻的破裂,张爱玲那时似乎很能理解,在日后提及此事时,倒是不无幽默:“虽然他们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我是表示赞成的,心里自然也惆怅,因为那红的蓝的家无法再维持下去了。”
  童话样的家崩塌了。
  姑姑和父亲一向也是意见不合的,因此也和母亲一同搬走,租屋另住。她们住进法租界今延安路以南。的一座西式大厦,买了一部白色汽车,雇了一个白俄司机、一个法国厨师,过起了时尚生活。父亲这边,也搬到了另一处弄堂房子——康乐村10号。
  但所幸,按照父母的协议,张爱玲可以去看望母亲。母亲的居所,现在成了她迷惘中的惟一精神支点。
  对母亲住的屋子,她甚至有些迷恋:“在她的公寓里第一次见到生在地上的瓷砖浴盆和煤气炉子,我非常高兴,觉得安慰了。”
  在她的面前,是黑白分明的两个世界……
  就在张爱玲在这两极之间游移时,又有大变化到来:母亲又要去法国学绘画了!这其实是张爱玲成长坦途的最后毁灭,但是当时,母女俩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张爱玲住校,只有周末能回家,母亲在临别时去学校看了她。
  后来张爱玲描述过分别时刻的情景:
  她来看我,我没有任何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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