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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爱恨倾城小团圆-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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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10月,《天地》月刊创刊,“天地出版社”也同时挂牌开张,苏青自兼老板、编辑和发行,一个人拳打脚踢。后来陈公博、周佛海及其妻子杨淑慧、儿子周幼海,均有作品在《天地》上发表。
  她与陈公博、周佛海、胡兰成的关系都很不错。她甚至可以自由出入陈公博的官邸,陈公博也偶尔找她诉一诉“文人从政”之苦,不过两人的关系仅此而已。
  她之“落水”,起初仅仅是为了生存,与伪酋的关系也仅止于私交,而没有资敌通敌的叛国行为,因此战后“国民政府”并未追究她,但说她背景复杂,应是不错的。
  ——这样的一个人,向张爱玲走来,张爱玲未来的命运,便逃无可逃了!
  1943年秋,苏青的《天地》开张,地址就在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160号,她的发刊词,写得口气甚大:“天地之大,固无物不可谈者,只要你谈得有味道。”旗下作者也是她用心网罗的,从大名鼎鼎的周作人,到刚露头角的施济美,都一网打尽。
  张爱玲,当然也跑不出她的视线。苏青把张爱玲作为《天地》的头牌作家全力追捧,她给张爱玲的约稿信,总是一上来就说:“叨在同性看在都是女流的面上、敬请帮忙之意。……”看得张爱玲要笑。
  在《天地》创刊号上,张爱玲只发表了一篇散文《论语言不通》。其后,大概彼此都发现气味相投,很快便结为至交。
  其后,张爱玲又应苏青之邀,写了一篇小说《封锁》,发在《天地》第2期上。
  这个短篇,当是张爱玲的人生大转折点——它引起了胡兰成的注意,继之,给张爱玲带来了半生的不安宁!
  《封锁》是个很精致的小说,张爱玲写的,是在一个封闭的场景中,一对在电车上萍水相逢的男女,所做的一场虚假的艳遇之梦。
  喜欢它的研究者,津津乐道的是它的现代性、人性化,或者心理刻画的功夫等等。
  谈这个小说,首先要解题,也就是什么是“封锁”?
  这是日伪统治时期的一个专用术语。在沦陷后的上海,只要在什么地方发现有地下抗日人员的行踪,日军就会封锁该区域,少则个把小时,多则十几天。
  具体办法是将有关街区用绳子圈住,各保甲当时都有“自警团”,成员为该街区18~30岁男子,由这些人担任岗哨,禁止行人进出,而后日军或伪警察开进,挨家挨户搜查。抓到抗日分子之后,才可解除封锁。
  张爱玲在《封锁》中的描写,与实际情况完全吻合。小说里讲,当封锁开始了一小会儿之后,“街上一阵乱,轰隆轰隆来了两辆卡车,载满了兵……”每当街上有封锁发生,就预示着将有地下抗日分子被逮捕。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朋友亦有形形色色(4)
这种“封锁”,不仅给百姓生活带来很大不便,而且对有爱国心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大大的梦魇。
  但是,这种压抑和恐怖的气氛,在《封锁》里根本看不到。我相信,几乎所有的读者,都把这个小说的背景,当成了时下的“堵车”来体会——那不过是现代都市中的一种无奈。
  她写得很好:“封锁期间的一切,等于没有发生。整个的上海打了个盹,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也就是说,都市里对现状不满的人,在一个偶然机会里宣泄了一下。
  可是,在生与死、善与恶搏杀的背景下,精雕细刻,写出这样的一场旖梦来,不是太冷血了么!
  因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一些正义人士对张爱玲的窜红,会有何等的不安或抵触。
  苏青对“后起之秀”张爱玲高看一眼,张爱玲对苏青也就极有好感,后来又陆续把一批作品给了苏青。
  自《封锁》起,每期《天地》都有张爱玲的作品发出来,先后有《公寓生活记趣》、《烬余录》、《谈女人》、《私语》、《中国人的宗教》、《道路以目》、《谈跳舞》等,这里面,有不少是张爱玲的重头散文。
  不过,平心而论,苏青对张爱玲并非仅有利用,她原本是不大喜欢和“同性”交往的,嫌女性太琐碎;但对张爱玲,却是实心笃意地好。
  两个人算是惺惺相惜吧——都是靠自己的一支笔打拼出来的女人。
  在《传奇》出版后的茶会上,苏青大约是怕“言语不通”,郑重其事地写了评语,请吴江枫向众人念出来,其中道:“我读张爱玲的作品,觉得自有一种魅力,非急切地吞读下去不可。读下去像听凄幽的音乐,即使是片段也会感动起来……”
  张爱玲自然是投桃报李,除了给文章,还经常为《天地》手绘插图,并亲自为《天地》设计了新封面,背景是青空,有轻云数朵,下为一女子脸庞,神情似熟睡亦似冥想,大有以天地为衾被之意。
  后来张爱玲索性写了一篇《我看苏青》,大大地抬举了好友苏青一番。
  她说:“低估了苏青的文章的价值,就是低估了现代的文化水准。如果必须把女作者分作一栏来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
  这段话说得比较狂,而实际上她也做到了——张爱玲要的就是超越前代!
  这篇《我看苏青》,篇幅非常之长,活画出了一个张爱玲心目中的苏青——“乱世佳人”。
  张爱玲是个内向抑郁的人,她需要有像苏青这样性格粗糙一些的朋友。
  这篇写苏青的文章,比较著名的一段文字是在结尾,写一次苏青离开张爱玲的公寓之后,张爱玲自己的心情:
  她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黄昏的阳台上,骤然看到远处的一个高楼,边缘上附着一大块胭脂红,还当是玻璃窗上落日的反光,再一看,却是元宵的月亮,红红地升起来了。我想着:“这是乱世。”晚烟里,上海的边疆微微起伏,虽没有山也像是层峦叠嶂。我想到许多人的命运,连我在内的;有一种郁郁苍苍的身世之感。“身世之感”普通总是自伤、自怜的意思罢,但我想是可以有更广大的解释的。将来的平安,来到的时候已经不是我们的了,我们只能各人就近求得自己的平安。
  这篇文章,发表在1945年5月,离日本投降不到三个月。“将来的平安,来到的时候已经不是我们的了”,张爱玲有这个预感。

朋友亦有形形色色(5)
苏青却一点都没有。
  在张爱玲的“朋友”中,与苏青相映成趣的,是另一个女作家——潘柳黛(1920…2001)。
  潘柳黛的成名也比张爱玲略早,两人一度走得较近,据推测,她与张爱玲的相识,应是出于苏青的介绍,但后来,她对胡兰成在《杂志》上公开吹捧张爱玲有气,便写了文章大加讽刺,从而与张爱玲结怨。日后在她回忆张爱玲的文字中,对张也多有不敬。
  她所描写的张爱玲,比较夸张——
  比方与人约会,如果她和你约定的是下午三点钟到她家里来,不巧你若时间没有把握准确,两点三刻就到了的话,那么即使她来为你应门,还是照样会把脸一板,对你说:“张爱玲小姐现在不会客。”然后把门嘭的一声关上,就请你暂时尝一尝闭门羹的滋味。万一你迟到了,三点一刻才去呢,那她更会振振有词地告诉你说:“张爱玲小姐已经出去了。”她的时间观念,是比飞机开航还要准确的。不能早一点,也不能晚一点,早晚都不会被她通融。所以虽然她是中国人,却已经养成了标准的外国人脾气。
  张爱玲喜欢奇装异服,旗袍外边罩件短袄,就是她发明的奇装异服之一。有一次,我和苏青打个电话和她约好,到她赫德路的公寓去看她,见她穿着一件柠檬黄袒胸露臂的晚礼服,浑身香气袭人,手镯项链,满头珠翠,使人一望而知她是在盛妆打扮中。
  我和苏青不禁为之一怔,问她是不是要上街?她说:“不是上街,是等朋友到家里来吃茶。”当时苏青与我的衣饰都很随便,相形之下,觉得很窘,怕她有什么重要客人要来,以为我们在场,也许不太方便,便交换了一下眼色,非常识相地说:“既然你有朋友要来,我们就走了,改日再来也是一样。”谁知张爱玲却慢条斯理地道:“我的朋友已经来了,就是你们两人呀!”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她的盛妆正是款待我们的,弄得我们两人感到更窘,好像一点礼貌也不懂的野人一样。
  还有一次,张爱玲忽然问我:“你找得到你祖母的衣裳找不到?”我说:“干吗?”她说:“你可以穿她的衣裳呀!”我说:“我穿她的衣裳,不是像穿寿衣一样吗?”她说:“那有什么关系,别致。”张爱玲穿着奇装异服到苏青家去,使整条斜桥弄(苏青官式香闺)轰动了,她走在前面,后面就追满了看热闹的小孩子。一面追,一面叫。
  她为出版《传奇》,到印刷所去校稿样,穿着奇装异服,使整个印刷所的工人停了工。她着西装,会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十八世纪少妇,她穿旗袍,会把自己打扮得像我们的祖母或太祖母,脸是年轻人的脸,服装是老古董的服装,就是这一记,融合了中外古今的大噱头,她把自己先安排成一个传奇人物。有人问过她为什么如此?她说:“我既不是美人,又没有什么特点,不用这些来招摇,怎么引得起别人的注意?”(《记张爱玲》,载于香港《南北极》杂志第58期,1975年3月出版)
  这些描述,有掩饰不住的挖苦,也有皮里阳秋,特别是最末一句话,素质低得可以,不大可能是出自张爱玲之口。但其中大部分多少也可看出:这只能是张爱玲才有的“特异”。
  在这篇文章中,她对张爱玲进入文坛的介绍人、张爱玲与李鸿章的关系这类重要情节,都有很严重的“误记”。比如她把介绍人说成是苏青,而不是周瘦鹃。

朋友亦有形形色色(6)
我以为,从这些“误记”来看,上面所摘引一些描述,也很可能是故意夸张,而原本面貌,并非她说的这个样子。
  这个潘柳黛,笔名南宫夫人,也是个靠文字打天下的新女性。她出身于北京一个旗人家庭,受过良好教育,18岁时只身南下到南京报馆求职,由誊稿员晋升到采访记者。后来到上海发展,逐渐崛起于上海文坛,与张爱玲、苏青、关露并称为“文坛四才女”。
  她的婚恋经历,亦颇多坎坷。一次酒醉后,她糊里糊涂地失身于人,从此走上了脱离常规的人生之路。
  她的追求者不少,却没有一个能让她心动的,后来遇到了一个叫“阿乘”的男人,以为可以托付终身。但这位极善于哄女人的男人,却是个极端自私之徒,本误以为她身家富裕而靠近她,一旦发现了“真相”就背叛了她。此后,潘柳黛结婚又离婚,尝尽了苦头。
  她后来去了香港,具体情况不详,只知道她上世纪70年代还在刊物上发表文章。她的成名作《退职夫人自传》,近年来大陆也有出版新世界出版社2003年出版。。
  她当年写的讽刺胡兰成的文章,题目是《论胡兰成论张爱玲》,虽然她自称这不过是“游戏文章”,但挖苦得未免太过刻毒。
  比如,她不怀好意地问:“胡兰成对张爱玲的赞美‘横看成岭侧成峰’,是什么时候‘横看’?什么时候‘侧看’?”这基本上就不是文学评论了,且语涉下流。
  对她的评价,历来不一。有人夸赞她“是个心直口快、幽默、尖刻,能一针见血戳到某些人痛处的人。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包括胡兰成和张爱玲。”见周文杰《文坛四才女》,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出版。
  也有人由于她对张爱玲不恭而对她切齿痛恨。
  不过潘柳黛的上述回忆文章,确实是有些问题。
  比如她说:“当时张爱玲在发表文章之余,对于她自己的身怀‘贵族血液’却是‘引以殊荣’,一再加以提及,裨众周知。”此说仅见于她的一家之言,与其他一些人士的说法正好相反,其真实性令人怀疑。
  她在文章中,还弄错了张爱玲和李鸿章的辈分及关系。
  她敢于撰文直刺当时颇有权势的胡兰成,却似乎比较怕苏青。她腰身较粗,苏青因为看不惯她的做派,曾当着友人的面笑谑她:“你眉既不黛,腰又不柳,为何叫柳黛呢?”这幽默也是够损的,但并不见她反唇相讥。
  据潘柳黛自己说:她因为写讥讽文章而与张爱玲疏远,后来张爱玲从内地到香港,有人对张说潘柳黛也在香港,张爱玲余怒未消,反问道:“潘柳黛是谁?我不认识!”
  对于潘柳黛的发难,张爱玲的确从未回应,只一个不理就是了。
  这一段张、潘之间的恩怨过节,只能说是文人反目的一段逸事。
  近代以来的名作家,特别是那一时期上海的一批“小姐作家”,喜欢以大言抬高自己,比方说声称“从不看别人的小说”云云。
  张爱玲公开说“近代最喜欢苏青”,苏青也曾在《传奇》座谈会上宣称:“张女士真可以说是一个‘仙才’了,我最钦佩她,并不是瞎捧。”两人简直视文坛为无物。
  无怪潘柳黛要恼,要发难,直到30年后还要放冷箭。
  此为典型的“三个女人一台戏”。
  不过,细心的读者一定注意到了,在这台戏中,还牵扯到一个名人胡兰成。
  这个张爱玲命中注定绕不开的男人,就要出场了。
  ——张爱玲此刻御风而上、恣情飞扬,一个潘柳黛是绊不住她的,却有人能够一把抓住她的命运之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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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恋恰似飞蛾扑火(1)
说到这个人——胡兰成(1906…1981),我想到的只能是“魏晋人物”。这是乱世里才有的极聪明的人。
  有才气,有性格,在乱世里,想到即便是循规蹈矩地活,怕也是活不多久,于是就恣情放任地活。果然,也就活出了个模样。
  这样的人物,隋唐以来就不多了。
  民国是乱世,于是民国就多有这样的人。
  从陈独秀起,到闻一多止,成为一个谱系。他们的为人、品质,其实很不一样,有的如阮籍,有的如王戎,有的极刚烈,有的善阿附,惟有才气饱满这一点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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