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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不是我,是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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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感到压抑。列车驶过一些废弃的家园,美国风格或澳大利亚风格的。这些人类失败的努力让人十分悲哀。到了瑟罗尔站,我们下了火车,两小时后我们在海边的一座漂亮的平房里安顿了下来。房间里排列着罐子,还有几只用来盛雨水的铁箱子,一簇青草沿着坡岸一直延伸到太平洋水中。太平洋水一望无际,同那呈淡蓝色、清澈明亮的天空融为一体。
  平房里是怎么一幅乱糟糟的景色啊!在我们之前,有个带有十二个小孩的人家在这儿住过。床和积满灰尘的毛毯丢得到处都是,走廊上堆着破旧的帆船风帆,花园里散落着废纸,漂亮的地板也因为积满了灰尘和沙土而显得灰不溜秋的,地毯已经褪尽了颜色。一切都乱七八糟,肮脏不堪。于是,我们便动手打扫,打扫,打扫,我们已在我们那些临时的家里干过许多次了。地板擦干净,地毯拖到花园里去洗刷,清除破旧的风帆。最糟糕的是花园里的那些废纸,我们花了好几天在那儿拾废纸。但我很高兴,因为这儿只有劳伦斯和我。劳伦斯总是为我创造一个广阔的天地,只要有可能,他就让我在这种天地里无拘无束地生活。只要还有什么惊奇的事物,我们就接受它,并在其中尽情地欢娱享受。
  太平洋上的早晨,黄昏落照都给人带来一种新奇感,一种未创造的世界的新鲜感。在这儿,劳伦斯开始写作长篇小说《袋鼠》。时间日复一日地流逝,如梦幻一般,但又实实在在。日常生活过得十分自然顺当。那些被带到我们房子里来的食物,尤其是那种运送鱼的二轮马车总给人带来激奋。那马车的后遮板放了下来,只见马车里躺着亮闪闪的鱼,形状各异,颜色万千,像一堆闪光的珠宝。我们得一种一种地品尝。
  我们沿着海岸线长时间地散步,有一种孤寂、遥远、尚未出生的感觉。天气很温和却又变化多端,充满生气,我们从来没有厌倦的时光,会那么几小时地在海滩上寻找太平洋卷上岸来的贝壳。
  劳伦斯十分虔诚地阅读《悉尼新闻简报》。他喜欢这份简报,因为那上面刊登了不少关于当地野生动物和人们生活经历的报导。劳伦斯除此之外几乎不读其他报纸。我不知道这份简报如今是否还保留了它当时的特色,从那儿离开后我一直没有再见过这种简报。在当时,它是我们的全部精神食粮。
  

战 后(11)
记得当地农场的人十分大方慷慨。你向他们买一磅黄油他们会给你一大块,足足有差不多两磅重。你买两品脱牛奶,他们会给你三品脱。一切都那么慷慨,就像那儿的天空、大海和土地。在那几个月里,我们几乎不同别人打交道。说来也奇怪,竟没有一个人来打扰我们。
  同样奇怪的是,我们在瑟罗尔的一个小图书馆里发现了劳伦斯被禁的小说《虹》。我们买了一本,图书管理员根本就不知道买书的就是写书的人。澳大利亚就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太平洋清澈透明,绚丽多姿,水天一色,那么清新、多变,就像是一首幻想曲。终于有一天,这种绚丽消褪了,大海换上了另一幅原始的脸面。一场暴风雨将海水高高地抛向天空。海浪冲上陡峭的海岸,水花差不多同我们平房的窗子一般高。我看见一些奇怪的动物从海底被抛出水面——剑鱼和一些做梦也想不到的深海动物在海浪中发疯般地挣扎,使人终生难以忘怀。
  那以后,我们便乘坐精巧的小马车离开小镇去灌木丛生的内陆走走。我们驶进了合欢树金色的丛林中。眼前尽是些红花、金黄色的合欢树,形形色色,千姿百态,还有一些陌生的蕨类树木,其叶子可谓精美绝伦。我们来到一条河边,便沿着它一直朝前走。河水最终变成了一个大瀑布,一泻而下,仿佛消失在地里去了。只留下我们在那儿感叹:它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它到底去了哪儿?
  劳伦斯继续写他的《袋鼠》,并把他对澳大利亚的印象编织进他的小说。瑟罗尔本身是一个新兴的平房小镇,镇里最漂亮的东西就是一支钢质的德国步枪的雕像。它闪闪发光,同时又不恰当地峙立在太平洋边上。
  我希望能一直在澳大利亚呆下去,在这个尚未开发的国度里忘掉我自己。可劳伦斯却想去美国。梅布尔?道奇给我们发来了信,说劳伦斯必须去美国新墨西哥州的陶斯,说劳伦斯必须去了解一下印第安人,因为那儿的印第安人说世界的心脏在新墨西哥跳动。
  这便给了我们一个明确的目标。于是,我们打点行装,在几个星期以后便出发去美国。
  亲爱的岳母:
  刚流放的犹太人注定要流浪。这些天弗里达很失望。她本希望在这里找到一个全新的英国,全新的德国,找到更大的空间和更欢乐的人民。
  大地就在眼前,天空高而湛蓝,空气清新,似乎从来不曾有人呼吸过。罕无人迹的乡野,开阔、空旷。灰色的灌丛无边无际,四周静悄悄地,毫无声息,栎树白色的树干上都带着伤痕。一片树林,或曰还未形成的树林,不是丛林,而像是一个梦。一片尚未见到日光、晨光熹微的树林,几百年后它才能有生命,正是在这片地上,五百年后将诞生我们不熟悉的、未知的灵魂。那是一个灰色而陌生的幽灵,生活在这里的人实际上并不真正在这里,而是像飘浮在湖面上的鸭子。但乡村有一个第四维,白人像表面上的影子飘浮不定。他们不是新来的移民,神经极度紧张,过敏。睡不好觉,总感到幽灵就在身边。我认为,一个新的乡村就像烈性酒,未来移民的灵魂就如珍珠飘浮其上,直至完全溶化,分解为止。但这是很无聊的。
  

战 后(12)
星期三,我们继续乘“玛尔娃”号船去阿德莱德、墨尔本和悉尼,我们在阿德莱德呆一天,在墨尔本睡一夜,然后在第二十七天到达悉尼——再过九天到弗里曼特尔,那将是十分有趣的。我们买了从科隆坡到悉尼的船票。我挺愿意走得更远一些。我想,经悉尼我们可以继续到旧金山,并在塔希提呆几天。这样就可以环游世界一周了。
  啊,岳母,事情必须如此!漫游就是我的命运,而地球是圆的,终将把我们送回巴登。
  一切安好。
  D.H.L                          
  1922年5月15日于达林顿  
  我亲爱的岳母:
  经过美妙的旅途,在星期天我们到达了悉尼。我非常喜欢有着黑人侍从的客船。在比斯坎湾“埃及”号出事了。我们是在阿德莱德得知这一消息的。“玛尔娃”号的船长刚从“埃及”号转到这条船上来。他心惊胆战——我们个个如此。他们说印度水手在这次灾难中表现不佳,都抢着冲向救生船。可我不完全相信这些。
  可最后,我们还是安全、健康地到达悉尼。悉尼是一个很美的城市,一半像伦敦,一半像美国。海港棒极了,两道峭壁之间是窄窄的入口,船通过水道就进入一个拥有很多港湾的小片海域。大渡轮不停地穿梭于蓝色水面,成百上千的人不停地来来往往。
  但悉尼的消费太高,所以我们来到了乡下,在悉尼以南大约五十公里的海滨,紧靠太平洋。在低矮的悬崖上,我们拥有一所可爱的小房子,弗里达说:“呵,大海是多么地平和啊!”但这决不意味着风平浪静。巨浪在咆哮声中碰撞、破碎,它们离我们是这样地近。我们只有一个长满青草的小花园——还有低低的悬崖——再就是破碎的白色巨浪。当我们进餐时,拍岸的浪花似乎就在脚下奔涌。这里已是冬天了,但不冷。不过,今天却阴沉沉的,不由使我想起康沃尔。我们一直生着火炉,舒服极了。在澳大利亚,一切都在静悄悄地流逝。住在这里花费不很大,食物相当便宜,上好的肉食五六个便士就可买到一磅。
  然而,这是一个奇怪、灰暗、阴郁的地方——空空荡荡,似乎永远不能填满似的。连绵不断的灌丛,凄凉、虚旷。这儿的一切都给人这种感觉,而悉尼则是一个现代化的大城市。
  我并不真正喜欢这里,这么粗陋、荒芜。人们的情感也十分粗陋——他们仅仅希望在“生活便利”方面赶上时尚——电灯、电车诸如此类。贵族就是那些拥有大商店的人。除此之外,人们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尊敬的东西。劳动人们都不满足——总是以更多的罢工相威胁——过多的社会主义。
  我将给美国发封电报去索取酬金。然后,在七月经惠灵顿、新西兰、拉阿塔纳、塔西提、火努鲁鲁到旧金山,然后回到我们的特奥斯。这就是返家之路。明年春天我们将来德国。我已经在欧洲找到了思乡之地,即:悉尼、英国、德国。
  D.H.L  
  我必须抓紧时间寄信,邮车今晚就要离开这里,明天离开悉尼去欧洲。写信寄:
  纽约城118大街西417号
  罗伯特?蒙特斯  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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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 后(13)
我将在美国收到你的信。
  D.H.L    
  1922年5月28日
  于新南威尔士  
  我亲爱的岳母:
  我们今天收到了两封信——安妮要结婚的信,还有努西想离开马克斯的消息。呵,天哪!简直是革命和地震!在您的信中您好像有点生气。您是在因为我们漫游得太远,像犹太人一样飘荡而生气吗?我再对您解释一遍:世界是圆的,终将把滚动的石头送回家。我必须走下去,直到寻找到我的安宁。去年,我在埃伯斯坦堡找到了它。在那儿,我完成了《亚伦的手杖》和《无意识幻想曲》。现在《亚伦的手杖》已出版,这个月《无意识幻想曲》也将在纽约出版。而我呢,现在在澳大利亚,忽然间,我又开始写一本关于澳大利亚的小说,希望能在八月间完成。然后,我又要回到海上去。我们打算乘“塔希提”号船在八月十日离开悉尼,十六日到达新西兰的惠灵顿,接着去拉拉通加和帕比提,太平洋中部的地方。随后,九月四日到达加利福尼亚的旧金山。我相信,到春天,您又会在巴黎——巴登见到我们了。我们的钱仅够维持到陶斯,以后将一文不名,但总会有办法的。
  这里很不错,你会非常喜欢我们住的房子的。房间很大,里面有壁炉,挂着红色窗帘的漂亮的窗户,还有大阳台。四周是青草和海洋。在我们脚下,海洋总是那么辽阔、喧嚣。我们在中午炎热时出去游泳。海滩寂静,空无一人,只有海浪在那翻滚。
  这儿的村庄新奇而原始,街道不是正规建成的,全是沙子和黏土,很有趣。人们很友善,但我觉得有些格格不入。邮差和报童骑着马儿来到这里,投掷信件和报纸时吹着警笛。
  肉类很便宜,两只上等羊舌仅需十澳分,一片大得足够一打人用餐的牛肉才四十分。还有新鲜的水果——苹果、梨、西红柿、柿子,以及极好的黄油与牛奶。
  天空和大地是这样的清新、无瑕,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呼吸过,从来没有人踩踏过似的。欧洲那种沉闷的精神负担在这里是不存在的。这使你感到自己就像是无忧无虑的孩子,真有意思——一种新的体验。
  不久就是您的生日了。寄给您一些钱,您可以继续和老妪们一起喝茶。向家人问好。可怜的埃尔斯!我不久给她写信。
  D.H.L  
  1922年6月9日 
  于澳大利亚的瑟罗尔 
  亲爱的埃尔斯:
  我一直想给你写信。岳母说弗里德尔得了黄疸,真不幸。但愿现在有所好转。
  在这儿,我常常想起你,猜想你对此会作什么感想。我们住在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在悉尼以南大约四十英里的海滨,是一所挺讨人喜欢的房子。我们大多数时间生活在海上,在陆地上时间不太多。几乎与世人隔绝,没有人替我写什么介绍引见的信,我们也不认识这儿的任何人。这本身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生平第一次,我感到在整个国家不认识一个人是何等的快乐。除了那些来送面包和肉食的非常谦恭的小贩以外,谁也不会来敲门。这地方的好处之一就是没有人问东问西。我想这儿曾经一定有过许多好问之徒。现在挺好,不必像在意大利那样一开始就得介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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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 后(14)
这儿的人非常不错,随随便便,不拘小节。谢天谢地,我不必对他们再多说什么。这个镇由一些散布在四周的平房组成,平房大多是带波形铁板房顶的木制结构。还有相当不错的商店,离海边很远,这里没有人愿意住在海滨,只有我们住在岸边。在内陆大约两英里处,是一座偌大的山岭,墙也似地面对大海。地势从那儿慢慢地延伸到海岸,山色灰暗,生长着栎树。山中有一些开采中的小煤矿,男人大多是矿工,这使我如同回到了家乡。这个镇(他们从不认为这里是乡下)新近建成,杂乱无章。没有专门铺设的街道,教堂是用木头建成的。但它的新奇却令人心旷神怡,太自由了!虽然已时值隆冬,下周就将是冬天最短的日子,但每天仍然像我们那儿的夏天一样阳光明媚,太阳就像我们那儿的六月一样炙热,但夜晚很冷。
  澳大利亚是一个很奇特的大国,令人感到空旷而纯朴,当夜幕开始降临,即便是那些大城市,如庞大的悉尼也会给人一种虚无飘渺之感,似乎它们只是白天的一种幻觉,一到夜晚就不复存在了。真是一种神秘的感觉:似乎生活从没有降临,似乎只是一场细雨飘落,没有在大地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们很惧怕日本人。实际上,所有的澳大利亚人,尤其是悉尼人,认为一旦英国陷落,就无法阻挡诸路列强,日本人将率先入侵并占领这块土地。他们一本正经地相信,出于商业方面的需要,日本的入侵是显而易见的。当然,澳大利亚决没有能力来保卫自己。奇怪的是,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发现这些缠在人们心头可怕的鬼怪。我想,它们会真的出现。
  这儿的劳动力很强,但也非常荒唐。除了肉,一切都特别昂贵。许多东西的价格是英国的两倍。澳大利亚产的苹果在这里和在英国一样便宜,有时价格更低。这一切都令人烦躁不安。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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