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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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在高高的大树梢头玩耍的猴子，忽然发现了地上的背篓和这三个奇怪的人。它们多次和湘西人打交道，知道那背篓是人类用来盛装东西的工具。它们大概觉得那静静地放在地上的背篓里一定有什么好吃的，就呼朋引伴悄悄地从高处攀爬了下来，纷纷坐在一人多高处的横杈上，首先仔细地观察着这三个奇怪的人，不知他们还能不能活过来。
三具“僵尸”仍然一动也不动，但是，那眼睛却在黄表纸挖出的洞中骨碌碌地转着，只是没有注意树上。
猴子看到了那转动的僵尸眼睛，仿佛有些胆怯了，但终于抗不住背篓的诱惑，便相互眨巴眨巴眼睛，像猴子捞月亮一样迅速搭成“猴梯”——一个拽着一个的后腿，吊挂在横枝上。最上面的是一只足智多谋的老猴子，最前端“捞月亮”的是一只小猴子。五只猴子吊成一串，正好够得着地上的背篓。
深秋的树林中食物匮乏，小猴子性急地在背篓里轻轻翻腾了起来。背篓里除了纸钱，还有串铃儿，再下面是两只朝上蜷曲着手指的人的手。小猴子一愣，恐惧地看着那两只人手，稍顷，大概觉得挺好玩的，就抱住了一只，用力往外一薅。
“哗啦啦”！
上面的串铃被弄出来，掉在了背篓外的地上。
三具“僵尸”一惊，闻声“呼”地坐了起来。
猴子们见僵尸忽然复活了，惊恐地纷纷吱吱尖叫着，组成的“猴梯”紧急游荡了一下子，快速翻上了横枝。
老猴子蹿过来，抢过小猴子手中的人手一看，忽然恐惧地扔到了树下，凄厉地呼啸一声，蹿上了大树梢头。
三具“僵尸”一看是猴子在捣乱，虚惊一场。其中一具“僵尸”低声地骂了一句：“这些讨厌的死猴子！”拾起猴子扔到身边的人手，插回到背篓里，又带头躺下，挺起了尸。
日已黄昏。正是飞鸟投林、路人奔宿、急急趱行的黄金时段。
大路上，行人如织，络绎不绝。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喜神”落店的最佳时刻了。
忽然，山路尽头传来丁丁冬冬的铃铛声。
一队马帮过来了。十几匹驮马的铁蹄疲乏地践踏着山路，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
马帮过去了，后头再也没有其他行人。
躺在正中的僵尸忽然开口说话了：“傻儿子们，准备开拔！请‘喜神’住店，祭奠‘五神庙’去。”
随即，三个“僵尸”模样的人先后嘣、嘣、嘣地站了起来。
中间的僵尸整理好背篓一挥手，当——！一记阴锣声响，随即跳到山路中间，嘶哑着声音高喊道：“太上无私，急急如律：喜神上路——，阳人回避——！”
原来他是扮演赶尸帮的引魂师傅的龙爷——“竹叶青”。
刚刚蹦起身来，躲在树丛后整理着服装的两名僵尸牛五和贺三毛，听到咒语命令，凄厉地“呕——呕——”呼叫着，一弓腰“呼”地蹿上了山路，就像平地里冒出来的鬼魅一般，两臂前伸，直撅撅地端着上身，双腿一并，嗵、嗵地向前跳了几步。待听到赶尸引魂的师傅又一记阴锣响，才直撅撅地迈开步伐，丫丫杈杈地向前走去。
马帮“丁冬、丁冬”地在前边走，赶尸帮大踏步地跟在后面。走在后面的僵尸还不时地回头看一下，看身后的道路上是否有行人跟上来。
前行不远，后边的岔路上跟上来了几个行人，走在最后面的僵尸发现了，急忙报告：“后面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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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冒出个“赶尸帮”（3）
引魂师傅急忙阴锣一敲，整个赶尸帮立刻恢复了那种丫丫杈杈的鬼脚跳舞的地道姿态。
前边不远就是贺家坪镇，路上的行人越发多了起来。
赶尸引魂师傅的阴锣敲得更勤，锣声更破碎，更凄凉。
“老君有令，急急如律：喜神过路，阳人止步——！”
马帮听到赶尸帮的阴锣声如同听到了野狼的嗥叫，即刻拼命加鞭驱赶着牲口加快了速度。
行人闻讯，则纷纷驻足，迅速躲避在路边。
一片片纸钱飘落在山路上，腰间拴着草绳的两名僵尸，迈动着僵硬的步伐，扑踏，扑踏地踩着纸钱，从人们的面前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身上散发出一种僵尸身上特有的烧纸、草香、草药和腐朽的死尸气息，令人发憷，令人作呕。
3
此时，张虎正站在贺家坪镇的村头上，远远地看着赶尸帮从山路上走来，又岔上了镇边的赶尸路，绕着镇子走向了路边的一座冷落死寂的僵尸店。
他早已注意到，岔道口上执行检查任务的民兵只是对过往行人和马帮进行了认真的检查。听到阴锣声响后，他们却立即远远地退到了路边，任凭赶尸帮招摇而过。
张虎来到哨卡前，问正在执行任务的民兵：“老哥，你们为什么不对赶尸帮进行检查呢？”
“大军说什么？赶尸帮也要检查？”
民兵们像看外星人一样地惊诧地看着张虎。其中一个说：“大军同志，自古以来，官府什么都查，就是不查赶尸帮。”
“为什么？”
张虎扭头看着迈着奇怪的步伐正在镇外赶尸路上行走的赶尸帮，明知故问。
带班的民兵说：“解放军同志，检查赶尸帮会惹来众怒的。湘西的老百姓会不答应的。”
“为什么不答应？”张虎继续问。“检查僵尸，不就是翻尸扬骨掘祖坟吗？死者为大，不管生前贫贱富贵，死后那都是外人动不得的。”
领头的民兵耐心地向张虎解释着。
另一名民兵补充说：“活人是万万不能接近僵尸的。除了会招来晦气不说，活人一接近僵尸，还容易被僵尸吸了活人的气息去，那样，马上就会引起诈尸。僵尸诈尸后，就会突然不听赶尸的师傅的话了，他们看见生人就要没命地追赶，追赶上就要抱住你。这时候，僵尸才会停下来死去。而被他追赶上抱住的人就又成了僵尸，然后再去追赶别人……”
那民兵说着竟然打了个寒噤。他不再说了，而是也随着张虎的目光，看着逐渐远去的赶尸帮，好像担心僵尸会诈尸跑回来似的。
他们的说法和向导老周说得完全一致。张虎想着什么，故意问道：“天黑了，赶尸帮怎么办？”
民兵道：“黑天落店呀。他们也住宿。”
“客店里也敢收僵尸吗？”张虎问：“难道旅客不反对？”
民兵急忙解释：“不，赶尸帮专门住僵尸店。那是专门为赶尸帮开设的。努，前边挂着白色引魂幡和黑色招魂旗的那家，就是僵尸店。方才这个赶尸帮肯定是到那里落店的。”
张虎按照民兵的指点，向镇外赶尸路边的树林看去。那里果然飘动着一面黑色的招魂旗和一个白色的引魂幡。
张虎看着黑色的招魂旗思索着问：“僵尸也有床住吗？”
民兵扑哧一声笑了，说：“僵尸哪里还会睡床？那大门后的阴影里就是僵尸休息的地方。到了店里，赶尸的师傅念动符录咒语，僵尸就乖乖地依靠在门后阴影里的墙壁上，休息了。”
张虎“哦”了一声，不再发问。
“小心赶尸帮”的警告，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浮起。
近日来，他所以不厌其烦地问询关于僵尸和赶尸帮的问题，就是为了迅速揭开赶尸帮的神秘面纱，捉住“竹叶青”。因为他觉得，“竹叶青”一定与赶尸帮有关系。
现在，他决心夜探僵尸店，看看这赶尸帮到底有什么蹊跷。于是，匆匆告别执行检查任务的民兵，嘱咐他们一定要认真检查行人，发现形迹可疑的人，立即报告，等等，然后匆匆向镇里走去。
夜探僵尸店（1）
1
“当——当——！”
“急急如律令，财神登门来：喜神打店，掌柜发财——！”
扑踏，扑踏；扑踏，扑踏。
随着两声紧凑的阴锣声，赶尸的师傅已经带着两名行装古怪的僵尸跨进了僵尸店。
“喜神来了，烧香迎接！”
正坐在冷清的接客房里打瞌睡的僵尸店掌柜，突然被阴锣声和呼唤声惊醒了。他急忙吩咐着站起身，揉揉眼睛，擦擦眼角的眵目糊，就感觉到一阵阴风“呼”地掠过，眼前忽然一黑，一抬眼，赶尸的师傅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我的妈，好快的僵尸脚步！
他想着，抬头一看，赶尸师傅的身后，直挺挺地站着两名僵尸。遮脸的黄裱纸上，一对对黑洞死死地瞪着他。
赶尸的师傅见他没有及时迎接，反而左右顾盼，随即“当”地一敲铜锣，恶声恶气地说：“喜神打店，掌柜发财！”
掌柜的被阴锣敲得心头一突突，急忙旁跨一步，双手一抱，打拱作揖地说：“怠慢师傅了，怠慢喜神了！”然后对外喊道：“点香烧纸，迎接喜神！”
“好嘞——！”
外头的店伙计拖着长腔响亮地答应一声，立刻在迎客房外的大泥盆里点燃了一沓烧纸，在装满沙子的粗瓷大香炉里点上了三炷黄香，然后冲着迎客屋喊道：“香纸点燃，喜神落店！”
掌柜的谦恭谨慎地一伸手，对着赶尸的师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喊道：“焚香化纸钱，喜神靠墙站！喜神落店喽——”
赶尸的师傅长眼皮一耷拉，鼻孔粗喘了一声，口中咪嘛着谁也听不懂的什么咒语，摇动着手中的招魂幡，在身后的僵尸面前一招，那两名僵尸立刻硬生生扭转身体，直撅撅地跳出门槛，跟随招魂幡向停尸房扑踏、扑踏地走去。
停尸房是一个三人房间，一张床上铺着被褥，那是供赶尸的师傅睡觉用的。另外两张床是木板搭起来的，上面没有被褥，但是铺着黄表纸。如果赶尸帮里有三具或者四具僵尸，那么僵尸客栈还备有三床或者四床的房间，当然也可以根据情况随时搭建。
木板床的一头各自放着一盏菜籽油的长明灯。灯火很小，光焰如豆。人一进来立刻忽闪起来，给人一种阴森森的诡秘感觉。旁边放着一张铺着黄纸的大方桌，上面有笔墨，是赶尸的师傅给僵尸写名讳牌位用的。写好的牌位要安放在长明灯前的木板床上。牌位虽然可以安放在木板床上，但僵尸是不可以睡在上面的。僵尸“休息”的地方是门后的暗影里。
赶尸的师傅首先进屋，巡视了一周后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前，闭上眼睛，面对跟在身后跳进房间来的两名僵尸念动起了咒语。
掌柜的和店伙计急忙退到一边，点起烧纸和黄香，跪在地上朝着僵尸磕了个头——僵尸是喜神，喜神就是他们的财神。因此，他们必须亲自到客房跪迎僵尸。何况死者为大，这是规矩！
那两名直撅撅的僵尸听到咒语，果然自动倚在墙壁上，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赶尸的师傅说话了：“请掌柜的准备三顿三份饭菜，不忌荤腥，每隔一袋烟的工夫送一顿来。”
掌柜的闻此有些愕然。
赶尸的师傅接着解释说：“掌柜的切勿心疑。这不是我出门在外讲排场，而是丧主家的人十分讲究。他们再三嘱咐我、要求我这么做的。好了，银钱先付，保证有掌柜的余利就是。”
不管死人活人，按照住店的规矩准备饭菜的份数，这是僵尸店和赶尸帮人人都明白的规矩，所以，掌柜的和伙计并不吃惊。吃惊的是要连续送三顿，这太折腾人了吧！
赶尸的师傅说着，掏出一些银钱给掌柜的。
掌柜的一看数量，暗暗高兴。因为这师傅给的银钱果然绰绰有余。于是，不再嫌麻烦。只要有银钱可赚，管他送三次、四次呢？反正是伙计的事儿，再无疑义，痛快地答应着走了。
僵尸店的掌柜和伙计带上门忙活去了。
屋子里更加昏暗，木板床上的两盏长明灯轻轻跳动着如豆的火焰。屋子里充满了一片阴森的恐怖气氛。
赶尸的师傅躺到有被褥的床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老君律令，喜神听真：你们两名傻儿子也别再靠墙了，先躺倒在床上歇歇乏吧！”
夜探僵尸店（2）
两名僵尸一听，竟然高兴得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谢谢龙爷”，立刻直撅撅地走到木板床边，坐下来，直撅撅地躺了上去。
其中一个僵尸说道：“真他妈的累呀！”噗的一口气喷出，吹得遮在脸前的黄表纸恐怖地忽闪了起来。
另一个说：“我他妈的这胳膊腿呀，都他妈的挺僵了！”
赶尸的龙爷叱责道：“老君律令：喜神住口！一个僵尸还知道累和乏？真他妈的邪门了！”
两名僵尸立刻僵在了床板上。
大约半个时辰后，掌柜的和店伙计忙活完了饭菜，要送进僵尸房间中。按照规矩，他们远远地冲着这边房间呼喊着：“饭菜做好了，何时供奉喜神？”
赶尸的师傅急忙低声说：“喜神起床，收拾床铺，维持原样，而后靠墙！”
两名僵尸急忙直挺挺地坐起来，下地，哈腰整理了一下木板上被揉搓坏了的黄表纸，然后找到原来的位置，稳稳地靠在墙上。
赶尸的师傅这才嘶哑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饭菜供奉。”
掌柜的听到呼唤，才叫伙计将饭菜端进来，吩咐一一放到了桌子上，按照规矩摆好三副碗筷，东伙二人却并不去注意房子里到底有什么异样的变化。
幸亏今天只有这一伙赶尸的，店伙计才没有感觉到太忙活。但他心中仍然有些不太情愿：要是来三个“赶尸帮”住店，每一伙都要个三份儿五份儿的饭菜，可不忙死爷爷我啦？哼！吆死人的还他妈的这么穷摆谱，这世界到哪里找理说去！
店伙计愤愤地想着，手中的家什就故意弄得丁当乱响。喜神不是忌讳多吗？我就偏给你来点动静！
赶尸的师傅似乎听出了伙计心中的不满，便阴险地笑了起来。
掌柜的和伙计正低头忙活着，只觉一道阴风迅疾闪过，一个黑影悄悄地踅到了伙计的身后，伸出冰凉的大手，在他后背猛然一拍。
伙计的背后正是靠墙的僵尸，他虽然对干僵尸店的伙计这一行有一定的胆量，不惧怕死人，但是对“诈尸”的恐怖故事还是常有耳闻，心底里到底埋藏着恐惧。如今忽觉身后被人无声地一拍，使他马上联想到了身后的僵尸是否诈尸了，脊梁沟里“呼”地升起了一股寒气，从脚跟一直蹿到了脑瓜门，身体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