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担天职的人们-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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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毅飞作为团里重点培养的对象之一,来一连并非是自己的意愿,尽管他喜欢接受挑战,可这里是全团的标杆,干好干坏都是众矢之的。来时,政治处主任明确告诉他,做好长期打算,虚心向邢志武同志学习。一年多了,在邢志武或多或少的排斥态度中,始终没有完全融合,好像其中还有其他原因。是偏见、嫉妒、还是彼此之间存在的差异?孙毅飞做着各种猜想,同时,又在考虑自己的应对方法。
车站里,每当有放行列车通过时,大家都投以羡慕的眼光,目送列车远去。渐渐的,没有出发消息的等待,使大家变得麻木了,只是静静躺在地板上。
漫长的寂静中,前方传来了军号和汽笛声。
“全体登车!出发!”前面传来团部命令,车下来回移动的绿色,立刻收缩到车厢里。列车在太阳快要西下时,喘着粗气,又开始启动。车厢里重新活跃起来,心急的战士,纷纷站在车厢门口,伸长脖子,向列车行进前方张望。
第四章
第四章
紧邻毁坏的京广铁路旁边,刚刚铺设不久便道,钉在枕木上的钢轨,还没有来得及取直垫平,在残阳的余光下,两条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钢轨,已被不断通过的重载列车,碾压得闪闪发光。军列以不到二十公里的时速,摇摇晃晃,缓慢行进。
铁路两侧,看不见人影和炊烟,看不到一个完整村庄,残墙断壁中,几乎没有一间竖立的房屋,四周死一般寂静,偶尔看见一两条野狗,在啃食尸体。
京广铁路的路基,被洪水斩断成无数节,很多地段被夷为平地或冲成大水坑。轨排悬挂在水面上,有些地段的钢轨,拧得像麻花一样,断裂的水泥枕挂在钢轨上,在半空中摇晃。铁路的东侧,还可以看见冲到路基下面的火车车箱,淤泥里露出残缺的车邦。路基两旁,成排的树倒在地上,有的被泥土埋住一半,还站立的树,都向东倾斜,十几米高的树梢上,挂着破布和杂草。
随着列车的行进,到处可以看见散落在荒野中,被水冲烂的家具、衣物和锅碗瓢盆,随处可见一洼一洼的积水。一些水面上,漂浮着肿胀腐烂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一阵阵涌进车厢。暴露在荒野上的尸体,让人不寒而栗,一座座新坟前,缥缈着阵阵升上天空的青烟……。
短短几十公里路程,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黑暗中的寂静,越来越模糊的家园,洪水退后二十多天了,仍然难以随水消失的惨景,被牢牢定格在大家的脑海里。常年在大山中施工,险情、塌方、洪水、泥石流,战士们见得多了,可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惊愕地睁大眼睛,挤在一起,紧紧握着拳头。
厚厚的云层,不知何时遮挡住月亮,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车轮的“咣噹”声外,出奇的安静。列车在缓慢行进,战士们站在门口,努力在黑暗中搜寻生命迹象。
真实残酷的画面,何止是超出想象。孙毅飞的心跳在加速,眼前似乎再现洪水形成的那一刻,河堤决口,水库破坝,十几米高的暴虐洪水,借着夜色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带着可怕的“隆隆”巨响,城墙般竖立翻滚着向前推进,摧毁所有阻挡它前进的障碍,所到之处,树倒房塌,人畜不留,带走了一切能带走的东西。
震惊之余,孙毅飞定了定神,扫视了一下身边的战士们,虽然看不清大家的脸,却感到战士们呼吸的急促和沉重,中间夹带着轻轻的抽泣声。
“前面有灯光。”一个战士喊道。
不一会儿,列车停了。
“各连队赶快下车,30分钟内卸完全部装备!”车下传来团部命令。
顿时,空旷原野上热闹起来,马达声呼喊声响成一片。孙毅飞一边指挥全连紧张卸车,一边借着列车灯光,打着手电筒,察看周围地形。
“各连长指导员,马上到团部开会!部队就地宿营!”前面再次传来团部命令。
列车一走,又陷入黑暗,除了干部手中的手电筒,还能给出微弱的亮光外,大多数战士都在摸黑整理自己的装备。
“屁话!黑灯瞎火的,到处是积水,臭烘烘的!怎么宿营?”黑暗中,不知是谁发着牢骚。
孙毅飞在黑暗中找到李中海,说:“副连长,刚才我看了一下周围地形,积水太多,部队不容易集中宿营。我看把床板架在轨排上不错,虽然悬空,但那里地势高,也相对集中,安全些,你再看看。我和连长去开会,你赶快安排大家休息,天一亮恐怕再也没有时间啦。”
李中海说:“好!你们赶快去开会吧,我来安排。”
在先遣队搭建的帐篷前,团长看了看列队的干部们,严肃地说:“同志们!”
心情沉重紧绷面孔的干部们,立刻立正,团长还礼,继续说:“咱们废话少说!灾区的情况,一路上你们都看见了,就是铁石心肠,也该动心啦!军委把我们从千里之外调到这里,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清楚!这么多兄弟部队都来到这里,是英雄还是狗熊?明天。”团长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继续说:“现在已经是今天喽!要见真功夫啦!都说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我们报答人民养育之恩的时候啦!拿什么报答?就是拼命!坚决按期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我的脸上不好看,你们也不光荣!当然,我相信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决不会落在兄弟部队后面!”
“今天是9月5号,师里的命令,是十天完成任务。我的要求是:一个星期内,我们团要完成全部任务!军委领导在国务院,当着周总理的面,立了军令状,我在师领导面前,也立了军令状!完不成任务,我脱下军装回家去卖红薯!你们都是带兵的人,怎么干?各连自己回去想!”
团长说到这里,停下来笑了笑,说:“能不能完成?牛皮我是吹出去啦!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们说怎么办?是让人家笑话,还是不蒸(争)馒头争口气,拿出我们这支英雄部队的气势来?”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了看面前的队伍,问:“邢志武来了没有?”
“到!”邢志武在人群中回答。
团长说:“你们是咱们团的第一连,和兄弟部队接壤,直接面对兄弟部队的挑战。说说,你们有没有信心?”
站在队伍前面的邢志武“嘿嘿”笑笑,随即坚决地说:“团长,那还用说?军人嘛,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种时候,我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大话咱也不会说,一句话:拼啦!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按时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我们不配做个军人!你撤我的职!开除我的军籍!让我回家种地去!”
“好样的!”团长带头鼓掌,其他干部随即响应,也都叫喊着:“一连长说得对!
拼啦!坚决完成任务!”
团长挥了挥手,说:“好!我看你们的行动,静候你们的佳音!下面参谋长把情况具体说明一下。”
回连队的路上,孙毅飞对邢志武说:“连长,你刚才的几句话,说得比大道理更有意义,更实在!我看,配不配做个军人,才是咱们一连的核心,做个合格的军人,应该是咱们一连的灵魂。”
邢志武得意地说:“这算什么?咱们一连,别的不敢说,从来没有丢过人现过眼!吹牛不是咱们连的本事,到时候拿下任务,那才是咱们连的真本事!”
黑暗中,孙毅飞自言自语地说:“天职,什么是天?什么是职?”
邢志武刚才在干部会上的兴致,似乎还没有充分发挥,脸上继续挂着得意的笑容,问:“你瞎嘟囔什么呢?”
孙毅飞说:“嗷!没嘟囔什么。我在想,到底什么是军人的天职?连长,你是怎么理解的?”
邢志武不假思索地说:“天职就是……。”他一下噎住了。“咳!这舞文弄墨的事,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什么条件也别讲,坚决执行呗!”邢志武的兴奋劲儿正高,没有挑剔孙毅飞的话题。
孙毅飞说:“刚才你在回答团长的时候,‘天职’这两个字我就在反复琢磨。天职,重要的应该是这个‘天’字,什么是这个天?只有真正理解了它的含义,‘职’才能落实到实处。”
“嗯!有道理!说说,怎么理解?”邢志武兴致不减,问道。
孙毅飞说:“我是这样理解的,不一定对。天,对咱们中国军人来说,是国家,是人民,没有比这个天更大的!要是让这个天塌啦,军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军人受命于国家和人民,承担起支撑保护这片天地的职责,大概这就是天职的含义吧!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才可能有这样的认识。”
邢志武点点头,说:“嗯!有点意思,你这脑袋还真能琢磨!把这些和战士们好好说说,给大家鼓鼓劲。”黑暗中,邢志武不禁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年轻搭档。
回到连队宿营的地点,孙毅飞走上晃晃悠悠高高悬空的轨排,用手电照了照轨排下面的积水,用脚使劲跺跺枕木,又检查了战士们铺的床板,见有的战士把床板单独放置,说:“这可不行!单个的床板一晃荡,人容易掉下去,还是并在一起安全。”
说完帮着战士把床板并好,然后对战士们喊道:“大家抓紧时间睡觉,天一亮,我们再也没有时间啦!”
悬空的钢轨,几十个人在上面走动,不停地晃动摇摆,孙毅飞仔细辨认脚下的枕木,小心翼翼走下轨排。
动作快的战士,已经拿着毛巾跳进轨排下面的水坑,冲洗这两天身上散发出的难闻气味,清除浑身粘糊糊的汗液,有些讲究的战士甚至刷起牙。
时针已经指向深夜二点,大家解开背包挤在一起,把雨衣盖在被子上遮挡露水,很快便在晃晃悠悠悬空的钢轨上,与大地一起进入梦香。连火车排出的巨大气浪吹起被子,肚子在“咕噜,咕噜”使劲叫,都没有人再去理会。
孙毅飞和连长,马上要跟随营里,去新的营地查看地形划分营区。再过几个小时,部队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新的营地,投入抢修战斗。
月亮终于钻出云层,明媚的月光,洒在被洪水浸泡滚压后,异常坚硬的土地上,留下一行人匆匆的身影。
天刚朦朦亮,战士们睡了不到三个小时,起床号音划破了天空。
昨天夜里洗脸的地方,水里浮着两具已经肿胀腐烂的尸体,水面上漂满令人作呕的黄色泡沫,一股股恶臭迎面扑来,所有的人都惊愕了,一些昨夜还用这些水洗澡涮牙的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战士们开始紧张搬运帐篷和装备,现在时间就是一切。
连队在离铁路一里多路的一个村庄边,竖立了营地。村庄里的房屋全部倒塌,为数不多的村民,稀稀拉拉从村庄里走出来,好奇的向这边张望,看见部队后,他们的脸上渐渐露出微笑。
几个老乡走到营地附近,其中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汉子,好奇的围着正在架设的帐篷,绕了一圈又一圈,仔细看了帐篷的每一个结构,用手捏了捏帐篷的棉毡,站在搭好的帐篷门口,伸头向里面张望。惊奇,使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兴奋,拉平了他脸上每一道皱纹,不到两袋烟的功夫,房子盖好了。
“进去看吧!没关系!”孙毅飞主动邀请他。
“不啦!这房子好啊!俺就是看看。”他看见帐篷里,已经搭起了通铺,铺上了整齐的被褥,每一个铺盖之间放着枪支,沿着帐篷的墙壁,整齐地挂着军用挎包。他犹豫了一下,保留着惊奇和赞叹的眼神,朝孙毅飞笑了笑,说道。
孙毅飞问:“老乡,村子里有井吗?”
“有!都是压水井,就是能用的不多了。不是给埋住了,就是给冲坏了,村西边有一个还能凑合用。”老乡很热情的介绍。
两天了,身上的味道连自己都不愿意闻,加上困倦,孙毅飞想在吃饭前,抓紧时间打扫一下个人卫生,顺便用水清醒清醒,他拿着毛巾和脸盆走进村子。
村子不大,看样子有百十来户人家,都已经被洪水夷为平地。倒坍的残骸中,看不见有砖房,都是土坯垒的房子,好一点的,不过是在房屋的地基和房角有几块砖。村子里看不见几个人,能看见的人,几乎都在倒塌的房子里清理东西。
孙毅飞看见一个妇女在晒东西,走到跟前一看,晒的都是发霉变黑的小麦,散发出阵阵恶臭。孙毅飞蹲下去捡起几粒看了看,问:“大嫂,这还能吃么?”
大嫂仍旧来回翻动发霉变质的粮食,说:“不吃吃啥?能扒出来就不错了!有的家,啥都没有了!”
近距离的看到灾情,看到老百姓的疾苦,孙毅飞难以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他默默离开还在不停翻动变质粮食的大嫂,又看了看村里的其他房屋后,找到水井。
水井周围的房屋已不知去向,压水井孤零零立在烂泥和杂草中,泥里夹杂着一些破布烂衣服,还有一只腐烂的小猪尸体,整个村子里都是一股股刺鼻的臭味。孙毅飞赶紧洗了洗回到连队。
太阳还没有出来,南北一字排开,一片片整齐的,用得发白的绿色帐篷,组成长长的一个个方阵,竖立在被洪水冲毁的田野上。炊事班已经挖出行军灶,支起行军锅,水也挑来了,开始淘米做饭。营地上冒起阵阵炊烟,在清晨湿润的空气中,形成淡淡的云雾,显现出勃勃生机。
连长到团部领受任务去了,饿了整整两天的战士们,在炊事班前一个挤着一个,排起打饭的队伍,他们伸长脖子,眼睛紧紧盯着锅中的腊肉炒咸菜和白米饭。
饿急了的战士,挤在队伍中,不停用手敲打饭盆,瞪大眼睛看着别人盛饭,当看见有人盛得冒尖的一大碗饭时,免不了说上一句:“嘿!嘿!给我们留点儿,别撑着!”
得到的同样是不客气地回答:“废话!又没吃你的!两天没吃了,肚皮前后都贴上了,这点算什么?还得来一碗呢!”
至于这饭里还夹杂着什么味道?也许是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