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担天职的人们-第4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战士充满怨气地说:“找他有什么用?电焊打了,只有自己给自己治。”
韩雪梅说:“让我看看。”说着她走到通铺边,掀开盖在战士脸上的毛巾查看。
“眼睛怎么肿成这样?这有多难受?真的没有办法治吗?”韩雪梅心疼地说。
一个战士说:“都说人奶可以治,可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有试过,再说,上哪里去找人奶?”
韩雪梅微微皱了皱眉,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出帐篷。她回到家属房,迅速解开衣扣,毫不迟疑的抓住自己乳房,对着碗,开始挤奶。早已给孩子断奶的乳房,尽管仍然挺拔丰满,但已失去分泌奶水的功能,无论韩雪梅不顾疼痛怎样挤,都无济于事,乳头上只挤出几小滴雪白的乳液,挂在乳头上不愿滴下来。乳房已经被她过于用力的手,捏挤得通红,致命部位带来一阵阵钻心疼痛,令她头上冒出一层冷汗,疼得几乎连眼泪都要流出来,可韩雪梅还是不甘心。
终于,韩雪梅不得不承认现实,无奈的停下挤奶。看着空空如也的碗,韩雪梅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心里一阵阵酸楚,痛恨自己,现在军营中唯一的女人,却不能做到一个女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急之下,她忽然想到,人奶行,那牲畜的奶呢?为什么不试试?韩雪梅急忙扣好衣扣,拿着碗匆忙朝老乡家走去。
韩雪梅小心翼翼端着跑了好几家,才讨到的一碗羊奶,满脸是汗的来到一班帐篷,两个战士惊异感动得只说了一句话:“嫂子你真好!…”感动的泪水与眼睛疼痛的泪水,一齐涌出来。
韩雪梅笑着说:“瞧你们,还男子汉呢?还不知道行不行呢?快试试!”
不管羊奶是否有作用,韩雪梅都把自己一个女人的心,在有限的时间里,无私奉献给年轻的,远离家乡父母的战士们。
天亮着的时候,韩雪梅还可以根据远处依稀的炮声辨别方向,随着天色变黑,她渐渐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周围山峦的巨大阴影,几乎遮住所有光线,看不见人家,听不到喧闹,寂静的可怕。
韩雪梅带着孩子,站在怪石林立草木丛生的半山腰上,不知道离部队驻地还有多远,更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对不对。阵阵恐惧、不安和焦急,不断袭来。韩雪梅越来越焦虑不安,双手紧紧护着孩子,在黑暗中惊恐的睁大眼睛,不停向四周张望,匆忙寻找安身之处。孩子害怕地抓住母亲的手,小脸藏在母亲的衣服下,紧紧依偎着母亲,两眼惊恐看着四周黑暗群山的魔影。
邢志武住进了团部招待所,便开始不停的打电话,焦急和不安,使他连晚饭也没吃。所有可能经过的连队,电话都打到了,仅仅从汽车连得到的一点线索,令邢志武更加焦虑,坐在床上不停的抽烟,期盼天亮的到来。
嫂子要来了,各班的帐篷门口,不少战士站在那里等待。帐篷外的孙毅飞,见不到听不到嫂子的任何消息,也见不到邢志武回来,心里不安起来,他走到电话机旁,手按住电话摇了几下,想了一下,又停住摇电话,走到帐篷外继续来回走动。
熄灯号响了,除了隧道那边发电机的轰鸣声,山谷里万般寂静。孙毅飞还在帐篷外等待,桌上的电话,每响起一次铃声,都会让他的眼神里充满希望。
山腰上,韩雪梅抱着孩子,蜷缩在一块岩石下。伴随黑夜,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周围茂密的灌木丛,在无序的山风中,不规则的摇摆枝杈,发出“哗哗”的声响,满山怪石,变得面目阴森狰狞,偶尔发出几声裂变的声音,躺在母亲怀里的孩子,瞪着两只怯生生的眼睛,望着母亲说:“妈妈,我怕!”
韩雪梅赶紧使劲搂了搂孩子,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安慰孩子:“不怕!有妈在!你不是总喊着要见爸爸吗?快见到你爸了,快睡吧!天亮了,咱们还要赶路呢!”
当孩子闭上眼睛后,韩雪梅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搂着孩子,颤抖呜咽着,极力压住自己的哭声。整夜,韩雪梅都在惊恐看着周围黑暗的山峦,紧张注视周围不断摇摆的灌木丛,心里一遍遍呼喊亲人。
天亮了,还是没有邢志武和嫂子的消息,孙毅飞和衣躺了一夜,几乎通宵没睡,他眼圈发黑,胡子好像一夜之间长了出来。整夜孙毅飞都在脑子里做着各种猜测,接着又一个个的否定,黑夜带来的不好预感,不敢多想的结果,打乱了他所有的思维,失去了判断能力,不知所措的焦急等待消息。
上午,等待放炮有说有笑的人中,王春明一个人坐在僻静的地方,手里无意识的玩着石头。
自从逃跑事件后,王春明想了很多,他有决心从零开始,可笼罩在心头的阴影,总也抹不去。在感受到同志们温暖和友谊的同时,他的自信却在下降,连正视别人眼神的勇气都没有。虽然班长和同志们都在鼓励他,但王春明真的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他变得沉默寡言。
孙毅飞在王春明旁边坐下来,看着王春明闷闷不乐的样子,问:“想什么呢?怎么一个人坐这儿?”
王春明看了孙毅飞一眼,欲言又止,满脑子理不清的问题,不知从何处说起,他停止了玩弄石头,低着头,两眼直愣愣看着地面。
孙毅飞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要到我们连吗?”
王春明抬起头,看着孙毅飞,摇了摇头,眼睛里露出渴望知道答案的目光。
孙毅飞说:“可能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是一个干部子弟,比你有更优越的家庭条件,自然家庭优越感比你更强烈,当然不希望看到你给干部子女抹黑。”
“可是你知道吗?在这种家庭光环的背后,人们在羡慕我们的同时,却不自觉的喜欢拿我们,和我们的父母作对比,我们生活在父母光环的阴影下,无端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还要在别人的嫉妒中,接受各种有色眼镜的审视。这样的环境中,很长时间内,我们都不可能被别人视为同类人,享受同等竞争的待遇,无论对与错,都无法得到一个普通人的正常评价,要比其他人在精神上,累的多得多,这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孙毅飞看着王春明认真听的样子,继续说:“如何从阴影中摆脱出来,对我们来说,是件很难的事。尽管我们可以说,父母是父母,我是我,但对于其他人,永远也不会把我们和家庭分割开。中国文化中,子承父业,光宗耀祖是天经地义的,在这种传统观念中,我们只能学会在阴影中生活。”
“对于你来说,以前可能没有感觉到这种阴影的存在,更多的是在享受光环下的优越条件。发生这件事以后,当你开始重新认识自己的时候,你突然感受到了压力的存在,你变得茫然了,开始担心,担心自己不能达到父母的期望,更不可能超越他们,家庭的优越感,变成自卑感。我说的对不对?”
孙毅飞的话,帮助王春明从纷乱的思绪中,逐渐理出头绪,他点了点头,一种期待知道答案的态度,在王春明彷徨的眼神中显露,他看着孙毅飞,等待孙毅飞给出进一步的回答。
孙毅飞说:“其实答案很简单,战胜自我,把自己看成普通人。我刚入伍时,也犹豫过,彷徨过,自卑过,甚至还哭过。我是全连新兵中,最后一个入团的,你可想而知,我当时的表现如何?但是,最后我明白了,解救自己的人,还是自己,建立自尊和自信,要靠自己的努力,没有救世主。”
“重新开始是很难的,你要认识自己,做出新的选择。而对自己的认识,又总是矛盾的,总是在寻找客观原谅自己,放纵自己。走一条从未走过的人生道路,就像在茫茫黑夜中,难以寻找方向一样,真的很难!你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
谈到不堪回首的往事,孙毅飞的语气沉重起来,眼睛看着远方,眼神里流露出痛苦表情,王春明惊讶地看着孙毅飞,他没想到,指导员也会有这样的经历。
孙毅飞收住回忆,语重心长地说:“青春,是要付出成长代价的,有时付出的代价会很沉重。因为任何付出,都是在用组成生命的时间来完成的,无畏的付出,必然是无畏的消耗生命。代价同时又是资本,因为它让你懂得学会了生活。但是,千万不要以为一天之内你能脱胎换骨,也不要指望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夜之间改变一切。我想告诉你的是,尽管你和普通家庭的孩子不一样,从小受到的熏陶,远比他们多得多,但你丢失的东西更多。平凡中才会有伟大,所有的伟大,都是从平凡开始的,从一点一滴开始的。不要躺在父母的功劳薄上,要把自己回归到普通人的横列里,从零开始,在平凡中找回自我。”
“至于你的父母,你没必要有太多顾虑。我想,你父母会理解的,因为他们也年轻过。别看他们是在万人之上,他们年轻时,在那样残酷血腥的环境中,动摇、害怕、彷徨、甚至逃跑,未必没有发生过,所谓人生百态嘛。不同的环境和处境,本能的求生存欲望,自然会有不同的表现面孔,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关键是,能否认识自己的软弱,战胜自己的软弱,按自己选择的目标走下去。”
孙毅飞中肯的体会,让王春明在茫然中,看到了希望,脸上有了以往的自信,他站起来,用恢复信心的微笑,回答了孙毅飞,说:“指导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看我的行动吧!”说完,快步走进隧道。
中午邢志武回来了,孙毅飞看着疲惫不堪精神恍惚的邢志武,再也按捺不住,冲通信员喊道:“通信员!去!命令全连停工,分头去找,一定要找到嫂子!”
邢志武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地说:“那怎么行?给我几个人就行了,千万别让部队停工!”
“不行!我给营长打电话,多要点人去找。”孙毅飞说着,给营长打电话。
团部里,团长在给汽车连打电话:“命令所有进山的驾驶员,只要看见有妇女领着一个孩子的,都要给我问问!”
汽车连连长回答道:“是!团长,我马上安排下去。昨天,我们有个驾驶员把她们带到了二营,她们说要自己走进山,驾驶员没能劝住她,估计她们可能是在山里迷路了。”
知道了大概方位,团长立刻给二营打电话:“命令所有没有勤务的人员,沿着去一营的山路找,一定要找到母子俩。”
两天过去了,母子俩还是毫无音信。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邢志武,歪在床上睡着了。仅仅两天,邢志武瘦下去一圈,胡子长长的。通信员拿起被子,轻轻盖在连长身上,蹑手蹑脚走到外面的帐篷,守在电话机旁。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筋疲力尽的韩雪梅母子俩,在山里艰难走着。周围山上看不见人烟,听不见动静,原来还可以听见的炮声,消失得无影无踪,韩雪梅只是凭着感觉向前走。连绵不断的高山峻岭,一道道起伏跌宕的沟坎,无穷无尽,韩雪梅和孩子的身影,完全淹没在荒山野岭的灌木丛中。饥渴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哭的力量,闭着眼睛,软绵绵趴在韩雪梅的肩膀上。
“孩子!孩子!”韩雪梅轻轻叫着,不见孩子回答,她赶紧把孩子放下,搂着孩子在草丛中坐下来。孩子软绵绵躺在韩雪梅怀里,虚弱地睁开眼睛,张开干裂的嘴唇,微弱地说:“妈妈,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爸爸呀?我想爸爸!”
韩雪梅心如刀绞,她把脸紧紧贴在孩子脸上,泪水顺着她的脸,流淌到孩子缺少血色的脸上。
“妈妈,你哭了?”听见孩子的话,韩雪梅赶紧擦擦泪,说:“没有,妈没哭!是妈的眼睛迷了。”她解开包袱,拿出花生大枣递给孩子:“孩子,先吃点儿吧,不然会饿坏的!”
孩子看着妈妈递过来的花生和大枣,有气无力的慢慢说:“妈妈,那是我和爷爷一起挑得,说好是给爸爸和叔叔们带的。我不饿,我不吃,我真的不饿!”
孩子天真的,带着美好愿望的谎言,掩饰不住眼神里的饥饿,韩雪梅的心更痛了。后悔、自责、思念、无助、焦急,种种无法综合到一起的思绪交织在一起,一阵紧似一阵,狠狠抽打她的心。韩雪梅忍住泪水,擦干净一颗大枣,剥了几粒花生,说:“孩子,听话!先吃点。”说完,硬塞进孩子嘴里,又背起孩子上路了。
连日寻找寝食不安的邢志武,半夜,又在噩梦中惊起,坐在床上,睁大双眼,呆呆期盼天亮。被惊醒的孙毅飞,躺在床上,黑暗中看着邢志武呆坐的身影,不断驱赶心里笼罩上来的不祥阴影,默默祈祷一切平安。
“雪梅!……”
“嫂子!……”
邢志武带着几个战士,沿着公路周围的山梁,边呼喊,边寻找。四周光秃秃的荒山,除了喊声的回响,没有半点亲人的回应。不敢想象,却又无法驱除的可怕感觉,一次次在没有回应,渐渐消失的回声中,摧残邢志武已经脆弱的神经。他的双腿越来越无力,一次再一次瘫软跪倒在灌木丛中;他的喊声,越来越嘶哑、颤抖、悲痛、凄凉。
韩雪梅背着孩子,在茫茫群山的荆棘中,不知走过多少道山梁沟坎,多少次站在山顶充满希望的遥望。韩雪梅完全迷失了方向,忘记了时间,裤腿已被布满荆棘的灌木丛撕成布条,脸和手被树枝划出道道伤痕。
韩雪梅神情恍惚,拖着沉重脚步,似看非看地盯着脚下,本能的在山梁上走着,一遍遍用微弱的声音呼喊,从心里呼唤亲人。大脑不停变换的思维,完全停滞凝固,耳边似乎一个亲切熟悉的声音在招唤,韩雪梅循着耳边飘绕的声音走去。
突然,韩雪梅脚下一滑,娘俩向山下滚去,山谷里留下一声长长的凄凉呼喊。
绝望的喊声,带着妻子对丈夫的眷恋,带着孩子对见到父亲的期盼,带着对亲人的依依不舍,在群山中回响……。
两天后,一个放羊的老乡,领着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