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祸-宝钞-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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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桑回道:“当然是有事找你。”
钱孝儿漫不经心地继续笑着说:“五公子哪次不是有事才来找钱某,只要不坏了规矩,钱某非常乐意替五公子效劳,排忧解难。”
这时,人面桃花突然凑了上来,他一脸古怪地冲阖桑嘻嘻笑了两下,木鱼浑身打了一个寒战,莫名觉得一阵恶寒,猛地挤到两人中间,将人面桃花挤到了一边儿去。
谁知人面桃花又凑了过来,对阖桑和木鱼说:“原来公子和钱老板是熟人,以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就一个粗人,公子千万不要和我计较。”他一直记得每次打劫那个倒霉书生,也连带着打劫了一个贵气公子好几次,虽不知道那个贵公子是何许人也,但多少有些印象。
“怎么今天没看到那个倒霉书生?”他努力套着近乎,在木鱼的白眼下,有些尴尬地傻笑了起来,自问自答道,“对了……他是凡人,进不来的,呵呵,呵呵……”
木鱼白眼一个接着又一个,干脆甩头不再搭理人面桃花。
“这是什么?”阖桑突然看到摊在柜台上的画卷,抬手将其拿起。
“那是……”人面桃花心底咯噔一声,正想伸手夺回来,却忽而被钱孝儿的烟斗烫了一下手背,哎哟一声惨叫,伸出去的手又被烫得缩了回去。
钱孝儿对阖桑说:“五公子别说笑了,您现在不是还没腻味么?怎么眼下看不出来了?”
阖桑抬眼瞧向他他,一旁的木鱼也伸着脑袋朝着阖桑手中的画像望去,顿时脸色一变:“这不是……”诧异得正想说什么,却忽而闭上了嘴巴,他看了眼阖桑,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什么也没说。
“你画的?”阖桑拿着画问钱孝儿,画中人虽没有真人美得那么蛊惑人心,但能画成这样也实属难得了。
钱孝儿接连吐出两三个青白的烟圈,道:“钱某还没这么无聊,”他抬起烟杆指了指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人面桃花,“喏,这位壮士想要找个与画中人一模一样的女子做媳妇儿,钱某正头疼呢,正好五公子你见多识广,不如你替我出出主意?”
木鱼先是一愣,接着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他大力推开人面桃花,一把搂住阿大的肩膀,浑身哆嗦着拉着阿大向角落走去:“阿大,来,咱俩好好说说话。”
说说这个缺心眼儿的土匪头子怎么想得出,拿着白蟾宫的画像来找钱孝儿做媒,这心眼儿是得有多缺啊……
柜台前只剩阖桑和钱孝儿、人面桃花三人,人面桃花看看这边,又看看哪边,有些尴尬地想要伸手将画像拿回来,奈何阖桑始终抓着不放,跟没看见他似的,他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伸手去抢。
正不知如何是好,脑中灵光一闪,他突然记起一事。
当日,他在西湖边阴差阳错向画中的美公子求婚,这位贵公子好像最后也在场,似乎和美公子是一路人。虽然那时他因知晓真相倍受打击,但隐约感到,这位贵公子对画中人态度十分暧昧。
人面桃花朝门口望了望,见并没有人再进来,失望之余,又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公子叫什么,也不清楚画中那般中意的美人叫什么,此刻,忍不住问:“不知公子是否介意,容在下问公子来历是何?”反正能随意进出义庄的,绝非凡人。
钱孝儿微怔,他转头看向人面桃花,有些不敢置信,又似乎觉得人面桃花无可救药,摇了摇头,继续抽烟。
这世上敢这么问阖桑身份的,他人面桃花恐怕是第一个了。
阖桑也觉得新鲜,笑着对人面桃花说:“你都打劫我多次了,居然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是什么人?”
人面桃花拍拍胸脯,豪气万丈地说:“大丈夫不拘小节,何况干我们这行的,不会每次打劫都问人姓名吧?”说着,有些神秘兮兮地问,“对了,上次我见公子和画中那位公子好像是一路的,不知……他会不会来?”他嘿嘿笑了两下,“不瞒公子说,我想结识结识他,你别看我这样,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这万一他家有什么亲戚姐妹,与他有个七八分相似,哎哟!那我这人生就彻彻底底的圆满了!”
钱孝儿在柜台后捂住嘴,肩膀一抽一抽的,嘴里的青烟乱窜,差点没被呛着。
阖桑面带微笑,表情丝毫未变,他拍了拍人面桃花的肩膀,道:“他姓白名蟾宫,不过,这或许只是他现在的化名。至于他家是否有亲戚姐妹,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或许钱老板知道也说不定。”将话头抛给钱孝儿,钱孝儿却干脆抬头看向房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阖桑扯了扯嘴角,又问人面桃花:“你既然这般中意他,又为何一定要找个与他长得相似的女子成亲?”这句话里少了几分轻佻,倒像是真的想知道人面桃花如此做是为了什么。
对面的钱孝儿翻了一个白眼,心道都以为是你么?
而人面桃花则被问得有些奇怪:“成亲不就得跟女人么?男人当然是要娶女人啊,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又不能生娃娃,我还想抱个大胖小子喝儿媳妇儿茶呢!”说到这里,脸微微红了红,抓着后脑勺哈哈大笑,“我虽很中意他,不过,他始终是个男人,我自然不能折了他的尊严,把他当做女人一样看待,他长得再好看,又不是鸭子,咱俩都是一样平等的,那种王八蛋做的事我才做不出来。”
这下钱孝儿是真的忍不住了,捂着肚子一下伏在了柜台上,笑得浑身乱颤。
“钱老板你这是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被烟呛着了。”他抬眼看了看阖桑,见他面上未有变化,平静如常,只是嘴角浅淡的微笑好似有点不自然。
这人面桃花虽看似胡闹,不过,那心还真跟明镜似的一尘不染。只是,不知道他旁边那人听了他这话,作何感想了。
“你真的很想结识白蟾宫?”过了好一会儿,阖桑问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兴奋地连连点头。
“正好我们要去找他,你随我们一道去吧。”
“好!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阖桑笑道:“我叫阖桑,都唤我一声雅五公子,或者五公子。”
人面桃花牢牢记在心里,却有些奇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之间又记不起来。
伏在柜台上的钱孝儿此刻也已收起笑声,含着烟嘴一口一口默不作声地吸起来。
阖桑将画卷还给人面桃花,让他去一旁,同木鱼等他一会儿。
“玉牌还我。”他向钱孝儿伸出一只手。
钱孝儿瞅了眼阖桑的手心,佯装不解地说:“五公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您老用来买人来历的东西,如何还有要回去的理儿?”
“钱老板,那块玉牌对我来说意义非常,我将它置换给你换人来历,但你只说了一半,而且是无关紧要的后一半,那最重要的前一半一字不露,你说,若是你,乐意做这笔买卖吗?”
钱孝儿沉默了一会儿,退让道:“三天之后,三天之后我必当还给五公子。”
阖桑一根指头点在柜台上,像是在提醒钱孝儿:“作为补偿,我要知道白蟾宫真正的来历。”
这回,钱孝儿却很明确地摇了摇头:“我答应过他,除非他自己想说,绝不将他的来历卖给他人。”
阖桑没想到钱孝儿这个钱奴儿会对白蟾宫如此信守承诺,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到底输给他了什么,竟会如此为他。”
钱孝儿磕了磕烟灰,神情淡淡的,过了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你来找我,想是已经知道伽蓝寺里的妖怪,其实是白蟾宫执意要救的人。当年他带着一摊被山石压得面目全非的烂肉来找我,求我重塑为人。我当时嫌那烂肉恶臭非常,起初并没有答应他,结果白蟾宫就在我义庄门前坐了三天三夜,熏得我的客人被吓走了一大半,害我损失惨重。正当我打算将他踹出义庄,永远拒之门外,他突然对我说,想和我打一个赌,若他赢了,便要替他重塑那摊烂肉,而且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倘若他输了,任由我处置。我也算是无欲无求,也许是闲得无聊,便答应了他,结果,我还真输了。”
阖桑实是想不通钱孝儿怎么会输给白蟾宫,便追问:“你们到底打了什么赌,连你钱孝儿也会输?”
钱孝儿干咳了两声,道:“我不是说了,我‘算’是无欲无求?”他将手中的烟杆悬空耍了一个花儿,“除了白花花的银子,我就好这么一口。他跟我打赌,竟要我和比静坐,结果他倒是跟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坐了好几天,我烟瘾一犯,没忍住一天就摸出烟丝抽了起来。五公子您说,那场赌,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早已输了?”
阖桑听完,大笑起来:“钱孝儿啊钱孝儿,想不到你栽在白蟾宫手里,竟然不是为了你视如性命的银子,而是管不住你那张嘴。”
钱孝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双略微狭长的眼眸,慵懒散漫地看着阖桑:“五公子不一样管不住嘴么?”
阖桑回视钱孝儿,目光瞬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似是明白钱孝儿似有所指,却没有回答。
“既然你不愿说白蟾宫的来历,那你告诉我,那个青兆是怎么回事,如何会变成现在这样?”钱孝儿不肯说,阖桑只得从别处下手。
果然,一提到青兆,钱孝儿似是有些感叹:“白蟾宫如今所做一切,若究其因果根本,白龙女是根本,而青兆,是因。”
“何出此言?”
缓缓吐出一缕缭绕的青烟,钱孝儿道:“青兆当年屠龙,灭了白龙一族,所犯杀孽太重。白蟾宫找到他时,可能是老天爷要惩罚青兆,竟然还没带他走出龙谷,青兆就被山崩活活压死在了巨石之下,”他顿了顿,继续说,“白蟾宫想要重塑青兆,并非仅仅重塑青兆的肉身。其实青兆在屠龙之前,白蟾宫就发现,青兆对世间的一切认识,和平常人不太一样。天道伦常,人情世故,他一概觉得奇怪,看起来是对的,实则似是而非。但,青兆讲出的他所认识的,却并非全都是错。”
他举了一个例子:“比如,他觉得当年生母白龙女之死,全错在白龙族人身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更何况他为母报仇,此乃天经地义,所以他杀了他们,他觉得自己做得分毫不错。”
阖桑沉默听着,竟想不到,原来的那个青兆,他的那些想法竟那么有趣。
“而且,”钱孝儿接着说,“既然龙族蛊女是个悲苦的存在,那么只要白龙全族一灭,要她蛊女何用?所以,他觉得他是替白龙族积德,解脱了所有白龙族的蛊女,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阖桑有些诧异,心底慢慢有些了然,接过话说:“如此说来,白蟾宫是想将青兆重塑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至少不会再有这些奇怪的想法,背离伦常天理。
“不错,”钱孝儿点头,抽了一口烟,话锋一转,“钱某就此点到即止,若五公子还想知道得更多,那么,只要你找到一本书,自然便会得偿所愿。”
“什么书?”
“宝钞。”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不更
☆、第五十八回
阖桑几人在义庄停留了一会儿,临走前,钱孝儿突然叫住阖桑:“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问。
刚走到门前的阖桑回头看向他,身边的木鱼掐着指头算日子,人面桃花抢言道:“九月初九,一定没错!”
钱孝儿吞云吐雾地点点头,歇了一下,翻了翻自己的账本,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们真想找到白蟾宫,可以去屸黎山下的江郦村看看,再过一两日,他应该会去那里。”
“你怎么知道?”阖桑问他。
钱孝儿吸了一口烟,缓缓回道:“白蟾宫本名叫做江月,慕长宫也是之后的化名,你们到了江郦村自然就会明白。”
阖桑垂首微忖,片刻,点了点头:“好,我信你。”言罢,没再耽搁下去,与众人离开了义庄。
待那几人走后,过了好一宿,几乎抽了半袋子烟,钱孝儿叫住忙里忙外的阿大,指了指门口:“去把大门关了,今天不做生意,让那些住店的回屋里待着,没事不准出来转悠。”
阿大不解地问:“老板,这么早就打烊了?”
钱孝儿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阿大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敢多问,于是搭起白布去招呼客人回屋休息。
此时人间正值月上当空,妖魔鬼怪活跃最甚,满脸堆笑的打发所有客人,虽有人满怀狐疑,不太乐意,但都没人敢得罪钱孝儿,稍稍抱怨两声,就乖乖回了屋子。
阿大转身正想去关门,忽的面前一阵阴风刮过,抬头就见一个白色人影杵在柜台前,柜台后的钱孝儿却好似没看见一样自顾抽烟。
阿大摸了摸脑袋,以为是方才趁自己招呼那群妖魔鬼怪,从门口刚进来的生意人,正想上前将他轰出去,这时钱孝儿却开口了。
“阿大,去升棺阁扛一副棺材到兰水榭,然后就去休息吧。”
阿大一听,心底更是摸不着底,但也不敢多嘴,毕竟钱孝儿作风一向如此,让人揣摩不透,只好答道:“是,老板。”抬头又看了几眼那背对着自己的白色人影,只觉得十分眼熟,但那人戴着一顶斗笠,又着实看不太清楚,瞟了几眼便有些悻悻地走回阁楼,去办钱孝儿吩咐的事。
阿大走后,钱孝儿抖了抖烟斗,吐出最后一口青烟,拿烟斗点了点账本,对杵在柜台前的白衣人说:“你是不是该什么时候跟我算算账了?”
白衣人稍稍抬起头来,露出斗笠下的面容,正是容颜尽毁的白蟾宫!
“该算账的时候会同你算,钱老板无需着急。”
钱孝儿收回烟斗,看着白蟾宫那张脸啧了一声:“你这副皮囊算是真真毁了,怎样,要不我再给你记上一账,帮你恢复如初?”
白蟾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再给我记上一账,怕是我还到下下辈子也都还不清了。”顿了顿,话锋微转,轻声道,“方才多谢。”
钱孝儿这个诡诈的钱奴儿,阖桑走时,虽向他透了些口风,但,黑帝五子何其聪明,若不真给他些有所价值的消息,又怎么会轻易离开义庄。
他阖桑猜到白蟾宫是个聪明之人,断定白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