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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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又一再推辞方才答应下来,程子云又道:“那太湖号称二万六千顷,内有七十二峰,二位知道那主持人的总寨在什么地方?”
左张二人又躬身道:“这太湖情形和普通山寨不同,纵有人主持,也无法看出,程老爷想用投帖拜山之法,却根本说不上,便那主持人到底是谁,也很难说,他想见你,随时随地总有人招呼,你想见他,却无从去找,所以下役等为难也就在这里,至于那鱼家父女,到底藏在哪里,只他有心规避,你便调上几营水师也决难搜出。如依下役之见,你老人家既无职守,还宜回去为是,否则却恐徒劳无功,倘再触怒其中主持人那便更难说了。”
程子云又大笑道:“你二位但请放宽心,俺此来虽然为了侦缉那鱼家父女,却实在便是打算一见这些遁迹山林的奇士异人,我相信,只这些人能容俺见上一面,俺凭这三寸不烂之舌,却不会便以鼎镬刀锯相待咧,至于二位恐有疏虞,那不妨全推在俺身上便了。”
左张两位老捕头闻言忙道:“既是程老爷这等说法,下役随行就是。”
说罢,第二天一早,便将船开向太湖,等到东山,已是未牌时分,船一泊定,程子云第一个跳上岸去,一看那湖上风光,只见水天一碧,烟波浩淼,一望无际,远处虽有若干岛屿也只和青螺一样,浮在夕阳,掩映之中,那远的,简直疑有疑无,便似一朵朵闲云,似欲随风飞去,再看近处时,那山坡上,满植枇杷杨梅,平衍处是一片桑麻,湖面上则时有渔舟下网船娘渔父歌声相和,似有若干善男信女,各背着香袋,荡舟而来,那样儿,便似赶什么会期一般,各方看去,简直一片升平景象,再也看不出有什么伏莽痕迹,更不见有什么兵法部勒之状可寻,不由暗中笑道:“原来这些人所言,全是不实不尽,就算此中藏有能手,也不过遁迹渔樵,避居湖上而已,怎么那个少年和这两个老家伙就说着这等厉害,俺倒不信,难道他真会邪术,能够剪纸为人,洒豆成兵不成。”
想着便向舱中一招手道:“两位老伙计,俺们先上岸去沽饮三杯如何?”
左张二人闻言,忙也上岸,低声道:“程老爷,还须仔细,这里已到化外咧,不但官府势力用不上,便功夫再好也是枉然,你老人家,千万不可露出马脚来,否则却难说咧。”
程子云不由捋髯大笑道:“二位别再吓唬俺咧,要依俺瞧,说这里是个人间乐土,世外桃源全可以,要说这里,会有匪类盘踞那简直是笑话,你瞧这些山民渔父何等自在,而且老弱妇孺全有,如果说这些人全有以兵法部勒,可以抗拒官兵,俺却不太相信咧。”
那张老捕头闻言,连忙双手齐摇,又左右看看道:“幸亏这左右无人,要不然,那还了得,可怜下役还有妻子儿孙,你老人家还须体谅才好。”
左天彪也道:“你老人家千万不可托大,须知这些人,你看左老弱妇孺全有,也许碰上一两个,那立刻就是麻烦,现在事情还一点眉目未见,却犯不上先生枝节咧。”
程子云一见二人慌张之状,心中更加好笑,忙道:“俺不管什么,既来了,便当游山玩水逛上一趟也好。”
说着抬眼一看,见那湖边柳荫之下,高挂着一面酒帘却好隔不上三五丈,便有一家小酒店,忙又一捋虬髯道:“二位且随俺前去吃上三杯,他便再厉害,既有酒店,却未见得连酒全不让吃咧。”
说罢,大踏步,径向那酒店走了前去,谁知才走得两步,便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从柳荫之下飞跑了过来,一面笑道:“你说着我来看大狗熊,那狗熊在什么地方呀,如果骗我,那却不行咧。”
接着又听一个小女孩的口音笑道:“我说狗熊就有狗熊,不过这狗熊却成精咧,你可别说我骗你。”
再一看,那后面又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子,也飞也似的赶了过来,那男孩子一面奔着一面掉头向女孩子笑着,正说:“你别胡说,我们这山上只有兔子,几时曾见狗熊来,亏你还说成了精,羞也不羞。”
却想不到跑得太急,一下竟闯在程子云身上,程子云一见那两孩子全是粉妆玉琢,尤其是那女孩子一脸稚气,天真活泼之外,更具有一种精灵之状,那男孩也非常伶俐可爱,女的是一身花布衣服,男的是一身青衣,虽然全是乡村打扮,却不像农家野孩子,正在奇怪,那男孩已经闯到,嘭的一声,正撞在他膝盖上,那一下竟非常有力,程子云冷不防被撞得晃了两下,几乎直倒了下去,虽然勉强站住,那膝盖上却似被一个木杵重重的打了一下,异常酸疼,正待呼叱,那孩子却不等他开口,先一瞪小眼道:“你是哪里来的野人,走路没有带眼睛吗,为什么硬向小爷身上撞。”
说罢一捻两个小拳便扑了上去,程子云忙用两手一挡,却不料那孩子更来得溜滑,乘他那一弯腰,双手伸出,倏然向上一窜,一把便将那付大玳瑁边眼镜抓落,接着小腿一屈,在他小腹上蹬了一下,纵出老远大喝道:“你这大狗熊竟到这里来撒野,真的成了精咧。”
程子云又着了一下重的,不由大怒,连忙将眼镜从地下抢了起来,揣在怀里,一分双掌大喝道:“谁家的野孩子,有大人没有,自己撞了人,还要打人,再没人管,那俺便对不住,要替你父母管教管教咧。”
那孩子又喝道:“你这大狗熊打算管教谁,再不夹了尾巴滚回去,那小爷爷便要耍狗熊咧。”
程子云愈怒,双掌一分,便向孩子劈去,掌方出手,猛又听身后一声娇笑,腿洼里又着了一下,疾忙收回那一掌,再掉头看时,那小女孩已纵得老远,正在抱手笑唱道:“大狗熊,不中用,我一打,你一动,再不回去一下一个倒栽葱。”
程子云直气得两眼发直,虽然明知这一男一女全非寻常孩子,但一怒之下,更不管好歹,又向女孩奔去,才一举步,那后脑上又着了一块鹅蛋石子,再转身一看,那男孩子,正捡了两手石子,在笑着叫道:“四娘,这狗熊真成了精,我们拿拳脚打他,他未必疼还是用石头砸,你看方才这一下,打得多么准,他已用爪子在摸咧。”
程子云被那一石子,还真打得不轻,虽未皮开肉绽,却也起了一个大紫苞,正在用手摸着,闻言不由无明火起,忙又纵了过去,大喝道:“小杂种休走,俺今天非捉住你这小鬼不可,哪怕你身后再有厉害人物,俺也须一拼。”
人方纵起,却不料,那小女孩又用石子从侧面连珠打来,那手法简直和大人用的飞蝗石一般,三不知左颊上又中了一下,那女孩又拍手笑道:“旭哥哥,你看我这一手,又比你准多了,逗这狗熊,不比你上树掏雀儿有趣吗?”
程子云连连吃亏之下,不由瞪圆了大眼睛,舍了男孩又来捉那女孩,才—转身,那男孩又用石子打他,这一下虽然没打中,但也是连珠手法,一个接一个打来,不容不闪避,那女孩子却跳跃如飞,一面扮着鬼脸呕他,一面不时也用石子打到,程子云枉自暴跳如雷,却说什么也捉不着,再看那左张二位老捕头时,却站在一边,不住价在摇头使眼色,却不上来相助也不开口,不由大叫道:“这两个小鬼委实可恶,你两个为什么还不助我拿下?”
正叱喝着,倏见那柳荫后面又转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来冷笑道:“哪里来的野人,竟敢到这里来欺负人家孩子,看你这大把年纪,也像个人物,怎么和两个孩子一般见识起来,当真你不是吃饭长大的吗?”
接着又喝道:“四娘旭儿,你们也不许顽皮,还不快些回去。”
那男孩,连忙跳过一边道:“大婶婶,这大狗熊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硬向我身上撞,还不认帐,一举手就想打人,因此我才拿石头砸他,其实并没有顽皮,不信你老人家只一问四娘妹妹便知道了。”
那小女孩也扑向妇人怀中道:“大婶婶,这大胡子委实不是好人,也许真是一只狗熊成了精,你看他那张大嘴毛乎乎的,不像要吃人吗?你快拦着些儿,我怕呢!”
程子云一见那妇人出来,一见面便卫护着两个孩子,说他不是吃饭长大,不由瞪大了眼睛怒道:“这两个孩子是你什么人,为什么容他在外面拿石子乱打人,你瞧俺这头上脸上,就挨了好几下,你既出来说话,须先还俺一个明白来。”
那妇人又冷笑一声道:“吓!你倒有理了,你这大一个男人,为什么竟和两个孩子吵起来,你说他拿石头打你,他两个跑到你家里去没有,挨打,活该,谁教你打算欺负人家孩子。”
程子云一见那妇人一味护犊,简直不说理,不由怒极,一下跳了起来大喝道:“你这浪女人竟敢不说理,纵容孩子打人还说活该,你丈夫是谁,还不给俺叫他出来,这里虽不真是化外,俺倒得说说。”
那妇人闻言,不由秀眉一耸娇喝道:“你这砍了头的贼奴才,是从哪里跑来的,竟敢开口骂人。”
接着猛伸纤手,在那身侧大杨树上横砍了一下,那合抱的大树上立刻砍下半寸来深一条痕,一面又冷笑道:“你别问我丈夫是谁,有话只管冲着我说好了。”
程子云不由一怔,暗想,想不到一个女人,手底下竟也如此明白,但自忖如论真的动手,也未见得便输,想了一下,把心一横,也冷笑道:“大嫂好功夫,俺已明白咧,老实说,俺此来,便是要访问此间的当家是谁,有话要说,你可少弄这一套,快把正经主儿请出来见见才是,俺程子云却不是只凭这一手可以吓倒的。”
说着,一拍脑袋又大笑道:“俺带了这家伙来,却没有打算带回去,真要瞧得起俺这东鲁狂生来,你瞧着办吧。”
那妇人闻言,转也一怔,正待发话,倏听背后又有一个苍老的口音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变的,也敢到这里来撒野,七姑还不带着两个孩子快回去,待我来料理他便了。”
程子云再抬头一看,只见那柳荫之下又来了一位铁面银髯老者,看去须眉皓然,却精神异常饱满,那声音更如洪钟一般,虽然身上只穿了一件蓝布长衫,下面赤足芒鞋,但气象极为威猛,一从树后出来便又喝道:“你别要骨头,要找谁只管说,我们这里全是安份良民,既不开山只不立柜,哪来的当家的,大家种田打鱼,又谁是正经主儿,你这厮,大概想当奴才没当上,所以到处想找主儿,跑到这里来,却找错了地方咧。”
程子云一见那老人,简直和庙里塑的阎王爷一般,沉着一副黑脸,好像要刮得下霜来,饶得他狂妄得出奇,也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再一听那话,分明已经知道自己来历,但略一沉吟,暗想,既已入了虎穴,看这来人也许就是此间主持人,何不索性敞开来说一下,连忙又走上前去打了一躬笑道:“晚生虽然狂悖,焉有敢以胜国孤臣,遗老逸民视为萑苻伏莽之理,适才失言还望勿罪,不过俺之所以求见此间主持人,委实有话须当面明说,老前辈既然加以教诲,还望以真面目相示才对。”
那老人又沉着脸道:“你这话我更不懂,这里全是打渔种地的,哪有什么孤臣、遗老、逸民,如果真有,不用说别人,便我这老头儿也早出首去,弄个大大的官儿做了,还能这样吗?”
接着又道:“你赶着欺人家女人孩子,不是说要找人吗?到底打算找谁不会直说吗?只管绕着圈子那又有什么用。”
程子云心神略定,冷笑一声道:“以老前辈尚且不肯以真面目见示,晚生又何必再说。”
那老人寿眉一扬,正待说什么,猛一沉吟冷笑道:“你既不肯说,我也由你,老夫还须到湖中打鱼去,却没工夫在此久待咧。”说着径向湖下走去。
程子云又拦着道:“老前辈慢走,晚生还有话说。”
那老人猛一抬头唾了他一口唾沫道:“呸,谁是你的老前辈,你就知道我老人家缺了哪一辈子德,后辈之中会有你这等不肖的奴才吗?”
程子云冷不防,竟被唾个正着,那唾花飞溅,简直和铁弹一般,打了个满脸开花疼痛异常,接着只见那老人右手向自己左肩头上虚推了一下,只觉一股劲风,直扑左肩而来,那力量竟大得出奇,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两三步,方才站稳,那老人一个转身,却窜起丈余,就势向空中斜掠而下,再看时,那柳树外面,湖面上正泊着一条小船,那老人头下脚上,已落在船上,微微一翻便在船头坐好,就船上取过一条短桨,不消两下,便向对面一个小岛上棹去,只看得他又暗暗咋舌不已,再一摸,脑后那个大包,越发肿了起来,便左颊上也有点像火炙一般,这一来,不由将狂态收起大半,淹头搭脑,便似斗败的公鸡一般,回头一看,却不见了那二位老捕头,心疑二人怕事已经回船,忙又赶向泊船之处一看,只见连那条船也不见了,程子云见状心下更加着急,暗暗跺了一脚道:“这两个老王八真可恶已极,你两个见俺吃亏要走,俺决不怪你们,却为何连船也带走,却教俺如何回去。”再一摸,那身边又竟忘了带钱上来,所有银子全在船上,慌急之下,竟呆在那里半晌,看着那湖水只在发怔,倏听背后有人大笑道:“天下真是一个缘法,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又遇上咧。”
连忙掉头一看,却正是在镇江江边上所遇的那个老丐正看着自己,摸着嘴巴直乐,程子云不由怒火又起,大吼一声,一个双掌推山直扑了过去,那老丐一笑,轻轻闪开道:“你这人真不识好歹,我不过拿了你一百两银子,却送了一套天大的富贵给你,难道还不值得,为何倒要和我老人家拼起命来。”
程子云怒极,又喝道:“好老贼叫化,你赚得俺来,意欲何为,俺和你拼了。”
说着运掌如风,又赶了上去,那老丐却哈哈大笑,一路沿着湖边飞步而逃,程子云一面在后赶着,一面连声喝骂,那老丐却连声大笑,向前面狂奔着,一直绕过了山麓,两下始终隔着丈余,也看看夕阳西下,暮色苍然,那老丐忽然在一条长石上站定,拍手大笑道:“你别着急,我老人家既得罪了你,容待少时请你吃上一餐好的谢过如何?”程子云—看,那石条正在一株老柳树下面,在石条外面一片平地上,却铺了一片破芦席,大可方丈,那席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