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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大平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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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又杀人”这句话。
  “虎列拉”的学名就是霍乱。这种病一来,人们上吐下泻,早上生病,下午就没人了。据说这种病很怪,你要离开黄龙山,你就赶快抬脚走,要么,还挨上吃一顿饭,或者耕一来回地,突然,你的肚子就疼起来,头顶虚汗直冒,接着就是上吐下泻,一时三刻,这小命就没有了。
  渭河岸上漂泊而来的这一户高姓人家,居住在黄龙山一个叫白土窑的地方。而那户河南来的顾姓人家,住在一个叫安家塔的地方。
  这户高姓人家满打满算,在黄龙山住了十年。他们很幸运,那个叫“虎列拉”的鬼祟一样的东西,始终没有落到他们头上。这户人家去黄龙山的时候是几口人,回来时还是几口人。不同的是,回来的时候,人群中少了个男丁高二,多了个童养媳顾兰子。那高二是从黄龙山参加革命走了。这顾兰子则是在全家都死于“虎列拉”之后,来高家做了童养媳。
  而顾姓人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一个一个地都染上了“虎列拉”,然后死在了黄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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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顾姓一家的死亡
这个家族的关于黄龙山的故事,大约应当由我母亲顾兰子来叙述。顾兰子的眼睛里,看见过许多事。这许多事积蓄在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睛变得羞怯,变得不敢用正眼看人。当然这目光主要还是因为她早早地做了童养媳的缘故。记得杜鹏程在他的一部小说中,曾经提到“这个妇女主任有着童养媳的目光”这句话。我在阅读时,这句话在那一刻刺伤了我,让我想起我母亲那怯生生、不敢正眼看人的目光。
  白土窑在一个半山上,它的左边是一条大沟,这就是三岔,那里是一个小小的集镇。它的右边是一条小河,那河叫黄连河。当地民谣说,“过了黄连河,两眼泪不干”,说的就是这条河。
  一条简易的山路,从白土窑住户的窑背顶上穿过去。这条路的这一头,过三岔,过石堡镇,然后通向山外。另一头,穿过黄连河,翻过几个大峣岘,从一个叫洛川的地方上了大路。
  我爷爷他们一行,这样便在白土窑安顿了下来。这窑洞是现成的,顺着一面白土山崖,摆了一长溜的黑窟窿,只要从山上砍来树木,做成门窗,再用白灰将墙壁一粉,就可以住人了。
  当他们要生火做饭的时候,发现这窑洞里竟然有锅。锅已经生锈了,背到河边去用石头擦一擦,还可以用。当他们想用碾子来碾苞谷糁的时候,发现在窑洞的侧面,一棵大树下面,竟然有一盘大碾子在那里放着,好像是专门为他们预备着似的。而当他们走向山野,看见一片较为平整的土地,抡起镢头开荒时,一镢头下去,竟然刨出一个完整的犁片来。
  这犁片很小,装上犁杖,叫耩子,专门在这山地里使用。想来,这犁片原先连同犁杖,是一起插在地里的。后来,犁杖的木质部分朽了,于是只剩下铧片。
  “日怪!这些东西好像专门为咱们安家过日子预备下似的!”爷爷有些诧异地说。
  诧异归诧异,这户人家终于在这里落脚下来了。
  爷爷是在去三岔赶集的时候,与那位顾姓男人偶然碰面的。他和那顾姓男人一见面,分外亲热,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在一个小酒馆,他们喝了几口酒以后,便谈到了两家结亲的事情。
  高家的弟兄三个,老大已经婚娶,老三还小,因此,这顾兰子就以两石五斗苞谷的身价,说给了高二。两位说好,等到顾兰子十三岁完灯完灯……舅舅每年正月十五,给外甥送灯笼。一直送到十三岁。十三岁的那一次,叫“完灯”,表示舅舅的监护结束,这孩子已经成人。“完灯”这种习俗大约来源于中华民族初民时期的那种“成丁礼”。以后,高家便来娶她。而在这之前,两家先结为互相走动的亲戚。
  如果不是那个“虎列拉”,顾兰子将在那个叫安家塔的地方,长到十三岁,然后会在一个凄凉的早晨,披一匹红绸,响几声唢呐,骑着毛驴来到白土窑,成为白土窑这户人家的媳妇。
  但是你不信命不由你。安家塔这个村子里,接二连三地有人死了。最后,瘟病也传到了这户顾姓人家。先是家里的几个男孩死了。裹成一个卷卷,谷草一包,被送到了山上。接着,顾兰子的母亲也染上了这病。
  接到消息,我爷爷和我奶奶赶到了安家塔,“亲家母亲家母”地叫着,陪着流泪,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大活人离去。
  顾兰子的母亲在弥留之际,突然清醒。
  她颤巍巍地坐起来,捻起一根平日上鞋底用的老婆针,然后在清油灯那豆瓣状的火苗下,将针尖烧红。
  “兰,你过来,我记得在逃难的路上,我说过,等落脚下了,我要给你扎两个耳朵眼。你娃要命大,不死在这里,将来也会有个穿金戴银的机会的!”
  顾兰子的母亲说。
  顾兰子哭着,将头凑过去,让母亲扎。
  只见“噗”的一道白烟,老婆针穿过了顾兰子的耳垂儿。
  顾兰子疼得叫了一声。
  顾兰子接着又叫了一声。
  前一声是因为疼,这后一声是因为看见,母亲已经双眼一闭,头一偏,死了。
  一个草芥一样、蝼蚁一样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所有的人甚至都懒得去哭。不是吝啬这哭声,是因为麻木了。知道染上这瘟病,就不能活了,所以大家都有个思想准备。况且,这山里成天都在死人。
  只有那顾姓男人,蹲在地上,用手抓着头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带来的是浑全的一家人,想不到,他们一个一个是失殛在这黄龙山了!”
  我奶奶接过话头说:“她走得好!她是填饱肚子以后走的!再托生,就不是个饿死鬼了!”
  顾兰子两个耳朵,只有一个扎了耳朵眼,另一个还没有扎。我奶奶捡起老婆针,叹息一声说:“让我接着亲家母手里这活儿,给兰把这个耳朵也扎了吧!”
  说完,抱起顾兰子的头,仍旧用刚才的那个老婆针,就着清油灯把针烧红,然后用手在顾兰子的另一个耳垂上摸索半天以后,扬起针,一把扎进去,只见“扑哧”一股白烟。
  顾兰子这两个耳朵眼儿,直到她六十岁的时候,才戴上耳环。那耳环是我的妻子,也就是她的儿媳妇给她买的。
  我是听顾兰子讲的。那个早已为前尘往事所遮掩的黄龙山故事,是那样强烈地震动了我;尤其是那两个老女人就着清油灯,为顾兰子扎耳朵眼的那一幕,叫我的头“嗡”的一声。我在那一刻想起“草芥”、“蝼蚁”、“卑微”、“贫贱”这些字眼。
  母亲不愿意戴。她说像她这样的人,还能戴金耳环吗?人家会笑话她。
  我坚持给她戴上。我说,这也是为了了却那两位老人的心愿呀!
  母亲小姑娘一样笑了。她说,看来那两位老人的话没有说错,她这一生终于戴过一次金耳环了。
  这一段话是插言,是以后的事情。那么以后的事情放在以后再说吧!
  顾家的那个男人,在他的妻子死去不久,也就去世了。
  走的时候,他已经不能说话。他只是抓住顾兰子的手,将小手交到我奶奶的手里,然后就头一歪,死了。
  “你走好,亲家公。孩子你不用担心,就到高家做童养媳。有高家人吃的,就有她吃的。做饭时锅里多添一瓢水,就把她养活了。你放心!”
  然后,草草地葬埋了这位顾姓男人,我的爷爷奶奶,领着我未来的母亲顾兰子,回到了白土窑。
  

第十四章 败月
“你端饭的时候,要两只手端。筷子要横放在碗上,放齐。等到给全家人都把饭端上来了,你才准吃饭。你吃饭不准到桌子跟前来,要圪蹴在地上。你一边吃饭,一边眼里要有水,看见谁的碗空了,就赶快站起盛饭。大家吃完,你也要吃完,然后收拾锅台!
  “白天除了做饭,其余的时间是打猪草,煮猪食,喂猪。晚上呢,等人都睡了,你不能睡!你要纺线,一两棉花纺一个线穗子,你每天晚上要纺一个,纺好再睡觉!”
  我爷爷站在白土窑的院子里,手叉着腰,这样来教育童养媳。
  顾兰子跪在院子中间。她听一句点一下头。说的是什么,她似懂非懂。她只知道从此这一生她的命运和这户高姓人家是分不开了,死死活活纠缠在一起了。在听我的爷爷说话的时候,她偷眼看了一下大门口。大门口有些响动,那是背着一捆柴的高二回来了。“这人以后会是我的男人!”她在心里说。
  “不要东顾西盼!”爷爷见顾兰子乱瞅,于是噤断了一声。他平日最讨厌自己说话的时候,别人不注意听。他觉得自己是如此重要,他的唾沫星子是如此珍贵,这唾沫星子可是不能白费的。
  顾兰子在偷眼看人。这个偷眼看人的毛病贯穿了她的一生。当我长大以后,当我在接受礼仪方面的教育,告诉我和人说话,和人握手,眼睛要坚定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四目相对时,我都做不到这要求。后来我明白了,这是我母亲的目光,童养媳的目光,它遗传给了我。我悲凉地意识到,这叫做“偷眼看人”的毛病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你是“童养媳的儿子”这个身份无法改变一样。
  顾兰子那一年十岁,她要结婚,还得等三年。到十三岁时开脸,梳头,圆房。爷爷说在这件事上,亲家把她哄了。亲家说黄毛小丫头是十一岁了。其实这十一岁的说法,也说得通。农村人把那叫“荒岁”,年对年,长余一岁。但是爷爷说,顾兰子得多吃一年粮,多穿一年衣服,在这件事上,他吃亏了。
  爷爷是如何掐算出顾兰子的年龄的?小孩嘴里吐真言。他问,你先不要说你的年龄,你只说你是属啥。顾兰子回答说属鸡。爷爷掐着指头,摇晃着脑袋,“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地算了一阵,说,“亲家公遭下谎了!你才十岁!”
  接着,爷爷又问:“你是几月生的?”问这话时,他很庄重,显得这句问话很重要!
  “十一月!”不知深浅的顾兰子,如实回答。
  “哎呀!”一听说是“十一月”,从渭河畔走到黄龙山的这个怪老头像被蜂蜇了一下,被蛇咬了一下,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说:“你生在败月呀,兰!我们高家前世作下什么孽呀,打发你从河南跑到陕西来败我们!”
  随着爷爷的这一声喊,窑洞里的人都跑了出来。见爷爷大呐二喊,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问清了事由,大家都面面相觑。白土窑那个苍茫的地面,灰蒙蒙的天空,这一刻变得十分寂静。
  “怎么办呀!”婆也被吓坏了,她脸色煞白,拐着小脚冲出窑洞,走到跪到地上的顾兰子跟前,像瞅一个怪物似的瞅着她,“怪不得,顾家全家都被你克死了!”
  原来,在中国民间,有一种奇怪的说法,认为生在十一月的鸡是败月生的。当然,十二属相,每一种属相都有一个败月,那属鸡的人的败月是十一月。有一首口歌,那口歌这样念道:
  “正蛇二鼠三牛头,四月虎,满山吼,五月兔,顺地溜,六月狗,墙根走,七猪八马九羊头,十月猴,满街游,十一月鸡儿架上愁,十二月老龙不抬头!”
  这话大约是说,正月的时候,天寒地冻,蛇只好冬眠。二月的时候,连人都没有吃的了,老鼠更是难熬了。三月,“九九耕牛遍地走”,老牛这一阵子正是挨鞭子的时候。四月,人凭土地虎凭山,没有吃食、缺少山林遮掩的老虎,只好空着肚子满山吼叫了。五月庄稼收了,兔子少了青纱帐,只好顺着地边田埂溜了。古历六月,天已大热,狗吐着舌头,顺着墙根行走。七月天则更热,大肥猪这时候正是最难熬的月份。到了八月,秋庄稼登场了,拉车的马开始忙碌了。九月秋高草肥,该杀羊了。十月农闲时节到了,耍猴的该出游了。十一月天寒地冻,无处觅食,鸡儿只有猫在架上发愁。十二月渭河封冻了,龙王爷被压得抬不起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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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顾兰子上吊(1)
“可怜的你为什么这么命苦呀!”婆踮着小脚,走过来,从冰冷的地上拉起顾兰子。婆的个子本来就小,十岁的顾兰子那时只搭到她腰间。
  婆把顾兰子揽在怀里,两个人都哭了。哭的途中,婆撩起她的大襟,为这个苦命的女孩擦着满脸的泪。
  “老头子!”婆扬起头来说,“你平日爱逞能,日能得一个指头剥葱哩!你看,能不能给兰娃把命改一改,回一回。我听人说,庙里的和尚,可以给人改运哩,回向哩!昨天还是个讨吃的,今天一改一回,就能当上皇娘娘了!”
  “有这么一说,让我算一算吧!”
  爷爷说完,掐上指头又算了一算,然后问顾兰子,十一月出生,这他知道了,那么,是十一月的哪一天出生的,子时丑时寅时卯时出生的?
  这一点顾兰子却不知道。死去的爹娘也没有告诉过她。或者说告诉她了,她没有记住。所以她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或者她知道,她记得,只是不敢说出来。前面说出个属相,说出个生日,她做梦也想不到,就惹下了这么大一摊子事儿。
  见顾兰子不知道,爷爷也就不再强求。
  他又伸出鸡爪子一样的五个指头,一会儿这个指头蜷回来,一会儿又那个指头伸出去,掐算了一阵,最后说:“定了整数,顾兰子,我把你的生日定在十一月二十吧!这天是个好日子,有个这个日子做生日,虽然是生在败月,但是败月不败时,这样,你的命会好一点,也不会妨到高家了!”
  婆听到这话,长叹了一声:“败月不败时!这最好!”
  黄龙山的山高。山高天就黑得早。说完话,全家吃晚饭。农村人都把吃晚饭叫“喝汤”。大苞谷粥,一人一碗。桌上摆着的,是顾兰子从山上掏来的苦菜,和从埝畔上挖来的野小蒜。那小蒜洗了,切成节儿,生调着。苦菜则用开水焯过了,虽说少盐没辣子的,但对这户远路而来的人家来说,也算好吃食了。
  家里的忙活主要靠婆;顾兰子则打下手。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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