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书库 > 耽美同人电子书 > 大平原 >

第11部分

大平原-第11部分

小说: 大平原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童养媳到了高家,这给顾兰子缠脚的事,得高安氏来做。高安氏先扯上两尺白粗布,然后脱下这顾兰子的鞋子。那布条,一头吃进自己嘴里,用牙关咬紧,另一头,捧着个顾兰子的脚在怀里,使足力气一层一层地缠,缠一层,勒一下,顾兰子的脚骨头咔吧咔吧直响。脚后来也肿了。硬把脚塞进鞋子里,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像踩高跷。
  这样缠了几回,高安氏突然翻心了,决定不给顾兰子缠了。一是她看顾兰子那脚,血糊糊的,五个脚指头,都弯回到脚心里来了,叫人看了寒碜。二是她心想,穷人家的女儿,缠这脚干什么,上山溜坬,脚大才稳当呢。何况这顾兰子已经是高家的人了,不存在嫁不出去的问题了。
  “你给你家男人说,只要他不嫌弃,你就不要缠了!”高安氏说。
  高二是新青年,又喝了一些墨水儿,自然也不赞成这缠脚。这样顾兰子算是被解放了,少了女儿家受的这个罪。不过顾兰子那双脚,始终没有好,脚指头始终弯曲着,路走多了就发红发肿,窝在鞋子里,十个脚指头像一群小老鼠。顾兰子那脚,也比普通的脚要小一些。人们叫那“解放脚”。
  跟着高安氏,顾兰子学会了织布、纺线、做家常衣服,学会了锅上案上这些女人家该会的一应手段。她是成长起来了,开始有了笑声。当自家男人,背着一捆柴或庄稼,从沟底下摇摇晃晃地上来的时候,她迎上去,一直接到家里,并且把这柴或庄稼,从男人的背上卸下来。
  秋天来到了黄龙山。这是一年最好的季节,山*像金黄色的浪头,一浪一浪盖满了埝畔,地畔,路畔。除了这金黄色的*,山上其余的一应物什,青冈树,榆树,杜梨树,杨柳树,等等等等,甚至包括各种有名无名的小草,包括迟收的庄稼棵子,都被严霜染成了红色。太阳一照,有的是血红,有的是枣红,有的是粉红。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中,让人把眼前的苦难都丢到脑后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九章 圆房(3)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季节里,童养媳顾兰子和高家二掌柜要圆房了。
  顾兰子没有娘家人,这大约是这一场婚礼唯一的遗憾。
  但是不要紧,黄龙山方圆数百里,旮旮旯旯里都住着顾兰子的乡党,住着这些花园口决口以后逃难到这里的河南人,他们把顾兰子当做自己的女儿,把这一场婚事当做河南人和陕西人的一次婚配。
  为顾兰子洗头,开脸,做婚嫁的衣服,这些事都是白土窑的河南乡党帮忙的。当这些事情做完以后,高二牵驴,顾兰子被扶上了驴背。按照发生老汉的设计,高二将牵着毛驴,从高家出发,在白土窑这个小村子绕一圈,然后再回到高家。
  但是骑上毛驴上路以后,顾兰子哭了,她说她想起了安家塔娘家,婚嫁是一件大事,她想告知如今已经长眠在那里的父母兄弟姐妹们知道。高二觉得顾兰子的话言之有理。于是他们停了步子,将这想法禀告了发生老汉。发生老汉认为这想法很好,是该让亲家母亲家公知道的,虽说人不在了,但是到那坟头上告知一声,也是礼节。
  从白土窑到安家塔三十里,一来一回就是六十里。这样,一对新人在圆房的这一天,就多走了六十里山路,完成了这个心思,了了顾兰子的心愿。
  安家塔还是过去那个安家塔,照样鸡叫狗咬,照样人们扛着犁杖早出晚归。它并没有因为这一户人家的绝根而冷落,因为又有新的流动的河南人补充了进来。当年安家塔托孤的那顾兰子的家,如今又有人住着。他们很热情。他们说那以前的故事也听老户们说过。他们留一对新人吃饭。
  荒草萋萋,秋风嗖嗖,毛驴的铃铛响着,一对新人来到安家塔半坡那一堆乱扎坟头。谁是谁,哪个坟头子上顶着哪个,顾兰子已经分辨不清了。顾兰子扶着高二的肩膀,从毛驴身上溜下来,新做的绣花鞋沾地,顾兰子双膝跪倒,哭了两声,为这死在异乡的父母兄弟姊妹而哭,为天下所有的花园口的难民而哭。哭完,磕了三个响头。高二一手牵着驴缰绳,另一手扶地,也陪着顾兰子磕。“这个地方,我以后不会再来了,爹、娘、哥姐弟妹,你们互相照应吧!”说了上面这些话以后,顾兰子站起来,拍了一下膝盖上的土,然后翻身上驴。一对新人踏上回白土窑的路。
  回程显得轻松一些了。驴蹄子踏着山路,清晰有声。驴脖子上那个铃铛,呛啷作响。新郎官高二胸前那朵红花,秋日的太阳一耀,红漾漾的。川道地头上耕作的那些人,不停地发着喊声,为这一对新人祝福。这地方多的是河南人。人们把这里叫“小河南”。从洪水中逃出来的一条命,从黄龙山这种“虎列拉”的瘟病中逃出来的一条命,如今要婚嫁了,要生儿育女了,要像一个体面的人那样地活下去了,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呀!所以河南老乡们都为顾兰子高兴,都把顾兰子的幸福,当做自己的幸福。
  天麻糊黑的时候,一对新人准时地回到了白土窑,走进了那孔牲口窑刷新以后的新窑。一路上他们接受了许多的欢呼,这叫他们十分的感动。尤其是顾兰子更感动,孤苦伶仃的她感到了来自乡党的温暖。
  窑院里充满了喜气。那孔牲口窑,如今整修一新。地面上铲去了牲口的粪便,又用黄土垫了一层,然后拍实。窑的墙壁上新抹了一层白土。白土窑所以叫白土窑,就是因为有一面山崖,是白土的,所以三小子到那里掏了一筐白土回来,负责这刷墙的工作。新窑的门框上,红纸上写了喜联。那喜联上的墨笔字是高二写的。高二是新青年,他为这喜联所写的句子,没有用那种俗套子,而是写了这么两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九章 圆房(4)
荆树有花兄弟亲,
  书田无税子孙耕。
  高二借这两句话,表达了他将来的志向。
  高发生老汉那天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什么事也不干,只穿着一身干净衣服,手背在后边,迈着方步,烟袋锅儿搭在脖子上,在窑院里转悠。
  高安氏将窑院里的地面,扫了一遍又一遍,扫完了,洒上水,水干了,再扫。粗笤帚扫过了,又用细笤帚扫。直扫得这地面光堂堂的,秋天的太阳一照,像蛋黄一样铺在地上。她还将大窑里那个锅台,重新用锅底黑染了一遍,锅台黑明黑明的。白墙一衬,显得墙更白,锅台更黑。
  圆房仪式举行得很热烈。来了很多的人,河南口音的,关中口音的,陕北口音的,山东口音的,安徽口音的,吵吵闹闹。白土窑地面大约许多年来,还没有过这种热闹。前来祝福的人,都从自己家里带来了最好的东西,或两只鸡蛋,或一捧瓜子红枣,或二尺白洋布,大家把这当成了一次乡间聚会,当成了同时也是对自己离乡背井生涯的一次祝福。
  之所以能来这么多人,是因为这一对新人骑着毛驴,响着铃铛,从安家塔到白土窑一路招摇。
  除了陕西人,除了河南人,在这祝贺的人群中,还有不少的俄罗斯人。黄龙山的旮旮旯旯里,住着不少的俄罗斯人。这些白皮肤、蓝眼睛的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也沦落到了这黄龙山,那时还没有人对这件事作出过解释。直到二十年后,到了一九六○年,苏联专家从中国撤退的时候,这些人混到专家队伍里回去了。这时人们才弄清楚他们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是苏俄一些达官显贵的后裔。有个叫斯大林的人,在俄罗斯搞大清洗,把他们的父母杀了,把这些孩子集中到离中苏边境不远一个叫伊尔库茨克的地方,学习汉语,学习无线电技术,然后,用汽车拉了,送往中国,先从东北走,没有走通,就又从西北借了一条路,进了境。这些人是共产国际往延安送的,车到黄龙山的时候,延安方面拒绝接收,于是汽车把这些人甩在了黄龙山,成了高老汉他们的邻居。
  那一天夜里,高发生老汉睡得很香。“圆房”这件事情,又叫“合铺”,不比结婚,可以办得大一些,排场一些,也可以办得小一些,草率一些,高老汉把这事办得这么排场,这叫洋火,他觉得自己脸上很有些面子。
  那一天晚上,新窑里的一对新人,辗转反侧,很久没有入睡。高二说:“我不想一辈子打牛屁股。我还是想出去,吃一碗公家饭,图个发展。共产党的势力大,有一天我在山上放羊,看见川道里走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当时我就想扔了这放羊鞭子,跟他们走!”
  顾兰子热烈地说:“我支持你,绝不拖你的后腿!你去谋大事吧!我做一双千层底的鞋,送你上路!”
  “那么你呢?”高二问。问这话时,他长叹一声说:“你要知道,我们活得多么窝囊呀!就像三岔街上的一条狗一样,谁看你不顺眼就踩你一脚!你要生,你要死,没人管,没人问,没人心疼!”
  顾兰子没有这想法,她觉得这世界已经对她够好了。她说:“我要守住这个家,我要为你生一炕的娃娃!”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十章 革命鞋
顾兰子与高二圆房后几天,高大手拖一双儿女,来到黄龙山白土窑。一儿一女那时还小,高大给他们的头顶上,蒙上一层白色的孝布。见孩子披麻戴孝,高发生老汉知道老家出事了。
  高大只说他是刀客,说这是国民党保安团造的孽,为的是要他那杆快枪。他没有提自己是地下党,也没有说李先念将军过渭河那事。共产党有一个规矩,叫:“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子!”
  “是那韩大麻子!这个仇要报!”快枪高大眼里火星四冒,牙齿咬得嘎巴嘎巴直响,说道。
  “人家的势力大,我看这一口气就先咽了,十年等他一个闰腊月,有机会时再说。光棍不吃眼前亏,大小子,这一阵子,你就在这黄龙山里躲一躲吧!”高发生老汉说。
  高大不听这话,他执意要回去。腿在他身上长着哩,他这么个大男人,要走,谁也拦不住。况且他性格暴烈,连发生老汉也畏怯他三分。既然要走,重回那是非之地,就让他走吧。
  这样,高大扔下一双儿女,当窑里,就地为二老高堂磕了个头,然后独自重回关中,继续他的刀客事业。
  那一双儿女哭成了泪人。高安氏踮着小脚,走过来,一手拖起一个,搂在自己怀里。孩子“婆呀婆呀”地叫着,叫得高安氏也抹起了眼泪。想起贤惠的大儿媳妇,心里汪得难受。
  高安氏把顾兰子叫过来,让这一双儿女跪在顾兰子跟前。
  “这是你二大的媳妇,也就是你们的新妈。以后,她来照料你们吧!”
  两个孩子一个抱住顾兰子的一条腿,叫一声“新妈”。
  顾兰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被人重视的场合。她很害羞,害羞中赶忙答应了一声,然后俯身拖起这两个孩子。
  这以后很长一段日子,白土窑很安静。虽然新添了两张嘴,可是并不显得有多少负担,米汤锅里多添一瓢水,就够两个孩子吃了。对这个千疮百孔、四壁透风的家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震荡。
  倒是有一个新的震荡在等待着高发生老汉。
  这就是高二已经和新媳妇商量好,他要偷偷地投奔延安了。
  那时候,高二的力气已经长全,他成了这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他要一走,这一方天才真正是塌下来了。
  怕高发生老汉阻挡,小两口对这事守口如瓶,只是悄悄准备着。
  高二比以前更勤勉了。地里的农活,他已经成了一把好手,耕地,耱地,锄苗,收秋,扬场,吆碌碡,他样样在行。到山上干活的时候,他会捎带着利用牛歇晌的时候,砍一捆柴,晚上吆着牛,背着柴回来。这样窑院里整整齐齐地码起了一垛硬柴。稍有闲暇,他还抱着一个大镢头,把前坡上的酸枣刺、狼牙刺一镢一镢地往下刨。这些柴是软柴,烧炕用的。酸枣刺、狼牙刺长着满身刺,扎手,高二就用镢头,把那些刨下来的刺棵子,团成一团,然后用镢头一点一点地砍成细末。这样新媳妇烧炕时,荆刺就不会扎手了。砍成细末以后,再将它们用镢头团在一起,砸成一个四方四正的形状,然后用绳子拴起,就背回来了。这些柴也在院子里码成一个柴垛,四方四正,像一堵墙一样。
  顾兰子则将高二那些旧衣服,该洗的洗,该拆的拆,该补的补,忙着整修。大窑的柜子里有些蓝士丹尼染成的粗布,征得高安氏的同意,顾兰子用这些布,为自己男人缝了一身新。
  她说过她要做一双鞋的。当上面这些事完成以后,眼看着高二离家的日子快要到了,于是顾兰子开始精心做鞋。
  先收集一些破布,农村人把这叫“补拆”。把这“补拆”洗干净,晾干,然后熬一点糨糊,将那些破布片往一起贴。那一层一层贴起的破布片,叫“袼褙”,而这项工作,叫糊袼褙。袼褙糊好,一片一片地贴在墙上,等它们风干。干透了,从墙上揭下来,就可以用它们做鞋底。
  比画着高二的旧鞋,顾兰子先用一个白土块儿,在袼褙上画出鞋底的样子,画完以后,再用剪子铰。通常,要铰两片,三片,或五片,然后将这些片儿合在一起,上上沿儿,再用麻绳来纳。顾兰子答应过,她要给高二做一双千层底的,因此这袼褙用了五片。
  上鞋底时,用一把锥子,先把鞋底纳透,再用一根针,纫上麻绳,顺着锥子,往反方向纳,这样麻绳就穿过鞋底了。过去的鞋底就是这样纳的。
  在纳鞋底的时候,顾兰子以无限的爱意和无限的虔诚,给这鞋底上纳上“革命”这两个字。她不识字。她一生都不识字。虽然解放后,她进过好几次扫盲班,但是从扫盲班回来,字还是字,她还是她,谁也不认识谁。所以革命这两个字,是高二为她写下的。
  绣这几个字,用的是倒勾针的方法。啥叫倒勾针?就是往前撵两针,再往后回一针,这样纳下的鞋底结实,这样即便绳头磨平了,绳子也不会绽。
  那鞋帮子,用的是织贡布,一种又结实又不扎眼的洋布,这是顾兰子托了个事由,专门到三岔街上去买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