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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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野火来。有石和尚站在田里,那大姑娘怕丑,就不会来烧稻子了⑥。所以这两年我们这里就没有鬼火烧稻了。”小汉听了还是不相信,说:“真的啰?”老董四不屑一顾地哼了哼,没再理会他。
这些人说三道四,没有主题,也没有说出什么名堂来。谈得要睡觉了,赵恒顺说道:“刚才大家对互助组讲的不多。可是,上面还讲的紧得很。我们都要想一下,哪几家愿意在一起组成互助组,都来对我说一下,乡里还要这个名单呢。早尖稻种,哪个要多少,回去都要做个打算。不用早尖的,去领湖南秈好了。政府发给我们稻种,我们自己不能连打算都拿不准啊!那样,还怎么个领法?今天,还有许多人没有来,难为大家都转告一下,叫他们也做好打算。”大家听了都说:“那当然喽。”于是,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赵恒顺既然做了村上负责人,这组织互助组,他就得真正地组织一下。于是,他告诉了赵恒发,又找到了董老二,他们这三户就算一个互助组了。其实,正如老董四说的,就是 政府不号召,这三户的农活也多在一起做。他们这个互助组,每户土地差不多,都计划了二亩早尖的任务。村上各户,也都汇报了各自所在的互助组组织。其中有三户的,也有五户的,总共成立了十八个互助组,每个组都指派了组长。领稻种时,都是组长出的面。不过,种早尖就赵恒顺互助组每户是二亩,其他每户顶多的就一亩,一般只半亩计划,与过去接稻差不多,同时,接稻却也没人种了。其余的还都是老中稻——湖南秈。
人们知道,被大水淹没休闲了一年的歇放田⑦格外能长好庄稼。因此,今年大家的生产兴趣格外高。为了早日摆脱水灾造成的粮食紧张,各家各户把领回来的早尖稻种都慎重地经理着。因为它收获以后还要再栽晚稻,所以大家都力争提早。才到清明就将早尖撒到秧田里育秧去了。当家品种老中稻却还是老习惯,在清明后十天才下田育的秧。
赵恒顺小组三户人家六亩早尖,秧苗育得都很好。立夏前即闰三月十二那天就开始了栽插早尖。因为每户只有二亩田,就一天功夫;三户三天全部栽完了。而后,各人又各自 管理着自己的稻子。赵恒顺对他互助组里的人说,一定要用心把这双季早稻弄好,看它收成比中稻哪个强,明年就好做打算了。
农谚说“麦子候着吃,稻子走着吃”。这早尖稻子果然来得快。它一天一 个样子的猛长,五月二十,稻穗就饱了半粒米,呈绿豆色了。而过去的这个时候,接稻则刚刚抛穗。嫩黄色的早尖稻穗,随风起伏,显示着丰收的景象。被饥荒折磨得无可奈何的人们,竟把嫩稻割了回来,用水淘干净,加上水,用石磨磨出稻浆来,拿纱布滤去稻壳,用稻浆熬糊吃。嗨!这办法好得很,每天只割那么一点点,损失并不很大,全家人都吃饱了。随着稻子一天天地成熟,米粒一天天饱满,人们摆脱饥荒也一天天地成为了现实。
赵恒顺见早尖已经一片金黄了,五月廿五日早上,他对自己互助组里人说:“这早尖现在看来还青了一点,不过带点蛮也能收割了。收割了它还要及时栽插双季晚稻。应该是早一天都是好的,晏了肯定不会有好的收成。这也好比是在与老天‘抢’季节啊。”赵恒顺将抓紧收获早稻和及时栽插双晚,说成了与老天“抢”季节,大家听了,认为他说的非常形象,于是,都把又收又栽的“双改”,叫成了“双抢”。
五月廿六(公历7月15)日,赵恒顺互助组里开始了收割早稻早尖,接着全村也都跟着开始了“双抢”。这早尖的产量,果然不凡,长在田里看似又矮又单的稻子,每亩收成都在千斤左右,能抵得上较好的湖南秈收获,人人都说政府没说假话,只懊悔今年种的少了。
炎热的暑天,太阳当头照着,有时闷热得连知了也懒得鸣叫;风儿象怕热似的,老是躲在闲处不肯游动;天公为了减轻太阳的过火,老是推来一堆堆云障,遮一下阳光。可是这些云障总不尽职,到了中午前后,往往被热浪卷来的大风刮得化成倾盆大雨,淋得大地一片水灵。在这“好汉不挣六月钱”的季节里,凡是有条件的人都避暑去了。而东圩的农民们却开始了最紧张最繁重的“双抢”劳动。这时候的他们不仅起早摸晚,连中午火一样太阳也不避一避。正如董正玉当初说的,这六月里又收又栽,真受不了呢!可是,为了能够增产,农民们对于双抢的数量,却在力争明年比今年还要增加呢。
本来收获稻子,都是在田晒干了的情况下进行的,劳动起来爽脚爽手,利索得很。可是,现在为了及时插上双晚,大家都灵活地将早稻田里的水一直留着,收割早尖时,田里泥土依然稀烂。在田里做活,拖泥带水,唏哩哗啦,泥浆和着汗水染得他们面目皆非。
“双抢”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收获稻子。接着就赶紧清理早稻草,用牛犁田。耕牛怕热,为了抓紧季节,热死耕牛的事件时有发生。因此人们只好起早贪黑,甚至夜里用牛。火一样的太阳老是把耕翻的犁垡晒得象河蚌壳一样,必须进行人工锄垡后才能够耖得平。田耖平后,总还有许多早稻档子冒在水面上。于是不能做田里“大事”的孩子或者老人,也被叫到田里来把稻档子扦进泥里去。
栽插双季晚稻的时候,人们都起早贪黑地拔秧,天见亮就下田栽插。晌午的太阳晒得田里的水象烧开了似的,泥鳅小鱼也被烫死了。人们手执秧苗弯腰栽插,水里热气熏得汗珠子睁不开眼睛。然而,他们全然顾不得。汗珠子滴到水中,下雨一样的滴哒有声。眼睛睁不开了,只好使劲地眨一眨眼。傍晚虽然凉爽,也是插秧的好机会,可是,蚊子却捋得起来,叮得人无法忍受。为了求得上好的收成,珍惜金贵的时间,人们只好付出艰辛而又沉重的劳动。
早稻收回来以后,为了防止发芽变质,必须及时地把它晒干。可是,老天下雨象是玩魔术似的,令人防不胜防。老是天上一块乌云,一声闷雷,就是滂沱大雨。赵恒发一家,尽管天天防着暴雨,有一回,全家人都淋成了“落汤鸡”,晒开的稻子仍然没来得及收拢,还是让猝不及防的大雨把它冲得四处都是。
整个“双抢”当中,赵恒顺互助组里的三户,男女老少齐上阵,六亩早尖收获,双晚加上秧田,是七亩多田的栽插任务,使用的只能是人工加牛工,居然用了十二天时间。栽下去的双晚,生长势头蓬勃。赵恒顺看着可爱的双晚,感慨地说道:嗨!这“双抢”啊,我们老做田的,真象是孙猴子过火焰山——虽然有幸过来了,却也脱掉了一层皮!
“双抢”过后,很块就到了秋高气爽的季节,气候宜人,此时正是双季晚稻除草治虫的当口,也是农业上最轻松惬意的季节,互助组的事又回归到了各家各户。董老二的小儿子小汉,在双晚田里耘田,听着四野里的耘田歌声,心旷神怡,也信口唱了起来:
郎在田里耘青棵,姐在家中把眼睃,一睃田中长好稻,二睃小郎唱好歌。
日里郎无银钱用,晚上又无妻子眠;脚踩黄土日晒背,哪有心思唱好歌。
没有银钱姐给用,没有妻子姐与眠。茶壶打把落张嘴,去年许郎到今年。
去年许郎花兜袋,今年许郎缎丝鞋。花兜袋、缎丝鞋,事到如今都没来。
别怪小妹心肠狠,只怪他家闺门紧。在家自有哥嫂管,出门还有小妹跟。
新打大门铁杠杠,新打后门铁杠撑。天井用了天罗网,地上也用绊脚绳。
房门用着玉锁锁,纸糊窗子高不明。床前达板石灰号,红罗帐子挂响铃。
昔年你到姐房睡,一桩险事吓坏人。困到半夜来翻身,碰着铃铛响一声。
嫂嫂听见喊哥哥,小妹房中有坏人。哥哥拿把杀人刀,嫂嫂端来放血盆。
喊声小妹快开门,你的房里有坏人。小妹说声不要慌,等候小妹穿衣裳。
上身穿上飘白褂,下身穿着地罗裙。地罗裙来地罗裙,左一层来又一层。
裙子随地拖着走,裙子里面藏亲人。小妹开口将言说:哥哥嫂嫂听分明,
小妹房里有坏人,愿做刀下该死人;小妹房中无坏人,用何交代出我门?
嫂嫂听了小妹说,打个团团出了门。开了大门送哥嫂,开开后门送情人……
小汉唱的这是《和姐歌》,它还有着很长的内容呢。
一边劳动一边唱歌,是劳动人民忙中取乐的方式。圩区农民们唱的歌,内容多以爱情为主,间或是生活内容的,篇幅有长有短。所唱的种类繁多,有耘田歌、车水歌、舂米歌、打夯号子和划龙船的歌,更有天真活泼的儿歌和放牛娃唱的粗俗豪放的山歌,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这些,被统称为“民歌”。民歌唱得农民们苦中有乐,兴趣盎然。
秋天,双晚稻子也和传统的中稻、晚稻一样,获得了好丰收。实践使人们对双季稻产生了由衷的宠爱。也让人们真正体会到了人民政府真心实意地关心农民的实在之处。他们在高兴之余,又非常感动:哪里见过衙门里的人关心过农民的生产呢?如今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真算是生在福中了。从此以后,凡是政府的号召,农民们都热心拥护。
农民们收上来了,国家收购新粮也开始了。这一年国家对稻谷定价,每百斤仍然是六元六角。大丰收以后,粮价仍然能够稳定,大家卖粮积极性很高。除了口粮种子和交足农业税外,多余的几乎都卖给了国家。
国家为了多收购粮食,努力地增加着库容,除了在各自然村设有临时收购点外,还在水运便利的河口——沿河村设立了大粮站。卖稻送到大粮站,另外还加“脚力”,也即送稻去的运力。于是,为了多挣钱的人,便不嫌路远,每担都挑着老秤150至200斤。他们到沿河粮站,五六里路,每天早上一担、上午、下午各两担,五担跑下来,一般人累得够戗了,可是,居然还有人一天跑六、七担的。
粮站收购粮食服务态度特别好:冷茶免费满足供应,卖稻的只要一到,立即看样过磅,决不无故耽搁。因此,卖稻的速度很快。才丰收的农民,为了能有现钱,改善生活条件,在良好的环境下,又激发起今后的生产积极性。好象幸福的日子就在眼前,只待自己吃苦耐劳,就能“心想事成”了。
秋收以后的东圩人,有了粮食,卖了以后,又都有了点钱。他们都要改造遭水灾回来后窝居的小棚子了。于是,开始购买建筑材料,为改进居住条件做着准备。
①此后双季稻在沿江一带成了农业生产的主要格局。面积逐步扩大到了总耕地的百分之八十左右。
②接季:从前农民粮食老是不够吃,种点速生庄家补贴缺粮的困难。这种方法,叫做“接季”。
③和糰:用炒爆的穤米加糖浠搓成球状的糖食。用以象征“欢乐团聚”的祝福,
④分田分担:一分田收获过秤称一百斤;分田分担,一分田收获一个挑担,约一百五十斤之谱。本文所说的亩,除已有说明外,都是指老亩。
⑤蝗虫,结虫,抽心虫:都是农业害虫。其中结虫,是稻包虫,钻心虫是螟虫。
⑥老董四说小汉不懂,其实,当时的农民全不知道:被他们称做“鬼火烧稻”,是水稻白叶枯病;而“开缺瘟”则是稻飞虱所为。
⑦歇放田:荒芜没有耕种的田。尤如人劳动中休息一放的意思。
十五、新农村;农民憧憬新生活;好形势,农村括起急进风
农民们丰收了,有了粮;卖了粮,又有了点钱,对政府推广的双季稻,信心百倍。人人喜气洋洋,对将来充满了希望。
东圩村上破圩回来窝的小棚,现在都在改造了。人们买来毛竹,正而八经地撬起草屋来。老人、妇女天天搓着草绳子,因为“草屋三间,草索一担”呢。赵恒顺破圩回来后搭建的棚子本来就做了长期打算,是在正屋地基后面建起来的。现在他在原来恒发的房子地基上做了三间两头落头厦①门向南的草房,把自己朝西的房子地基与原来的晒场地连接起来。棚子还留着做了农具房。这样,赵恒顺的晒场、房子都宽畅多了。 赵恒利的两堂房子都被水冲走了。破圩后荣春一房住到乡里的关帝庙里去了,他小儿子荣秋又在县城念书,常年不在家。家里就荣夏配亲后夫妻俩,加赵恒利夫妻四口人,他们在老屋基场上,即赵恒顺房子南端、村中路紧西处做了堂三间草房。赵恒发的房子按道理也能做成瓦房了,可是,他认为他房子凑合着还能住,加上目前经济并不很宽裕,他打算等个年把,经济更好了点的时候,再备些材料,做堂象样的房子。于是,他只弄了点泥浆,将砖码的墙缝迷糊了一下,一家人还照旧的住着。
赵恒发有了点钱,觉得应该打扮一下韩妹妮。因为韩妹妮自从来到他赵家后,什么装饰品也没有。正月里,他到谷口找银匠,花了两百斤大米,给韩妹妮打造了一副银耳环。二月二的这天,村上许多姑娘和年轻妇女穿耳朵,韩妹妮也把两只耳坠子穿了洞,将耳环戴了起来。
董正富的父亲老成旺,破圩回来后,还没到收早稻的时候就死去了。正富用从大先生五畅瓦屋上拆来的材料,在自己村当中老地基上做了三间瓦房,还用石灰里外都粉刷了,白幅昂昂。在众多草房的东圩村里,显得鹤立鸡群。董老二的假八间倒了,虽然房子材料没让大水漂走,可是砖瓦却碎了不少。现在,他把房子材料一分为二,分给了两个儿子,让他们各做房子单独居住了。在老屋基上,他的大儿子董正道做了堂草房,只不过墙不是泥巴壁,而是用砖砌的,在村上算是上好的房子。他带着小儿子小汉,在村当中离董正富房子东山墙丈把远的空地上、赵恒发门口三丈远的地方,做了堂小瓦屋,因为砖不够,只砌了北边半截墙,其他地方,还是做的泥巴壁的墙。于是,东圩村上算是有了两堂盖瓦的房子。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