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扶摇皇后(出版)-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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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它沮丧的扫扫短尾,和主子的心情比起来,它的爱情是可以退让一步的。
孟扶摇叹息一声,轻轻拨开它,示意它自己去,元宝大人怏怏,驼着月光留下一个垂头丧气的背影。
它这一去便没有回来,孟扶摇调息了一阵,睁开眼看看,有点疑惑,想想没动;再调息一阵,睁开眼看看,皱起了眉头,还是没动;直到一个大周天运行完毕,她看了看空荡荡的桌面,听前院毫无动静,终于还是跨下了床。
她推开门,四面毫无声息,宗越的屋子里连个呼吸声都听不见,想了想,她唤过铁成,对宗越那里指了指,铁成会意过去,孟扶摇立在门口,叹息一声,出门。
经过前院时,看见满地的酒坛子,长孙无极盘膝坐在树下,元宝大人默默在一边守着,看见她过来欢欣鼓舞的要去拉她,孟扶摇二话不说快步走了过去。
元宝大人僵在半路上,傻傻的看孟扶摇头也不回的离开,含着爪子回头看长孙无极,长孙无极缓缓睁开眼,神色平静的看一眼孟扶摇背影,将它抱了回来。
他轻轻抚摸着元宝大人,静静仰头看天际浮云,元宝大人则无声的,将脑袋埋在了他怀中——
孟扶摇悄情去了九皇女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想不管便可以扔一边,纵然她终生不认为凤家人,但是属于她和凤家的仇,一定要报。
璇玑皇宫,最大的阻碍在玉衡,而要除掉玉衡,只有先除皇后。
但以玉衡保护皇后那个紧密法,除非让她单独出宫,否则再无空子可以钻。
现在这个乱糟糟的局势,皇后怎么可能出宫?
没有机会创造机会,这本就是孟扶摇擅长的招数。
那天她和九皇女商量了很久,回来时接到战北野飞鸽传书:“需出兵否?”
孟扶摇沉思良久,示意纪羽答复:“且看着。”
她和长孙无极宗越还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宗越似乎很忙碌,养伤中也不忘见他在璇玑的属下——宗越的广德堂虽然遍布五洲大陆,但在璇玑是发展得最早势力最大的,经过这么些年经营,可谓一声出而万声应,孟扶摇和长孙无极从北境一路过来时,得到不少助力。
宗越似乎还出去过一次,撑着带伤的身子,回来后气色更加憔悴,却当晚给孟扶摇递了封信,孟扶摇看完信默然良久,想着这都怎么了,关系那么亲近的几个人,突然便退回了原点,如今就隔壁住着还要投书,忍不住翘起嘴角一笑,笑到一半那味道却又变了,涩涩的苦。
长孙无极也很沉默,几乎闭门不出,他和宗越都似乎想留下时间给她好好想清楚,又或者在自伤?但孟扶摇知道他不会什么事都不做,他们三个人,都不是那种被事情一打击便躺倒在床怨天尤人型,他们是带刺的弹簧,压下去,迟早都会雪光亮眼的弹出来——
隔了几日,九皇女和十皇女,突然都病了。
两人一个是荣贵妃幼女,一个是皇后长女,都是獠矶皇朝地位尊贵的皇女,却素来没有交集,一起病也完全是偶然,九皇女因为彤城之乱,去静安寺拜佛,回来时在路上突然嚷了头痛发病,恰巧碰上十皇女车驾,好歹是姐妹,十皇女自然要去问询一番,也就隔着帘子问了几句,她很小心,连车都没进,不想回府便躺倒了。
两人症状相似,都是水米不进脸色通红,夜半诳语如见鬼神,太医们齐齐束手,荣贵妃和皇后寻了民间名医去看,都说招了阴气,中邪了。
皇后当即斥为无稽,堂堂皇家金枝玉叶,最是堂皇光明鬼神退避之体,好好的怎么会中邪?
这样说着,底气却有些虚——静安寺是皇寺,坐落在皇城宫墙外西南角,从静安寺回皇女们的府邸时,要经过皇城西南,而那里,历来是发落旧时有罪宫人的地方,别的没有,死人最多。
哪家皇宫的楹梁重庑之下,没有盘旋着屈死者的冤魂?何况璇玑皇宫?何况在璇玑皇后统治下的璇玑皇宫?璇玑比起其他几国,国力啊疆土啊都不算大国,但是比起后宫里死的人——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人杀多了,总是要心虚的,何况荣膺后宫杀手第一名的璇玑皇后,随着年纪增长,宿命论影响越发的重,以前璇玑皇后对吃斋念佛不屑一顾,现在偶尔也会斋戒一下,这个诊断传进宫,她倒是真的上心了。
有心想将女儿接进宫来,但是这种中邪是皇宫最忌的,何况她自己也心虚也怕。
眼见着荣贵妃天天哭哭啼啼的往九皇女府中跑,早上带着一堆珍稀药物出宫,晚上携着两个红肿眼泡回来,璇玑皇后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她几次欲待出宫,玉衡不同意,很明确的告诉她——你若去了公主府,我很难保护好你,毕竟你们女人内室我不宜进去,十皇女府那个地方,当初选址极讲究,是个“凤潜”之地,对女子是极好,但对我练的这种极阳童子功,有些忌讳。
他态度坚决,璇玑皇后说了几次,想着外面确实不安全,也便算了,她其实并没有往坏的地方多想——九皇女不也病得快死了?荣贵妃在这么乱的京城里天天出入不也没事?未必就是那么巧,冲着她来呢。
此时已进四月,离新皇继位之期不过几天,彤城三军对峙的状态还未解决,除了紫披风和铁卫,真正的军力并没有大胆到敢于就这样动手,毕竟无论谁先扯起反旗,必定引得群起攻之,会是最先倒霉的那个,大家都在等着陛下旨意,等着新帝王继位,或者强有力的将璇玑这一场乱火压下,或者被这一场乱火强有力的压下。
僵持着的璇玑京城,等着一场“变”。
而这场“变”,目前握在谁的手中,谁也不知道。
四月初二,微雨。
一大早璇玑皇后便醒了,隔着侍女半卷的帘子,看着窗外春雨如油,花木茵翠润泽,本来是很赏心悦目的事,不知怎的却心乱如麻,坐起来发痴半晌,心里空落落的,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秋天,在那狭小的黑屋子里,那个女子被绑在床上,当她骂她不知羞耻勾引圣上时,那女子勉力抬起头,发出的撕心裂肺的诅咒。
“恶妇——终有一日你亦会羞耻而死!”
她想到这句话,想起那夜惨惨油灯下白骨尽露的女子,想起她已经没有了眼白只剩无涯的疼痛的黑的眸子,那样近乎妖异的眸子在那般昏黄血红的光影里死死盯住她,一直到死,再也没闭上。
她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随即她便听见哭声。
一大群人惶急的窜过来,窜过去,拥着来不及梳洗淡妆零落的荣贵妃闹哄哄的进了她殿中,她听得烦躁,忍不住疾行到廊下怒叱:“嚷什么?成何体统!”
“皇后——”荣贵妃连跪也不跪,站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我那凝儿不成了,今日我要去救她……”
“你拿什么救?”皇后听得好笑,斜睨她,“用你通神的医术?”
“来了个通玄的法师,为凝儿作法了,但要母系亲人单身守上一日夜。”荣贵妃仿佛没听见她的讽刺,坚决的道,“妾妃今晚不能回宫了,请娘娘允准。”
“哦?”皇后心倒动了动,有心不许她去,可看素来委婉退让的荣氏这个坚决样,不许她去怕是立即便要扑过来拼命,再说她自己也确实挂心自己的十皇女,若是荣氏的九皇女治好了,自家女儿也便有救了。
于是也便应了,隔了一昼否,荣妃神色憔悴但是喜气洋洋的回来,说是丹凝已经能坐起喝粥了。
接着十皇女的消息传来,越发不好了。
皇后这下再也坐不住,转身就进了殿找玉衡,接着亲信宫人便听见隐约的呜咽声哭骂声摔东西声好一阵狂风暴雨,宫人们悄情对视一眼,无声无息嘴角一撇——百试不爽的三部曲又开始了。
过不多时,风平浪静,皇后梳洗打扮掩去泪痕,传令起驾。
她急匆匆去了十皇女府,为了安全,她勉强听从玉衡的建议,放下架子,和他并坐一辆不张扬的马车,从宫后一条皇家侧道去十皇女府。
一路上她心中难免紧张,手绞在裙子里揉捏不休,也不知道是因他所说的未知危险而紧张,还是因他这个人所紧张。
她还从未和玉衡坐得这么近过——玉衡练童子功,不近女色,而她亦谨守男女之防,从不给玉衡靠近她的机会,她是璇玑皇后,母仪天下,她的尊贵和身份不允许她接受别的男人的碰触。
世人讥嘲她凶恶暴戾不当为后,用后宫那些杀戮论她的罪,她不以为然,她的丈夫,为什么要给别人分享?一个女人为捍卫自己地位和专宠,本就能做出任何事来,她也是读书的,前朝那些史书,哪家后宫没有幽魂?哪家皇座下没有白骨?别人能做,她为什么不能?
马车悠悠的晃着,车子是女子香辇,不大,塞了两个人满满当当,玉衡的腿随着马车的晃动不断碰过来,她让了让,却没处让。
空间太小,心境紧张,感觉便越发细微灵敏,隔着薄薄宫裙,在那一碰一碰中感受到身边男子长袍下有力坚实的肌肤,那紧绷的触感令她心中一跳,,恍惚间想起凤旋松弛苍老的肌体,到处泛着老人斑——同样是男子,凤旋年纪还小些,如何相差这么大?
她今年四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凤旋却早露老态房事不举,两人将近有一年的时间没有亲热过,她曾疑心凤旋雨露给别人享用了,在她身上便欲振乏力,然而没有,凤旋是真的老了。
而玉衡,真正看起来还在壮年,十强者听说都驻颜有术,尤其玉衡,自幼童子功练得千变万化坚实难摧,一双细长潋滟的眼睛多少年都波光如水……这般想着,心便荡了荡。
然而也只是一荡而已,璇玑皇后随即便眼观鼻算观心坐正身子,和男女之欢比起来,地位和尊荣自然更重要些,她得忍着。
车子很快到了十皇女府,一路上风平浪静,璇玑皇后松了口气,又笑自己被玉衡那德性传染了,草木皆兵的惹人笑话。
十皇女府沉静的矗立在细雨蒙蒙里,院内高楼上一盏黄灯飘摇,意味家宅不宁有人恶病,皇后很快下了车,却没听见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
她疑惑的回头,便见玉衡仍然坐在车中,神色凝重的看着那盏黄灯,半晌突然道:“宁,我们回去吧。”
璇玑皇后怔一怔,怒火立即蹿上来,压着喉咙尖声道:“你疯了!都到了门口,还回去?”
“回去。”玉衡坚决的道,“我要对你我负责。”
“我要对我女儿负责!”璇玑皇后怒极拂袖,抬步就往府中走,“不是你的孩子,你不知道心痛!”
“宁——”衣袖突然被他拉住,玉衡在雨中探身下来,难得的神色焦灼,“听我的,回去!”
听得这般急迫语气,璇玑皇后倒犹疑了一下,她并不是蠢人,多年和玉衡相处也知道他的脾性,当下道:“有危险?”
玉衡又看了一眼那灯,神色有点茫然的道:“……也许。”
“昏赌!”璇玑皇后听得这句立即怒从心起,重重一甩袖将他甩开,“你当真是被几个小辈吓破胆了!十皇女府本身就有护卫三千,外围还有御林军,他们有什么胆量,公然攻入十皇女府?就算攻进来,你怕?”
她直问到玉衡脸上:“你怕?你怕?”
“不是这个……”玉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半晌道,“总之你要记得,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你是没害我,但你现在是在害我女儿!”璇玑皇后冷然一哼,理也不理长驱直入,“玉衡大人,本宫知道你的命要紧,你先回去躲起来罢,本宫自己进去!”
她当真便不理他,步子蹬蹬的在十皇女府迎出来的家人引导下进门,玉衡怔怔立在雨中,也忘记运气防御,半晌竟被淋个透湿,他恍比惚惚想起,这些年,自己和她吵架次数也确实不少了,但是这样不顾而去,还是第一次。
他又抬头看了看那灯……那灯,实在没什么异常的,包括整个十皇女府,在他的感应下都没有任何杀气,他之所以因为一盏灯便裹足不前,其实只是因为十四年前一句话而已。
十四年前,旧友来访,两人抱茶清谈时,他曾玩笑问过对方:“某寿几何?死于何地?”
答:“黄灯,韵脚。”
他不解,追着问,那老家伙抱着茶盏好半天才道:“黄灯就是黄灯。”
他不死心,又问韵脚,那家伙笑起来,道:“写诗的韵脚你不知道?四声你不知道?平声,上声,去声,入声,连起来嘛……平上去入。”
他当即喷了茶,跳起来把那家伙好好损了一顿,什么平上去入,这等荤话儿,他玉衡一辈子练的是童子功,哪来的“平上去入”?
然而今日见黄灯。
要说黄灯,这辈子也见过不少,最初也联想起这话,惴惴不安过,然而次数多了也没事,忍不住又笑那家伙不灵,可是今日再见那灯,不知怎的心就砰砰的跳起来。
可是终究不能退。
她在危险处。
他这一生,就从没有置她于险地而自己抽身离去的事。
再说……能发生什么呢?堂堂玉衡,十强第四,被一盏见过多次的黄灯吓跑,弃下心爱的女人不顾,这也实在太荒唐了。
他立在雨中,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一刻的躁动与不安,追着她的脚步,进府。
春雨将路面打湿,倒映着黄色灯笼光影油润,皇后见他跟进来,嘴角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意,却又说皇女之病不宜外人冲撞,将他阻在门外。
玉衡本来就不想进去,在外间坐了下来,十皇女府这种地方不适合他多呆,一进入便觉得浑身不对劲,干脆闭目调息。
四周空气很沉静,听得见僧人念经祈福之声,隐约还有皇后虔诚告祷的语气,内室里燃着香,他仔细闻了闻,很正常的名贵檀香,没有一丝异样。
他的心渐渐定了下来,一片空明宁静中,听见远处静安寺檀钟长鸣悠悠之声。
高楼上的黄灯,始终在风中滴溜溜转着,正转……反转……正转……
不知怎的那灯突然歪了一歪,坠在楼前地面上,无声无息的烧了起来。
玉衡睁开眼,没有动,一个小厮从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