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导论综合原典阅读教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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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道德经》
第14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第17章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哲学探讨的现代路径
导论(14)
这本书中的哲学定位,本质上不可避免地是一种现代的西方路径,批判在其中发挥着主要作用。历史地来看,现代欧洲哲学源于科学和技术的兴起。(我们知道,哲学和科学都出现在古希腊和小亚细亚,以及大约同时代的南亚和东亚。)不过,我们不应把科学仅仅理解为一门特殊的学科或主题,而且要看成是一种心态,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在这一欧洲传统中,这就意味着,世界是可理解的,世界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可解释的。它认为宇宙是理性的——按照宇宙法则运行。同样,它认为人的心灵也是理性的——因为它能够领会并清楚地表述这些关于自身的法则。欧洲哲学和科学也非常强调个体的心灵和人类认识关于实在的真理的能力。。kungua。
科学本质上是一项团队工作,需要成千上万人的劳作和思考,但是,科学中的重大突破却常常是独自一人的识见。这种个别天才最著名的现代范例,是英国哲学家、科学家艾萨克·牛顿(IsaacNewton)。在他的同时代人和追随者的心中,他单凭自己的心灵就掌握了宇宙的法则,(传说)那时他正坐在一颗苹果树下。现代西方哲学的理想,用一个词来表述,就是独立思考。换句话说,哲学就是关于基本问题的独立思考——这些基本问题包括人生、知识、宗教,以及如何看待自己。一个人正是通过运用头脑中的理性,去把握周围世界中的理性(及其理性缺乏)。不过,在一些文化中,强调的是团体或共同体,因而独立思考没有维持团体和谐和凝聚力那么重要。比如,在印度和中国,许多关于哲学的定义就规避了科学知识。在这些传统中,哲学的主要目标是教化而不是科学知识。牢记这一差异很重要。
在西方传统中,现代哲学的中心要求是个人的自主性。这就意味着,我们每一个人都必定具有通过我们自己的思考和经验去判断真假对错的能力,而不是仅仅依赖于外在的权威:父母、老师、教皇、国王或大多数同侪。这不是说,你不应倾听或在适当的时候服从他人。这也不是说,你无论思考什么都是真的或对的,哪怕只是“为你”而思考。它的意思是,比如,无论你是否信仰上帝,都必须由你自己决定,必须诉诸你自己能够阐明和省察的理由和论证。你是否接受一个科学理论、一位医生的诊断、一条电视网络新闻,或者一部新法律的合法性,也是你基于证据、你对证词的评价或其他人的权威、你所接受的原则和你认为有效的论证来决定的问题。尽管如此,所有这些——证据、你的评价、证词和原则——都必须受到不仅自己的而且还有其他人和其他标准的省察。真理不在于你相信什么,而在于你如何达到对真理的理解和辨明,不过,这是你的责任。这种对个人自主性的强调,正是当代西方思想的基础。我们或许可以说,它是我们最基本的假设。(因此,我们也必须省察它;但是,最显然的开端,就是假定我们——每一个人——能够进行哲学所要求的反思和批判。)
导论(15)
历史地来看,个人自主性的立场能够在苏格拉底那里得到最明显的体现,他对抗当时的流行意见,并因此为了他信以为正确的“法律”和原则牺牲了性命。它也出现在许多中世纪哲学家那里,其中有一些哲学家在他们独自反驳或质疑教会权威时,也面临着严重危险。这一点也能够在那样一些哲学家中找到,他们力图从既定社会中找到一条新路,比如佛陀。强调个人自主性,它对西方思想的主宰,始于思想上光辉灿烂的一个历史时期——启蒙运动(有时被叫作“理性的时代”),这一时期开始于十七世纪晚期,并且贯穿了整个法国革命(1789年)。启蒙运动在不同国家的传播速度和激烈程度各有不同,但最终影响了欧洲的思想,从英国和法国到西班牙和俄国,并且成了年轻的美国的意识形态,年轻的美国用启蒙运动的教义规划了一部《独立宣言》、一场为了自主权的战争和一个基于启蒙原则的新政府。无论在不同的国家或政党那里有什么样的变化,那些原则总是个人的自主权和每个人选择和表达他①自己的宗教、政治、道德和哲学信仰的权利,以自己的方式“追求幸福”的权利,过一个理性的人所认为正确的生活的权利。
即使这些原则常常被滥用,并因此导致混乱,有时甚至导致无政府状态,助长政治中的残酷和混合社会中的冲突,它们也是能够对付巨大困难和逼近的危机感的唯一原则。一个人自己决定这些问题的个人权利或能力一旦被否定,那么应该由谁来决定这些问题?社会不再对经文上任何一个明确的启示有一致意见。那些当权之人不再被信任。我们合法地怀疑那些抨击个人的人,因为不清楚他们还在想些什么。无论有什么样的滥用,无论需要什么样的政治、社会或经济制度来支撑它们,哲学的自主性是出发点。即使在最有权威思想的社会,自主性和超越规定限制的思考能力,依然是必要的。
对于许多文化而言,启蒙的隐喻都是共同的。把清晰的思考比作照明,这一点可以在古希腊思想、基督教思想和东方思想中找到,也可以在现代哲学和漫画书的象征符号中找到(比如,一个人物头顶的卡通灯泡)。十七世纪法国哲学家勒内·笛卡儿(RenDescartes)是启蒙运动的奠基者之一,他尤为喜爱“照明”隐喻。他被公认为是现代哲学之父。与先于他两千年的苏格拉底一样,笛卡儿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判断何种信念真,何种行动对。但是,苏格拉底是通过对话和讨论寻求真理,而笛卡儿是在他自己的思考中孤独地寻求真理。笛卡儿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挑战了法国政府和天主教的权威。他坚持认为,他只会接受那些对他而言被证明为真的观念为真。笛卡儿认为,教会的教义模糊不清,而政府的命令也常常晦暗不明,与此相反,他坚持“清楚明白的”观念和基于“理性之光”的论证。个人自主性的现代哲学始于笛卡儿。事实上,他由此得到的结果非常保守。他依然保留了许多中世纪的教义:他继续信仰上帝和相信教会,他坚持认为“服从我们国家的法律和风俗”是他首要的“道德准则”。确切地说,他对权威形成挑战的是他的方法,它标志着西方思想中最伟大的革命之一。自笛卡儿以来,最终的权威要在人自己的思考和经验中找,而不能在任何别的地方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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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要否认权威本身,也不是要否认真理的“客观性”。人们依然要诉诸权威,但权威永不会被当作绝对之物。比如,我们没有谁会特别想去独自确定2000年美国人口普查的数据。但是,一个人是否接受官方的“权威”数据,就要取决于个人,如有必要,可以质疑权威的正直或动机,也可以诉诸可选择的信息来源。尽管如此,真实的数据确实存在,无论是我们还是别的任何人发现它们。理智自主和理智正直并不要求我们放弃对真理的寻求,而是要求我们应该在追寻真理的过程中不断进行批判——批判我们自己和他人。
如今,对于任何开始研究哲学的人而言,笛卡儿都是一个关键人物。他的方法既易于遵循,也与我们自己的独立气质非常吻合。笛卡儿从逻辑论证开始,通过一个漫长的独白,为读者介绍了他的哲学疑问和哲学信念以及相应的证据。就像他之前的苏格拉底一样,笛卡儿用他的哲学刺穿了偏见和不可靠的意见之云雾。他关注的是它们的真理,无论它们已有很多人相信,还是几无人信。笛卡儿的论证,是他发现这一真理并使之与谬误和纯粹意见区分开来的工具。game。mihua
哲学一直关注真理和人类的实在知识。无独有偶,笛卡儿的新哲学是在伽利略的时代和现代科学的兴起中发展出来的。在古希腊,哲学的起源和希腊科学的诞生是一回事。然而,真理并非总是某一时代中为绝大多数人所相信的东西。(比如,绝大多数人曾相信地球是扁平的和静止不动的。)但是同时,哲学家们并不简单地拒绝接受“常识”,他们会尽量不去说在常识看来荒谬的话。比如,一位哲学家若在公共言说中竟然否认他身边任何其他人的存在,就显然很荒谬。哲学家若声称,他知道没有人会知道什么,那也是荒谬的。不过,哲学家们常常很认真地对待那样的主张,只是为了驳斥它们,并向我们表明它们为何是荒谬的。
因此,哲学家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有两个最重要的挑战,分别是(1)怀疑主义和(2)悖论。在怀疑主义中,哲学家发现自己无法辨明每一个理性的人都知道是事实的东西。无论是在西方哲学还是东方哲学中,怀疑主义都为我们日常的知识推断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探测器,有时,它自身就成了一种哲学。在悖论中,一个荒谬的结论似乎产生于完全可接受的思考方式。比如,克里特人埃庇米尼德斯(EpimenidestheCretan)有一个为人所知的悖论,他声称“所有克里特人都是说谎者”(这个陈述听起来足够合理)。但是,若他所说为真,那么他就在说谎,他所说因此也就是假的。但是,一个陈述怎么能同时既为真又为假呢?埃庇米尼德斯所说为真,当且仅当它同时为假。那就是一个悖论,无论何时,一个哲学论证若以悖论结束,我们就可以肯定有什么出了错。此外,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哲学家们总是为悖论所陷,也常常受它们的激发而在寻求解决方案的过程中形成大胆的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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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主义始于怀疑。哲学家考虑到这样的可能性,即所有人相信的东西也可能是错的。一定的怀疑是理智自主的一个健康标志,但是,过度的怀疑就成了怀疑主义,因此也不再健康。怀疑主义有显而易见的危险:如果你怀疑自己是否一直醒着,你可能就会做一些在梦中没有严重后果但在现实生活中有致命后果的事情(比如跳飞机)。那些对最平常的、表面看来无可非议的信念加以怀疑的哲学家,被称作怀疑论者。比如,有一位中国哲学家,他曾梦见自己是一只蝴蝶,由此怀疑他是否真是一只蝴蝶——而梦见自己是一位哲学家。但是,怀疑论者作为哲学家无论多么具有挑战性,实际上,他们的怀疑主义是不可能的。因此,一直以来,哲学的一个主要动力就是驳斥怀疑论者,让哲学回到常识(比如,证明我们并非一直在做梦)。与怀疑主义相对的一个古老的哲学理想,是确定性理想,即不可置疑地证明我们信以为真的东西的能力。苏格拉底和笛卡儿,他们分别以非常不同的方式,力图准确地为最重要的信念提供这种确定性,由此驳斥他们各自时代的怀疑论者。v米v花v在v线v书v库v ;http://BOOk。MiHUa。nET
在西方哲学中,数学的精确性长期以来被看作是知识的典范。我们认为,在数学中我们能够是确定的。在笛卡儿看来,确定性就是标准,即信念藉以得到评价的检测。但是,我们会找到这样的确定性吗?我们似乎找到了这样的确定性,至少在笛卡儿所提到的一门学科——数学——中。谁能怀疑二加二等于四,一个三角形的内角之和等于180度?笛卡儿以数学作为模型,他(与追随他的许多代哲学家们)试图把一种类似的方法应用于哲学。首先,像是在欧几里德的几何学中一样,他必须发现一组不多的“第一原理”或公理,它们是显明的或自明的。它们必须被无条件地假定,或者它们是基本的,无需任何证明。这些公理就是论证的前提或出发点,通过论证,一个人可以从自明的公理达到其他可能一点也不自明的原理。但是,如果这些原理能够从已然确定的其他原理中演绎出来,比如几何学定理,那么它们就分享了它们从中推出的那些原理的确定性。
笛卡儿是一位哲学家,也是一位科学家和数学家。记住这一点,我们就能理解他的《谈谈方法》(DiscourseonMethod)。笛卡儿提出了许多年来定义哲学的四个基本规则:
勒内·笛卡儿,《谈谈方法》
这些规则的第一条是:凡是我没有明确地认识到的东西,我决不把它当作真的加以接受;也就是说,要小心避免轻率的判断和先入之见,除了清楚明白地呈现在我心里、使我无法怀疑的东西以外,不在我的判断中放入更多的东西。
第二条是:把我要审查的每一个难题按照可能和必要的程度分成若干部分,以便一一妥为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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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条是:按次序进行我的思考,从最简单、最易于理解的对象开始,然后一点一点逐步上升,直到认识最复杂对象,就连那些本来彼此没有一个自然顺序的东西,也要给它们设定一个次序,哪怕是一个编造的次序。
最后一条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尽量全面地列举、尽量普遍地复查,以确保毫无遗漏。
人们可能会说,这些规则的本质就是要人小心谨慎和独立思考。其他所有命题所依赖的这些前提,必须完全不可怀疑,“完全确定”,否则其他所有命题就是无效的。这样一个前提的检测或标准是,它是“一个清楚明白的观念”,是自明的,并且“仅仅源自理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