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五胡春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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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峤既到王敦军中，为人谦恭，事事殷勤，悉心打理军府事务，不辞劳苦，并向王敦时进密谋以附其欲，渐渐获得王敦宠信。温峤知钱凤乃王敦第一心腹，遂又厚结钱凤，为他延誉，常道：“钱世仪精神满腹。”钱凤大悦，与王敦道：“明公掌大兵以逼京师，尚不知京中向背如何，温太真从京中来，何不探问？”王敦道：“我也正有此意，卿可为我一问。”钱凤领命，便设一宴，单请温峤。酒酣，钱凤问道：“今王公驻大兵于此，想必京中多有非议？”温峤道：“今之天下乃王氏之天下，京中士庶知王公来，无不翘首期盼，岂有非议？直愿王公早莅京城。”钱风还告王敦，王敦越发不疑，每有大议，必与钱凤、温峤同谋。温峤由是尽知王敦逆谋，遂谋脱身之计。正巧，丹阳尹职位空缺，王敦便与钱凤、温峤共议其事。温峤道：“京尹咽喉之地，明公宜自选其才，免得朝廷用人，或不尽明公心意。”王敦道：“卿言诚是，但不知何人可补此缺？”温峤已算定王敦与钱凤二人互相不能离，即力荐钱凤。钱凤当作温峤美意，于是也力荐温峤。温峤暗喜，却力辞道：“峤当时刻追随丞相，不离左右。”王敦于是越信温峤忠诚，遂道：“二卿皆我腹心之人，我以世仪参赞左右，以太真觇伺朝廷，岂不善哉？京尹之任，非太真莫属，太真勿辞。”即表温峤为丹阳尹。
不数日，即有诏命至，以温峤为丹阳尹。温峤将行，王敦特为他设宴饯行。温峤犹恐钱凤中变，趁着酒酣耳热，来向钱凤敬酒。钱凤尚未及饮，温峤假装已醉，即以手版击落钱凤头帻，作色道：“钱凤何人，温太真敬酒而敢不饮！”钱凤也大怒，正要发作，被王敦及时劝住。少时，席散，温峤来与王敦作别，涕泪横流，不忍出阁，去而复回，如此再三。王敦遂率将佐亲送温峤出军门，好言抚慰，温峤方才驰马而去。王敦等众回营。钱凤忽然大悟，大叫不妙，急与王敦道：“我等皆中温峤之计矣，明公当速遣骑，将他追还，不可使去！”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第四○集 晋明帝单骑探贼营 王茂弘进计气王敦
却说钱凤说王敦追还温峤，王敦不解，问是何故。钱凤道：“温峤与朝廷关系甚密，又与庾亮深有交契，不可信也，当即遣骑追还！”王敦不但不从，反责道：“太真不过饮醉了酒，于卿稍有得罪，卿便怎好以此相谗？”钱凤哑然，再也开口不得，只好眼睁睁望着温峤离去。
却说温峤一回京中，即将王敦所有逆谋告知明帝。明帝乃决意兴师，遂以王导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温峤为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与右将军卞敦共守石头城，光禄勋应詹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尚书令郗鉴行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庾亮领左卫将军，吏部尚书卞壸行中军将军。又诏征临淮太守苏峻、北中郎将刘遐及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约、广陵太守陶瞻等入卫京师。即有消息报入姑孰。时王敦正有病在身，坐于帐中静养，忽闻此报，猝然而起，切齿大骂道：“想我英明一世，竟为温峤小物所欺，当生致之，亲拔其舌！”一阵急火攻心，直冲脑门，站立不稳，倒坐在榻上。钱凤等大惊，急将王敦扶入内室。
一日，王敦正于军中昼寝，忽然梦见旭日绕城，红光炎炎，直照其营，顿时惊醒。恰有侦骑入报，说有数人正在对面山上窥营，内中一人状貌英武，必非凡人。王敦不禁跃起道：“这必是黄须鲜卑奴来探我虚实，快快去追，毋使逃脱！”——原来，明帝生得须色颇黄，貌似鲜卑人，故王敦称之为“黄须鲜卑奴”。帐下偏将傅玩闻命，即率数十铁骑冲营而出，来捉明帝。
时明帝只带侍卫两名，各乘巴滇骏马，微服出都，直到湖阴来探王敦军营虚实，正在察探，忽见营中兵马扰动，有数十军骑正向自已所在山上驰来，情知有异，即与随从回马下山。到一三叉路口，见一老妇正在路旁卖煎饼，便即下马，买得数枚，多给银两，并赠七宝鞭，嘱道：“后有军骑追来，若问，便以此鞭出示，道我早已去远。”老妇应诺。马有遗粪，明帝又令随从取水浇冷，然后驰去。不多时，傅玩等骑沿路追到三叉口，见了老妇，即停马问道：“见有三骑从此过否？”老妇答道：“有的，有的，但早已去远，失落此鞭在地。”傅玩取鞭来看，果然是皇家御用之物；见地上留有马粪，以手试之，粪已冷矣，遂信老妇之言，自料不能追上，便将七宝鞭取回，呈报王敦。王敦又气一回，疾病因此越重，于是矫诏拜王应为武卫将军，以为己副。
原来，王应字安期，乃王含之子，王敦因无子，遂将王应过继为嗣。钱凤因见王敦病重，入内问道：“明公脱有不讳，便当以后事付安期否？”王敦道：“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为。且安期年纪尚少，怎堪大事？我死之后，只有三计可行：释兵散众，归身朝廷，保全门户，此上计也；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中计也；趁我尚在，悉众而下，万一侥幸，则下计也。”钱凤道：“公之下计，即上策也！”遂出与同党定谋，伺机作乱。
却说明帝安然回到京中，京中大臣方知明帝微服探营之事，皆入宫来问安。明帝说起途中之事，众皆赞道：“圣上真胆略盖世，世无可匹也。”明帝甚喜，便要起军，直捣王敦巢穴。众皆道：“陛下奋赫斯之威，臣等当负戈前驱，庶凭宗庙之灵，必有征无战。”王导却道：“众大臣此言壮则壮矣，但却失于轻敌――王敦久掌兵权，威势已成，将士多有畏惮，若言征伐王敦，恐将士不敢向前，不但不能取胜，反易遭败。欲破王敦，须用臣计。”明帝便问何计。王导道：“陛下可即下诏，先暴王敦罪恶，彼心狭性急，加之重疾在身，但见诏书，不死也将九分。臣随后便称王敦见诏，已气极而死，率全族子弟为他举哀；陛下却再下一诏，只说###钱凤，休说王敦。如此，将士以为王敦已死无疑，必然奋志向前了。”明帝极称其妙，遂依王导之计，一一施行，然后又下一诏，宣讨钱凤，其诏曰：
先帝以圣德应运，创业江东，司徒王导首居心膂，以道翼赞，故大将军王敦参处股肱，或内或外，夹辅之勋，与有力焉，阶缘际会，遂据上宰，杖节专征，委以六州。刁协、刘隗立朝不允，王敦抗义致讨，情希鬻拳，兵虽犯顺，犹嘉乃诚，礼秩优崇，人臣无贰。事解之后，劫掠城邑，放恣兵人，侵及宫省，背违赦诏，诛戮大臣，纵凶极逆，不朝而退。六合阻心，人情同愤。先帝含垢忍耻，容而不责，委任如旧，礼秩有加。朕以不天，寻丁酷罚，茕茕在疚，哀悼靡寄。而王敦曾无臣子追远之诚，又无辅孤同奖之操，缮甲聚兵，盛夏来至，辄以天官假授私属，将以威胁朝廷，倾危宗社。朕愍其狂戾，冀其觉悟，故且含隐以观其后。而王敦矜其不义之强，仍有侮辱朝廷之志，弃亲用疏，背贤任恶。钱凤竖子，专为谋主，逞其凶慝，诬罔忠良。周嵩亮直，谠言致祸；周札、周莚累世忠义，听受谗构，残夷其宗。秦人之酷，刑不过五。王敦之诛戮，滥及无辜，灭人之族，莫知其罪。天下骇心，道路以目。神怒人怨，笃疾所婴。昏荒悖逆，日以滋甚，乃立兄息以自承代，多树私党，莫非同恶，从古未有宰相继体而不由王命者也。顽凶相奖，无所顾忌，擅录冶工，私割运漕，志骋凶丑，以窥神器，社稷之危，非旦则夕。
天不长奸，今王敦已经陨毙。钱凤承凶宄，弥复煽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遣司徒王导，镇南将军、丹阳尹温峤，建威将军赵胤武旅三万，十道并进；平西将军王邃率北中郎将刘遐、奋武将军苏峻、奋威将军陶赡精锐三万，水陆齐势；朕亲御六军，左卫将军庾亮，右卫将军刘胤，护军将军应詹，中军将军卞壶，骠骑将军、南顿王宗，镇军将军、汝南王祐，太宰、西阳王羕被练三千，组甲三万，总统诸军，讨钱凤之罪。罪止一人，朕不滥刑。有能杀钱凤送首者，封五千户侯，赏布五千匹。
冠军将军邓岳，志气平厚，识明邪正；前将军周抚质性详简，义诚素著，功臣之胄，情义兼常，往年从敦，情节不展，畏逼首领，不得相违，论其乃心，无贰王室。朕嘉其诚，方欲任之以事。其余文武，诸为王敦所授用者一无所问。刺史二千石不得辄离所职。书到奉承，自求多福，无或猜嫌，以取诛灭。王敦之将士，从王敦弥年，怨旷日久，或父母陨殁，或妻子丧亡，不得奔赴，衔哀从役，朕甚愍之，希不凄怆。其单丁在军，皆遣归家，终身不调。其余皆给假三年，休讫还台，当与宿卫同例三番。明承诏书，朕不负信。
京中将士见诏，皆信王敦已死，遂有奋击之志。
王敦见诏，又惊又怒，病转急笃，不能自将，遂召记室参军郭璞入帐，令道：“卿素善卜筮，我将起兵入京，卿即为我卜筮，以占成败。”郭璞即为投下一卦，掐指算道：“此卦大凶，往必无成。”王敦素疑郭璞暗助温峤、庾亮，及闻卦凶，心已不喜，乃问：“卿可再筮我寿几何？”郭璞道：“不必再筮，即如前卦，公若起事，祸必不久，若还武昌，寿不可测。”王敦大怒，喝问道：“卿寿几何？”郭璞从容道：“命尽今日日中。”王敦道：“正要成全于你！”即命将郭璞拿下，斩于南冈头。
原来，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少好经术及古文奇字，精于阴阳算历，后拜隐士郭公为师，得《青囊中书》九卷，日夕研究，遂通五行、天文、卜筮之术。西晋末年，河东扰乱，于是避地江东，为人卜卦，无不奇验。王导闻其名，请为卜筮，郭璞道：“公近日当有震厄，速即命驾西出，见城外十里处有柏树，可即截断，长如公身，取回后置于常寝之处，则灾可免。”王导依法施行，过数日，王导正在寝中，忽听一声巨响，柏树变为齑粉，寝处尽毁，唯独王导无恙。王导又请他卜筮王氏宗族，郭璞道：“吉，无不利。若要王氏灭，除非淮水绝。”王导大喜，请为参军，又荐之于元帝。元帝令他卜筮江南之事，皆有奇验，如亲眼所见，遂授他为著作郎。王敦得知，又将郭璞召入麾下，令为记室参军。郭璞知王敦必将为乱，己预知来年将有大祸，心甚忧之，时值岁末，便在自家厕中穰灯作法。之前，与好友桓彝道：“卿若来，他处自可径前，切不可来厕上相寻，否则，客主必有灾殃。”桓彝应诺，后因醉酒来访，不见郭璞，寻至厕间，正见郭璞裸身被发，衔刀设醊。郭璞抚心大惊道：“我每嘱卿勿来厕间，反更如是，岂但祸我，卿亦不能免矣！此乃天命，不可逃也！”桓彝闻言酒醒，也即捶胸叹道：“我为酒所误矣！”后来苏峻作乱，桓彝为宣城内史，城被攻破，遭江播所害，果应郭璞之言，此乃后话。
却说王敦既杀郭璞，即以诛奸臣温峤为名，令钱凤与邓岳、周抚等率众开往京城。王含道：“此乃家事，我当自行。”王敦遂以王含为元帅。大军临行，钱凤问道：“事克之日，当如何处置天子？”王敦道：“尚未南郊，何得称为天子？但尽卿兵势而已。”于是王含、钱凤等率军五万，数路并进，只两日，掩至江宁南岸。温峤见状，急将兵马撤至秦淮河北岸，烧断朱雀桥，以避敌锋。王含大军因此不得渡。北面忽有一彪军到，为首那人金盔金甲，白马红袍，挥戈跃马而来，正是明帝。时明帝在石头城上，忽闻王含率军掩至，即率近卫出城，下山迎战。及至冲到河边，见桥已被温峤烧断，不由怒道：“何故烧断桥路，使朕不得过河？”温峤道：“贼众我寡，各处援兵尚未赶到，若被贼军过河，横冲直撞，危及社稷，宗庙且恐不保，陛下何爱一桥？”郗鉴也道：“群逆纵逸，势不可当，可以谋屈，难以力竞。今若以此弱力敌彼强寇，决胜负于一朝，定成败于呼吸。万一蹉跌，虽有申包胥之徒，义存投袂，何补于既往哉？”明帝方才息怒，传令严守北岸，勿使乱军渡河。当夜，明帝与温峤、郗鉴共议，趁王含兵马新到，远行疲困，趁夜渡河袭营。
却说王含因朱雀桥被烧断，过不得河，遂令于南岸扎下营寨，王含与钱凤居中，周抚在左，邓岳在右，立下三寨。当夜，将士疲困，各自歇息。三更之后，中军大营忽然火起，温峤率将军段秀、中军司马曹浑，郗鉴率左卫参军陈嵩、钟寅，四路杀来劫营。王含中军大乱，前锋将何康身不及甲，提刀正出，被段秀赶到，手起刀落，斩成两半。直杀到天明，王含军大败溃散。周抚与邓岳见中军大火，各来相救。台军早已退回北岸。王敦正在姑孰静养，忽得败报，气极而言道：“我兄，真老婢也！门户衰，世事去矣！”作势而起，忽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又仆倒在床，不省人事。帐中人慌作一团，急忙来救。半晌，王敦醒来，与其众道：“适才我得一梦，见刁协乘轺车而来，瞋目怒视，令左右执我。想是我大限已至。我也不望再活，我若死，安期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后再营葬事。”言毕气绝，年五十九岁。时正太宁二年七月。
王敦既死，诸葛瑶遂与王应道：“今丞相归天，不可发丧，若被三军闻知，则在外将士必不肯尽心出战。不如秘而不宣，只管调将去攻京邑：今朝廷兵马多集于西南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