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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歌(中篇小说)卷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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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扶着转角楼的楼梯,痴痴地想了很久很久……

  但是,当帕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吴惹巴已经不在了,帕妹四处打听,一直没有吴惹巴的消息,赶快报告帕普和银格娜。他们带着手下到处看了看,都没有发现吴惹巴的踪影。

  热河帕和水手喝完酒回来的时候,帕妹告诉了吴惹巴失踪的消息,热河帕二话没说,撇下送亲队伍和众水手,走出茅岗寨,往山下奔去。

  帕普和银格娜认为吴惹巴到灵溪寨去了,没有在意,等到回门后,问银寨主吴惹巴回来了没有,银寨主和夫人都说吴惹巴送亲后一直没有回来,才知道吴惹巴失踪了。

  只剩下帕妹,独自一人,坐在吴惹巴住过的房子里,暗自神伤。

  帕妹固执地认为,吴惹巴会回来的,她担心他回来后,找不到自己,所以就决定留下来,她要等她的吴惹巴回来。

  现在,帕妹只想逃进鸡公岭上的那个山洞。

  那里,有她的全部梦想。

  虽然,她过去只是感到自己是为被凌辱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以,过去自己总是想方设法去逃避,就象逃避养父绿茵茵的目光,逃避散落在养母床上那鲜血淋漓的骨殖和血肉,她也曾无数次发誓无论如何要走出热河帕的追赶,但是,随着逃跑次数和被热河帕抓住次数的日渐增多,随着吴惹巴暴风骤雨般的亲近次数越来越多,和养父在一起时那段惊慌恐怖的阴影渐渐淡化起来,久而久之,那个山洞也渐渐变得温馨起来,仿佛自己就真的变成了吴惹巴的女人,最后一次逃离那个山洞之后,帕妹象无根的浮萍,在苍凉人世漂荡,她开始怀念起那个山洞来,开始怀念起被吴惹巴亲近的日子,怀念起吴惹巴强壮阴柔的身体,她开始期待被热河帕找到,并被扔在吴惹巴面前,但后来不知为什么,热河帕再也没有找过自已,她感到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莫名的害怕,害怕吴惹巴会遗忘自己,后来,随着这种念头的加剧,她自己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四处打听他们的下落。五年之过去了,她终于打听到吴惹巴在灵溪寨安家落户的消息,情不自禁跑了过去。在他们身边的日子,帕妹有了极大的安全感,才感觉到自己是这个人世间的一份子,但是,在吴惹巴走之后,守着空空的日子,帕妹心都碎了,以往的那种感觉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现在,帕妹固执地认为,两年多过去了,吴惹巴这次已经回来了,他已经回到了过去栖身的那个山洞。那里是她认识他们的地方,也是她梦想开始的地方。

  帕妹就快走进那个山洞了。

  鸡公岭,这远古急剧动荡的造山运动铸成的苍凉造型,山洞,独立在连绵起伏的群山的最高处。

  渐渐地,高大的树木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也越来越粗壮。这里,已不再有没乱里尽情疯长的灌木和荆棘,不再有粗砺锋利的芭茅,

  帕妹正准备踉踉跄跄地钻进去。

  残阳如血。

  “不要”,随着一声大喝,拔佩从树林中站起来,“帕妹,不要去,那里有猎物”。

  但是迟了,一只麂子从山洞中匆匆跑出来,差点撞了帕妹一个满怀。

  “哟哟”,一阵长喝,众多的水手全站起来,迅速向麂子围拢过去。

  麂子抬起头来,两耳不停地扇着,惊慌而又哀怨。

  银格娜从人群中走出来,欢快地跳了过去。

  “小心”,帕普知道已经迟了,麂子的双脚已踢向银格娜的腹部,银格娜已经象被风雨吹打的弱柳,弯下腰,双手捧着小腹,痛苦地蹲在草丛中。帕普和拔佩两人一个疾跃,掠过人群,分别来到银格娜和帕妹身边,把她们抱着。几个起落,就掠过人群。

  “哟哟哟”,众人再次一阵长喝,把包围圈缩得更小。

  帕普把银格娜放在一棵小树旁边后,一个鹞子翻身,越过众多水手,然后就地几滚,早已来到麂子旁边,迅速扯下圈在身上的绳索,把早已绾好的绳套套进麂子的前蹄,然后顺势一拉,麂子被放倒了,这时,同伴们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按住它的脖子,把刚准备站起来的麂子掀翻在地。同伴们迅速围过去,七手八脚地把麂子的四脚绑住,吆喝着抬起来。  

  拔佩坐在树荫下,仔细地打量着怀抱中帕妹俊俏的脸蛋。头脑中一片空白。

  拔佩是雪峰山上土匪寨主帕那帕管事的儿子。那次,父亲随着帕那帕下山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父亲死后,拔佩自然继位成了新任寨主帕普的最可靠忠实的主管和朋友。他忠厚老实,木讷而又少言寡语。半年过后,在帕普和夫人银格娜的主持下,他和帕妹结婚了。

  结婚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已经成为自己女人的帕妹,架着大木船,准备去一个地方,到底那地方在哪里,他们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但都清楚地感觉到要去的地方神秘而恐怖,仿佛是一个阴惨幽冷的巨大洞穴,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吸引着他们和他亲爱的大船不知不觉要往那里去。突然,有粉红色的大雾从两岸石壁上浓浓地泻下来。晦暝幽暗的河面突然一片模糊,一会儿,便什么也看不清了。两岸的石壁,石壁上苍老虬劲的大树,竟也神秘地消失了。但它们都又在感觉中真实地存在着,像巨大麻鹞的两扇大翅,厚厚地垂下来,压在身上透不过气来。他们胆颤心惊地架着大船,在峡谷的夹缝中艰难地穿行,感觉中一只真的麻鹞突然拼命地俯冲下来,两扇大翅猛地一合,夹得他们皮开肉绽,骨折架散,帕妹象烟尘一样无声无息地消散了,他苦苦地不停寻找帕妹的影子,猛然间抬头看见她正在赤褚的雾霭和血红的河水的交叉点上死鱼一样躺着,奇怪,这时大船竟变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凿子,神经质地颤抖在一片血泊之中。麻鹞锐利的勾爪也变成了两只硕大无比的铁钩,跳着怪异舞蹈,随着节奏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凿子……“啊”,帕妹一声惨叫,两腿到肚脐之间的神秘部位竟自翕开。顿时,血光飞溅……

  醒来,拔佩一阵大汗。

  血红的太阳。

  血红的河。

  灵溪寨中最大的河码头上,祭祀水神的活动开始了。河码头最高一级台阶上,矗立着猛洞河沿岸特有的八部大神和水神像,前面的供桌上,摆满了供品、纸船和纸糊的水神,四周,插满线香,袅袅香烟之中,“轰”一通鼓响过后,接着响起三声鸟铳声,大地一阵抖动,慢慢地,“呜呜呜呜”旋响的牛角号、“咣咣咣”铿锵的锣钹声渐次响起来,土老司们念念有辞,随着节拍和韵律跳着,唱着,舞着,在一片梯玛神歌和祝辞声中,银寨主带领众人跪倒在长长的台阶上,敬八部大神和水神。

  随着时间的推移,帕妹在婚后没有多久,就弄清了自己的生世,并且和哥哥帕普进行了相认,帕普的儿子帕坨已经三岁了,外公银寨主认清了帕普就是很多年前自己带着队伍胜利击退将要洗劫灵溪寨并且相反将他们寨子一举洗劫的土匪头子帕那帕的儿子后,心灰意冷,一并让帕普掌管了自己的寨子,而自己一心带外孙帕坨,乐得将一切往事都埋在自己的心里。帕普这次要带女儿和帕妹去茅岗寨长住一段时间,银寨主怕自己和夫人寂寞,要他们把帕坨留在身边。但是,祭祀水神是所有要行船的人们心中的一件大事,为保他们平安,银寨主坚持要自己亲自主持这种仪式。

  银寨主跪在最前面,依次是跪在下一级台阶上的帕普、银格娜和帕妹,最后是拔佩带领的众多水手。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三次跪拜之后,银寨主接过土老司递来的一束线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罐里。

  “哟嗬嗬”见银寨主焚香完毕,众人发一声吼,然后站起来,把供品、纸船和纸糊的水神纷纷掷向河面。

  这时鼓声、锣钹声更加热烈和高亢。土老司们的歌舞更加疯张和迷狂。

  随着大锣“咣”的一声,一切都嗄然而止。

  吴惹巴走后,拔佩暂时成了大木船的掌舵人,拔佩等帕普、银格娜一家和帕妹辞别银寨主,走进船舱之后,解下铁锚,带领众水手,跳上大船。

  “起哟”,拔佩一声吆喝。

  大木船,载着众人,沿猛洞河溯流而上,向茅岗寨进发。

  情感和梦想汇集着流拢来就是眼前这汹汹涌动的河水了,它吞咽着命运和空气,并把无数巨浪撕成碎片吞进肚里,填充欲望的深渊,这神奇的动荡,承载着有血有肉的时空,纠缠着沿两岸翻滚的群山奔腾而去。

  阎王滩,鬼门关,不死也要烂船板。

  阎王滩是猛洞河中河道最窄的地方,中间,矗立着的一块巨大礁石,把窄窄的河道劈成两半,行下水船时,木船一般选择左边的河道,因为左边的河道虽然较小,但水较深,只要前面的舵手和船头的挠夫动作默契,舵手稳住舵,前面的挠夫拿着撑槁朝礁石上轻轻一点,两边的挠夫则要防止船头触着两边的悬崖就行了,然后任凭木船顺流而下,方能有惊无险地通过,但行上水船时,却要选择右边的河道,因为右边的河道,水虽然很急,但较浅,加上河道较宽,便于挠夫上岸拉纤。

  快进阎王滩时,拔佩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汹涌的河水,凭着水流和漩涡判断着水势和暗礁,他沉着冷竣地指挥着挠夫,绕过一处处暗礁,准确地驶向右边的航道。

  “阎王滩到了,大家分头准备”。拔佩发一声虎吼,把舵交给旁人,把铁锚甩下,然后指挥挠夫下河拉纤,随着“扑通”几声,挠夫们按照平常的分工,预备拉纤的,纷纷跳下河水,泅向河对岸从悬崖上錾出的栈道。帕普这时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带领拔佩指挥船上的挠夫,把粗重的纤绳,准确无误地掷向已经爬上栈道的纤夫,然后收起大铁锚。

  “吭唷”,纤夫们攥紧纤绳,一声长喝,几百来斤的纤绳慢慢被拉直,“吭唷”,第二声长喝过后,船,开始了缓慢地移动。

  “勾,啪”,随着几声清脆的枪响,纤夫们纷纷倒下。船,顺着水势,一下子向后退了好几米。

  挠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都愣住了。“大家稳住”,帕普眼看船尾就要撞向悬崖,连忙发一声虎吼,拔佩赶紧跑向船尾,抽出一根大竹篙,预备船尾朝悬崖撞击时,好用它占住两旁的悬崖,防止大船触礁。帕普则指挥众人,去船舱里拿枪。

  帕普,带领着众多水手,朝悬崖上面打过去一排快枪。但是,悬崖顶上又有一阵子弹打过来,船上的挠夫,有几个倒在血泊之中。

  拔佩也从船尾赶过来,帕普赶紧把另外一挺机枪递过去,两人朝山顶一阵乱射。无数身穿军装的人,纷纷象中弹的大鸟一样,从山上“扑通扑通”地掉下来,砸向汹涌澎湃的河面,血红的身子,溅起很多鲜血和浪花。但是,山上的枪声也更加密急起来,挠夫们纷纷中弹,倒在血泊之中。

  这时,从悬崖顶上一下子放下来许多绳索,许多拿枪的人,几个起落,就从山顶上飞奔而下。

  甲板上已经只剩下帕普、拔佩和为数不多的几个挠夫。他们住快枪里装着子弹,一排枪声响过之后,对方有几个还用双手拿着绳子的人,中弹倒下,象一群大鸟,跌向汹涌的河水。

  但这时,帕普、拔佩和那几个挠夫,都中弹倒下。

  船,虽然刚才已被拔佩拨正了航向,但此时已经失去了控制,只好在河心飘摇。

  这时,又有一拨人沿着绳索从山顶上飞奔而下,其中有个人连忙奔向船尾,站在舵手的位置,另外一些人,则拿起甲板上的桨橹,船,慢慢地被控制住了,然后泊在阎王滩下面的静水里。银格娜和帕妹从船舱里出来后,看到的掌船人竟是穿了部队军装的吴惹巴,两人齐齐地发出一声尖叫,然后不约而地奔向吴惹巴。

  “别动,再动,我就叫他们打死你。”吴惹巴的声音,依旧冷峻而又阴沉,“小姐、帕妹,你们都到船舱里来”,吴惹巴说完,把舵交给身边的热河帕,然后走进船舱。

  “不要紧”,帕妹扯脱银格娜的双手,静静地走过去。

  没多久,只听船舱里一声枪响,接着吴惹巴从船舱里走出来,厉声说:“把她也带进来。”

  银格娜被卫兵们押着,走向船舱,快到船舱时,一个卫兵狠狠地推了她一下,银格娜跌了进去。

  “来,小姐请坐”,吴惹巴扶起跌倒的银格娜,把她摁进一张太师椅里,“小姐,别怕,我是这里的领导,他们都听我的。”

  银格娜望着眼前这位穿着部队军装的男子,感到既害怕又厌恶,她不敢相信他竟是和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吴惹巴。

  “小姐,我从寨子里来出后,一个人在山外游荡,后来,遇到了部队来这里追剿土匪和神兵,我就跟他们来了……小姐,我好想你啊”。吴惹巴边说边靠近银格娜。

  “不要碰我。”银格娜尖叫起来,“你们连我的男人、帕妹和我族人都打死了,还敢说这些。”说完,银格娜疯了一样扑过来。咬牙切齿像要撕烂兽肉那样把他一条条连筋骨一齐全部吞下。那手脚齐舞舞出一个冰冷、恶毒和凶残,但反而更美了。吴惹巴看痴了,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着,伸了过去……终于,他握住了想要拥有的世界。一股极强的麻辣的火焰迅疾从心里燃起,酥醉了全身嗄嗄作响的每一块骨节。但这时,一股巨大的冲撞险些把吴惹巴碰倒,紧接着,又是咚咚两下,银格娜的拳头打在吴惹巴的腰眼上,“吴惹巴,老娘子今天要杀死你。”她的声音更加阴冷而恶毒,但神情更加妖冶而迷艳,紧接着,她簸张的十指,在吴惹巴全身瞎抓猛扯,洁白柔嫩的酥臂抡、拐、撞,雨点一样敲在他的身上,双脚乱踢他的脚掌、踝骨、小腿、腿弯筋,冷不防怒绽的山峰也遭了一下狠狠地撞击,这时,银格娜犹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两颊于瞬间飞快地敷满了绯红色的云霞,云霞灿烂而耀眼,把一朵朵洁白晶莹的浪涛镀成了粉红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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