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吻-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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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自悲哀，觉得自己面对的又是当初那个遥远得仿佛永世触碰不到的林佑安了。
〃晚安。〃我冲他笑笑，〃要不要叫你一声哥哥？〃
他叹气，俯身替我掖了掖被角，这个动作熟悉而温情，却让我忍不住地心酸，唉，他完全是一副哥哥照顾妹妹的架势了。
等他退出了房间，我坐起身，睁大眼睛瞪着窗外圆圆胖胖的月亮，夜风轻轻吹起窗帘的边，呼啦呼啦地。这是个无比美丽的夜晚，我却忽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明天怎么办？后天怎么办？面对佑安怎么办？面对突然角色转换的林叔叔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必须做出个决定了。
跳下床，从柜底拉出大大的行军包，还是高一军训时用过的，巨丑，唯一的优点就是容量大。我手忙脚乱地把珍爱的小东西都往里面塞，维尼小熊，水晶风铃，ＣＤ……零零碎碎的不一会就把行军包塞得鼓鼓囊囊，然后我利落地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房子太大了，我踮着脚尖走得小心翼翼，经过走廊，楼梯，客厅，花园……在铁门关闭的最后一刹那，我回头望了望佑安的窗户，那里漆黑一片，他睡着了吗？
不管怎样，佑安，再见。如你所预料一样，我又离家出走了。
只是这回，恐怕你就不会那么轻易找到我。我不是逃避，我只是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想清楚，也许再出现时，就不会让你为难了。
行军包压在肩上，仿佛有一千斤那么重，我咬牙切齿地挣扎到ＴＡＸＩ站，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摸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那头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一声〃谁呀〃，我马上大声喊过去：〃是我！优蓝！〃
〃什么？〃陈谨明果然被吓醒了，同样大声地答复过来，〃是你？〃
〃对呀。〃
〃这么晚……你在哪？〃
〃在外面……〃我可怜兮兮地低下声音，〃你可不可以让我住一晚？〃
〃这个……〃
〃不方便吗？〃我有些沮丧，〃那我只好去找旅店了，没关系的。〃
〃方便，当然方便。〃那边不知道为什么手忙脚乱起来，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你在哪？〃
我报了地址过去。
〃你在原地等我，不要乱跑，这么晚很危险的。〃
挂上电话，我坐到一边的长椅上。寒风一阵阵经过，我不禁颤抖着抱紧手臂，暗暗祈祷陈谨明快些到来，否则我真要在这被冻成雕塑了。等明天佑安上学，就会很轻易地发现他妹妹离家出走的下场。是不是又会扯起那抹漠然的嘲笑？
一恍神的工夫，面前传来一声悠长的刹车声，抬起头，看见陈谨明钻出一辆黑色的跑车，急匆匆地向我跑来。
〃喂，你怎么啦？这么晚还在外面？天啊，还带了行李出来！是不是被那个姓林的混蛋赶出来的？啊……〃
他一见我，就是劈头盖脸的疑问。我几乎招架不住，只好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好了，都被你料到了，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不会吧？〃他怀疑地上下打量我一番，〃你可以去投诉他虐待的。〃
〃去哪投诉？〃
〃妇联啊。〃他想当然地给出一个答案。
我阴沉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考虑今晚还要寄人篱下，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揍他一顿。他也识趣地停止发问，顺手提起我的包包，〃走吧，到我家去。〃
〃你自己开车？〃
〃我有驾照的。〃
〃不是啊，我只是觉得……作为高中生来说，你也太奢侈了吧？〃
〃是么？〃他把我的行李塞进车内，回过头，眼睛里划过一丝惨淡，〃除了奢侈，我好象就一无所有了。〃
〃嘿嘿。〃我跳到他的面前，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我比你还惨，我是真的一无所有哦。〃
他摇摇头，〃我还是不相信林佑安会赶你出来。〃
〃为什么不信啊？〃
〃他喜欢你。〃
四个字，石破天惊地划过天空，打断了我兴致勃勃观察跑车的心情。扭过头，看见陈谨明出奇认真的表情，我只好笑了笑，同样认真地告诉他，〃不，他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
〃唉。〃我紧了紧衣服，转移开话题，〃好冷，快带我回家行不行？〃
他这才意识到两个大活人还站在１１月的寒风中，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傻笑。
Part又是一个妖精
陈谨明独自住在一间两居室的公寓里，他打开门，安顿好我和行李，然后下楼去停车。
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间小巧玲珑的公寓，带着典型的男生风格……脏乱差。好不容易在沙发上腾出一小块空地，刚坐下去，屁股上就传来一阵疼痛。
我皱着眉头从一堆杂志中挑起一件女式外套。
颜色是庸俗的明黄，上面带着类似劣质金属闪闪发亮的东西，很坚硬，就是刚才硌痛我屁股的元凶。不过，他这里怎么会有女士外套？盯着外套怔了一会，门突然被敲响。
我提着那件危险的外套拉开门，外面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嘴巴一动一动地嚼着口香糖，整个一女阿飞的形象。我们看着彼此，然后一起惊讶地问：〃你是谁？〃
不等回答，她一眼看见我手里的外套，凶巴巴地一把抢过去，〃这是我的东西？谁让你乱碰？〃
〃我无意的。〃
〃你是陈谨明什么人？！〃
〃关你什么事？〃我看不惯她高高在上的态度，冷笑一声回敬过去，〃我说我是他女朋友，你相信吗？〃
她的五官都快拧成一团了，〃喂，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也是他女朋友，我们是平等的，凭什么你一来他就要把我赶走？〃
〃什么？〃我匪夷所思地睁大眼睛，这女人的神经没搭错吧？这番理论倒是少见。
正在剑拔弩张的关头，陈谨明停好车上楼，看见这女人仿佛见了鬼，〃哎，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瞪他一眼，晃晃手里的衣服，〃我拿衣服！你有没有良心？深更半夜也忍心让我沦落街头？〃
我大概是明白什么状态了。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比陈谨明更不像高中生的高中生，许多电影里的情节他统统可以搬到现实中。
我觉得自己不合适再参与下去了，摇摇头，转回屋里。也不知道陈谨明是怎么把那个女人应付走的，他再进来时已是满头大汗，见到我一脸尴尬，〃对不起……优蓝……〃
〃没关系。〃我很坦然地看着他，〃打扰了你的私生活，我才要说抱歉呢。〃
〃你讽刺我。〃他笑了笑，俯身去收拾一地的狼籍，〃只不过一个人生活，是经常会寂寞的。你能理解我吧？〃
〃我知道。〃
〃不如你多在这陪陪我吧？〃
〃好啊。〃我求之不得呢，答复得十分痛快，〃你说的哦，我会在这长住，你不准赶我走。〃
这回轮到他诧异了，〃你……不上学吗？〃
〃不去。〃
〃你妈知道吗？〃
〃不知道。〃
〃准备住多久？〃
〃很久很久。〃
他吓得一下跌坐到沙发上，〃啊？万一有人控告我非法收留儿童怎么办？还有，林佑安不会再找上门来要人吧？〃
〃嘿嘿。〃我扯起一丝诡笑，〃全靠你应付了，兄弟。〃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差事。我打开军用包准备清理一番，依次把我珍爱的小玩意们拿出来，陈谨明就在一边目不暇接地看着，等我的宝贝全部展示完毕，他才终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疑惑地问：〃你带的全是这种东西？〃
〃对啊。〃
〃那换洗的衣物呢？〃
〃啊呀！〃我拍拍脑袋，〃忘记啦。〃
他露出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拜托你出走得专业一点行不行？〃
〃有什么关系？明天出去买就好了。〃我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好困，我睡哪？〃
他指指一间卧室。
〃那你呢？〃我瞄瞄另一间卧室，只见里面一片混乱，根本就是个小型垃圾场，〃你住那里吗？〃
他马上摇头，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和你睡一块吗？〃
〃绝对不能。〃
〃那。〃他无奈地耸耸肩，〃我睡沙发。〃
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我很容易就闭上了眼睛。整个房间里都是陈谨明的味道，幸而他的味道并不是很差劲。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在一个男生的味道里沉沉浮浮，可心里面却显现出另一张脸庞。我想，明天佑安发现我不见之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他会惊讶？会焦急？我不知道。在这种近乎恶作剧的猜想中，我终于完全沉进睡梦中。
睡了多久呢？只感觉窗外的星星大把大把地坠落，朦胧的天光一点点溜到身边，然后一只胳膊开始剧烈地摇动我的身体，〃醒醒醒醒！〃
〃什么啊？〃我迷迷糊糊地还睁不开眼睛，〃佑安，别动我，让我再睡会！〃
那只手忽然停住，随后声音渐渐犹豫起来，〃是我，我是陈谨明。〃
〃啊？〃我这才醒过神来，猛地坐起身，揉揉眼睛，眼前的人果然是陈谨明，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手里晃着我的手机抱怨：〃喂，你的破玩意从两个小时前就不断震动，这都吵不醒你？〃
〃是吗？大概我睡得太沉了。〃我拿过手机，看看通话记录，随后果断地关机，〃好了，你去睡吧，它不会再吵了。〃
〃谁打来的？〃
〃关你什么事？〃我气鼓鼓地把他推出门，〃快去睡觉。未经许可不准进本姑娘的闺房。〃
〃那是我的房间……〃
不给他罗嗦的机会，我把门喀嚓一声反锁上。
背靠着房门，我的睡意全消。忍不住再次开机，翻到通话记录，从凌晨５点到现在，居然有２０个未接来电，短信箱里也堆满了信件，全部显示着同一人的名字，林佑安。
他说，优蓝，你跑哪去了？
又说，你妈已经哭倒了，再不回电话，我们就要去报警了。
再说，你不要这么任性，回来以后我们再好好商量行不行？
…………
我摇摇头，看一条删一条。算了吧，我才不上他的当，这么官方的语气，就知道是在林叔叔督促下发过来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漫不经心地删到最后，我打开最后一条短信，短短一句话跳进眼帘，眼前随之一片朦胧，手抖了抖，却再忍不下心按下删除。
他说，回来吧，优蓝，我真的担心你。
咬紧嘴唇，我干脆地卸下电池，取出ＳＩＭ卡，狠狠地向窗外抛出。那片小小的卡片在阳光里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然后无声地混进楼下来往的车水马龙之中。
你再也找不到我了。我早说过，如果我有心躲起来，你根本发现不了。
手机完全作废之后，我放心地倒头再睡。也许学校这阵正书声朗朗呢，不管了，反正那对我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去了，也不过是一副躯壳，灵魂游离在外。
直到陈谨明再来敲我的房门，〃喂，优蓝，起来！该出去吃饭了！〃
我醒了过来，看看手表，原来我们不知不觉已经睡到下午，汗～挥洒青春也不该这么个挥洒法啊！～我急忙跳下床，随便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服，然后拉开房门。
〃吃饭？到哪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他奇怪地看看我，〃你就穿成这样出去？〃
怎么了？我低头看看自己咸菜干一般的外套，裤子上也是脏兮兮的，我就这样合衣在他床上睡了一夜……
〃真是不好意思。〃我吐吐舌头，〃你的床单该脏死了。〃
〃先不说这个了。〃他从衣柜里扯出一套黑色的羽绒服，抛过来，〃穿上。〃
外面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刚出楼道口，冷风就旋转着刮过来。我急忙把帽子戴起，再用围巾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只剩两只眼睛在外面眨啊眨的。
走在冷冷清清的静安路上，身边不时有穿着超短裙长皮靴的ＭＭ经过，陈谨明看得眼睛都直了，然后再转过头来打量我，〃啧啧，你看看你，跟粽子有什么差别？〃
〃关你什么事？〃我说着要去敲他的头。脚刚踮起，手还没来得及拿出，忽然我改变主意，一下扑到了他的怀里，把脑袋深深地藏了起来。
〃咦？〃他楞住，〃你怎么了？突然这么热情？〃
〃快，快转身。〃我的声音很紧张，〃我看到他了。〃
〃他？〃
幸而陈谨明还不算太笨，他很快反应过来，拖着我闪身躲到一棵大榕树后。树干很粗壮，足以让我们两人藏得严严实实。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吓得钻进陈谨明怀里不敢抬头，脚步声在树的背面停下，不再移动。难道佑安发现我了？
我们隔着一棵树静静对峙。不一会，又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传来，〃佑安，你等等我！我的鞋跟断了。〃
佑安仿佛没听到她的话，静默几秒钟，他自言自语地开口：〃这丫头，究竟跑到哪去了？〃
〃我的鞋跟断了。〃苏晓畅百般委屈地重复一遍。
〃啊？你说什么？〃
〃我的鞋跟断了。〃她提高声音。
〃叫你不要穿高跟鞋出来。我先送你回去吧。〃佑安微微地叹气，又不自觉地说了一遍，〃那丫头，究竟跑到哪去了呢？〃
说着，似乎扶住了她，两个人参差的脚步相继远去。而我的耳边却源远流长地回荡着那一句话，那丫头，究竟跑到哪去了呢？
究竟跑到哪去了呢？
他没有发现我。而我们的距离，只不过隔着一棵树。
是在哪里看过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看不到我。
良久，我一动不动地趴在陈谨明胸前，他迟疑地拍拍我脑袋，〃喂，他们走啦。〃
〃知道。〃
〃那，不用维持这个姿势了吧？〃
〃唔。〃我站直来，深吸一口气，〃好啦，现在我们分开走，否则容易被他发现。〃
说完，也不理会陈谨明哇哇大叫的抗议，转身跑向马路对面。路上有来往不断的车辆，他一下就失去了目标，徒劳地在身后不停地喊着优蓝优蓝。
我假装没听到。
东转西转终于找到一条幽深的小弄堂，我像避难一样地钻进去，一直努力维持住的笑容再也支撑不住，迅速垮下来，而后，发现眼泪几乎浸湿了整条围巾。
头顶是灰淡方正的四角天空，没有阳光，没有白鸽，没有希望。我蹲在一个角落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咬紧嘴唇，喉咙里抑制不住发出呜咽的声音。
究竟跑到哪去了？究竟跑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