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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旗卷乌拉尔-第16部分

小说: 旗卷乌拉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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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夜袭的部队像一片无声的暗影
第八节

  夜袭的部队,像是一片无声的暗影,掠过冰封的河面。从拉掉灌木的冲沟里,从大地的裂隙里,吐出几颗“流星”;因轨迹低矮,被大地重新捕获,咬碎,星光四溅;“噼里啪啦”——战斗连续展开。白军炮手拆了炮栓,夺路而逃。步兵也逃了。因马的毛色不赖,皮鞴都镶了边,机枪弹药充足;骑兵最后才跑。

  任辅臣立在水窗前,身形闪烁,像是一幅波纹织物。对岸的战火,在河面映出反光,泥金一般。机枪声像滚珠,马枪蹦达的节奏,则像浮上河面的气泡。坚实的河岸,溶动成一片云烟。“你听这机枪声,是敌人的……还是咱们的?”“这是英国的‘路易斯’,咱们没有这种机枪。”乌斯钦拔下胳膊上的针头。“见鬼!还没干掉机枪哨吗?”任辅臣调节着望远镜的焦距。医生收拾着针筒,见乌斯钦要出门,忙道:“政委同志,您要去哪? 这风雪天的,您高烧到四十度!”“我……我有点急事。”

  乌斯钦拉开门,台阶上乱琼堆砌,银花耀眼。风雪灌进他的大衣里,让他的魂都飕飕的了。任辅臣诧异道:“萨沙,你去哪?……偷袭成功,他们会报告的!”……乌斯钦咳嗽着爬上马背,马鬃被风吹得倒向一边。“我要进城一趟。”他嘶哑地嘟哝了一句。马蹄像锤子一样踏击冰面,刨开松散干燥的积雪。政委的大衣领子,被风上下翻弄着,消失在灰蒙蒙的雪雾中了。

  乌斯钦已秘密获悉:在姆拉维约夫密谋下,总司令托洛茨基的专列遇袭。为呼应社会党的莫斯科暴动,姆拉维约夫叛乱了。他约了捷克军团,猛攻喀山。那些捷克人,都是奥匈帝国的老兵,他们将机枪,伸出胳肢窝下,疯狂射击。喀山陷落了。红军自动转换了对外正面;安娜的案子,也自动撤销了。

  契卡拘押所,位于昆古尔城郊。石砌的大楼,踢脚线下满是泥癣。走廊尽头,有一扇开洞的包钉铁门,看上去象独眼妖魔。门里面,一道旋梯直通顶楼。顶楼是卫兵住房,虽说寒气逼人,但比楼下要舒适;楼下是霉滑的囚室,装着铁栅。队长谢辽萨,步伐铿锵,单调得象钟摆:“已将您夫人……安置到卫兵室了。她可真是命大……怎么说呢?列宁遭一个女人行刺后,我还以为……您夫人死定了呢。”乌斯钦的枪套松脱了,露出铸槽枪柄,在这刑囚的世界里,冰冷地蹶着。“安娜,你自由了!”自由的呼声,在空客厅里回荡。谢辽萨,这位流血泊地的船长,笑着拍拍朋友的肩膀:“进里屋去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 想看书来

第九节 他拔出手枪抵住她的头部
第九节

  窗外是湖。第四纪冰川的产物。永恒的停泊者。安娜从里屋出来,两只枯涩的眸子,宛如苦雨下的孤灯。

  “萨沙?!你打哪来?他们……娜佳……大家都好吗?”乌斯钦瞧瞧四周:“你干嘛先问娜佳?给你换了房间?知道为什么吗?”“我正觉得奇怪呢。”乌斯钦拿起桌上的信,看了看,突然念出声来:“……父亲说:‘当革命饿得浮肿了,就兴吃人。’上帝啊,我的父亲!我现在还有啥亲人?丈夫吗?对,那人是我的丈夫,但也仅此而已!桑什卡!亲爱的桑什卡!——娜佳说为了我,你会去杀死列宁!我想说为了你,我会去杀死娜佳!……”安娜额上起了皱纹:“把信给我!”皱纹是在她心上。乌斯钦狂笑不止:“我以为我在发高烧,没想到你比我烧得更厉害!”他猛扑过去,一把将安娜扛在肩上:“走,咱们到月亮上去,离开这个狗娘养的世界!”安娜闻到一股烟草味,一种焦油化的男人味:“放开我!快放手!”

  乌斯钦将妻子一抛,落到院里的雪堆上。他拔出手枪,抵住她的头部:“俺要掀开你的天灵盖,叫雪水好好洗洗……你这发烫的脑灰质。”卫兵忙上前劝阻:“嘿,政委同志,至少要三人以上,才能决定处决啊!”乌斯钦目眦尽裂:“我就是——三人委员会!”安娜倒在雪堆上,身影是如此绵长,比已婚的岁月还长:“你开枪好啦。”谢辽萨像猫一样,跳窗而出:“萨沙!你这是干什么?”乌斯钦摇晃着身子,唾沫飞溅到扳机上:“她还想去刺杀……新的东方军首长。”“老天!有这回事?真是疯了!”安娜像凉水浇头,浑身发冷:“我疯了?还是他疯了?”乌斯钦收起枪,命令道:“将她看押起来!等我去参加完婚礼,再作处理!”谢辽萨的心智,被蒙上了一层雾:“什么婚礼?……和这有何相干?”

  政委的一只脚,伸进了马镫里:“只有一座神殿:便是婚礼的殿堂。我会发动全团去搭建——属于桑来和娜佳的殿堂。”安娜突然浑身发软,透出一种被揉皱的妇人气息;许多黑点在她眼前飘动,灵魂的窗牖合上了。乌斯钦打马而去,缰绳上抖下一溜雪粉。……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节 团部在宰鹅
第十节

  沉于湖底的云天,亘杳如梦。窗外的湖光,还没离开她的视野,就被她忘记了。只剩下如波似水的苦恼,滚滚而来,淹没她的灵魂,成了一片孤岛。眼泪抽汲许久,终于流了出来。究竟是什么在折磨她?是深深印入脑海的,那只泛着钴蓝光泽的手枪?还是生铁架子后面,那黝黑的壁炉?——白荧荧的炉灰,像是虫卵,让人魂不附体。

  走廊上,卫兵的脚步声,像檐瓦上的枯草,沙沙响动。卫兵推门进来,将一张旧报纸,搁在桌上;纸里裹着粗麦面包;洋葱像蚌壳,掰成了两半。桌面刻满划痕,像蛛网似的。“为啥还不审判我?”审判,一个刺激荷尔蒙的词。效果就像洋葱:除了干扰泪腺,剥开来却啥也没有。“您的案子,本来都撤销了;是您自己发疯,胡说八道嘛。”安娜的目光,像扑火的灰蛾,被报上的一行标题吸引:《姆拉维约夫叛军攻占喀山》。“姆拉维约夫……叛军?……这么说,姆拉维约夫叛变啦?!”飞蛾烧卷了。像被烧卷了的黑睫毛上,挂满了泪珠:“卫兵同志,您刚才说……啥撤销了?”“您的案子。您行刺的……是个社民党人。这不证明……”“明白啦!能请你们队长……来一趟吗?”“好吧。”卫兵的蓝眼睛,亮得像玻璃。玻璃般的湖水,在窗外阳光下,犹如一颗石榴,迸开粒粒金籽。

  团部在宰鹅。烧红的铜盆上,炭烟袅袅,恍如铜盔上的羽饰;升腾到天棚顶上,便附着成霜花。一片片贴地横飞的光带,往弯曲的板缝里,灌满麦秸色的红光。桑来多少有些落寞的神色,并未影响大伙的情绪。笑闹被烘托在谑而不虐的热情之火上。

  “……不行,不行,得来场中式婚礼!娜佳一定得坐坐中国花轿,那才是中国媳妇嘛。”“就是!咱们要好好颠一颠新娘子,让花轿变成‘浪里白条’,大伙说对吗?”正往铜盆里加炭的娜佳,挟着满脸的火赤,跑出屋去了。里屋的电话铃响了……政委急于将他的想法具体化:“等你们的花轿扎好,黄花菜都凉啦!听我这个政委的!我都安排好啦,明儿一早,就直奔乡村教堂,神父都不劳驾,咱们是无神论者嘛!”任辅臣撩开厚重的门帘:“嘿,无神论者,有你的电话!”……

第十一节 军官们全都打扮一新
第十一节

  里屋也燃着一盆炭火,只是火不太旺,*着两根焦柴;忽明忽暗。电话机像只土鳖,蜗在旮旯里。乌斯钦听着外屋议论:“俄国人有没有听墙根的风俗?”;另一只耳朵贴着话筒——是谢辽萨的声音:“萨沙,你捣什么鬼啊?安娜说您……诬陷她?!”乌斯钦瞥了一眼门帘:“我是出于……个人原因。再给我一天,就能挽救……我的婚姻!……帮帮忙!求你啦!”……

  潘百川的眼睛,比他的耳朵要灵——还没让严寒和岁月,磨起疥壳。隔老远,他便瞧见娜佳蹲在窗台下,挖刨谢肉节彩蛋十六,却突然凑近窗户,让玻璃上的窗花,映出绯红的脸颊。娜佳对大叔挥动的手臂,直勾勾视而不见。潘百川不禁想起戏褶子来:“眼昏似秋月笼烟……”但姑娘并非眼昏,只是眼中的神情,怪怪的。“娜佳,你怎么啦?”娜佳吓了一跳:“我在……大叔,您能不能……帮个忙?”潘百川抽了抽臂弯里的彩纸:“俺不正在帮忙吗?这都是婚礼上要用的。”娜佳像是害了齿龈肿似的:“别提婚礼了……安娜姐……还活着!”“安娜?那敢情好!”娜佳突然有些兴奋:“您能不能……转告桑什卡?……”娜佳的兴奋:是想象到未婚夫会有的兴奋,也是自己近期兴奋的残余——就像是山雨欲来,阳光全面撤退时的余晖。

  “行,俺去转告他。”“不!等等,大叔!……还是……不告诉吧。”潘百川笑起来:“行,我不告诉任何人。”娜佳伤心欲绝,低下了头:“让我想想……老天啊!你干嘛要用针……来扎我的心?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娜佳捂住脸跑开,脖子像一道折断的虹。……潘百川冲离去的背影大声道:“娜佳,我一定转告他!”嗓门一降,他自个嘀咕起来:“那得等婚礼完了再说!多好的姑娘!那野马驹子,也该收收心啦!”

  晨曦和草原,像一对新人一样,搂抱起来。沾了露水的蜘蛛网,在庇檐下闪烁着。团部大院里,军官们全都打扮一新,刀柄上打了蜡,马刺上挂了锡,耀出淡蓝的微光。几辆双套车,披绸挂彩,马髋骨上系着缎带,停在院篱下。新郎官踩着包铁木辕,默默地爬上大车,马合烟叼在嘴角。“别抽闷烟啦,没见过新郎官……像你这鸟样的,喷出的烟,像个雾样的屁!”百川叔有些火大,扯得铜铃铛,哗啷一响。

  男傧相任辅臣,披了件哥萨克短穗大氅(缴获的),脚蹬鹰嘴毡靴,湿理过的胡子,闪闪发光。他上车拍了拍桑来的膝盖:“别思前想后啦,娜佳是多好的姑娘!出发。”军官们欢呼起来,四下一片忙乱喧哗。潘百川爬上马车,推了前面的张清箫一把:“嘿,张黑仔,你踩脏了我的大衣下摆,踩得他妈的……跟你的脸一样黑啦。”张清箫回头笑道:“你又不是新郎倌,脏点怕啥?再推我踩死你。”桑来轻声道:“婚礼要多长时间?”任辅臣扶着他的胳膊:“老弟,咱中国人的人生乐事,不就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吗?!干嘛愁眉苦脸的?你今儿个,要像得胜的公鸡,挺起胸脯!”

第十二节 卫兵发现了桌下的秘密
第十二节

  马车接二连三奔跑起来。拉车的辕马喷着响鼻,鼻孔周围的白肉翕动着;背上高耸着传力的木杠。一头受惊的公牛穿过街道,紧擦着新郎的马头,跑了过去。任辅臣冲追撵在后的农夫大喊:“您该割去它的犄角,老爷子。差一点顶伤新郎的马了!”“可惜差一点。”桑来从苦笑的脸上,扯下一条白绸缎带——是从马鬃上吹落飘来的:“这是做披肩的料子吗?”突然之间,在他有如神助的脑海里,一条有烫洞的白貂披肩,波纹绸一般,铺展在他的婚礼之上。他将烟头,在缎带上一摁,烧出一个烫洞。春寒浅了,爱却弥深。

  安娜看看四周:墙壁像是陷入了湖底;她自己,像是陷入了迷宫。她深知乌斯钦的能耐——从契卡队长敷衍的态度,卫兵支吾的神情上,不难感受到丈夫伸出的触角:那乌贼般冰冷的腕足,正悄悄缠紧她的喉咙。她越是怀疑,情形就越是诡异。就好像某些只言片语,在关键处却中断了,只是将可能性的深渊,浮现在面前。她要么跳下去,从窗口跳下去;要么就得继续在迷宫里,心慌地打转,忍受那从四壁迸出的——燃烧的字眼:妒火!——她在噩梦中看到它;在娜佳俯向情郎的红唇上,看到它;在娜佳比她年轻上,也看到它!她高声自语:“他会娶她吗?”这种可能性,在她的心口突突跳动!她想从他往日的音容笑貌中,找到答案。她愿意用生命,去弄清这一答案!她不敢去看墙上挂的,描绘阿芙乐号巡洋舰,攻打冬宫的油画——因为那画框,和旧家里藏着桑来旧信的画框,一模一样。她不让目光去触及它,就像不愿伸手去探伤口一样。

  她的苦恼,已达到肉体疼痛的程度;以至于她宁愿,宁愿在他的相貌中,寻找一些缺憾,来减轻痛苦。这给了她些微的幻觉:仿佛她还能控制自己,还能让湖水的宁静,暂起疗效。可偏偏天妒红颜:窗外的湖水,突然让乌云镶上了黑边,让狂风掀起了白浪。安娜不由得肝肠寸断;还来不及捂住胸口,泪水便已夺眶而出。

  眼泪滴在洁白的披肩上;安娜用力扯了扯,似乎受到启发,她开始撕扯床单,指甲都折断了。白床单让她联想起雪地:披着白色伪装的桑来……偷袭战……缴获了一只手风琴;有两个琴键脱落了,只好用马鬃系着。他只用一个月就学会了。琴声象月光一样,洒落在草原上,洒落在河滩上,洒落在都拉河的黑色波涛上;几乎要了她的命……进门送饭的卫兵,看了看桌上的陈面包:“您打算绝食?”安娜神色紧张。卫兵警觉起来:“您在捣什么鬼?” “我……我饿啦。”她慌忙去拿面包,却碰翻了水杯。卫兵本能地闪避,发现了桌下的秘密:床单扎成了绳索。

十三节 开门!夫人
十三节

  卫兵弯腰时,刀鞘撞到了湿地板;起身时,脑袋撞到了砸下的凳子。清瘦的卫兵,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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