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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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张文彬发现，她的眉宇之间，好像比刚才进来时，含着更深的云愁雨恨。
“胆小鬼！”她用一种无限哀怨的语调说，“你是个冷血动物！……你等着吧，只要你不死，我就不会放过你！”
张文彬的脸上，露出一种叫你看了不知是嘲弄，还是无可奈何的笑容。
这时，几个军官进来，非拉张文彬去喝几杯不可。
黄姑一看，只好告辞先走。
张文彬请那几个弟兄也先走一步，他装作去桌上关灯，一瞅，不知什么时候，他那只在灯光下闪着亮光的铜制烟盒不见了。
乌烟瘴气地闹腾了整整一个晚上，这会儿，这座深宅大院已经沉寂下来。除了岗哨，大概全都滚进了醉醺醺的梦乡里。只有中野屋里的灯还亮着。
当酩酊大醉的黑小子刘松德，由两个勤务兵搀扶着，拐进西跨院那个月亮门，走进司令和姨太太独占的小院屋里时，他早就像一堆烂泥似的摊在床上。这时，他的姨太太黄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间屋子，走出月亮门，拐进中野的公事房。那位陪关城“鲁白公馆”的谍报处长，正坐在一张沙发圆圈椅子里，背向着门，手掌捂着前额，在冥思苦想。
听到门打开，中野知道是谁进来了，他没有动。但一听到关门的声音，他便立刻跳起来，赶忙向黄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拉拢窗帘。而他，急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向外窥视了一阵。然后，当他确认绝不会有人跟踪她、并来偷听他们的谈话时，他才放下心来，闩上门。
这时，黄姑把两扇窗户的窗帘，已经都拉好，站在红漆桌面的长方形写字台旁边，把一份她刚刚收抄的电文放在桌子上。那电文上写着：
八路后勤支队政委宫士庭及其先遣小组，在南岭劳山村一带，被我全歼。支队及电台，不知去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秘密战 第六章（5）
刘汉臣
中野看了电文心想，果然不出熊谷司令官所料。但是这不是92军无能，也不是他的谍报人员情报有误，一定是狡猾的八路，突然改变了计划，才使他的谍报员措手不及。现在重要的，是全靠刘松德的人马了。
“请坐吧。”中野指了指写字台旁的椅子说。黄姑坐定以后，日本顾问问道：“他怎么样？”
黄姑用厌恶的表情，轻蔑地一笑，答道：
“睡得像个死猪。”
接着，在中野的授意下，熟谙日语的黄姑，用日语向谍报处长密报了刘部队内部的种种情况，着重报告了包括刘松德、张文彬在内的各级军官的思想动向，特别是他们是否有“反正”的不良政治倾向，等等。中野听完了，沉吟了好半天，然后阴沉着脸，用命令的口吻说：
“必须把刘松德，牢牢地控制在你的手里！”
“处长，”黄姑说，“我是尽力在这样做。依我看，他不会跑到八路那边去。”她抬头看看眼前这个握有生杀大权的日本人，觉得他在专注地听她讲话，便接着说：“他在拄天山地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八路恨透了他，打了几次没有打着他。这个黑小子也怪狡猾的。不过，队伍损失了好几千，他也恨透了八路。”
“那也要防备他！”中野说。
他拿眼睛用力盯着她，似乎要用他鹰一般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看穿她内心的真情。她在中野尖刻、阴森的目光下，垂下了长着长睫毛的眼睛。
“那位副官怎么样？”他轻声问道，但是声音里含着威严。
“顾问，”女人说，“眼下还看不出他有不良的倾向。”
“那么，”日本顾问眯起一双眼睛说，目光像两把刀子，从眯着的小缝中间射出来，“那么，八路的几次偷袭，造成队伍那么大的损失，张文彬没有一点可疑的地方？”
女人摇摇头：
“没有发现。”
中野不说话了，沉思着。
“这个副官！”呆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已经命令过你，你要把他抓到手。”
黄姑似乎有难言之隐，抬头看了中野一眼，又低下头。
“他像个泥鳅，抓不住。”她轻声说。
“什么？”中野瞪着凶狠的眼睛，厉声说，“不要忘了你是个女人！”
黄姑不由得浑身一阵战栗，脸上浮现出一层恐惧的神色。
“他不吃这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战战兢兢，“他对我，好像有戒备。”
中野立刻伸过头去问：
“是因为，政治方面的原因？”
“不！”女人沉静下来，低头回答，“他对我，绝不染指，可能是碍于司令的面子。”
搞政治情报的谍报处长，松了口气：
“他和刘松德的关系，怎么样？”
“他俩靠得很紧。”黄姑说，“他们是歃血结盟的兄弟。”
中野的眼睛，闪过一道恶狠狠的蓝光：
“你的枪，灵便吗？”
女人点点头。
“黄小姐，”日本顾问像宣布一件重大事情似的，神情非常严峻，“你一定要查清这个副官，到底是个什么人。我这次来，事关重大，熊谷司令官很重视潜伏的八路后勤支队，特别是他们的收抄电台！黄小姐，你要十分留心这个副官，绝不要让他妨碍我们！”
黄姑微微一笑。
“顾问，”她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必要的话，我会随时把他干掉！”
张文彬万万想不到黄姑对他的“爱情”里，包藏着如此巨大的一个政治阴谋。他要是听到了她刚才这些话，再想想她对他的那一番热烈的情爱和举动，他大概会惊讶得连吐出的舌头都缩不回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秘密战 第六章（6）
黄姑何许人，不要说张文彬，就是她的司令丈夫，也不知底细。
黄姑，一生下地，和所有的女娃一样，白白嫩嫩的，可亲可爱，令人疼怜。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就能背诵十几首唐诗。她乖巧，伶俐，活泼。跟着保姆，学会了剪纸，用积木盖楼房，用碎布做娃娃，还会画小人，画大马，十分聪明，十分机敏。假如她生活在另外一种环境里，受着另一种熏陶和教育，她可能完全不是今天的样子。
但是可惜，黄姑的父亲黄殿魁，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浪荡公子。这个十里洋场的阔少，拈花惹草，招猫逗狗，风月情场，吃喝嫖赌，没有一样他不会的。老爷子一死，财产很快荡尽。黄殿魁在狐朋狗友的推荐下，进入了陪关行营调查科所属特务系统，不久混上个小头目。黄姑从小跟着父亲出入于特务机关。
这个环境里的庸俗、低级、下流、灰色的生活浊流，无法阻挡地、日复一日地，流入黄姑幼小的心田里，滋养着她的性灵。人世间一切最卑鄙，最肮脏，最奸诈，最刁滑的东西，在这个环境里全能看到，它们采取各种方式，有意无意地包围着她的精神世界，浸透她的灵魂深处。旧中国的黑暗势力，征服了这个小生命，根据他们的人生信条，按照他们的意向，塑造了她的灵魂，使她彻底地从属于黑暗势力，成为他们密不可分的一个成员。
爹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没酒喝凉水！管他呢！”
黄姑敬重爹的豁达、超脱，她学会了爹的样子，在她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就参加各种人物的各式各样的宴会，猜拳行令。
爹说：“人生如梦啊！红颜一尽，老之将至，青春不复回，行乐须及时！”
黄姑感激爹的教诲，不让青春白白浪费。她和所有她认为有趣的青年男子来往，她学会了在男人面前做各种媚态，赢得他们的爱慕。爹夸奖她有本事，她引以为骄傲。
她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和她爹的朋友谷正清，怀上了孩子。不懂世事的少女哭了。
爹说：“哭的哪一桩？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女人不生，让男人生？嫌累赘，打掉就是哩！”
1937年，黄姑二十岁。92军的政训处上校主任刘汉臣看上了她。不久，谷正清以共产党嫌疑犯的罪名被处决。在刘汉臣的推荐下，黄姑加入了军统特务组织，在政训处干事，成了刘汉臣的姘头。
1938年，日本鬼子开进了陪关城，占据了拄天山地区的大部分。刘汉臣的父亲刘松德投靠了日本人，拉了五六千的马子，成立了*救国军。刘汉臣随同92军一起撤到拄天山的青云镇以北。当时他看不清形势，不知道日本人能否长久。于是派遣黄姑，打入陪关城日本的特务机关“鲁白公馆”，做他的眼线。如果日本人得势，她好为自己牵线搭桥。如果日本人失败了，她就成了自己派在日寇内部里的地下工作者，刘汉臣将不失为一个抗日民族英雄。奸猾的、脚踩两只船的刘汉臣，却没有料到：黄姑一到陪关，就被笼络收留，当了日本特务。
不久，日本鬼子为了强化治安，加强对各种伪组织的控制，选用了许多女特务，分派给大小汉奸头目当小老婆，通过她们来控制军政组织；通过她们来掌握情报动态，避免被*分化瓦解，策反哗变；通过她们提供的情报，对内部进行“整肃”、“纠正”，防患于未然。
巧了！为严密控制刘松德这支伪军队伍，熊谷司令官亲自挑选了漂亮能干的黄姑，送给刘松德当小老婆，命令她定期向“鲁白公馆”提供刘部队的动态情报。
当然，这种巧合，也不能怪罪黄姑。因为，她并不了解刘松德和刘汉臣之间的关系。后来，黄姑虽然知道了二刘的关系，但是慑于日本人的威力，无论是黄姑还是刘汉臣，都只好闭口缄语，不敢说什么，只能瞒着刘松德和日本人。
中野秀夫正是通过黄姑，和92军刘汉臣取得联络的。她手里的收发报机，就是为了沟通这种联络用的。
“黄小姐，”中野意味深长地说，“如果张副官是我们的人，我准备重用他。这个人，倒是很精明干练的。”
“顾问是想拿他取代那个黑小子吗？”
中野点点头。“你，满意吗？”他反问道。
黄姑的脸，腾地一下红涨起来，赶忙垂下头。
“小心哪！”谍报处长警告说，“弄不好，要是让他骗了，我们可就都毁在他手里了！”
中野从沙发圈椅里站起来，慢慢踱到黄姑背后，同时把手放在她丰圆的肩膀头儿上，轻轻地抚摸着。
“好好地干，”他说，“我不会亏待你的。在刘部队，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年轻的三姨太太，抬起她那双多情的媚眼，扭头朝中野笑笑。但是，突然，中野摩挲黄姑肩头的手停住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在屋里踱起步来。他觉得很奇怪：他派在八路内部的谍报人员发来的情报说，由八路后勤支队政委宫士庭率领支队，包括电台，潜伏到深山的南岭区，可是，为什么92军只吃掉了宫士庭和他的先遣小组，而支队和电台却不知去向了呢？又为什么潜伏在八路内部的谍报人员断了联系呢？
中野秀夫走到门口，拉开门，向外窥探了一下。这时，一个黑影像猫似的轻巧，敏捷地离开了门口，躲闪到墙角，转眼就不见了。中野什么也没有发现。整个刘家大院沉睡在梦乡里。这个大院仿佛是一座古墓，阴森森的，黑沉沉的，荒漠而又凄凉。中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赶忙关上门，回身走到黄姑面前，双手按在她的两个肩头上，把额头带刀痕的脸，凑到那张白皙的面庞跟前，带着很机密的神情，低声说：
“实施我的第二套联络方案。”他看看黄姑一时有点疑惑，明确地说道：“一定要和我派过去的谍报员联络上！”
“派那个女人去吗？”
中野秀夫阴着脸，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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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战 第七章（1）
昏黄的天，变得阴沉沉，雾蒙蒙，冷飕飕的。毛毛细雨，不紧不慢地下起来没完。
军区司令部在特务营的掩护下，跳出敌人的层层合围，冒着细雨，前进到黄陂村。
作为司令部的两间茅屋里，挤满了人。军区政委冯强，召集各团、营和司、政两部的首长开会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这时，突然接到一个又一个的紧急敌情报告：北面，鬼子从大雁河西岸的金寨出发，向山里根据地前进；西面，敌人已经进至潞水县城集结；东面，敌人秘密从陪关开进石桥县，侦听情况，封锁消息；南面，只有南面，相当安静，至今没有发现异常敌情。
情况已经很明显，我们刚刚跳出敌人的层层合围，又被敌人发现了，他们并且调集几个方面的兵力，妄图对黄陂村一带形成新的合围圈，一举歼灭拄天山军区领导机关。
首长们纷纷议论：向哪个方向突围？
冯强心里想：必须继续侦察敌情，尽量多地占有敌情材料。他当即指示情报部门，继续抓紧查明各方面的情况，赶快报来。然后，他又把一个参谋叫过来：
“通知下去，部队今天在这一带过夜，在黄陂村和它周围的几个村庄号房子。”
参谋答应一声，扭身要走，冯强又把他叫住：
“房子号好后，等到天黑，你再通知部队，号了房子不许住，统统住到院子里。”
“政委，外面下雨。”参谋说。
“那就睡房檐下。”
参谋带着疑惑的神情走了出去。
冯强手里拿着红蓝铅笔，在地图上许多点线之间比量，不时地低着头踱几步，然后又停在地图旁边，精心地察看，时不时地指一指某个地方。
老政委把褪了颜色的灰军帽拿下来，扔到炕上的小饭桌上。两眼眨动着，在紧张地思索。他那双不太大的眼睛，在两道淡眉下闪着智慧与坚毅的光芒。行军、作战的劳累，使得冯强原本就没有痊愈的身体更加恶化了。同志们多次劝他坐下，他都拒绝了。
军区彭司令员带着两个团，转战在白树湾一带。军区领导机关和剩下的几个团，由冯政委负责指挥。眼下，摆在面前的紧迫问题，是根据敌情做出准确的判断，然后才好定出下一步的行动。
“同志们，”老政委用商量的语气说，“你们说说看，东、南、西、北四面之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怪了！”有人说，“金寨的敌人，是今天拂晓出发，根据时间计算，现在应该到达青云镇、好溪河一带。国民党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