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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上午咖啡下午茶-第23部分

小说: 上午咖啡下午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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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江的对岸是扬州。素知扬州人泡茶馆和泡澡堂子是两手绝活,流行一句谚语:“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我年少时仅去过扬州一次,亲戚邀我上闻名的“富春花局”吃早茶。当时这爿茶馆还是一座旧式的瓦房院落,摆设了许多花卉岔景,前前后后挤满了茶客,据说六都是盐商和买卖人谈交易。“富春”的茶叶与众不同,讲究“双拼”,杭州的龙井与安徽的魁针镶成,既有龙井的清香,也具魁针的醇厚。它的点心最精致,拿手的是三丁包子(鸡丁、肉丁、笋丁)、三鲜煮干丝、干菜包、烫面蒸肉饺、萝卜丝烧饼、翡翠烧卖、千层油糕等等,包子的美味至今过半个世纪了依然为之垂涎。干丝讲究刀功,薄薄的一片豆腐干能切成二十片,再切细丝,切得细才入味。最近我又去了扬州一次,“富春”还是“富春”,可是点心的质量下降了。另外,扬州的“狮子头”,确比镇江高明,考究细切粗剁,肉嫩味鲜,团而不散,入口即化。扬州人取笑镇江的“狮子头”扔过江来能把人脑袋砸个大鼓包,言其坚硬而肉老。这是题外话了。
  我在南京读中学,星期天也和同学上夫子庙吃茶,什么奇芳阁、六朝居、魁光阁都去过。我的目的不在饮,而在吃。茶馆供应的茶叶不讲究,那几家的点心也不如扬、镇,但是清真的煮干丝和牛肉面不赖。我喜欢用长条酥油烧饼蘸麻油吃。这样的烧饼不输黄桥,至今向往。泮池的秦淮画舫上也卖茶,不过那里以听歌选色为主,醉翁之意不在茶也。
  

舒湮:坐茶馆(2)
后来到了上海,我一次也未去过城隍庙湖心亭的茶馆,更不敢上大马路和四马路的茶馆,那是流氓“白相人”吃“讲茶”的地方。南京路“新雅”每天下午开放二楼茶座。广东馆子不兴喝绿茶、花茶,我叫一壶水仙、菊普或铁观音,慢慢品茗。“新雅”的广东点心也很地道。一到四点钟,茶座上经常可以遇见文艺界的朋友,包括30年代的“海派”作家、小报记者和电影明星之类。相互移座共饮,谈天说地,有些马路新闻和名人身边琐事的消息,便是由茶余中产生而见诸报章的。有时谈兴未尽,会有熟人提出会餐,愿“包底盘”下馆子吃一顿,五六个人也不过四五元钱。
  苏州人也爱坐茶馆,多半是“书茶”,是为听评书、弹词而每日必到的老茶客。这种茶馆遍布大街小巷,而我却爱上“吴苑”。这里庭院深深,名花异草,煞是幽雅,似乎不见女茶客,也不卖点心,闲来嗑嗑瓜子而已。茶馆毕竟是男人的世界。
  我在广东住的时间较久,不但城市到处有茶楼,农村四处也有茶居。广东人饮茶是“茶中有饭,饭中有茶”。珠江三角洲的耕田佬是每天三茶两饭。解放前是早、中、晚都有茶可饮。天刚发亮,就有人赶去饮茶了。如果一个人独溜,先在茶楼门口租一叠小报慢慢消遣。老茶客照例是“一盅两件”(一杯茶,两个叉烧包或肠粉、烧卖、虾饺、马拉糕两件),花费有限,足以细水流长。午茶实际是午餐,除了各式茶点外,添售可以果腹的糯米鸡、裹蒸、炒河粉、伊府汤面、什锦炒饭等等。广东朋友常说;“停日请你去饮茶”,实际算是最经济的请吃便饭。也有的只是一句随便应酬话,我也碰到这样的“孤寒佬”,晚茶都在晚餐之后,旨在朋友之间白天忙了一天,饭后休息休息。更晚的是十点以后的“宵夜”了。广东茶点真是五花八门、名目繁多,不像北京、天津一年四季的豆浆、油饼、果子。点心是推着车子送上桌的,随意开列几种:咸点如彩蝶金钱夹、肫片甘露批、脆皮鲮鱼角、香葱焗鸡卷、栗子鲜虾酥、鲜菇鸳鸯脯、煎酿禾花雀……甜点如生磨马蹄糕、杭仁莲蓉堆、鲜荔枝奶冻、云腿甘露菊、冰肉鸡蛋盏……另外有小碟豉汁排骨、凤爪、鸡翼等等。
  真正考究饮茶的是粤东潮汕和闽南人。饮茶就是饮茶,一般去人家做客,主人捧出紫砂小壶、白磁小杯和安放茶具的有孔瓷罐,随饮随沏,步骤有:治器、纳茶、候汤、冲煮、刮沫、淋罐、烫杯、洒茶八道程序,真是讲究到家了。壶内茶叶放得满满的,茶汁之浓似酒,缓缓地呷,细细地品,醇厚浓酽,清香甘芬,饮后回味无穷。闽南人非常考究叹茶(叹即品赏赞叹的意思),茶叶用的是乌龙,讲求安溪的铁观音或武夷山岩茶,几乎天天饮、时时叹。所以人说:“闽南人有因喝茶喝破产的。”我到了泉州、厦门,方知其言不虚。
  抗日战争时期,我有大半时间在四川,东西南北的主要县城几乎跑遍。四川人惯饮沱茶,这是一种紧压茶,味浓烈而欠清香。四川到处有茶馆,山沟沟的穷乡也不例外。茶馆只卖茶,不卖点心,是名副其实的喝茶。沱茶很经泡,一盅茶可以喝半天。有人清早来沏盅沱茶,喝到中午回家吃饭,临走吩咐“么师”:“把茶碗给我搁好,晌午我还来。”“么师”便将他的茶碗盖翻过来。撂在一边。因此,茶可以上午喝,下午又喝。这种茶客可谓吝啬到家了。茶馆是“摆龙门阵”的地方。人说,四川朋友能说,可能是从“摆龙门阵”练出来的功夫,也许有此道理吧。四川茶馆也是旧社会“袍哥”们谈“公事”的场所。那时代,某些茶馆是与黑社会有联系的。有一次,我独自去川西北彝族地区办事。到了江油中坝,当地人说:“再往山里去,路上不太平。中坝镇子上商会会长王大爷是这一带的‘舵把子’。这人爱面子、讲交情,何妨去看望他,包管你沿途有人接待,平安无事。”果然,我每逢在墟场的茶馆歇脚,马上店老板就上前恭恭敬敬地连声问好。临走,我开销茶钱,店老板硬是不收,说是:“王大爷打了招呼。你哥子也是茶抬上的朋友,哪有收钱的道理?二回请还来摆嘛。”我正纳闷,长途电话也没这样快,店老板是咋个晓得的?原来抬滑竿的伕子已被叮嘱过,让我一进茶馆就坐在当门的桌子口上,自有人前来照料。他们当我也是“袍哥大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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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湮:坐茶馆(3)
谈到这里,我始终没涉及北京的茶馆。为什么?我在北京前后住了四十多年,说实在的,除了若干年前去中山公园长美轩、来今雨轩和北海漪澜堂、仿膳喝过香片之外,一次也未进过其他茶馆。现在公园里久不卖茶了,有的只是大碗茶,太没意思,对不起,不敢领教。
  1989年10月
  

凯亚:咏茶味人生
这次在香港小住数月,先后走访了一二十家茶庄并茶具博物馆。印象之一是,他们无不讲究中国茶道传统的文化气氛和审美环境,从茶号招牌直到茶室的一般陈设,包括茶桌、茶凳、茶器、茶品,以及伴奏的音乐,四壁的字画,无不流露出了传统的中国情味和中国风俗。其中我印象最深的,则要数坐落在九龙尖沙咀区段上的一家茶寮:只因其壁上挂着一幅三尺来长的条子,那上书有四个浓墨的隶字:“茶味人生。”偕行的还有两位茶侣,一位是杭州的吴君,一位是南京的朱君。他俩抬眼瞥见这幅条子时,也皆顿生兴味。但见吴君趋步走到那幅条子跟前端详一会,把缀书在“茶味人生”底下的两行联句,一字一顿地读出了声——茶味人生随意过,淡泊知足苦后甘。此联句乃楷书小字,想必是权作注脚之用。尽管它未能把“茶味人生”所深蕴的内涵完全破译出来,倒也通俗明白,自有其可取之处。
  当一位青年调茶师给我们递茶过来时,我便问他,这幅条子是不是哪位书法先生书赠你们的?他笑说:“那是我跑了几十家文物古董店,好不容易才觅得的。我们这些靠茶谋生的人,朝朝暮暮都在跟茶和茶客打交道,咀嚼咀嚼‘茶味人生’这几个字,似乎蛮有味道。”
  “你有如此眼力,如此情怀,真不容易啊!”我不由赞许说,“是嘛,诚然如你所说,你作为一名调茶师,一年360天都在跟茶和茶客打交道。而就茶客来说,不论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本埠的,还是外埠的,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尚俗的,还是尚雅的,你都得悉依他们的不同口味来调茶。不难推想,你从中所味得的人生体验,特别是通过茶来深味人生的种种体验,一定很是深切吧。”
  没有想到听了我这番话,那位青年调茶师即带着一种激情的口吻说:“哇!我们的这幅条子挂到如今,总算没有白费工夫。如此善解我们调茶师的慰藉之言,我这还是头一回耳闻呐。”说罢即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茶的手势,并说,他得去喊老板来陪我们喝茶。
  说笑之间,那位青年调茶师果然带着老板欣然走上前来,我们彼此递交名片后,他即坐下来陪我们喝茶。原来这位老板也是调茶师,他热情地表示说:“欢迎光临,并请多多赐教。听说三位先生非常理解咱们调茶师。至于说到茶味人生嘛,那么这在像我这样的调茶师来说,却是苦涩之味有余,而甘美之味往往不足哇。不过本着淡泊自甘的人生态度,我们这些人也就适然,安然啰。”我称许说:“阁下在人生感悟方面见解不俗嘛。所谓‘淡泊自甘’,这正合乎中国茶道的传统精神,历代多少茶道大师,也都是淡泊一生,从而才得以成就一生的啊!”接着,大家便侃起了历代那些茶道大师的许多轶闻传奇,不由谈笑风生:或则卢仝、陆羽,或则赵佶、朱权,不一而足。尤其是茗谈到了苏东坡和曹雪芹这两位茶道大师时,则格外侃得兴高采烈。
  直到告别之时,茶寮主人竟仍不舍得撂下刚才茗谈的话题,遂即回头指指那幅“茶味人生”的条子,不无幽默地说道:“这个话题在我们这些结缘于茶的人来说,恐怕称得上是永恒的话题呐。”
  “那好,”我笑着与之握手说,“那就等着我们下次再会,再侃!”
  

忆月珠:茶之梦
说茶是我日常生活中最亲密的伴侣,大概不为过,我之于茶,已是“不可一日无此君”,更甚而至于“不可一夜无此君”。许多人睡前不吃茶,因为茶能提神,兴奋大脑,影响睡眠。我则相反,临上床时必重沏一杯浓茶,放在床头柜子上,喝上几口,才能睡得安适。半夜醒转还要喝,否则口干舌燥,断难重新入睡的。民间说法:茶,可以明目,可以清心。我的经验除了这些功效,茶还可以滤清梦境。我善于做梦,年轻时夜夜有梦如花。老来仍多梦而不衰,只是梦境渐趋清幽旷远,所谓“归绚烂于平淡”也。偶尔有恶梦惊扰,细细排查,大都是睡前疏忽了喝上几口茶的缘故。有位医生对我的茶可滤梦之说,报以轻蔑的微笑,说:“你肝火太旺了吧?”痴儿不解,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我不喜欢红茶,无论怎样名贵的红茶,“玉碗盛来琥珀光”——我嫌它太像酽酽的酒了。我不怕睡过去,但怕醉过去,我宁要梦乡而不愿坠入醉乡。还拒绝花茶,因它的香是外加,是别的花的香。就像一个被脂粉擦香了的女人,香是香的,香得刺鼻,却无一点女人自身的气息了。奇怪的是,女人们不但喜欢涂脂抹粉,且又往往喜欢吃花茶,难道还嫌她们外加的香不够多的吗?
  我只饮用绿茶,一因它的绿,绿是茶的本色;二因它的苦,苦是茶的真味。闻一多诗云:“我的粮食是一壶苦茶。”我断定他这壶苦茶必是绿茶。是绿茶沏出的一壶苦;同时又是苦茶沏出的一壶绿。这茶却又是清淡的,是清淡的绿与清淡的苦的混合。一壶春茗在手,目中有绿,心中有苦,这才能进入境界,成为角色,否则,终不能算作茶的知音。
  这里顺便说说,我极叹赏闻一多的这句诗,可题上画幅,可镌入印章。郭小川诗有“杯中美酒,盘中水饺”八字,亦佳,但只宜题画而不宜入印。新诗以句胜者凤毛麟角,远不如古典诗词的警策。这或许由于古典诗词以句为造境单位,而新诗造境动辄以段、以节,空大其壳,经不起单摘。此中利弊,似颇需诗人们善自斟酌。
  现在再回到茶上来。吃茶正式成为我生活内容的一部分,至今已积有三十余年。换句话说,我的下半生是被茶的绿和苦浸透了的。十年“文革”浩劫,也不曾间断这绿和苦的浸透,真是个奇迹。当然,这该归功于我的妻子,她像数算着一颗颗珍珠似的,谨慎地数算着当时勉强维持一家最低生活水准的那点点费用,尽最大努力保证供应了我那“一壶苦茶”的“粮食”。记得深更半夜里,突然停电了。她从哪里摸出半截红烛,点上,又为我重沏上一杯茶,这情景,很容易调动诗兴。但,她这是为了让我不误时限,赶写出明天就要交上去的“认罪书”啊!我是在写着“认罪书”的时候,在半截红烛的光照之下,凝视着手边的那杯茶,才感悟到茶的绿,不但是茶的本色也是生命的本色;而茶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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