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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贪得无厌-第7部分

小说: 贪得无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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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的一片嘘声。
    罗普朗在楼上看得乐不可支。
    取证的时候对着罗普朗又问了半天,那意思是劝罗普朗赔钱私了。罗普朗慢悠悠道:“这车两年以前就是秘书长家公子开着,违章记录就我知道的三十多起。那会儿他没成年,正经有驾照,车也不知道怎么年审的。您说呢。”
    他微笑:“该怎么办怎么办吧。大不了,列鼎楼我不要了。”
    
    第12章
    
    窦龙溪带着几个高级师傅去看罗普朗的跑车,结论是,修比重新买还要贵。这辆骄傲的鲜红跑车就算被撞成一堆废铁还像在燃烧。罗锦蓝送给罗普朗的生日礼物。
    窦龙溪知道罗普朗多喜欢这辆跑车。他叹口气,让人送师傅们离开。
    他安慰罗普朗:“风向不对。”
    罗普朗坐在老板台后面装模作样:“什么。”
    窦龙溪抬起臀部坐在老板台边缘,修长的腿交叠支撑着:“据说要反腐。”
    罗普朗鼻腔里哼了一声。
    窦龙溪摸出支烟点燃:“记得市委书记那个水上私宅么。”
    罗普朗记得,盐碱地里硬是模仿苏式水上园林造的,灰瓦白墙折桥,他搂着市委书记的千金跳舞。
    “现在改成书画院了。”
    “他舍得?”
    “说是这次要来真的。”
    “呵。”
    冬天还那样。快过年,往常都开始订年夜饭,列鼎楼外面吹拉弹唱。他们大概没想到有钱人能这么抠,还这么豁得出去。列鼎楼几天没什么生意,不新鲜的处理食材几车几车往外运。这种餐饮业原本就是拖不起的。
    哭丧的人蹲在一起,眼巴巴地看列鼎楼一车一车往外运。看大门的也是村里出来的,同情还是给他们,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扔掉的。
    有个干瘦的男人哭得过于卖力,白布被脖子上的汗弄得湿黄。他喃喃道:“还能吃么。”
    看大门的守卫见过世面,只能很遗憾地说:“不新鲜了。”
    干瘦男人问:“他们扔哪儿?”
    守卫道:“那哪儿知道。”
    窦龙溪抽完一支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罗普朗问道:“你还追乐钟?”
    窦龙溪笑道:“追啊,怎么不追。”
    罗普朗看他一眼:“别影响他工作。”
    窦龙溪冷笑:“我不必费事。”
    罗普朗有点不解。窦龙溪伸手整整他的领子:“大少爷,贫贱不光夫妻哀,什么都哀。”
    乐钟的父亲长年累月住院,夏晴不怎么去看。乐老太很不高兴,觉得这姑娘没礼数。乐老太跟谁说话底气都很足,村里只有她的儿子考上了重本。夏晴想进他们家的门,居然连作态都懒得作。她不怎么识字,但很有主意。一日她郑重地通知乐钟,她不满意这个准儿媳妇,将来成家看样子也不是孝敬公婆能持家的。
    乐钟没吭声。
    当初村里推广保险,被乐老太一棒子打出家门。她对国家推行的事敏感,而且完全不相信。吃一堑长一智,她被坑过太多次。所以乐老头是没有保险的。这么多年医药费乐钟全额负担下来,他根本没有多余的钱。
    乐老太兀自喋喋不休。乐钟很好奇她是真不知道医药费有多少还是假不知道。乐钟安慰她“没多少”,她也就信了,心安理得觉得“没多少”?
    夏晴也许感觉到了。
    后来她来医院看过一回。隐约化了点淡妆,整个人亮了起来。乐老太看着刺眼,一句没有搭理她。夏晴看着乐老头的药也刺眼。因为里面有夏晴贴乐钟钱。乐钟好面子,大概是不会告诉父母他过得多艰难,以及他需要未过门的女人倒贴钱。
    乐老太一直认为,乐钟跃了龙门,这就理所应当了。
    夏晴出来找乐钟哭了一顿。昨天她同学聚会,她都没敢去。她现在也怀疑乐钟到底值不值得了。乐钟默默无言。夏晴哭得嘴里发苦,她恨他一句话也不说,仿佛不关他事。
    乐钟大约也知道夏晴想什么。值不值,亏不亏,每个人的自保的本能。乐钟现在也觉得夏晴不值了。
    夏晴回家,夏晴妈躺在床上流泪,夏晴爸缩手缩脚垂头丧气地站着。夏晴妈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就这样躺着哭,向丈夫女儿示威。她一辈子要强,不要自己的强,要丈夫女儿的强。毕竟这样容易多了。她嫌丈夫没本事,女儿没出息。丈夫一辈子小办事人员,女儿姿色平平快三十也不嫁人。没有一件让她有面子事。她这一生,到底图什么呢。
    夏晴进门有声音,夏晴妈叫她过去。夏晴爸在床尾期期艾艾地看夏晴一眼。夏晴妈把刚才哭诉自己多不容易的话又哭诉一遍。大约是哪个老太婆添孙子,让她颜面无光。
    夏晴从小这样对着她妈哭。
    那你又想要什么样的丈夫女儿。
    夏晴妈哭完,夏晴活动一下脚,去卫生间,狭小的卫生间装着大镜子,虚情假意地扩大空间,看着又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夏晴哭得脸肿,还没消下去。她少女时代也是清秀过的,只是下巴越长越像他妈,庞大累赘,平白多了两块向下坠着。——越长越像。她能预测到自己十年后是个什么萧条状态。
    镜子里日渐衰老的女人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外面看着她。
    那你又想要什么样的丈夫。
    夏晴心沉了下去。
    跑车的事情终于是惊动了罗锦蓝。她打电话给罗普朗,长长叹气一声。
    罗普朗听出了难得的温情味道。
    “你怎么弄?”
    罗普朗沉默一下:“等法院的说法。”
    “那你就让他们哭?没办法?”
    “嗯。”
    官二代驾跑车撞死人,网上早闹得沸沸扬扬。罗普朗是富二代,富二代开跑车究竟比官二代开跑车宽容点,更何况不是罗普朗开的。乐经理运作得好,目光都在秘书长崽子家,列鼎楼就是个跟着倒霉的。
    罗锦蓝心平气和道:“那你看着办吧。你也大了。”
    罗普朗挂了电话,他有点高兴,这一点难得的温情,像鸦片的烟,把人都掏轻了。
    秘书长还是找了罗锦蓝的。只有一点,他自己的儿子是儿子,罗普朗也是罗锦蓝的儿子。罗锦蓝自己都笑了。
    罗普朗开车去叫李博林。那破败肮脏的小区门前路窄,罗普朗开车有点憋屈。不过他现在并不很在乎。李博林穿着毛衣,有点瑟缩地跑下楼,没了肥大校服的遮罩,越发看出他青春期抽竿子的尴尬身材。
    “还有鞭炮么。”
    李博林一愣。今年鞭炮不好卖,进鞭炮烟花的都被坑了。他挠了挠头:“摊子上还有些整的和拆零碎了的散的。”
    罗普朗笑道:“都卖给我吧。咱俩放鞭炮去。”
    李博林转身跑回去。摊子庾霞也是投钱了的。这些钱咬得他们全家心里淌血。
    很快庾霞和老戴也下楼。老戴住对门,离得近。一些完整的鞭炮烟花全塞进车后备箱和后座。幸亏林荫大道设计得大方,竟然都塞进去了。
    庾霞搓着手笑,给李博林使眼色。罗普朗把钱塞给庾霞,并没有多说话,上车发动起来。李博林坐进副驾驶,等车开走了,在后视镜里看见庾霞缩在寒风中,茫然地站着。
    罗普朗开车开了很久,开到市郊荒凉的土地上。兄弟俩把大型的烟花按风向摆放好,挂上鞭炮。密密麻麻堆了一片。
    “这样挺危险。说不定会被炸死。”
    “炸死就炸死吧。也算辉煌一把。”
    他们俩边走边点,寂静无人的荒地彻底地热闹起来,像是古代战场,剧烈的爆炸,轰鸣,烟火,惨烈地厮杀,一片轰鸣浓烟中,天地都不存在了。
    罗普朗和李博林,都很快意。
    
    第13章
    
    大年三十来得很突然。罗普朗打电话去保洁公司,结果人家大部分工人都回乡过年,没有人手。中国人对春节是很慎重的,毕竟好坏,也算挣扎活过三百多天,这值得嘉奖。罗普朗自己意思着打扫两下,勉强辞旧迎新。罗锦蓝没有催他回家,甚至没给他打电话。她需要罗普朗去哄一哄她,母亲对于成年的儿子总有一种类似情人般尴尬的地位。罗普朗许久没有回总公司,缩在列鼎楼。讹钱的那些人不欢而散,毕竟有些是雇来的,那人的老婆也不像能支付工资的样子。列鼎楼一蹶不振,半死不活地拖着。
    罗普朗坐在家里,竖着耳朵听小区里零星的鞭炮声。如今提倡环保,谴责春节放鞭炮,这零星几声都鬼鬼祟祟的。家里本身也没什么东西,罗普朗坐在大厅里,四面雪白的墙壁。电视里春节晚会的预热。罗普朗每年都不会落,他也不嫌春晚不好看,因为只剩这点热闹了。
    为了省电,他没开灯,抱着被子缩在客厅里出神。电视里五颜六色的光在黑暗里热闹得结结巴巴。
    罗普朗慢慢迷瞪过去。电视里零点钟声也没叫醒他。他也没损失,反正也不知道该给谁拜年。
    窦龙溪陪完酒,迎着寒风往家走。胃里吐得胃酸都空了。夜风抽在脸上,冻得发僵。路上没几个人,好人家的都在老老实实过年守夜。窦龙溪叼着根烟,没点,踉踉跄跄在街上走。偶尔有些小年轻的在大年夜找浪漫,勾肩搭背地游荡。忽而哪里爆发出欢呼,大约是零点到了。窦龙溪雪白的牙齿咬着烟,坐在街边的石凳上笑。该陪酒的都陪了,不用再给谁拜年了。窦龙溪揉了揉脸,站起来继续摇摇晃晃地走。
    心里空出一块,丢在哪里。丢在哪里了呢。窦龙溪低着头在地上到处找,随着酒劲走哪算哪。忽然碰上一个人,窦龙溪抬头笑道:“找不着了。”
    乐钟提着保温桶:“窦总。”
    窦龙溪大笑:“原来是你。”
    乐钟点点头:“是我。”他刚给父母送饭回来。窦龙溪四处望望,竟然走到别人小区里了。乐经理的出租车进不来,他也是走进来的。
    乐钟一点也没有请他去家里坐的意思。窦龙溪不着急,他微笑着看乐钟掏钥匙开楼道门,也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乐钟叹气:“窦总,你打算去哪儿?”
    窦龙溪摘了皮手套挠挠头:“没地方去。”
    乐钟顿了一下,关了铁门。
    窦龙溪隔着铁门对着乐钟笑:“铁石心肠。”
    乐钟面无表情:“窦总回家吧。难得过年。”
    窦龙溪看着乐钟的背影,忽然高声道:“新年快乐!”
    乐钟道:“新年快乐。”
    年初一罗普朗下午才醒过来。电视还开着,重播春晚,罗普朗眯着眼看了半天没有看懂。他爬起来去洗了个澡。收拾收拾,大年初一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他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特别。人都希望一年比一年好,实际上只有一年比一年老。
    他换了衣服,开车回家一趟。罗锦蓝也应该在家,保姆已经辞职,还没找新的。
    罗锦蓝让他惧怕,他开门之前犹豫了一下。他对女人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像是远古人类对神,不爱不恨,只有敬畏。神创造了人类,不见得爱人。女人创造了男人,也没有说非要爱男人。罗锦蓝生养一场,他也只有害怕了。
    罗锦蓝在家,躺在沙发里,裹着毛巾被。窗帘拉着,光线很暗。电视也开着,里面主持人竭尽所能地逗观众。罗普朗酝酿一下,轻轻关了门,换鞋。他不在家住了,玄关一直摆着他的拖鞋。
    罗锦蓝面朝里,只露个蓬乱的后脑勺。新年刚染了头发,锃黑锃黑,过犹不及。她似乎在睡觉,蜷成一团。罗普朗很惊讶地发现她看上去比记忆里的小了。她总是胖大的,小时候搂着他睡觉,粗大的腿和胳膊,生机勃勃。
    现在,她看上去小了。
    罗锦蓝醒了,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罗普朗快被自己营造的气氛感动,罗锦蓝一说话,又烟消云散。他期期艾艾应了一声:“妈新年快乐。”
    罗锦蓝道:“少来这套!”
    罗普朗等着她接着往下骂,却没下文了。罗普朗脱了外套,拉开窗帘。楼上餐厅里盖了碗吃剩的面条,已经糊了。
    罗普朗倒了面条,围上围裙。他会做饭,这倒是用上了。厨房里东西不多,他炒了两个菜,蒸上米饭。
    罗锦蓝一直背对着躺着,再也没说话。
    李博林的寒假到初五。寒假完毕,他需要考虑高考志愿问题。庾霞一直做梦能出现奇迹,幸而李博林很冷静。他学习很能吃苦,但考试成绩无论如何上不去。他只能考到普通班中游偏下,偶尔倒数。他的老师们也很着急,但无能为力。他运气好能考上三本,考上也没有钱念。大专念不念又有什么区别。不想复读,他已经受够了。
    李博林这一点有些像罗普朗,刻苦而沉稳。但他缺少运气,他和运气这两个字没什么关系。寒假完毕有个家长会,六月高考前的统战动员。李博林又考个几乎倒数。他大约就是一块不幸的盐碱地,耕耘来去,也长不了什么东西。
    庾霞哭了一顿。她一生的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男人永远只会教她失望。寒假完毕开学,李博林在考虑念哪个大学。本地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底下挂靠的三本,一年学费几万。但好歹是本科,名声也不算差。拼搏一把也许有希望。学费是个问题。
    他给罗普朗打电话,希望初五的时候罗普朗能帮他出席家长会。还是在破破烂烂的话吧,还是那个带着不干胶的话机。罗普朗似乎想也没想,就应下了。李博林紧张的肌肉发硬,没想到罗普朗答应得痛快。
    罗普朗自己也想看看这么多年,老师们开家长会有长进么。这个年过得无聊。
    严格说起来,罗普朗和李博林还是校友。一所高中。新建了几栋楼,罗普朗找到李博林的班级花了点时间。满屋子四五十的中年男女,罗普朗简直扎眼睛。他解开西装扣子坐下,课桌课椅和他上学时没啥变化。一间教室六七十个座位,仿佛蜂巢。气氛很凝重,所有家长都在考虑子女出路的问题。教室里的空气似乎愁云惨淡。罗普朗甚至觉得看到五十岁的自己,如果能结婚的话,生个孩子,坐到这里给他开会,为他的成绩心焦。
    他看了李博林的成绩,跟开玩笑似的。他当年念书的时候并不吃力,李博林未免太蠢,蠢而可怜。
    罗普朗反复看了看手里的成绩单,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全市排名。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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