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双艳:文姜与宣姜-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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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与纪国名为同姓,实则相煎已久。西周建立之初,周成王冲幼,两个叔叔周公与召公辅政。召公曾对齐国始封君姜太公说:五侯九伯,汝实征之,以夹辅周室。
召公赋予太公在天子之下辖制列国的权力,凡有此权力的诸侯被称为“一方之伯”,简称方伯。后来方伯又有了一个叫法——霸主。
齐国始封君既有此特权,那么齐国世世代代国君无不想做“诸侯之长”、“一方之伯”。纪国既是同姓,又是紧邻,却偏偏不听齐国号令。西周时,甚至有个纪国国君因不满齐国国君,到周天子那里去播弄是非,致使齐君被周王烹于鼎镬。
平王东迁以来,周室衰微,威权不行。这个时候,谁能成为方伯,代周室号令天下,自然也就成了时代的需要。禄甫从即位起,就有此梦想,但他也深知条件不成熟,时机尚未至。
伯业,或曰霸业,非一日之功,甚至于非一世之功。禄甫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得很慢,也很踏实。
他与莒国交好后,接下来的重点就是与郑国结盟。郑国自从寤生即位,国力大振,威重列国。禄甫娶了寤生的同母妹为夫人后,两国的关系就非同一般。这年夏天,禄甫又与寤生约见于卢邑。
两君晤谈甚欢,寤生将一桩肘腋之患告知了禄甫:寤生同母弟叔段阴蓄异志,而寤生的生母又偏爱叔段,一心想让小儿子取代大儿子做国君。
禄甫听说后立即表示:“如若郑伯国中有变,齐国愿助一臂。”
郑庄公大笑道:“多谢齐侯!不过,叔段目前尚无动静,待他先动,寡人后发制人,料他也难成气候!”
禄甫见寤生成算在胸,器宇深沉,油然而生英雄相惜之感。
禄甫从卢邑回到临淄,带回了寤生给妹妹郑姬和外甥的礼物。弗儿收到礼物后很想向楚秾炫耀一番,但是她前几日跟楚秾又为一点小事撕破了脸,已经好几日互不理睬。
卢邑会盟这年,楚秾已长到五岁。齐宫里只有她和弗儿两个公主,两人只差三岁,常在一起玩耍。弗儿仗着自己是嫡出的公主,时常欺负庶出的楚秾,楚秾知道爹爹很宠自己,所以也不怕弗儿,每遭欺凌总是奋起反抗。两个小姑娘经常闹别扭,每次都是弗儿主动示好,两人没几天又玩到一块儿了。
这一次的吵架比往常尤甚,弗儿几日都没有去找楚秾,直到有天郑姬去看望禄甫的弟妹——禄甫只有一个同母的弟弟,叫做夷仲年,禄甫对他疼爱有加,因此夷仲年的正妻患病,夫人要亲自去看望。郑姬这一走,整个扶鸾宫都由弗儿支配,她再也忍受不了独自玩耍的无趣,带了一个侍女,亲自跑到荟蔚宫去把楚秾拽来玩耍。
弗儿的寝殿比楚秾的寝殿奢华得多,一层层粉红色的轻纱帐幔,宛如云蒸霞蔚。隔着最后一层纱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绣榻上的锦被,被面不知是什么纹绣,闪着微光。
她们所在的外间有一张彩绘的小漆屏,坐垫上绣着怒放的花朵,靠窗放着一张曲足的条案,上面摆着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弗儿得意地说那些小玩意都是舅父捎给她的礼物。然后弗儿又让侍女拿出一个薄如蝉翼的轻纱小帽,一双小鹿皮做的小靴子,向楚秾炫耀:“这也是舅父送我的,你有吗?”
楚秾对这两件东西不感兴趣,令她着迷的是条案上那六个形态各异的小陶偶。楚秾刚伸出手想拿一个玩,弗儿拉住楚秾,尖叫道:“别碰!这是舅父给我的!本来有十二个,但是诸儿拿走了六个。真讨厌,凭什么给他,他又不是娘亲生的。”
展示完礼物,弗儿得意地向楚秾炫耀:“我舅父是当今天下最厉害的君主,他打仗从没败过,天下所有人都怕他。”
楚秾不相信:“爹爹也怕他吗?”
弗儿嚷道:“当然啦!”
楚秾生气地说:“骗人!爹爹才是天下最厉害的君主!”
弗儿见楚秾顶撞她,也生气了,攘了楚秾一把:“你懂个屁!我舅父是周天子的卿士,爹爹可不是!”
楚秾被推得坐倒在地上,但立即爬起来,堵上耳朵大喊着:“骗人!骗人!你在骗人!”
弗儿气乎乎地拉开楚秾的手,朝楚秾耳朵叫道:“连周天子都怕我舅父,别说爹爹了!”
侍女们立即赶来劝解,拉开了她们。弗儿仍不罢休,指着楚秾道:“你这么护着爹爹做什么,你又不是他亲生的,我娘说你是野种!你是野种你知道吗!”
侍女们都大惊失色,上前捂住弗儿的嘴,纷纷恳求道:“小祖宗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楚秾并不懂得野种的含义,但是弗儿说她不是爹爹亲生的,还是狠狠地伤害了她。自楚秾记事起,还从没如此伤心愤怒过,她扑过去揪住弗儿头发,又踢又咬,大哭大叫:“你胡说!你胡说!你才不是亲生的!”
侍女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才算拉开楚秾。楚秾挣扎着往地砖上一滚,嚎啕大哭。
弗儿还在骂:“野种!我就说她是野种!”
她的贴身侍女哭道:“公主,求你别再说这话了!你忘了夫人是怎么交代你的!这要传出去,咱们可都别想活了!”
弗儿总算被吓唬住了,不再骂楚秾是野种,又回到最初的口角上,骂道:“我舅父就是比爹爹厉害!那个小贱人自己没有这样的舅父,嫉妒我呢!”
楚秾哭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我舅父比你舅父还厉害!”
楚秾一边哭喊一边在地上蹬踢滚动,侍女们纷纷摁住她。恰在此时,诸儿回来了。他一掀帘进来,就被眼前的情景激怒了,大吼一声:“大胆贱奴们,都给我跪下!”
侍女们纷纷跪下,诸儿冲到楚秾面前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她们欺负你?”
楚秾抽泣着点点头。
诸儿一回身,手起手落,将楚秾身边的几个侍女每人扇了一个耳光。
弗儿跳出来了:“哥哥,她居然敢说我舅父不如爹爹厉害!你说说看,舅父和爹爹谁厉害!”
诸儿冷冷扫她一眼,不假思索地说:“他们都不厉害,他们算什么,将来我比他们都厉害!”
说完,他把楚秾拉起来:“别理她们,走,跟我玩去。”
将楚秾带到他的房间后,诸儿拿出六个小陶俑,跟弗儿的那六个很像。他说:“喜欢吗?你拿去玩吧。”
楚秾顿时破涕为笑,高兴地问:“真的吗?我什么时候还你?”
诸儿笑道:“不用还我,送你了。”
“送我了,那你玩什么?不行,我不要。”
“我玩弗儿的,她还有六个比这更好看的。”
“要不我拿三个走,给你留三个吧。”
“不用,不用,你都拿去。”
诸儿用手拍拍系在腰间的锦囊,顿时“吱——吱——”作响。楚秾吓一跳,退后两步:“什么在叫!”
诸儿又再拍拍,声响不绝。楚秾好奇地指着锦囊问诸儿:“哥哥,里面有什么?
诸儿大笑,解下锦囊,从中捉出一只蝉来。他找来一根丝线,系在蝉足,往空中一掷,蝉飞起来,诸儿满屋子跑,竟像放风筝一般。
楚秾拍着手笑:“我也要玩,哥哥给我玩一玩!”
诸儿把线头交到她手里,她牵着蝉跑,满面都是兴奋的红光。
“哥哥你从哪里弄到的?”
“我捉的。”
“我也要捉一只。”
诸儿下巴一扬:“走吧,我带你捕蝉去。”
晚上诸儿回到扶鸾宫,照例先去向郑姬请安。
郑姬一脸不悦:“你上哪去了。”
“捕蝉去了。”
“捕蝉要那么久?黑灯瞎火的怎么捕蝉?”
小诸儿皱眉不语。
郑姬问:“吃过晚饭没有?”
“妘姨娘留我在荟蔚宫吃的。”
郑姬脸上顿时阴云密布,斥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欺负妹妹了?”
“哪个妹妹?”
“哪个妹妹?你有几个妹妹?你就一个妹妹!”
郑姬说着,从坐榻上跳下来,对准诸儿就是一个耳光,骂道:“蠢货!你还想不想成为太子!”
她一边说一边拧诸儿的耳朵:“你也不想想,只有夫人的儿子才能立为太子!你想给妘妃做儿子是吧,行啊,你就去吧!要是只想一辈子做公子,那你就去吧!”
小诸儿倔强无声地挣扎着。
郑姬住了手,哭起来:“要不是看在你娘是我堂妹的份上,我何必认养你!真是养不熟的狗啊,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倒去跟妘妃母女亲热!”
她满腔哀怨地哭诉,表情无比凄怆,令她伤心的恐怕不仅仅是面前这个小孩,而是他的父亲。郑国现在非常强大,禄甫又正与之结盟,所以禄甫对郑姬一向是爱重的。但禄甫又是个用情不专的人,娇艳如郑姬,甜美如卫姬,清雅如伊妘,都甚得禄甫宠爱,看不出他到底更爱哪一个。
当年郑姬嫁过来时,她同族的姐妹也一同嫁过来,给禄甫做妾。在周代婚俗上,这种现象叫做“陪嫁妾媵”。任何公主出嫁都会带许多陪嫁妾媵去夫家。郑姬带来的陪嫁里有一个堂妹很得宠,居然先于郑姬怀孕,而且生下的是儿子。郑姬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幸好这个堂妹福薄,生下诸儿不久后就命归黄泉。亲娘死后,诸儿理所当然过继给郑姬,然而郑姬每每看见他,就想起禄甫当年宠幸她堂妹的情形,一想起来就心痛如绞,对诸儿自然也就生出了几分厌恶。
诸儿感到半边脸颊和一只耳朵都火辣辣地疼,他眼里燃烧着仇恨,冷笑道:“哼,你才不是为了我娘才认领我,你是怕自己生不出儿子!”
郑姬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十岁的孩子,头脑这样清晰冷锐。她弯下身子,强迫诸儿看着她,阴恻恻地笑道:“你这孩子很有头脑,是人君之器。既然你明白,以后就给我听话些。咱们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诸儿侧着头,一言不发,小脸上有阴狠的表情。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节 伤逝
郑姬不高兴自己的两个儿女跟楚秾好,虽然没有明显表示出来,但是敏感的小楚秾感觉到了。五六岁的小姑娘,已经非常高傲自尊,她从来不主动去找弗儿和诸儿玩,都是他们来找她。而且她总是把这话挂在嘴上:“哼,我才不稀罕跟你们玩,我马上就要有个弟弟了,我以后可以跟弟弟玩!”
“娘,弟弟什么时候才出来?”小楚秾总是摸着伊妘的肚子追问。
“快了,快了,明年春天秾儿就可以见到弟弟了。”伊妘安抚着楚秾,眼底泛起深深的愁苦。她的目光从小女儿洁白如雪的脸上,移到卷起的帘子外。庭院里洒满了淡淡的夕照,石榴树的叶子已经枯黄,几枚石榴果却还挂在树上……
……伊梁的坟上,又到一年秋草萧疏的时节了吧……
“娘?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小楚秾困惑地仰着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伊妘连忙拭去泪水:“娘被风沙迷住了眼……”
“娘骗我。”小楚秾蹶起嘴。
伊妘凄凉地笑了。
“娘你别哭了,秾儿给你唱歌吧!”小楚秾从地上爬起来,煞有介事地敛衽施礼,字正腔圆地唱起来,“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伊妘细巧的眉眼慢慢地舒开了:“秾儿唱得真好听,跟娘说说歌词的意思好吗。”
“是哥哥教我的,哥哥说,这首歌是赞美召康公的。‘甘棠,美召伯也,召伯之教明于南国’……”小楚秾看见娘不哭了,喜笑颜开,“娘,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唱几首,哥哥教了我好多歌。”
“哥哥教的歌秾儿都能记住吗?”
“能啊,娘,你听着……”
小楚秾唱着唱着,突然蹲下来问伊妘:“娘,秾儿唱歌弟弟能听见吗?”
“当然能听见了!”
“弟弟快点出来就好了,秾儿每天教他一首歌!”
小楚秾盼啊盼,等啊等,秋天过去了,寒冷的冬天来了。
这天清晨,小楚秾从梦中醒来,小小的身体蜷在锦衾里,瑟瑟发抖。她睁开惊恐的眼睛。室中幽暗,烛火将尽,重重厚幔将她隔绝在一个孤寂的空间。她的心扑扑地跳,噩梦仍旧缠绕着,呼吸困难。
目光移到床头那六个神态各异的陶偶上,她心中稍稍安定。
脚步杂沓,人声纷乱。一名侍女撩开帐幔进来,神情凄惶:“公主快起来,你娘叫你过去。”
小楚秾的心又狂跳起来,任由侍女为她穿上灰蓝色的童袍,拉着她的手急匆匆往外走。
小楚秾的眼睛被强烈的光芒猛地扎了一下,扑面的冷风夹着雪气,异常纯净清冽。
啊,外面下着雪呢。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源源不断的鸟群。小楚秾很兴奋,想多看一会儿,却被侍女强行拖走了。
穿过长廊时,风把雪片吹进来,落在小楚秾头上、身上,从她脸上冰凉地滑过,化成寒水,流进脖颈。她不由打了个哆嗦。身子被拖着走,头却执拗地往后扭着,纯澈如水的眼睛里映满了漠漠的飞雪。
进入母亲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小楚秾的心马上紧缩了,呼吸急促起来。
伊妘躺在榻上,紧紧裹着厚厚的衾褥,瘦弱的轮廓深深陷在幽暗的烛光里。几名侍女围着她忙着,将一盆鲜红浓稠的血水端出去,楚秾看呆了。
伊妘脸色惨白,两眼无神,看见楚秾进来了,眼里闪过一丝神采,微弱地唤:“秾儿……秾儿……”
小楚秾走过去,跪在母亲榻前:“娘,你怎么了?你为什么流了那么多血?”
伊妘的目光异常宁静:“秾儿,娘终于要解脱了。背负着沉重的罪恶感与愧疚感,娘活得生不如死啊……”
小楚秾似懂非懂,但母亲安宁详和的神情令她紧张的心稍微放松。
伊妘吃力地抬起手臂,温柔地抚摸楚秾的脸,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深情地说:“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