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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春秋双艳:文姜与宣姜-第17部分

小说: 春秋双艳:文姜与宣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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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凄怆之极,透出一丝隐隐的疯狂。

  禄甫猛地瞪大眼睛,脸上升起一股黑气,劈手一个重重的耳光扇过去,楚秾闷哼一声,倒入床里。“你这个逆子!让我告诉你,当年是伊梁托国晟来求我,要我收留他的妻子!你母亲进宫五年,我连她一根小指也没碰过!是她爱上我了,你知道吗?仪儿她爱上我了!所以我和她才走到一起……”说起往事,眉目已染风霜却依旧英俊的禄甫,声音逐渐低缓,眼里有淹远的负痛,“都是我害了她,如果我一直像头五年那样,她就不会死……”说至此,声已哽咽。

  楚秾也哭起来:“爹爹既知永失所爱的痛,为何还要拆散我和哥哥!”

  “你跟诸儿根本不可能!” 禄甫脸色陡然凌厉冷酷,“诸儿将来做了国君,必须娶他国公主为妻,这是每一个国君邦交政策的重要一环。国君绝不能够专情,因为每一个妻妾都代表一个国家;国君绝不能够真情,因为他必须以国家之间的关系来决定对每位妻妾的态度。诸儿是不能够让你幸福的,若他一定要给你幸福,他身为国君就会危及社稷!”

  “我不在乎!只要能留在哥哥身边,就是做奴婢也行!爹爹,你若真的疼爱秾儿,你就让我留下来吧,别把我嫁到鲁国去!爹爹,秾儿求你……”她从榻上强撑起来,吃力地向禄甫伸出手去,泪水如雨而下,神情极为凄惨悲苦。

  “不行!这事绝对不成!自古以来,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与人私订终身,是为非礼!何况你们有兄妹之名,更加有悖人伦!鲁国这门亲事,经过两国卜官占得吉兆,又经鲁侯厚币纳征,然后告庙请期,无不循礼合仪!爹爹已与鲁侯订盟,身为人君,岂能失信于人!”

  “那我只有以死明志了!”楚秾忽然冷静下来,平静的目光里含着疯狂的决心。

  禄甫怒不可遏:她竟敢用死来威胁!“我把话搁下了,除非你好好嫁到鲁国去,否则,诸儿绝不可能继承君位!我有的是儿子,不缺继承人!你自己想好,诸儿会不会为你放弃储位!”禄甫一字一句说完,起身离去。

  当天晚上,郑姬披头散发,一路哭喊着冲进楚秾寝室,将病恹恹的楚秾从榻上拽起来,鼻涕口水全往她身上蹭:“你放过我儿子!你放过我儿子吧!我知道你恨我,你都冲我来,我人老色衰,反正也没啥想头,你要我死要我活都可以!诸儿从小对你那么好,你为何要害他!他毕生梦想便是继承大统,创立霸业!现下因为你,君上要废了他,他可怎么办?你以为他只要有你,此生就足了吗?不!他不会快乐,梦想不能实现,他怎么会快乐!你忍心让他一辈子活在遗恨中吗!”

  楚秾任她捶打唾骂,泪珠从惨白的面上一颗颗滚落。

  郑姬看见她一言不发,神情执拗的样子,就想起她小时候死了亲娘那晚,她就是这样。这个孩子,从小就这样,寡言少语,表面安静,内心却隐藏着极多的念头和极深的情绪。

  等她骂够唾够,楚秾冷冷看着她的眼睛,静静吐出一句话:“你们,一个害死我生父,一个害死我生母,现在又来害我。”

  “你说什么?”郑姬的声音像裂帛一样尖利,面部扭曲。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娘喝了你带来的参汤,凌晨娘和弟弟就一起没了。”她静静凝视她,冷彻如冰的眼神深处隐隐有恶毒的光芒在燃烧,宛如透过冰层看见火焰。

  “你是不是疯了!疯狗!你这条乱咬人的疯狗!”郑姬一阵狂喊,疯狂摇撼楚秾,神情极度狂乱,“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把大家都咬死吗!”

  楚秾的眼泪干了,在脸上留下泛光的泪痕,那双杏仁状的大眼睛充满了桀骜,疯狂,决绝:“我从小就是孤儿,没爹没娘,什么也没有,我只有哥哥,你们却连我仅有的也要夺去。我不会放手的,我绝对不会放手,你们别做梦了!”

  “那么我也告诉你!我也什么都没有,君上有那么多女人,几时真正在意过我!我唯一的女儿也已不在身边。我只有诸儿,我不能让他毁在你手上!有句话君上不让我说,我们一直瞒着你!你小时候死了两个娘,君上让卜官为你算过,你不仅克母,你还会克死所有爱上你的男人!”郑姬眼神寒厉地逼视楚秾,撤回揪住她衣襟的手,猛地转身离去。

  楚秾绝食到第三天时,昏昏晕晕听见侍女慌乱来报:“公主,卫妃娘娘不好了,她让人来请你去听遗言!”

  如一声惊雷将她混沌的意识炸开,她用力撑起来,却浑身发软地倒下。“不行,我,我要去看卫姨娘……她曾对我有恩,我一定要去见她最后一面……”侍女们赶上喂楚秾喝了一碗薄粥,楚秾这才有了一点力气,在小蝶扶持下颤巍巍地往卫姬寝宫去。

  “秾儿……”卫姬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见了楚秾,勉强打点精神。为了禄甫刚才的嘱托,卫姬就是拼上最后一口气,也要完成所托。

  当年卫姬为邀宠禄甫站出来收留楚秾,动机不纯的举动却被楚秾当成深恩厚德,多年铭心不忘。如今见卫姬病入膏盲,楚秾心如刀割,无语流泪。

  “秾儿……别哭,我该得的都得了,此生足矣,只是放心不下小白,他还这么小……”卫姬握住楚秾的手:“秾儿,听我一句话好吗?我是过来人,阅人阅世都比你深,我告诉你,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功名和权力更重要,女人在男人心中永远不是第一位的。也许诸儿目前年少重情,会为你放弃储位,但你能保证他将来不后悔吗?不要让你深爱的男人为你后悔,你若真爱一个男人,就要让他多年以后回忆起来,只感到曾经爱过你是多么值得!”

  楚秾不住摇头,泪流不止,却说不出一个字。

  “秾儿,我的话,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楚秾甩掉卫姬的手,掩面痛哭:“你们都来逼我!所有人都不容我爱,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真心真意,全心全意去爱,难道有错吗?”

  “秾儿,男女之爱,只是爱的一部分。人的一生,远不止于此,比如君上,他首先是一个国君,然后才是一个父亲。你不要怪他用你的婚姻去跟鲁国结盟,对他来说,邦交的每一步都关系国计民生。若是战端一起,多少苍生将惨遭涂炭,多少家庭将妻离子散。如果牺牲几个儿女便可安邦济民,君上当然会义不容辞……”

  “你根本没病!是爹爹要你做说客,你装病将我骗至此处!”楚秾见卫姬滔滔不绝,大道理一篇接一篇,被爱情淹没至顶的她对卫姬气愤至极,不再顾及卫姨娘的旧恩,站起身来,扶着小蝶肩头,“走,我们走……”

  回到扶鸾宫当天深夜,楚秾闻讯:卫姬死了!

  原来她不是装病!可是既然病得如此重,怎么还有力气说那么多话?

  不为别的,只因她爱禄甫!她不能负了禄甫重托,为了这个男人,她从灵魂深处迸发无限力量,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做点什么了……

  想到此,楚秾泪水潸然而下,与卫姨娘比,自己多么自私!自己若真的爱哥哥,就该成全他的霸图梦想!若哥哥为了自己放弃前程,将来他后悔了,那么她又怎么能原谅自己!

  桃花乱落如红雨,楚秾和小白坐在阶下,两人都沉默地看着细润轻盈的粉色花瓣在风里飘洒,将暖暖的春风也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自从卫姬去世,小白大变了。这个齐宫里最顽皮最令人头痛的孩子,一夜之间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小白,我娘死的时候,我比你还小。”做姐姐的先开口,侧头看弟弟一眼,他仍仰头望着落花,眼里是成人似的沉默与哀伤。

  “那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我在心里想,以后再也没人疼我了。哥哥虽然很疼我,但他为了成为太子,不得不依附母夫人,那时候你大姐常欺负我,向我灌输嫡庶之别,因此我对咱们的嫡母毫无好感。爹爹本来也很疼我,可是有一次,我偷听到他和母夫人谈话,原来他疼我是因为可以利用我联姻大邦。听到这番话我起初很难过,但后来反而释然,既然我对他有用,就不怕他亏待我。即使他对我的好都是假的,我也无所谓,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互相利用,互惠互利。”

  他静静地听着,她不知道以他的年龄是否能听懂,但看他成人似的沉重表情,她又觉得他分明是懂得的。于是她说下去道:“小白,我跟你说这些,就是为了告诉你,世上没有谁靠得住,你只能靠自己。卫姨娘走了,以后你在宫里优势全无,孤军奋战,为此,你更加应该靠自己的力量崛起。人心都有黑暗的一面,谁也不要相信!”

  这时,小白终于说话,他慢慢转头,目光从仰视落花转向仰视姐姐,姐姐带一点残酷与恨毒的冷艳容颜比桃花还美,“也包括姐姐吗?小白连姐姐也不能相信?”

  “也包括我!”她直视弟弟,用力点头。

  小白久久望着姐姐,姐姐的脸在花雨中若隐若现,艳粉的花娇红的面,交相辉映,美若梦幻,这样美丽的姐姐,难道也是不可信的?

  回到扶鸾宫,刚踏进寝室,雪柳捧着一个花篮迎上来。楚秾一怔,满篮都是鲜艳的桃花!

  “公主,这是太子托我送来的。”雪柳低声道。

  “哥哥!”泪水夺眶而出,楚秾颤抖着接过花篮,清莹的泪珠一颗颗滴落花瓣上,宛如凝露。浓艳交错的花枝中露出一抹淡紫色丝帛,她拈出丝帛,展开,又见到熟悉的清遒字迹:

  “桃有华;灿灿其霞。

  当户不折,飘而为苴。

  吁嗟兮复吁嗟!”

  (桃花灿若丹霞,盛开在我窗下。如果我不折它,只怕会飘落别家。哀叹啊哀叹!)

  哥哥……他知道自己即将远嫁,心急如焚,他不愿她飘落别家,因而欲折走她,这,是在约她私奔吗?一时间,她心儿狂跳,脸上红潮滚滚,——私奔!啊,这是她无数次想象过的幸福!

  然而,耳畔有另一些声音响起: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功名和权力更重要……你若真的爱他,就该成全他的霸图梦想……你忍心让他一辈子活在遗恨中?……除非你好好嫁到鲁国去,否则,诸儿绝不可能继承君位……

  两种力量在她灵魂深处厮斗,争夺着她的决心。雪柳在一旁看见她眼中激烈的情感如海潮翻涌,雪柳低垂眼帘,无限娇羞:“公主还不知道吧,太子有嗣了。”

  楚秾一愣,半天方回过神,目光落在雪柳肚子上:“雪柳姐姐,你,你有了?”

  雪柳头垂更低,笑意更浓:“太医说,从脉相看是个男孩。”

  楚秾怔忡无语,一个声音开始撕她的心:诸儿将来做了国君,必须娶他国公主为妻,这是每一个国君邦交政策的重要一环。国君绝不能够专情,因为每一个妻妾都代表一个国家;国君绝不能够真情,因为他必须以国家之间的关系来决定对每位妻妾的态度。诸儿是不能够让你幸福的,若他一定要给你幸福,他身为国君就会危及社稷……

  她懂了,她懂了,哥哥是不能像她这样去爱的,如果私奔,那么哥哥的梦想怎么办,那么雪柳和孩子怎么办?在这个世界上,自从她亲娘死去,她只有哥哥,然而哥哥除了她,还拥有许多许多,哥哥必须为他拥有的那一切负责。

  楚秾抬起头来时,眼里的光芒凄绝而又透彻,令人取来一方淡紫色丝帛,泚笔写下:

  “桃有英,烨烨其灵。

  今兹不折,讵无来春?

  叮咛兮复叮咛!”

  (桃花开得鲜艳,宛如红锦一片。纵然今年不采摘,难道明年不再开?切记啊切记!)

第六节 生离
出嫁那天,小白很早就来到扶鸾宫,默默看着姐姐梳妆打扮。

  拜别郑姬时,郑姬拒不见她,她也知自己真正寒了郑姬的心,不管怎么说,名义上郑姬毕竟养了她这么多年,因此楚秾在郑姬紧闭的寝殿门外站立许久。然后牵着小白,登上一辆轺车,一路行过各个宫室,别过妃眷们。

  最后行至东宫,别过诸儿。

  诸儿已经在东宫前殿备下铜尊铜爵,为妹妹饯行。然而,尊里的酒已经去了大半。他一夜未眠,一直喝到天亮,却是愁浓于酒,越喝心越痛。

  楚秾拉着小白进殿,诸儿没有起身,倒是连妃、雪柳等几个侧妃迎了上来。楚秾与她们见礼,在案前坐下,望着哥哥。

  诸儿很颓废的样子,努力睁着朦胧醉眼,看着她。她一向不爱施粉黛,今日却浓妆艳抹,看上去十分陌生。

  两人相对无言。

  连妃连忙举起铜爵,另一只手扯诸儿袖子:“太子,妹妹出嫁,我们敬她一爵。愿她嫁过去以后能母仪鲁国,并祝她早日为鲁君生下继承人。”

  一席话如利箭穿过诸儿心胸,他抓着胸口,大吼一声,吓得连妃手一抖,酒水泼了出来。

  楚秾含泪举起酒爵:“哥哥,来日方长,咱们日后还有相会之期。”

  诸儿倏然记起楚秾的诗句“今兹不折,讵无来春?叮咛兮复叮咛”,心中稍觉安慰,举起酒爵:“好,来日再会,你一路走好。”

  两人同时仰脖而尽。

  小白在旁边,看看姐姐,又看看哥哥,一张小脸上竟也浮起莫大哀愁。

  楚秾起身,手牵小白,诸儿摇摇晃晃送至殿外,三人在轺车旁伫立。连妃等人知趣地站在后面稍远处。

  楚秾拿出装有自己一缕秀发的心形绣囊,犹疑一下,亲手替诸儿系在腰间。诸儿穿松石蓝色的菱格斜条纹长袍,棕黄色的绦带束腰两周,在腹前结了蝶形,垂下丝绅。楚秾想,不知是他的哪一个女人,如此手巧,如此精心地为他系带打结。

  楚秾泪水夺眶而出,又极力忍住:谁愿意去鲁国做国母,她只要在他身边做一个侍妾,每日为他穿衣系带,束发戴冠。然而人活在世上就是这样可悲,哪怕贵为公主,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诸儿低头看见楚秾头上厚厚结成小山般的假发,假发上缀满的金玉珠翠在他朦胧的泪眼里摇闪,使他一阵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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