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双艳:文姜与宣姜-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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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情动
“忽哥哥,你最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是什么事情?它是模糊的还是清晰的?
我记忆中最久远的场景,是满世界的阳光,伴随着潮水般汹涌的蝉鸣之声,而我在奔跑,我和哥哥,欢快地奔跑在宫苑里,穿过一道道树荫和光影。
那时我应该不会超过四岁。隔了这么久远的岁月,我依然能够回到那一刻的奔跑中,能够感受到那种只有幼童才有的轻灵。可是突然,跑着跑着我发现哥哥不见了。
我站住,转头四顾,可是不见人影。仰起头来,白晃晃的阳光像匕首一样从树叶缝隙扎进我眼中。
哥哥——哥哥——
我茫然无助地呼喊着,除了喧噪的蝉鸣,到处寂无人声,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强烈的阳光照射得万物都有些模糊,冰凉的恐惧漫过我小小的身躯,我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喉咙都要撕裂。
就在这时,哥哥突然从灌木后面钻出来,朝我大笑。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其实在逗我玩,我飞奔着扑进他怀里,用小拳头捶打他,哭得更加大声了,全身都在抽搐。他轻轻地拍着我,哄劝了我许久,我才安静下来……”
妹妹,我当然记得!那次我本是逗你玩儿,可是你哭得那么伤心,你是不是以为哥哥真的不见了,你是不是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不会的啊,哥哥就在你身边,哥哥永远在你身边……
临淄郊外送走忽兄后,诸儿回宫的一路上都在想着妹妹对忽兄说的那段话。暮色秋风里,他迅步疾走,秀长的眼睛交织着温柔与狂热,激情的波涛一层层拍击胸臆,宫道上金黄的落花在夕照里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被他飞掠的脚步踏得四散飞溅。
来到扶鸾宫,他径直往妹妹寝室冲,却不幸与郑姬撞了个正着,他连忙施礼:“母夫人……”却没来得及敛藏住浑身迸发的激动和喜悦,郑姬一眼看出他神态有异,面色一沉:“风风火火的,有什么急事吗?”
“没,没事。”诸儿低头答,心急如焚,恨不得郑姬从世上消失,自己能够肆无忌惮地冲进妹妹房中,将她纳入怀抱。
“是来找秾儿?”郑姬盯着他问。
“是……”声音低了许多。
“你们都这么大了,不比小时候,你不要有事没事往妹妹这里跑!”
诸儿只好乱扯一通:“是这样,这次御戎,妹妹借给我石之纷如,我想来问问她什么时候让纷如回去。”
提到石之纷如,郑姬就想起楚秾当年的叛逆,心中怒气更盛,面罩寒霜,厉声道:“这种事情派个内官来说就可以了,男女有别,兄妹有礼,如此不避嫌疑成何体统!”
诸儿垂首不语,只是双手握拳,隐隐有青筋暴出。
郑姬知他心中恨恨不服,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他与楚秾情逾兄妹,郑姬早就知道,虽然料定他们不至于做出越轨之事,但还是应该防微杜渐。“母夫人都是为你好,你将来总会明白我一番苦心,好了,你回东宫去吧。”
诸儿一腔激情只好压住,悻悻而去。
夜已深沉,楚秾正在秉烛夜读,侍女小蝶掀帘进来,轻声禀道:“公主,纷如求见。”
楚秾来到室外庭院,月光里纷如像一堵巨大的黑墙,巍峨雄壮,楚秾一见这熟悉的身影,温暖袭上心头,喊道:“纷如你回来了!”声音娇嫩清脆,令纷如好一阵心动,须髯丛生的脸上却没有表情,拱手沉声道:“公主还好吗?”
“唉,你们出征这些日子,我每日都为你们担着心,还好你们都平安归来,听说你还立了战功,纷如,我如何奖励你?”这个巨人,每次看他,她都必须拼命仰头。
皎洁的月色照着他永远波澜不惊的面容,声音沉稳,不带一丝情绪:“纷如什么也不需要。”心里却在默默地说:只要每天能看到你。
她美丽的杏眼映着月华,清莹明澈宛如雪山顶上的泉水,一瞬间,他产生了幻觉,仿佛她还是那个九岁的小姑娘,在片片飞坠的海棠花雨里吃力地往后仰着看他。
“纷如,既然你为国立功,以后还是回到太子身边去吧,跟着我太大材小用了。”她刚说完,就愣住了。这个铁塔般的大汉,他垂下头,全身在发抖,垂着的手握成了拳,在痉挛,她分明感到一种交织着怒意和悲痛的强烈情感在他体内冲激奔涌。“纷如……”她声音微颤,“你不要误会,你侍奉我多年,忠心耿耿,并无过错。我让你回去是出于一片好意,太子将来继承大统,你就能成为一国之君的股肱,成就一番事业,功名垂于竹帛。”
石之纷如慢慢地抬起头,明亮的月光照出他因悲怆而发黑的脸,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牙关咬得紧紧的,面部有些狰狞。不了解他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可能还以为他跟楚秾有深仇大恨。可是她何等懂他,知道那是深爱极痛在他身上的体现。
楚秾眼眶湿润了,转过头去不忍卒视,是她不好,当年是她将他要来,现在突然之间她又不要他了。他的痛,她懂得。可是哥哥长大了,将会经常出入疆场,她更希望他在哥哥身边,随时保护哥哥。
她的想法,他当然也懂得,许多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沉浮着,他逐渐地平定下来:不能守护她,那么守护她最心爱之物,也是一样的。这样想着,他直视着她:“纷如将誓死效忠太子,公主放心!”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又走回来,楚秾吃了一惊,他在怀里摸了一下,手一扬,一方淡紫色丝帛飘展在风中,楚秾伸手抓住,石之纷如一言不发,不作任何解释,转身大步离去。
月光里桂花闲闲地落下,夜风撩起阵阵清芬,楚秾展开柔滑如水的丝帛,淡如烟雾的紫色映衬着哥哥清遒的笔迹:明日,酉时初刻,荟蔚宫,凌波榭。 。。
第二节 初夜
楚秾就是在荟蔚宫长大的,自从伊妘谢世,多年来禄甫一直安排宫人打扫,不准任何人住进来。因此荟蔚宫中虽寂荡无人,却整洁如初。
很多年没有来这里,走过那池熟悉的碧水,看着自己水中的花容月貌,楚秾恍若看见了逝去的亲娘。走进水上亭榭,她轻轻抚过亭中石案,一尘不染。过去娘常在这里抚琴,那人琴相依的倩影仿佛还在水上飘忽。
晚霞染透了西天的云,风吹云走,仿佛一朵一朵忽尔打开忽尔消失的巨大鲜花。楚秾的心也忽尔狂跳不已,忽尔停止跳动。
哥哥怎么还不来?
冷风将夜色一点一点吹进水榭,为了今日的约会,她特意穿上哥哥从没见过的一身水蓝色薄绸深衣,单薄的衣料经不起秋夜的露重风寒。唉,哥哥怎么还不来?等待中,她轻轻地哼起歌: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
昏以为期;明星煌煌。
东门之杨;其叶肺肺;
昏以为期;明星晢晢。
(东门外白杨壮硕,风吹来树叶婆娑,本来是黄昏约我,却等到星光闪烁)
歌声随着波光月影轻轻荡漾,过了很久很久,歌声渐小渐无,饥寒交迫的她再无力唱下去。终于听到了急迫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只在微光粼动的水中看着诸儿的倒影。他只穿中单,外袍卷在手里,从袍子里拿出一只油腻腻的酱羊腿,对楚秾道:“妹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楚秾没理他。
他在她身旁坐下,将香喷喷的羊腿凑到她鼻下:“饿坏了吧?别生我气。谭伯来朝,君父宴请他,突然叫我去陪酒,事先没告诉我。”
她这才微微侧头,没好气地说:“夜里风寒,怎么把袍子脱了。”
“喝了不少酒,热,心里又急,想着你在等我。再说,从宴席上给你偷了羊腿,藏在怀里,咯得难受。”
她这才浅浅笑了,一肚子气都消了,接过哥哥递过的羊腿,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他凑上来:“喂我一口。”
她不得不送到他嘴边,他嘶咬羊肉的样子邪气得迷人,她心里砰砰地跳。
她正吃着,他又凑上来:“再来一口。”
她又举到他嘴边,一脸不情愿,他用中指敲她的额头:“瞧你这副馋样儿。”
她一边吃一边问:“谭伯有几年没来朝聘了吧?”
他看她一眼:“咦?妹妹挺关心时势嘛,记得这么清楚。”
她微微一笑:“宋国大夫华父督杀害国君,派人去郑国迎回公子冯即位。公子冯久依郑伯宇下,郑伯早就想扶立公子冯,现在不费一兵一卒得偿所愿,从此后宋国这样一个大国就控制在郑伯掌中。郑伯威势如此,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国们当然要自思活路。天下谁不知爹爹最擅调停,又与郑伯关系最好,谭伯此来,必有用意。”
听她三言两语将国际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他心中又惊又爱又喜,摸摸她的头:“都说妹妹明经通史,果然不假!”
“谭伯的请求,爹爹一定是含糊答应。”
“然后一转背就跟在郑伯屁股后面去打人家!”
兄妹俩相视大笑。禄甫的外交政策最是灵活,极有手腕。寤生长于用兵之道,武力慑众;禄甫明于邦交之术,仁义绥众。时人所称“庄僖小霸”,即指郑庄公寤生和齐僖公禄甫,“小霸”者,霸业未成之意。成霸非一日之功,也非一世之功,不论寤生还是禄甫,都用自己的方式在通向霸主的道路上奋斗着。
“父亲在外交上这样谨慎,其实也是因为我们齐国还不够强大。”笑声收尽,诸儿忽然沉重叹气,仰头看着天际的明月微星,“齐国虽是传统大国,但郑国才是当今的军事强国,我们参加过数次诸侯争夺战,但从来都是作为列国的参与国,协同出兵。每次戎狄来犯,便需他国出兵相助,自己完全无法独立抵御。他日我即位后,首先便要扩军,要增强齐国的军事力量,我要像郑伯那样,兵锋所指,莫我能御!”
“其实爹爹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吃完羊腿,她用绢帕仔细地擦拭着手上和嘴上的油汁,“他之所以斡旋于多个国家之间,谋求和平,正是为了减少征伐,从而使得国内可以发展农耕,富国强兵。兵事以民为本,民生以德义为纲,强兵固然重要,修德更不可少。”
她的一番话令他一怔,对父亲的国策,她似乎比他看得更透彻,见地更高。月光静静地洒满清澈的池水,水月交辉,清风扬波,宛如满满一池琼玉晶莹闪烁。他在月色波光中侧头看她,挺秀的鼻梁和娇柔的唇形勾勒出绝美的侧影,尽管看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为她惊世绝艳的美丽而震惊。
她也慢慢地侧过脸来,默默凝视他,水晶般的明眸一晃一晃地映着水光月光,他清晰地看见那底下深藏着对他无与伦比的爱与痴,猛一用力,他掰过她的肩头吻下去。
她却避开他的吻,惊跳而起。在这柔情蜜意的时刻,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他懵了:“妹妹?”
“哥哥,羊腿好咸啊,我想喝水!”她刚吃过酱制的羊腿,嘴里的味道肯定不洁,这时怎么能让哥哥亲自己。这可是初吻哦,一定要甜甜蜜蜜的,怎么能来一个酱羊腿吻?
他犯了难:“现在上哪里去弄水?”欲望已经悄然从他心底升起,他想要她,这种时候让他离开这里,他十分不愿。
她甜甜一笑:“荟蔚宫里不是有几株橘树吗?哥哥忘了吗,还是那年一个楚国人带来的橘种,种橘子的时候我和娘还有哥哥都在呢。”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楚国佬我还记得,是个很滑稽的人,说起话来唧唧咕咕的。我记得那一年你一直在等橘子熟,每次我来找你玩,你总问我橘子什么时候熟啊。”想起她小时候天真可爱的样子,再看如今美艳绝伦的佳人,他有恍然如梦之感,捏捏她的脸,胸口溢满对她的爱。
“是啊,第一年橘子熟我记得最清楚,开始是绿的,我好心急啊,每天都在盼着它变红,微微的一点红色出现的那天,我立即跑去叫你,你还记得吗?”
“这我还真不记得了。”妹妹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这一点整个宫里都知道,往常大家也只是觉得她记性比常人好,如今他听在耳里,却有一份别样的感动。
月色溶溶,树上挂满成熟的橘子,在夜雾中隐隐浮动,竟像一颗颗鲜红的小心脏,正在火热地跳动着。他将一段枝干拽弯,摘下数个橘子扔给她。她仰望着他,感慨万分,小的时候,哥哥得爬到树上去给她摘橘子,现在他只要轻轻一伸臂,便可以够到。
——他和她都已经长大了,两句诗倏然荡过她心田:“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这首诗中的女主角与曾经青梅竹马的男子重逢,发现自己的童年伙伴不仅已经加冠成年,而且长成了一个美男子。
剥开薄薄的皮,一股酸酸的橘香溢开来,他喂她一瓣:“甜吗?”
“甜。”她嫣然一笑,眼波流转。
他放一瓣到自己嘴里,立即龇牙咧嘴:“好酸!”弯起中指指节,狠狠敲她的额头,“好啊,你骗我!”
“哼,哥哥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这里的橘子看上去红艳,吃起来酸极了。”她蹶嘴生气,“看来心里没有我,不然怎么会忘记?”
他又吃几瓣,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一幅画面:一个粉雕玉啄的可爱女童站在橘树下,一个男孩剥开橘子喂进她嘴里:“甜吗?”女童大大的眼睛亮闪闪的,笑得像一朵花:“甜!”男孩立即放了一瓣到自己嘴里,龇牙咧嘴道:“酸死了,好啊,你骗我!”敲了一下女童光洁饱满的额头,男孩仰头看着满树鲜红的橘子:“奇怪,看上去这么红,为什么这么酸?”
虽然很酸,不知不觉间,两人竟吃了十来个橘子,她嘶嘶地叫嚷:“好酸啊,好酸啊,牙受不了了,不吃了。”嘴里全是酸酸的汁水,羊肉的腥味已经荡然无存。“恩,酒后吃这个,醒脑提神。”他拍拍两手,心满意足,侧过头来看着她。
月光下有霜华缓缓地飘落,寂静中有秋虫唧唧地鸣叫。哥哥那双寒水般清冽的眼眸,渐渐腾起了情欲,带着一点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