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双艳:文姜与宣姜-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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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营时,已是暮色四合。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诸儿一直站在营门口张望,侍卫几次来叫他用晚膳,都被他拒绝了。
“忽兄,你可要平安归来啊!”诸儿英挺的剑眉星目焚起了强烈的忧急,夜色像一场黑色的大火烧上身体,夜里的炎热虽比白日减弱,但对于内心焦躁的诸儿来说,仍旧是难以忍受。
崔邑周围的莽莽群山,在夜色星光下高低错落,峰峦叠嶂,透现出深黛色的朦胧轮廓。耳畔似隐隐传来车轮辚辚声,“忽兄!忽兄!”诸儿兴奋狂叫着往前飞奔。
黑夜的深处奔出数十乘兵车,每一乘兵车两旁都有许多黑色的水草状物体,在风里飘舞,宛如长出了两翼,几十乘兵车就仿佛几十只巨大的鹏鸟贴着夜色中的大地滑翔。
诸儿跑近后才看见,原来兵车的两旁竟挂满了头颅!戎人不束发,那在风中飘展如翼的,竟是几十颗人头的长发!
当先一车停下,郑忽一跃下车,他手中还提着两个人头,扔了一个给诸儿,诸儿接过,借着星月微光,看见了人头耳下有象征酋长身份的巨大金环,失声惊呼:“忽兄,你斩获了戎帅!是大帅还是小帅?”
郑忽血污交织的脸上绽开英气勃勃的笑,一扬手中另一颗头颅:“大小帅都在这里了!”
诸儿大喜,扑上去将郑忽紧紧抱住,欢声大叫:“好兄弟,好兄弟,你太了不起了!弟弟我爱死你了!”
郑忽被他的真情流露而感动,拍着他的肩,也放声大笑。
伴着兄弟俩的笑声,几百颗人头在夜风中骨碌碌地旋转。
郑忽到禄甫的大营献俘后,回到自己营中,却见诸儿歪在他的榻上,笑嘻嘻看着他,榻前案上已经备下了酒菜。“来来来,大英雄,为弟敬你一觯!”诸儿高擎酒觯,眼眸亮如星辰,满脸洋溢着倾慕之情。
郑忽坐下,仰脖一口气喝完一觯美酒,一抹嘴,与诸儿相视大笑。
兄弟俩推杯换盏,高谈豪饮,都喝得酒意醺醺。此时,诸儿的兴致忽然慢慢地退潮,眼皮有些沉重,神情也慢慢沉重,轻轻晃动着手中的兽面纹青铜觯,看着觯中酒水在烛光下闪出琥珀色的光泽,低低道:“忽兄立了大功,我父亲对你的爱重肯定更深一层,定会将妹妹嫁给你了……”
郑忽又喝一觯,重重放下,苦笑:“那又如何,你妹妹心中根本就没有我……”
“那么……”诸儿醉意朦胧的眼里倏然闪过微光,“如果我父提婚,你将如何?”
郑忽眼里的醉意忽敛,射出冷锐的光:“你希望我如何?”
诸儿无言以对,清冽醇甜的酒汁像光滑的丝绸穿过口腔,慢慢泌入体内,许许多多的往事随之潺潺流出……妹妹的面容如水中光影般掠过……妹妹吃惊的样子,妹妹生气的样子,妹妹笑的样子……妹妹生气的时候最爱撅嘴了,她的嘴唇很薄,谁也没有她撅嘴那么好看……吃惊的时候,总是将已经够大的眼睛瞪得更大,嘴唇会变成一个小小的圆形……笑的时候,唇角有一个可爱的弧度,大眼睛会闪闪发光,就好像快乐这种东西变成了晶亮的实体,在她美丽的杏眼里闪动……还有一次,他去找妹妹,妹妹很无聊地躺在床上玩自己的手指,那个样子可爱到骨子里,他永远永远忘不了……
郑忽凝视着诸儿如梦如幻的神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六节 辞婚
秋凉初起的时候,大军凯旋。
是夜,齐宫正殿灯火通明,钟罄齐鸣,酣歌热舞,觥筹交错,齐僖公大宴四国将帅。
禄甫高举大金爵三敬三酬礼毕。然后他又特意敬酒郑忽:“郑太子用兵如神,勇冠三军。此次出征,斩获敌首最多,其中还有北戎大小元帅。寡人敬你一爵,太子辛苦了,寡人代齐国君臣子民谢你!”
郑忽连忙起身,与禄甫同饮而尽,谦虚道:“郑与齐乃手足之国,此番胜戎,全赖齐侯力持以及各国之兵勇战。忽只不过微效犬马,何劳之有?”
禄甫满脸都是喜色,满眼都是爱慕,心想,此时正可将当年石门的亲事正式提出,议定下来:“郑太子如此神勇,真是举世无匹。寡人爱女,年方十七,愿备箕帚,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这一刻终于到来,这不是郑忽一直等候的时刻吗?自从那年石门之约,他一直都在等着她长大,期间他也流连花丛,纳妾无数,但是正妻之位一直为她留着,心房也一直为她空着。现在她终于长大了,长得这样美貌可人,他此番来齐国,不就是为她而来的吗?然而……
整个大殿一片沉寂,禄甫的脸逐渐被震惊笼罩,他没想到郑忽竟会久久沉默,迟疑不答。殿中的他国将领们也都惊疑莫名,石门婚约早已遍闻列国,谁都以为郑忽理所当然会成为齐侯爱婿。所有人都将诧异困惑的目光投向郑忽。
突然,诸儿一阵极其夸张的剧烈咳嗽打破了笼罩大殿的寂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他,他似乎是呛了酒,衣襟全喷湿了,脸涨得彤红,咳得撕心裂肺,甚至于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干呕之声,声音嘹亮得震动殿宇。
郑忽眼里弥漫了深深的无奈。兄弟,美妻,孰轻孰重?——唉,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哪有为了美人,得罪兄弟的,那还是男人吗?
郑忽起身,恭恭敬敬对禄甫说:“齐侯美意忽心领,只是忽助齐御戎,乃是出于同盟之情,若因功而仰攀婚姻,岂不让天下人以为忽是有所图而来?”
禄甫心下稍稍释然:原来这孩子只是在乎名声。于是笑道:“郑太子多虑了,这门亲事早在石门寡人就跟郑伯提过,天下皆知,小女早已是太子的待年之妇。”
郑忽看着禄甫目中流露出对自己的真心欣赏与钟爱,心中不忍。稍一沉吟,那边诸儿又在咳嗽了,这次咳得低声,不敢再引人注意,但是郑忽却是声声入耳。叹一口气,郑忽执拗地注视着禄甫:“当年石门之会,忽尚年少,只当齐侯与君父不过戏言而已,是以忽另有了心仪的女子,虽然尚未得到父亲许可,但我与她已经私定鸳盟,非她不娶。还望齐侯成人之美。齐侯爱女待闺多年,其实也并未正式许配,齐侯不妨另择佳婿。”
一番话说得无懈可击,在场众人顿时了然:原来石门婚约不过是两位父亲间的约定,郑国太子另有心上人,并且已经私下订婚。这下可麻烦了,天下谁不知禄甫与寤生两君的情谊,若寤生执意要与齐国联姻,当然会棒打鸳鸯。
禄甫分外不悦:“自古以来,聘而为妻,奔而为妾。太子与心上人未得父命,私定婚约,只怕纳为侧室更合礼法。寡人爱女贤淑贞静,知书达理,难道会是那起不容太子纳妾的妒妇?”
殿中人人叹息:唉,齐侯之情至矣!如此恳切欲结这门亲事,郑忽若再拒,未免不近人情。哪有为一个什么女子,得罪齐国这样的大邦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郑忽又想出一条拒绝理由:“齐侯既然也认为未禀父命,私婚有罪,那么此事还是待忽回到郑国以后,禀明父亲再议。”
禄甫终于压抑不住怒气,声调提高,语气带火:“郑伯早在石门之盟那年就与寡人议定了,当时太子也在场所闻,如何今日却作不知!”
郑忽还是一脸执拗:“此事忽不敢应承,须得回去与父亲商议!”
禄甫一言不发,脸上爬满了阴霾。
大殿上气氛顿时沉重僵冷,无形的阴云沉沉压向郑忽。他只得起身如厕,暂且逃离。
出了侧门,经过一条廊道。夜风清凉如水,角灯飘转,在廊下洒落朦朦清辉。郑忽想起了那双清波流转的眼眸,任是世上最硬的心肠,见了那样一双眼睛,也会软化的。
他听见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他知道是诸儿。诸儿,他总是那么急躁!
一股无名火从胸中腾起,郑忽一回身,冲着迎面来的诸儿挥出结实的一拳。诸儿叫了一声,扶着廊柱弯下身去。
郑忽冷冷俯视他。
诸儿艰难站直了身,脸上带着笑:“嘿嘿,忽兄,你惹怒齐侯了!看你如何收场吧!”
郑忽横他一眼:“我现在就回去认错,让他把秾妹妹嫁给我!”
诸儿笑着不信。
郑忽果真疾步往回走,诸儿大急,上前拦他,又被他狠狠一拳捅在肚子上。诸儿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晃了一晃,仰身倒地,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郑忽扑上去抱起他,眉宇间满是急痛之色,连声惊呼:“贤弟!贤弟!”
诸儿吐出舌头,笑了。
郑忽一愣,愤愤扔下他,然而也忍不住笑了,笑容中带一丝凄怅。
诸儿忽然伏地,向郑忽行稽首大礼,以表谢意。
稽首,乃是先秦时代最重的礼,一般是臣对君所行,平辈之间用不着行此大礼。春秋时,齐平公与鲁哀公会盟,齐平公向鲁哀公稽首,鲁哀公却只是躬身作揖。齐平公大怒,一味指责鲁国,却不想想,明明是齐国礼仪不通,国君之间见面只揖不跪,齐平公自己用错了礼仪,反而委过于人。
见诸儿行此重礼,郑忽连忙扶起:“行了,行了。我一再开罪齐侯,你快帮我想想如何收场吧!”
两人走回大殿时,正遇鲁桓公出来如厕。
“鲁侯……”,“鲁侯……”兄弟二人深深揖礼。
鲁桓公也深深还了一礼,抬起头来时,脸上分明深蕴着喜悦。他是个内向的人,喜怒哀乐都不会过分张扬,那深深的喜悦正在他柔和纤细的容颜里缓缓地流淌着。
鲁桓公走开后,诸儿问郑忽:“你觉不觉得鲁侯似乎挺高兴?”
“是吗?他为何高兴?”
“是呀,他为啥高兴,御戎之战,他未立大功,高兴啥呀!”
当晚,禄甫回到扶鸾宫,见了郑姬就发火:“你的好侄子,居然辞婚!”
“辞婚?”郑姬难以置信,“怎么会呢?”
“他另有心上人,已经私定婚约。”
郑姬想了想,道:“这就是忽儿不对了,聘而为妻,奔而为妾,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个女的只能做妾,正妻之位还是咱们秾儿的。”
“可是看郑忽的意思,坚持要娶那人为妻。”
郑姬半晌无语,末了,无奈叹道:“忽儿的性格,外顺内介,外表随和谦让,实则爱憎都十分强烈,一旦爱上某个姑娘,恐怕是会不顾礼法。”
禄甫大叹一声,怒意渐退,眼里重又升起嘉赏:“我对忽儿也是喜爱的紧啊,论性情,有礼有仪,有情有义;论才能,智勇双全,文武兼备。若失去这样一个女婿,实为大憾。”
郑姬望着禄甫,眼里倏地闪过一道微妙的光,她试探地说:“君上其实不会失去如此佳婿,只是怕委屈了秾儿。”她说完,观察着禄甫的表情。
禄甫眉宇微沉:“你是说让秾儿为侧室?”
这正是郑姬所愿。楚秾那丫头,从小就一副冷脸子。因为不是己出,她不敢打骂楚秾,她对付楚秾的手段就是用一种冰冷的目光久久地瞪视她,谁知楚秾毫不畏惧,每每用同样的目光回瞪她,她没有一次能够逼得楚秾先错开目光或者低下头去不敢对视。郑姬拿她毫无办法,又深知这个绝*儿是禄甫联姻大邦的棋子,所以不敢亏待了她。想到楚秾将会得到一段良缘,成为一国之母,郑姬自然不喜,但是与自己的母国联姻,对于稳固郑姬地位有益无害,因此她又希望楚秾嫁给郑忽。那么最合她心意的便是,嫁作侧室,屈居人下。
禄甫哪里舍得让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去做侧妃,摇头道:“侧妃不行。这样,明日你去一趟郑国馆寓,去劝劝你那侄子,这门亲事,我一定要力促其成。”
郑姬眼珠一转,作出为难之态:“忽儿的脾气我了解,重情守信,说不定他已经答应那女子娶她为正妻,他绝对不会自食其言的。君上若一定要与郑国联姻,恐怕只能委屈一下秾儿了。”
禄甫冷冷扫了郑姬一眼:“让秾儿做妾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话说得很慢也很平静,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和冷峻。
“臣妾知道了,臣妾也不想委屈秾儿,只是看君上急欲促成这门婚事,才出此下策。”郑姬脸色灰暗,心中后悔不迭。禄甫不是一个惑于妇人的男人,她一向知道的,今天却如此失策。不知会不会让他留下恶感,她心中又痛又急,忐忑不安地窥视他的神情。禄甫却像什么也没发生,又和颜悦色地跟她转到其他话题了。
第二日,郑姬亲自去劝郑忽,无功而返。禄甫竟契而不舍,又找来郑忽的副将高渠弥,让他去劝。
高渠弥来见郑忽:“太子若娶齐国公主,将来遇事可以仰仗,若得大国相助,于郑国有利。”
郑忽正头痛这事,加之高渠弥心术不正、为人不纯,一向为郑忽所鄙,此番竟是这么个人来做说客,郑忽的厌烦顿时显露无遗:“我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高渠弥当然知道太子一直不喜欢自己,这次寤生让他做郑忽的副将,据说郑忽还到父亲那里抱怨过。现在太子竟然公然拉下脸来,让他碰了这么个钉子,高渠弥心中暗骂不已,恨恨而去。
郑忽回到郑国后,寤生听说他辞婚,当然是一顿痛骂。郑忽对父亲说:“大丈夫志在自立,岂能仰仗婚姻!所谓配偶,相配为偶。齐大郑小,不相般配,非我之偶,孩儿不愿高攀!”
寤生与禄甫攻守同盟,两君都想亲上加亲,但寤生也了解儿子的性格,知道勉强不来。郑忽当年在王室为质时,曾经结实了王朝卿士陈侯,陈侯见郑忽一表人才,当时便曾经提亲。但是后来得知齐国这样的大邦欲与郑国联姻,自度国力悬殊,婚事就搁下不提了。现在齐国一头的婚事既已辞退,寤生就为儿子向陈国求婚,郑忽娶了陈国公主为太子妃。
此后,齐大非偶便成了一个典故,后世凡是不愿以婚事为进身之阶,往往会用“齐大非偶”一词表*迹。然而,谁又知道这个典故背后,郑忽的悲哀与无奈呢。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节 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