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盛宴-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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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济斯·科卡阁下，库斯劳王子的岳父，因为战败失去了湄瓦，带领手下的军队驻留在这个地方。当库伦抵达时，科卡试着告诉他如何做，如何跟着他们的计划进行，以及如何赢取这场战役。但彼此却起了不小的争执，因此库伦写信给贾汗季，希望他下令让科卡不要插手这场战役。当库伦还在前往阿吉莫的途中，他的手书已经送达皇宫了，而贾汗季也同意了他的要求，下令科卡前来与旅途中的朝廷碰面，并解释他那一方的想法。
　　接着库伦和他的手下开始依序攻下了湄瓦临近的村镇。不论是目前或是过去支持阿马·辛格的村民全都被杀灭了。库伦王子曾警告这些村民要他们离开，他并没有下令伤害这些村民。过去枝繁叶茂的芒果园和番石榴园，苍翠的枝头有鹦鹉庇荫，丰盛的果实可一解饥渴，如今全化为灰烬。不愿意遵守库伦命令的村民，全都被迫离开他们的家园，王室象群夷平了他们的砖土屋。
　　水井不是被填平，就是在水中下了毒，小麦田和稻田也被烧得焦黑。军队将数百万的印度古庙拆毁。大火在空中燃烧了好几天，灰烬将天空染上一片漆黑，直到微风吹过，才让天空恢复一丝曙光。
　　阿马·辛格在皮丘拉湖岸边新攻下的堡垒目睹了这场火灾。他听到了村民们的哭喊，也听见了他们反对他的声音。究竟这场灾难、这场毁灭，他们财产的损失，他们的土地、牛群跟羊群，他们仅有的生计，值得用来换取拉纳的傲慢吗？他们难道不也和他一样，是拉杰普特人吗？在湄瓦附近的部落村民全都迁离自己的家园，试着在别处寻找新的落脚处。至少在接下来几年，他们是无法回到这里了。直到他们的水变纯净，他们的土地能够再次生长植物，他们记忆中的痛能够被抹去之前，他们是无法回到这里了。

玫瑰盛宴　第十三章（4）
拉纳·阿马·辛格都听到这一切了，但他依旧坚持他的想法。
　　因此库伦王子想出新的计划。他在湄瓦四周设下警戒哨站，包围着皮丘拉周围的土地。任何东西都不准进去。没有奶油、没有牛奶、没有小麦或米、没有水，什么都没有。
　　因为饥饿而虚弱无力的拉纳·阿马·辛格终于被迫离开他的堡垒，开始一场居于弱势的战争。在这场战争里，他失去了十五头大象，其中有一头象还是陪着他长大、从他童年起就陪着他玩耍，亲近程度远胜过人类的挚友。他听说象群们被送到贾汗季皇帝那儿，而现在已经是阿吉莫的皇室象群了。
　　拉纳·阿马·辛格在他的皇宫里举行了一场会议。他手下的指挥官全都出席了这场会议，他们的面孔被残酷的烈日蹂躏，他们的身躯因为饥饿而瘦弱，他们的声音因为数月来的战争而失去了热情。和平与死亡有如天秤的两边。如果和平不会来临，那么死亡确将抵达。
　　现在该是投降的时刻了。
　　自早晨起至傍晚时分，尘土漫天飞扬，遮蔽了耀眼的日光，提早引入降至的黑暗，使得库伦躲进自己的帐篷内。当狂风平息后，不论是帐篷上，或是没有找到遮蔽的马匹、骆驼与人，全都罩上一层宛如斗篷而非尘土的砂。然而天空聚集了厚厚的积云。闪电滑过天际，雷声隆隆作响，大雨狂暴地倾注而下，洗尽了帐篷连日来的尘土，直到一切又恢复湿润的青绿色。大雨已经持续下了两个小时，库伦听着雨水在沟渠中向外涌流的声音。在湄瓦的几个月一直都像这个样子。易变的气候实在无法预测：下雨时，洪水宛如要将一切淹没；刮着大风时，空气中的尘土令人无法呼吸；骄阳照耀时，暴晒的皮肤被烘烤得干枯，身体无时不刻需要补充水分。在这里没有什么是平静的，没有什么是舒适的。而在如此不适合人居住的气候中，库伦竟能发动战争抵抗拉纳。而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他终于赢得胜利。
　　雨水积聚在上过蜡的帆布帐篷边，帐篷里充满潮湿的空气，弥漫着贵族间的言谈与欢笑。红酒在彼此间传递着，说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涔涔的汗水。对话的内容渐渐转为一些愚蠢的话题，或是假想的英勇故事。有些指挥官摇摆着他们的双脚，试着模拟拉纳当时被击溃的模样，以及他的象群们是如何被虏获，还有拉纳是如何被制服的。经过这些时日，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大肆庆祝了。湄瓦现在已经是莫卧儿王朝的领土，而拉纳也不再是一个威胁，征战的年代已经过去。他们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贾汗季将会重赏他们，不仅封阶赐地、打赏千金，还能获得君王的宠信。他们开始越喝越多，渐渐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一切变得滑稽可笑。
　　库伦此时转身背对着他的下属们，倒卧在长椅的软垫上。他摸着长袍外衣的边缘，手指沿着外衣边缘来回摩擦，并将一张纸折叠起来，放进外衣的口袋里。接着他拿起了他的酒杯，大口畅饮。里头放的是加了棕榈糖的柠檬汁。库伦从不喝酒。再一次，他伸手摸着他的信，心里希望这些指挥官能够离开，这样他才能够阅读这封由艾珠曼德写给他的信。
　　究竟有几个月不曾见过她了？八个月？还是九个月？在这里的时间已经数不清了，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没有四季的交替，也没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事。没有艾珠曼德在他身边，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库伦接获领军对抗阿马·辛格的命令时，他顺从地听命了。不只因为他孝顺父王，也不只是因为他身为王子的责任，而是艾珠曼德说他必须这样做。他们知道他不会接受拉德丽做他的妻子，而这个决定势必将让茉荷茹妮莎失望。但是湄瓦战役的胜利能够平衡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因此库伦必须出兵攻打拉纳，不是为了他想要继承帝国，也不是因为胜利带给他荣耀，更不是因为他想取悦他的父王，而是想要取悦他的妻子。每次他所采取的行动，每场他所计划的突袭，他的指挥官和士兵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想着艾珠曼德。只要能越快打败拉纳，他就能越快和艾珠曼德在一起。　txt小说上传分享

玫瑰盛宴　第十三章（5）
下属们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嬉闹无理，他环视着他们。一个从他的长椅上跌倒下来，并打翻了一杯酒。洒在地毯上的红酒，在丝绒上染了一块红色的污渍。葡萄发酵的味道令王子作呕。库伦是多么希望叫他们离开，但这也是他们的庆祝会。明天，阿马·辛格将会来到营队正式投降。届时只要再过几天，最多几个星期，库伦就能前往皇帝、茉荷茹妮莎与艾珠曼德所在的阿吉莫。当他说着这些话时，他双手交叉紧握着自己的双臂。明天，再过几天，再过几个星期……经过这几个月，他终于可以在近期内返回艾珠曼德的身边。
　　库伦家中的总管雷莱恩，注意到王子的不安，因此决定结束这场盛宴。
　　“王子陛下已经累了。”雷莱恩指着帐篷的拉帘说着。正把酒言欢的贵族们停了下来，并且醉醺醺地转向库伦，王子温雅地耸了耸肩膀说：“他说得没错。”
　　当最后一位贵族离开或者说被拉出去之后，帐篷的垂帘放下了，库伦急忙将手伸进他的长袍里。他将信捧在自己眼前，嗅着艾珠曼德在信纸边缘点上玫瑰水的淡淡香味，将信抚过自己的双颊。她曾摸过这封信，她在写这封信时是想着他的，她一定知道，当他在阅读这封信时一定会这样想着。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已经在几个月前出生在阿吉莫了，又是一个男孩，而皇帝已经赐名叫欧朗柴布。
　　库伦打开这封信，贪婪地读着信上优雅流畅的笔迹。“真主赐福，一切都好。”这是为了让他放心的第一句话，每次艾珠曼德写信，信的最前头永远都会写这句话，这是她从她祖父身上学到的，季亚斯·贝格曾教导她要将这句话放在信开头，就表示这封信没有捎来任何坏消息。如果没有这句话，则是警告某些事情发生了。她写着：
　　我挚爱的阁下：
　　我想你。当然，一定有许多方式让这句话说得更加诗意、更动人及更忧伤，加上更多的感情。但是对我来说，这三个字就已经足够了。你不在我身边，我每分每秒都在煎熬，少了你，我的生命不再有意义。要等到何时才会结束呢？为何我要因为照顾孩子被禁闭着，而不是与你在一起呢？为何我不能够和你一起抚养我们的孩子？
　　我对这些言辞感到抱歉，但我实在为你的安危忧心。如果我不能看见你或是留在你身边，我该如何照顾你呢？
　　库伦将这封信紧握在他的胸膛，并在长椅上来回不安地摇晃着。只有艾珠曼德的信是不够的，他希望将她拥入怀中。究竟为何要这样分离？因为这是茉荷茹妮莎的建议，她还说艾珠曼德怀孕了，不可能跟随军队征战，她只会拖累他们。而这个孩子将来是君王，不能在没有御医看护下在路边出世。如果库伦坚持要带她在身边，会让他妻子的生命陷入危险。这就是最后让库伦打消念头的争辩。尽管艾珠曼德不断哭泣并大发雷霆，要他必须拒绝她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她是无法跟着他出征的。但是现在，经过这数月的分离，这几个月中库伦总觉得自己的躯体留在湄瓦，但他的思念、他的心、他的每次呼吸，都留在艾珠曼德身上，茉荷茹妮莎的理由似乎不再成立。
　　皇后想要拆散他们，想冻结他们的关系，想带给他们悲伤。如果当初艾珠曼德跟着库伦一起征战，并住在他的营队中，能有多糟？他大可以带着御医一起，当她需要时，医生可以随侍在侧。至于孩子，艾珠曼德已经安全生下他的两个儿子，完全没有难产的迹象。就算欧朗柴布会在他之后继位为皇帝，这点库伦认为可能性不高，因为他还有另外两个儿子，达拉·西阔和沙·舒贾，他们更早来到这个世上，所以他们的权力也比较高一些。当胡玛雍逃离印度时，阿克巴王也是诞生在帐篷里。

玫瑰盛宴　第十三章（6）
库伦拿起信，又再次开始阅读。
　　我的姑母在果亚取得葡萄牙总督发给的五张通行证。我向她索取一张，一张能够让你的船尽快离开苏拉特前往吉达的通行证，但是她拒绝我了。她说她已经将通行证都送出去了，但我知道至少还有三张在她舰长的口袋里。她是个邪恶的女人。我知道你绝不会迎娶拉德丽，但只为拒绝这件事，有必要将我们视为瘟疫吗？
　　我对我自己的这些想法感到失望，但有一个念头是自始不变的，那就是你一定会回来，我的陛下，带着你的胜利平安归来。皇帝将会看见他有个如此令他骄傲的儿子，而我，不会有一个女人像我如此幸运，能够拥有她心爱的男人。愿真主保佑你。
　　王子亲吻这封信，并将它好好折起来，收进他随身携带的银盒里。这盒子里是艾珠曼德写给他的其他信。他突然意识到现在有多么安静，大雨就像刚才突然开始一般，意外地停止了。他依旧可以听见水流过帐营平水沟的声音，但他的手下已经移到室外。库伦将他的头探出帐篷的垂帘。夜晚的湿气已经取代了大雨。蚊虫嗡嗡地吵着，萤火虫点亮了黑夜，而在他营队的中心，有些士兵已经在火窖里架起苦楝树枝。现在的天气生营火太热了，但闷烧苦楝树的熏烟刺激的味道，能将夜晚的蚊子驱离，这也是几个月来第一次，他们能够点起营火，不用担心阿马·辛格偷袭。
　　库伦到他的帐篷里，走向他的书桌。他拉出了一张纸，并用小刀削尖羽毛笔。接着他将纸张推开。不，在这封信送达她手上前，他就会和她在一起了。他将羽毛笔浸泡在墨水瓶里，画出他在苏拉特的船只草图。库伦最近涉猎海外贸易事务，主要是茉荷茹妮莎对这很感兴趣。金钱回报相当惊人，茹卡雅一直这样告诉他，而库伦看过她丢给她的仆人好几袋金币，只要他们能带来她想要的东西。究竟为什么葡萄牙人掳走了茹卡雅的船舰，这笔交易一定有什么价值。除此之外，库伦也需要那些钱，他的收入只来自他的领土和薪俸，他希望有更多钱，这样他就能买很多艾珠曼德喜欢的珠宝给她，还有他自己喜欢的珠宝。和茉荷茹妮莎比较起来，他认为自己很穷。皇帝拥有最多的财富，这是理所当然的，但他却是这帝国里第二富有的，而不是第一，在茉荷茹妮莎之后。
　　如果茉荷茹妮莎不给他一份船只通行证，他会亲自写信给葡萄牙总督。总督是很好的友人，绝不会拒绝王子，更何况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位皇帝的王子。他拿出一张新纸开始写信。
　　当雷莱恩掀起帐篷的帘幕时，库伦刚好写完这封信。“王子陛下，你想出来走走吗？你的士兵希望能看见你。”“好的。”库伦在信上按下他的封印，折起信交给他的太监。“确保这封信尽快送到果亚。”他走出户外，围绕着营火。当士兵们看见他时高声欢呼着，“为胜利者欢呼！”他们叫着，挥舞双手并热切鼓掌。
　　在这赞扬声中，他欢欣鼓舞地站着。所有指挥官年纪都比他大，但却是他计划这场围攻的每个细节。这些人全都听命他的指挥，相信他的判断。他任他们大声吼叫，接着他举起一只手，士兵们马上就安静下来，酒瓶高举到唇边，他们正等着库伦说话。
　　“我们成功了。”库伦说道，“虽然花了我们很长的时间，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一切成就都是属于你们的，英勇的士兵及干练的指挥官，皇帝会为你们对他及对国家的效忠感到喜悦。明天，拉纳就会来到我们的阵营投降。”这时，士兵们开始窃笑并发出嘘声，但是库伦阻止他们。就在几个星期前，甚至在湄瓦战役获胜之前，他的父王就写信给他。贾汗季在信中说，要记得对拉纳待以尊敬与荣耀。他是一位皇帝，即使他向我们投降，他仍旧是一位皇帝。你要视他为君王，库伦。

玫瑰盛宴　第十三章（7）
因此站在焚烧的苦楝树旁，库伦转告他的士兵皇帝的愿望。他们安静下来，羞愧地注视彼此，并低下头来。当库伦看到他们脸上严肃的表情，他拍了拍手，这代表他知道他们是听命于他的。
　　王子对士兵后方的乐师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