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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至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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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他感到从参加工作以来,阶级斗争一天比一天紧,他怀疑这不符和实事求是。他深知这些话,不只自己不能说,就是自己的领导——省部级干部,如果说了这些,也会立刻下台。一个不对心,昨天的二号人物、亲密的战友,今天就成了叛徒、内奸、工贼。好像大祸也将降临到自己头上。他心里想:他父亲那年由民军投日本鬼子当了汉奸,一家人不用再东躲西藏,当时还觉着幸运。谁知现在竟成了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比如那三十亩地,对一家无劳力的寡妇孩子,七八年里有饭吃,有衣穿,有学上。可是现在这些,都成了自己前进路上不可逾越的大山。真是“福兮祸所伏。”他知道这时只有努力工作,才是最好的、唯一的办法。

  人心里想什么,往往都会表现在脸上。这脸上的心里话,领导还能看不出来?其实福增的领导也在为他暗暗着急,他心里想这么个能干、吃苦耐劳,为党工作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人,绝不能让他吃亏。他和机关直属党委书记指着福增的自传说:“李福增从上学一直到高中毕业,然后参加工作,都是清白的。一个寡妇供个高中毕业生也不容易。他爸爸,当伪军九个月,就被伪县长杀死。”又翻开一九五六年的肃反调查材料,福增村里党支部盖了章的,一张已经发黄的纸上写着: 李布云,一九三八年四月担任伪军大队长,一九三九年春节前被伪县长杀死。证明人李布星。他是李布云的远房族弟,李布星在此期间,曽是李布云的马伕,参加过他的丧礼。。领导沉思一会儿又说:“伪县长怎么杀他们自己人?”机关党委书记也若有所思的说:”鬼子汉奸杀老百姓,杀共产党;怎么……”福增的领导说;“你再找他谈谈,看他还能提供什麽其他线索,那时李福增才十一二岁,让他问问他母亲,只要有线索,不要怕费力,一定不要埋没了人才。“

  自此以后,福增按照他娘说的线索,报告给党组织。他娘提供三条线索:一个是,原先跟他爸爸的护兵,当年跑出城投了八路,现在是荣军。第二个,也是跟着他爸爸的护兵,当年跑到福增舅舅的伪军里,当了小队长。解放后一直在家种地,他也参加过埋葬福增爸爸。第三个,也是从福增他爸伪军里跑出来,当了八路,现在是外省一个市里的区长。福增怕在张合成伪军里当过小队长的,说出自己舅舅是张合成,又怕说出自己在北京上学的费用是张合成提供的。只向领导提供了两条线索。调查材料的人,从区长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和李布星说的基本相同。还是不知道伪县长为什么要杀李布云?不过区长提出一个新线索,可以找当时县大队的领导调查,。那个荣军是个营级干部,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伪县长要杀李布云?可是他知道当时的县大队长现在地址。调查材料的人回去后,机关党委听完滙报,又派出人员按地址调查——东北牡丹江、河北邯郸、广西南宁、江苏的南京。五个被调查人,现在都是级别不小的领导干部,有时不在,有时开会。调查人员跑了半年多,结果是:有人说,没记着有这回事。有人说,年头太多记不得了。不过他们又提出三、四个人可能知道这件事情。这一查,又是半年多,还是没有结果。在后一次调查时,当时的敌工部一个干事说,这事我当时听说过,伪县长杀了伪军头头,他们是争权夺利?,还是伪军头头要起义被发现?事前事后都没有人和我们联系过。你们想知道确实材料,到那里查查敌伪档案,那上边一定有记载。

  照敌工干事说的去调查,一个多月就有了结论:李布云的死是敌人内部争权夺利的结果。组织部当然是不会把这个结果吿诉李福增的。其实,李福增从他爸爸死后不久,就知道那是场汉奸之间的杀戮。李福增只不过是为使自己享受无产阶级的待遇,而抱着侥幸的心理一博。现在这不用费心、不用费力、不担风险,在阶级斗争中,站在人上人位置的“烈属”梦落空,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改变自己的处境吗

十六,三十亩地成了关键,福增不要良心也要当中农
其先,求不来,再求其次。现在,就剩下他舅舅张合成给他家买的,文书上写着李福增名字的那三十亩地了。要是没那三十亩地, 领导说过:按照政策可以定为中农。中农,那就是自己人。虽说不是响当当的,可也不至于让人看成“可教子女”,升职、升级虽走不到前头,也不致次次没份。李福增脑子好使,经过半个多月苦思冥想,终于自己又想出了个好主意:

  把这三十亩地,说成是替舅舅家应得名。接着又想到不妥。人家那一家人要是不同意,又该怎么办?;事情就怕琢嚰,舅舅家两股,找存仁说:当年那三十亩地,是他娘给他买的体己田,怕他伯父知道了,叫李福增家应得名。他要说不知道,那更好。就说你姑姑和你爹你娘办的,收了地租都给你娘了。前些年还没事,这几年毛主席他老人家搞阶级斗争抓的紧了,别让我家给担着了。怕给你姑姑带个帽。福增当干部多年,自然明白任务定了之后,剩下的就是选择执行人,怎么执行?一次他跟着领导去北京开会,和他妈谈了这件事。她妈抹着眼泪说:“这麽办不亏心吗?”他说:“我也知道这样亏心。不这样,我这一辈子就完了。”说罢愁眉苦脸的坐在一边不吭声,他妈现在北京,一切花销都指望着福增。她又挘鹧劾崂矗瑨{过一阵眼泪,她眨巴眨吧眼说;” 就这么办吧。”存智和存仁现在住的最近,自然打头阵就是存智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七, 珠凤是个巧嘴,巧嘴也辩不过事实
就是存仁买煤的那天晚上,他家刚吃过晚饭, 还没从地桌上把碗筷拿走,就听见院子里有个女人问张存仁住那个屋?二姑娘好事,忙跑到院子里说 :“ 我家就住在北屋。”那人立刻跟着她进了屋。进来的 这个女人四十刚出头。一头齐耳短发,上身穿米黄色半截袖短衫,一米六的身高,眉清目秀,眼珠子都会说话。这人一进屋,就悲悲凄凄地说::“ 存仁兄弟,凤珍啊!可想死你们了。” 存仁家二姑娘说;”你想我爸我妈,咋到了对门分社书记家都不来我家?“凤珍说:“你少说两句吧。“ 二姑娘扬颏看着她妈不服地说:”妈,你不信,我给你叫小兰他们来;你问问她们?“凤珍一指二姑娘说:”少说两句,没人当哑巴卖了你。这是珠凤姑姑,以后见了叫姑姑。不要瞎说。“这时珠凤说:“你姑姑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原先我小舅舅给存仁买的那三十亩体己地,怕大妗子她们知道,买地时让我家应得名,这会儿毛主席他老人家抓阶级斗争紧了,不能总让你姑姑给你揹着这黑锅。”存仁说:“那不是没了姑父后,我爹、我大伯给你家买的生活田,这事同族本支长辈好些人也知道。“珠凤眨巴眨巴眼说:“存仁当年你小,大人咋能说给你这些事。你们同族本支的人也不知道,他们要知道,怎么瞒过你大伯、大娘?“存仁和风珍都觉着这事不对,就说:“存智哥家就知道这事,珠凤眨巴眨巴眼又连珠般的说起来:“存智他又不是咱家人,他怎么能知道咱家的事? 这是你姑姑说的,当年她和你爹你娘办的,她知道的最清楚,你姑姑还能害你?“存仁说:”我只记着姑父他们死了,我大伯我爹商量给你家置三十亩地,怎么倒成了瞒着我大伯?“珠凤皮笑肉不笑的说:“叫你姑姑应名,实际地是你的。”凤珍这时问:“珠凤姐,那地租都给谁了?“珠凤急忙说:”都给我小妗子了。”存仁说:”当时我和大伯同住一个院,同吃一个锅里的饭,那不怕我大伯大娘知道?“珠凤一眨巴眼,心里一急嘴里就说出:“他们知道怕什么!” 珠凤话一落口,立刻就知道出了了大错,忙说:“你家二闺女都瞌睡了,咱姊妹们明天再说。“拔起屁股一溜风的走了。

  第二天,珠凤来的时候比昨天走的时候还晚。存仁家二姑娘已经睡觉。珠凤一进门就笑嘻嘻地高声说:“凤珍、存仁,昨天怕耽误你家二闺女睡觉没说清。”原来珠凤家和风珍姥姥家住对门,为上学近,风珍常年住姥姥家。他俩常在一块玩,珠凤向存仁看了一眼说;“这可有风珍证明,麦子送到我家,卖了钱都给了你娘。“凤珍说:”姐,这钱给没给我娘,那时我还没过门,我可不知道。“珠凤忙笑着点头答应,说:”对,对。那时你还没过门。存仁,那时我和凤珍天天在一块,我和存智的事,还是她常给捎信,事事瞒不过她。这是你家人,你该信吧。”珠凤又笑着说:“年长了谁也挡不住有记错的时候。昨天回去我想了想,你存智哥也帮着想,那地租是送到我家了。你姑姑卖了麦子,把钱都给了你娘。“凤珍这时又说:“珠凤姐,你忘了,你家的麦子都是在我姥姥家嚰子上嚰的,嚰面时你说过这麦子是地租,你家一年不吃粗粮,我当时还真眼馋你家命好。“珠凤立刻两眼无神,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这时她真恨自己当年胡唚这些干什么,可是谁会想到二十多年前自己夸耀的事情,竟成了今天的绊脚石。珠凤这时又想:谁一辈子能不办这样的事情呢?虽然她自己原谅了自己,可是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再也说不下去了。就找个理由说:“别耽悞孩子睡觉,等孩子不上夜班了我再来。”拔腿就走了。

十八,禄增还是个混混,横竖不说理
一天,两天,好几天珠凤都没来存仁家。存仁俩口子正觉着奇怪,屋里进来个一米六多,分头擦得锃亮,叼着烟卷,满嘴酒气的人。他一进外间屋,就感觉屋里像个大蒸笼,看见十来平米的外屋当中,漆皮斑剥的小地桌上,放着一盘切成细丝的白萝卜咸菜。两个人坐着小板凳,两人坐着木墩。把地桌围了个严严实实,每人手里半个玉米面饼子,一盆子玉米面粥,凉在屋里门西边氺瓮盖上,还冒着热气。进来的这个人,是地区交通局的技术员,名字叫李祿增。月工资六十四元。存仁和风珍,听说他离婚多年,只因一天三喝,没人愿嫁他,到现在还是个鳏夫。

  他站在门里说:“也不让吃饭?”存仁吃着饼子说:“家里只有饼子没有别的,你要吃,就坐桌前吃吧。”李祿增撇了撇嘴说:“我两个花卷,二两白酒,一盘炒豆腐,一碗鸡蛋汤早下肚了。比你混的强。”等一家子吃过饭后。存仁家大姑娘在外屋刷碗。他们都到里间屋,存仁和风珍坐在炕沿上,李祿增吊着个二郎腿,坐在唯一的那把椅子上,点燃一颗香烟,吐出一团烟雾说:“你姑姑让我来告诉你们,珠凤、存智都不是咱家人。珠凤娶出门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他们说的都不算。你姑姑说:那三十亩地,是我小舅舅、小妗子和她说的,别人一概不知。从解放到现在,二十多年了,你姑姑替你顶着这三十亩地也够意思了!现在,阶级斗争闹得这么兇,你姑姑怕给她带个帽。要你明天到单位,开个证明,我下班来拿。“存仁问禄增:“我到单位开证明,怎么向领导说?”,禄增不屑一顾的说:“这点事都得人教,不下放你这样的下放谁!?”然后又说:”到单位你就说,这会儿想起来了,原来交代的家庭财产,忘了三十亩。领导一定问你,土地是哪个村的?你就说是你姑姑家给你应名的,你也不清楚,有事让他们找你姑姑。”存仁说:“土地是我的,姑姑只是应了个名,地租谁收了?”禄增立刻说:”当然是你娘收了地租。”存仁说:“我连土地在哪里都不知道,倒要去问应名的人。领导会信吗?叫你,你能相信吗?你舅舅是被镇压的反革命。我这“可教子女”是历史造成的。如果照你说的办,我也就成了革命的敌人。说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先给你戴个帽,给我也戴个帽。“这个酒气熏人的人,一听给他戴帽,酒气全醒了。忙说:“那你说怎么办?”存仁一字一顿地说:“实事求是,不说瞎话,别办这事了!“禄增一听这个,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指着存仁说:“你姑姑给你揹了这么多年黑锅,你就不领一点情。”存仁说:“那三十亩地,养了你家八、九年,现在成害了,你家往外推。“祿增说:”你姑姑白亲了你这么多年,你坏了良心!”存仁也站起来说:“好啦,咱说不到一块,你走吧。我也要睡,这些日子,每天要担二百三四十斤重的担子,一天担一百几十次,活太累。想早点休息。“听见存仁这麽一说,禄增嘻嘻一笑,紧吸了两口烟,把烟屁扔掉,反而坐了下来说:”你不照我说的办;我就不走,叫你们一家子不能睡。”紧接着他又点着一根香烟,立刻满屋烟气更浓,呛的在炕上已经睡觉的二姑娘一劲咳嗽,大姑娘在外间屋床上也一劲翻身。存仁没有办法,只好把###增,连抱带推,搡出屋门,又搡出院门。把院门关好,上了门闩,听着禄增在门外喃喃的骂了一会,然后走了。

十九,居民委员会也站在“阶级斗争”第一线
其实,这些都在居民委员会眼皮子底下,自从存仁下放回来以后,派出所就

  通知了居委会主任:注意张存仁的一切,他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爹是咱这里被镇压的最大的反革命。有事随时报告。开始还好些,以后一天比一天紧,四清工作队就去过存仁家三次,文化大革命开始,就天天盯着他了。只要有面生男人到他家,立刻就会有居委的人到他家看看。张存仁他们院,一共九间房。北屋三间,张存仁住着东头两间。西房三间的北头一间,北房的西头一间,住着区长的族弟老梁一家。西屋南头那两间住的是老李,在桥南蔬菜商场上班。东屋三间住着老林一家。老林是马车一社的工人,五十来岁,媳妇刚三十岁,四个孩子,二男二女。居委会的两个主任一商量,治保主任说:“叫他们院东屋的老林家媳妇给看着,他们住得近。”居委主任说:“老林家媳妇名声不好,她和老林先奸后娶,再说老林是小业主,我看找老梁家给看着,他家贫农,基本群锌康米 !惫思父鲈拢狭杭乙淮我裁槐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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