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碎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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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脑仍无法正常运转。
“我就是想抓住这把该死的椅子。”
他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在地板上走,把我拽离了那把椅子,拽到一个墙角。我脸朝下趴在地上。他弯下腰,把嘴贴到我的耳朵旁。
“我可以揍扁你这头该死的蠢驴。记住了。”
他走了,我能够听到他坐到那把椅子上,开始调换电视机频道。先是一个每日体育播报,又出来一个生发广告片,接着是一个晚间谈话节目。他把频道锁定在谈话节目上。
他放肆地大笑着,自言自语地说,他是如何渴望去跟电视里的那个女人做爱。我仍然脸朝下趴在地上。
我醒了过来,但仍然不能动弹。
我的心脏跳动着,声音很大,我能够看到它。
地毯的碎毛钻到我的脸上,我能够听到它。
一阵又一阵与电视声音相伴的大笑,我能感觉到它。
我醒了,却不能动弹。
我在慢慢地衰竭。
慢慢地衰竭。
慢慢地衰竭。
早晨到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能够动弹了。我站起来,四处找寻昨天的那个男人。他走了。我的记忆却没有消失,但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这一直是我的一个问题,我努力不让自己忘记。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当我开门的时候,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往桌子上摆放早餐。他微笑地看着我。
“早上好。”
“早上好。”
“我给你送来了早餐。想必你已经饿了。”
“谢谢。”
“如果你还想要其他东西,尽管吩咐。”
“谢谢。”
他走了。我看着托盘里的食物。鸡蛋,火腿,面包片,土豆;一杯水,一杯橙汁。我一点不想吃,但我知道自己应该吃点东西。我走到椅子旁坐下来,看着那些食物。突然,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脸上的所有器官都肿胀起来。我摸摸嘴唇,嘴唇干裂。我张了张嘴,嘴开始流血。我闭上嘴,血又开始滴落。
我不想吃东西,但我知道我应该吃。
我拿起白水,啧了一口。水太冰了。
我拿起橙汁,又啧了一口。感觉火辣辣的。
我试图去用叉子,但叉子更让我感到不舒服。
我把面包撕碎,用手指直接把面包片放到喉咙深处,然后是土豆、鸡蛋、火腿。我又喝了点白水,但没碰那杯橙汁,最后还把手指头舔干净了。
当这一切做完之后,我来到卫生间,开始剧烈呕吐。我想停下来,却根本停不住。几乎有一半的食物都被吐出来了。其中还夹杂着血和胆汁。让我感到安慰的是,还有一半食物保留下来了。而这一半,比我平时正常的食量还要多。
我回到床上。一名医生开门进来了。
“嗨。”
他佩戴着胸卡,但我看不清楚。
“我是贝克医生。”
不能给你止痛药(3)
我们握了握手。
“今天由我来给你治疗。”
我坐在床沿上。
“这样行吗?”
他看着我的脸,而不是眼睛。
“是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感觉怎么样?”
他的眼睛里透着友好。
“我已烦透了这类问题。”
他大笑。
“我敢打赌你说的是实话。”
我笑了。
“拿着。”
他递给我一堆药片。
“是利眠宁和镇静剂。”
我接了过来。
“这是一些解毒药,而且从医学的角度讲也非常重要,可以稳定心跳,使血压保持正常,并有助于你放松。否则,你可能会发作心肌梗塞或心脏病,或这两种病同时发作。”
他向前屈身,看着我的脸颊。
“这些药,每四个小时吃一次。今后五天内,剂量会逐渐递减。”
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们打算为你做一些检查。”
他以前也见过这样的情景。
“然后再制订你的治疗方案。”
“好的。”
“首先,我要为你简单做一下治疗。”
我们来到一个房间。明亮的日光灯,一张很大的手术床,还有装医疗器械的箱子。我坐到床上。他戴上一付乳胶手套,检查了我的脸颊,清理掉血痂。他打开我的嘴,把手指头伸了进去。他拿着一根针,一段缝合线,让我攥紧拳头,闭上眼睛。我没有闭眼,而是看着那根针进进出出,我的脸颊,嘴唇,嘴,一共四十一次。
终于完成了。他开始给一个牙科医生打电话,我坐在床上,因疼痛而浑身发抖。我感觉火烧火燎,还能感觉到线,还有血。他定好日期,挂上电话,开始洗手。
“这两天我们带你到城里,把你的牙齿修补好。”
我用舌头舔着嘴里的缝合线。
“我认识那个牙医。他会好好关照你。”
我用舌头舔着嘴里的残牙。
“你的形象将会焕然一新。”
我的舌头停了下来。
“不用担心。”
他换了一副新手套,转过身来。
“现在我要检查一下你的鼻子。”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他走过来,开始检查我的鼻子。
当他的手碰到我的鼻子时,我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整个脸颊却毫无知觉。
“情况很糟。”
“我知道。”
“现在我要把它重新复位。”
“我知道。”
“越快越好。不过,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再等等。”
“越快越好。”
“好的。”
他叉开双腿,摆好姿势,把两只手放到我的鼻子上。我抓住床沿,闭上眼睛,等待着。
“准备好了?”
“是的。”
他的双手猛然向前一推,我能清楚地听到“咔嚓”一声。一道冰冷的白光穿过我的眼睛,透过脊背,到达脚后跟,随后又反射回来。我紧闭双眼,忍不住大叫起来。鲜血顺着鼻孔流下来。
“现在,我必须把它固定好。”
他的两只手慢慢挪动着,我能感到鼻子软骨也在随着他的手移动。他又推了一下。我能感觉得到。他又用力按了一下,好像固定住了。我能感觉得到。
“好了。”
他拿起纱布。我睁开眼睛。他把纱布贴在我的鼻梁上,这有助于固定软骨。我感觉稳固多了。
他抓起一块毛巾,擦掉我脸上、脖子上的血。我则盯着墙壁。我的脸抽动着。我紧紧地抓住床沿,抓得两只手生疼。我想松开手,却根本无法松开。
“你还好吗?”
“不。”
“我不能给你用止疼药。”
我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利眠宁和镇静剂都有助于减轻疼痛,但对你身体没好处。”
不能给你止痛药(4)
“我知道。”
“我给你拿一件新罩衣来。”
“谢谢。”
他走过去,把毛巾扔在垃圾箱里,然后走了出去。我松开抓着床沿的双手,把手举到眼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手在颤抖,我也在颤抖。
医生带着一名护士回来了。他们帮我换好衣服,告诉我他们准备进行的各项检查。血,尿,大便。他们想知道,我的身体究竟被糟蹋到何种程度。这种想法让我反感。
我们来到另一个房间,里面也有一个卫生间。我在一个小杯里留了尿,在一个塑料容器里留了一点大便。针头扎进了胳膊,很简单,一点都不疼。
我们走了出来。医院里很忙碌。病人们在排队等着拿药,医生们从一个房间串到另一个房间,护士们手里拿着各种瓶子和管子。虽然有一点噪杂,但还算是安静。
医生陪着我回到我的房间。我坐在床上。他坐在椅子上填写一张表格。写完之后,他看着我。
“除了还要去看牙医外,最糟糕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好的。”
“我准备给你服用二百五十毫克的阿莫西林,一天三次,五百毫克的青霉素VK,一天一次。这有助于预防感染。”
“好的。”
“你先去药房,他们会把药给你。如果你忘了,护士会来找你。”
“好。”
“谢谢你的配合。”
“不客气。”
“祝你好运。”
“谢谢。”
他站了起来。我也站起来。我们握了握手,他离开了。我来到药房,排队等着拿药。排在我前头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她转过身来,看着我的脸,并跟我打招呼。
“嗨。”
她笑了。
“嗨。”
她伸出手。
“我是莉莉。”
我握住她的手,又软又暖。
“我是詹姆斯。”
我不想松手,但却不能这样。我们向前挪动着。
“怎么回事?”
她眼睛看着发药处。
“我不记得了。”
她转过身来。
“丧失记忆?”
“是的。”
她做了一个鬼脸。
“他妈的。”
我笑了。
“是的。”
我们向前挪动着。
“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我看了看发药处。
“昨天。”
护士正在朝我们瞪眼。
“我也是。”
我向护士点了点头。莉莉转过身,不再说话。我们向前挪着,等着。护士瞪着我们俩,递给莉莉一些药片,一杯水,莉莉把药放进嘴里,把水喝了。她转过身,从我旁边经过时笑了笑,说了一句“再见”。我笑了笑,向前走了两步。护士瞪着我,问我叫什么名字。
“詹姆斯·弗雷。”
她看了看手上的表格,走到药品柜前,取出一些药。她把药递给我,同时还有一杯水。
我把药放进嘴里,用水送下去。
我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我就是睡觉,吃饭,排队,吃药。
你愿意按要求去做吗(1)
当我从疼痛中醒来时,天还没亮。我感到体内灼热,像着了火一样。这股火在身体里窜来窜去,疼痛一阵阵袭来,而且越来越剧烈。我几乎要崩溃了。
我知道紧接着将会发生什么。我必须赶紧起床,却一步都走不动。于是我只得打了一个滚,从床上翻到地下。我躺在地板上,低声呻吟着。外面很冷,很黑,万籁俱寂。
疼痛好像在慢慢减轻。我爬到卫生间,用手抓住马桶边缘,等待着。汗水一个劲儿往下淌,我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身体歪斜着,我闭上眼睛,把身体向前靠了靠。胃里的食物伴随着血和胆汁翻涌上来,从嘴里和鼻孔里喷射而出,粘在我的喉咙里、鼻孔里和残牙上。一次,再一次,又一次。每一次剧烈的呕吐,都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并放射至我的下颚和左臂。我把头用力撞向马桶,但却毫无感觉,又撞了几下,仍然没有感觉。
呕吐停止了。我坐起来,睁开眼睛,盯着马桶里面。只见马桶壁上粘满了暗红色的呕吐物,还有一些深褐色的呕吐物漂浮在水里。我试图放慢呼吸,稳住心跳,但根本做不到,于是我只好坐下来,听天由命。每天早晨都是如此:呕吐,坐下来,等待。几分钟后,我站了起来。慢慢走回房间。黑夜正在离去。我站在窗边,凝视着窗外。橙色和粉红色的晨曦穿过蓝色的天空,在冉冉升起的红色太阳的衬托下,一只只大鸟在空中显得轮廓清晰,如剪影一般。云彩在天空慢慢飘动。我能感到血正从我脸上的伤口处向下滴落,心脏剧烈地跳动。我感觉到生命的重量正在向深处坠落,我明白了,为什么“早晨”与“哀悼”是同样的读音。
我用袖子擦擦脸,脱下粘满血迹和呕吐物的外套,扔在地板上。我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开关,等着热水流出来。
我观察着自己的身体。皮肤惨白并透着菜色,上面满是伤痕,身子干瘦,肌肉下垂。我看上去已消耗得皮包骨头,老朽不堪,奄奄一息。我以前哪里是这种样子。
水已经汩汩流下来,我伸手试了试水温,温乎乎的不够热。我站到喷头下,关掉冷水,等着热水流出。
水流过我的胸膛,冲着我的身体。我拿起一块肥皂,抹出浓浓的泡沫。这时,水变热了。热水哗哗地渗透皮肤,烫烫的,皮肤马上变红了。尽管有点烫人,但我感觉很舒服。热水,肥皂都使我有一种烧灼感,可我觉得还是非常受用。
我关上水龙头,走出浴盆,擦干了身子。接着我爬到床上,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努力去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八天前,在北卡罗莱纳州,我记得自己当时拿着一个瓶子,一根管子,决定开车出去兜风。两天后我醒来时,已经是在华盛顿。我正坐在一所房子里的长沙发上。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姐姐的房子。我周围都是尿和呕吐物。她让我赶紧离开。我于是向她借了一件衬衣,就这样走了。二十四小时后,当我醒来时,已经到了俄亥俄。我只记得一幢房子,一家酒吧,一些可卡因,还有胶毒。另外还记得我哭喊着,尖叫着。
门开了,我坐了起来。医生进来了,把一叠衣服和药放在桌子上。
“嗨。”
我伸手去拿药片。
“嗨。”
我的手够着了那些药片。
“我给你拿了些新衣服。”
“谢谢。”
他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今天我们准备把你换到一个新病区去。”
“好的。”
“通常情况下,当一个病人转到新病区后,我们同他就很少联系了。但鉴于你的情况,我们会继续跟你保持联系的。”
“好。”
“下周,你需要一天来两次,分别是在早餐和晚餐之后。我们给你服用一些抗生素和安定。我今天给你的,是最后一次镇静剂。”
“吃了吧。”
他看着我的嘴。
“明天我们带你去看牙医。”
直到现在我还没看到自己的嘴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愿意按要求去做吗(2)
“他知道怎么做。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害怕看到自己。
“坚强一点,会好起来的。”
我害怕自己的形象招人讨厌。
“你先换好衣服,去休息室等着。”
“好的。”
“他们会派人过来接你。”
“我不能等。”
他笑了,然后站了起来。
“祝你好运,詹姆斯。”
我也站了起来。
“谢谢。”
我们握了握手,他走了。我把他拿来的衣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