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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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欲以生殊死之人,亦可谓失论矣!
若夫以火能焦木也,因使销金,则道行矣。若以慈石能运铁也,而求其引瓦,则难矣。物固不可以轻重论也。夫燧之取火于日,慈石之引铁,蟹之败漆,葵之乡日,虽有明智,弗能然也。故耳目之察,不足以分物理;心意之论,不足以定是非。故以智为治者,难以持国,唯通于太和,而持自然之应者,为能有之。故峣山崩而薄落之水涸,区冶生而淳钩之剑成。纣为无道,左强在侧;太公并世,故武王之功立。由是观之,利害之路,祸福之门,不可求而得也。
夫道之与德,若韦之与革,远之则迩,近之则远。不得其道,若观鯈鱼。故圣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万化而无伤。其得之,乃失之;其失之,非乃得之也。今失调弦者,叩宫宫应,弹角角动,此同声相和者也。夫有改调一弦,其于五音无所比,鼓之而二十五弦皆应,此未始异于声,而音之君已形也。故通于太和者,昏若纯醉而甘卧以游其中,而不知其所由至也。
纯温以沦,钝闷以终,若未始出其宗,是谓大通。今夫赤螭、青虬之游冀州也,天清地定,毒兽不作,飞鸟不骇,入榛薄,食荐梅,噆味含甘,步不出顷亩之区,而蛇鳝轻之,以为不能与之争于江海之中。若乃至于玄云之素朝,阴阳交争,降扶风,杂冻雨,扶摇而登之,威动天地,声震海内,蛇鳝着泥百仞之中,熊罴匍匐丘山盘岩,虎豹袭穴而不敢咆,猿狖颠蹶而失木枝,又况直蛇鳝之类乎!凤凰之翔至德也,雷霆不作,风雨不兴,川谷不澹,草木不摇,而燕雀佼之,以为不能与之争于宇宙之间。还至其曾逝万仞之上,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之疏圃,饮砥柱之湍濑,邅回蒙泛之渚,尚佯冀州之际,径蹑都广,入日抑节,羽翼弱水,暮宿风穴,当此之时,鸿鹄S莫不惮惊伏窜,注喙江裔,又况直燕雀之类乎!此明于小动之迹,而不知大节之所由者也。
昔者王良、造父之御也,上车摄辔,马为整齐而敛谐,投足调均,劳逸若一,心怡气和,体便轻毕,安劳乐进,驰骛若灭,左右若鞭,周旋若环,世皆以为巧,然未见其贵者也。若夫钳且、大丙之御,除辔衔,去鞭弃策,车莫动而自举,马莫使而自走也,日行月动,星耀而玄运,电奔而鬼腾,进退屈伸,不见朕垠,故不招指,不咄叱,过归雁于碣石,轶鶤鸡于姑余,骋若飞,骛若绝,纵矢蹑风,追猋归忽,朝发{木尃}桑,日入落棠,此假弗用而能以成其用也。非虑思之察,手爪之巧也,嗜欲形于胸中,而精神逾于六马,此以弗御御之者也。
昔者黄帝治天下,而力牧、太山稽辅之,以治日月之行律,治阴阳之气,节四时之度,正律历之数,别男女,异雌雄,明上下,等贵贱,使强不掩弱,众不寡,人民保命而不夭,岁时孰而不凶,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法令明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田者不侵畔,渔者不争隈。道不拾遗,市不豫贾,城郭不关,邑无盗贼,鄙旅之人相让以财,狗彘吐菽粟于路,而无仇争之心。于是日月精明,星辰不失其行,风雨时节,五谷登孰,虎狼不妄噬,鸷鸟不塾搏,凤皇翔于庭,麒麟游于郊,青龙进驾,飞黄伏皂,诸北、儋耳之国,莫不献其贡职,然犹未及虙戏氏之道也。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和春阳夏,杀秋约冬,枕方寝绳,阴阳之所壅沈不通者,窍理之;逆气戾物,伤民厚积者,绝止之。当此之时,卧倨倨,兴眄眄,一自以为马,一自以为牛,其行蹎々,其视瞑瞑,侗然皆得其和,莫知所由生,浮游不知所求,魍魉不知所往。当此之时,禽兽蝮蛇,无不匿其爪牙,藏其螫毒,无有攫噬之心。考其功烈,上际九天,下契黄垆,名声被后世,光晖重万物。乘雷车,服驾应龙,骖青虬,援绝瑞,席萝图,黄云络,前白螭,后奔蛇,浮游消摇,道鬼神,登九天,朝帝于灵门,宓穆休于太宜之下。然而不彰其功,不扬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何则?道德上通,而智故消灭也。
逮至夏桀之时,主暗晦而不明,道澜漫而不修,弃捐五帝之恩刑,推蹶三王之法籍。是以至德灭而不扬,帝道掩而不兴,举事戾苍天,发号逆四时,春秋缩其和,天地除其德,仁君处位而不安,大夫隐道而不言,群臣准上意而怀当,疏骨肉而自容,邪人参耦比周而阴谋,居君臣父子之间,而竞载骄主而像其意,乱人以成其事。是故君臣乖而不亲,骨肉疏而不附,植社槁而 裂,容台振而掩覆,犬群嗥而入渊,豕衔蓐而席澳,美人挐道墨面而不容,曼声吞炭内闭而不歌,丧不尽其哀,猎不听其乐,西老折胜,黄神啸吟,飞鸟铩翼,走兽废脚,山无峻干,泽无洼水,狐狸首穴,马牛放失,田无立禾,路无莎薠,金积折廉,璧袭无理,磬龟无腹,蓍策日施。
晚世之时,七国异族,诸侯制法,各殊习俗,纵横间之,举兵而相角,攻城滥杀,覆高危安,掘坟墓,扬人骸,大冲车,高重京,除战道,便死路,犯严敌,残不义,百往一反,名声苟盛也。是故质壮轻足者为甲卒,千里之外,家老羸弱,凄怆于内,厮徒马圉,軵车奉饟,道路辽远,霜雪亟集,短褐不完,人羸车弊,泥涂至膝,相携于道,奋首于路,身枕格而死,所谓兼国有地者,伏尸数十万,破车以千百数,伤弓弩矛戟矢石之创者,扶举于路,故世至于枕人头,食人肉,菹人肝,饮人血,甘之于刍豢故。故自三代以后者,天下未尝得安其情性,而乐其习俗,保其修命,而不夭于人虐也。所以然者何也?诸侯力征,天下不合而为一家。
逮至当今之时,天子在上位,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近者献其智,远者怀其德,拱揖指麾而四海宾服,春秋冬夏皆献其贡职,天下混而为一,子孙相代,此五帝之所以迎天德也。夫圣人者,不能生时,时至而弗失也。辅佐有能,黜谗佞之端,息巧辩之说,除刻削之法,去烦苛之事,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消知能,修太常,隳肢体,绌聪明,大通混冥,解意释神,漠然若无魂魄,使万物各复归其根,则是所修伏牺氏之迹,而反五常之道也。
夫钳且、大丙不施辔衔,而以善御闻于天下。伏戏、女娲不设法度,而以至德遗于后世。何则?至虚无纯一,而不唼喋苛事也。《周书》曰:「掩雉不得,更顺其风。」今若夫申、韩、商鞅之为治也,挬拔其根,芜弃其本,而不穷究其所由生,何以至此也。凿五刑,为刻削,乃背道德之本,而争于锥刀之末,斩艾百姓,殚尽太半,而忻忻然常自以为治,是犹抱薪而救火,凿窦而出水。夫井植生梓而不容瓮,沟植生条而不容舟,不过三月必死。所以然者何也?皆狂生而无其本者也。河九折注于海,而不绝者,昆仑之输也,潦水不泄,瀇瀁极望,旬月不雨则涸而枯泽,受瀷而无源者。譬若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何则?不知不死之药所由生也。是故乞火不若取燧,寄汲不若凿井。
【卷七精神训】
古未有天地之时,惟像无形,窈窈冥冥,芒疲桑瑵姑珊瓒矗涿拧S卸窕焐煊兀缀跄渌占虾跄渌瓜ⅲ谑悄吮鹞跹簦胛思杖嵯喑桑蛭锬诵危称妫恕J枪示瘢熘幸玻欢呛≌撸刂幸病>袢肫涿牛呛》雌涓疑泻未妫渴枪适ト朔ㄌ焖城椋痪杏谒祝挥沼谌耍蕴煳福缘匚福跹粑伲氖蔽汀L炀惨郧澹囟ㄒ阅蛭锸е咚溃ㄖ呱7蚓材撸衩髦ㄒ玻恍槲拚撸乐右病J枪驶蚯笾谕庹撸е谀冢挥惺刂谀谡撸е谕狻F┯瘫居肽┮玻颖疽еν蛞叮凰嬉病
夫精神者,所受于天也;而形体者,所禀于地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背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故曰:一月而膏,二月而茫В露ィ脑露。逶露睿露牵咴露桑嗽露旁露辏露P翁逡猿桑逶嗄诵巍J枪史沃髂浚鲋鞅牵ㄖ骺冢沃鞫馕矶谖铮照澎ǎ饔芯汀9释分惨蚕筇欤阒揭蚕蟮亍L煊兴氖薄⑽逍小⒕沤狻⑷倭眨艘嘤兴闹А⑽宀亍⒕徘稀⑷倭凇L煊蟹缬旰睿艘嘤腥∮胂才9实ㄎ疲挝挝纾鑫辏⑽祝杂胩斓叵嗖我玻奈鳌J枪识空撸赵乱玻谎撸缬暌病H罩杏雄Z乌,而月中有蟾蜍。日月失其行,薄蚀无光;风雨非其时,毁折生灾;五星失其行,州国受殃。夫天地之道,至纮以大,尚犹节其章光,爱其神明,人之耳目曷能久熏劳而不息乎?精神何能久驰骋而不既乎?是故血气者,人之华也,而五藏者,人之精也。夫血气能专于五藏而不外越,则胸腹充而嗜欲省矣;胸腹充而嗜欲省,则耳目清、听视达矣。耳目清,听视达,谓之明。五藏能属于心而乖,则孛攵志胜而行不僻矣;孛攵志胜而行之不僻,则精神盛而气不散矣。精神盛而气不散则理,理则均,均则通,通则神,神则以视无不见,以听无不闻也,以为无不成也。是故忧患不能入也,而邪气不能袭。故事有求之于四海之外而不能遇,或守之于形骸之内而不见也。故所求多者所得少,所见大者所知小。夫孔窍者,精神之户牖也,而气志者,五藏之使候也。耳目淫于声色之乐,则五藏摇动而不定矣;五藏摇动而不不定,则血气滔荡而不休矣;血气滔荡而不休,则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矣;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则祸福之至,虽如丘山,无由识之矣。使耳目精明玄达而无诱慕,气志虚静恬愉而省嗜欲,五藏定宁充盈而不泄,精神内守形骸而不外越,则望于往世之前,而视于来事之后,犹未足为也,岂直祸福之间哉?故曰:其出弥远者,其知弥少。以言乎精神之不可使外淫也。是故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五声哗耳,使耳不聪;五味乱口,使口爽伤;趣舍滑心,使行飞扬。此四者,天下之所养性也,然皆人累也。故曰:嗜欲者,使人之气越;而好憎者,使人之心劳;弗疾去,则志气日耗。
夫人之所以不能终其寿命,而中道夭于刑戮者,何也?以其生生之厚。夫惟能无以生为者,则所以修得生也。夫天地运而相通,万物总而为一。能知一,则无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则无一之能知也。譬吾处于天下也,亦为一物矣,不识天下之以我备其物与?且惟无我而物无不备者乎?然则我亦物也,物亦物也,物之与物也,又何以相物也?虽然,其生我也,将以何益?其杀我也,将以何损?夫造化者既以我为坯矣,将无所违之矣。吾安知夫刺灸而欲生者之非惑也?又安知夫绞经而求死者之非福也?或者生乃徭役也?而死乃休息也?天下茫茫,孰知之哉?其生我也不强求已,其杀我也不强求止。欲生而不事,憎死而不辞,贱之而弗憎,贵之而弗喜,随其天资而安之不极。吾生也有七尺之形,吾死也有一棺之土。吾生之比于有形之类,犹吾死之沦于无形之中也。然则吾生也物不以益众,吾死也土不以加厚,吾又安知所喜憎利害其间者乎?夫造化者之攫援物也,譬犹陶人之埏埴也,其取之地而已为盆盎也,与其未离于地也无以异,其已成器而破碎漫澜而复归其故也,与其为盆盎亦无以异矣。夫临江之乡,居人汲水以浸其园,江水弗憎也;苦洿之家,决洿而注之江,洿水弗乐也。是故其在江也,无以异其浸园也;其在洿也,亦无以异其在江也。是故圣人因时以安其位,当世而乐其业。
夫悲乐者,德之邪也;而喜怒者,道之过也;好憎者,心之暴也。故曰: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则与阴俱闭,动则与阳俱开。精神澹然无极,不与物散,而天下自服。故心者,形之主也;而神者,心之宝也。形劳而不休则蹶,精用而不已则竭。是故圣人贵而尊之,不敢越也。夫有夏后氏之璜者,匣匮而藏之,宝之至也。夫精神之可宝也,非直夏后氏之璜也。是故圣人以无应有,必究其理;以虚受实,必穷其节;恬愉虚静,以终其命。是故无所甚疏,而无所甚亲。抱德炀和,以顺于天。与道为际,与德为邻,不为福始,不为祸先,魂魄处其宅,而精神守其根,死生无变于己,故曰至神。所谓真人者也,性合于道也。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处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不识其外。明白太素,无为复朴,体本抱神,以游于天地之樊。芒然仿佯于尘垢之外,而消摇于无事之业。浩浩荡荡乎,机械之巧弗载于心。是故死生亦大矣,而不为变。虽天地覆育,亦不与之搂抱矣。审乎无瑕,而不与物糅;见事之乱,而能守其宗。若然者,正肝胆,遗耳目,心志专于内,通达耦于一,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浑然而往,逯然而来,形若槁木,心若死灰。忘其五藏,损其形骸。不学而知,不视而见,不为而成,不治而辩,感而应,迫而动,不得已而往,如光之耀,如景之放,以道为紃,有待而然。抱其太清之本,而无所容与,而物无能营。廓惝而虚,清靖而无思虑。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涸而不能寒也。大雷毁山而不能惊也,大风晦日而不能伤也。是故视珍宝珠玉,犹石砾也;视至尊穷宠,犹行客也;视毛嫱、西施,犹 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