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宋王朝:烽戎底定(第二部)-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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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丁谓既然敢收祁睿的银子,一是说明此事并没有钱惟演说的那么严重,二是丁谓也沾上了银子堵上了嘴,整个事件中自己又没往里掺和,大概很快就会云开雾散了吧。第二天,前朝和后宫都出了些事,打破了很久以来的平静。
先说后宫里的事:蓝继宗把受益再次碰见李静婵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采苹,并说受益对李静婵颇具怜悯之心,还说两人相约,李静婵给受益抓蝈蝈,逮蛐蛐儿,受益会常到后花园去看她。刘采苹越听越气,狠狠地拍了拍案子,骂道:
“你这个狗奴才,太子到后花园去,为什么不早来给本宫禀报?”
“微臣来不及呀!”蓝继宗万般委屈地说。“昨天微臣刚奏完事,就被皇上抓了这么个差,脱不开身,皇后娘娘恕罪!”
刘采苹感到很无奈,不过事情总算没有太出意外。这个差事幸亏落在蓝继宗头上,若是交给了周怀政,还不知会弄出什么乱子呢!想到这里,消了点儿气,吩咐蓝继宗道:
“你到杨懿妃那里去一趟,就说本宫嘱咐她,务必把太子看管好,不准他再胡乱跑!”
“遵懿旨!”蓝继宗飞步走了。
刘采苹沉思了半晌,站起来也往外走。两个婢女胆战心惊地随在后面,被刘采苹喝住:
“都留在这儿,不用跟着!”
“是!是!”婢女低头屈膝连连答道。
刘采苹没有乘车,独自一人朝后花园走去。这一路不算近,正好趁此机会把她要做的事又考虑了一番。她先来到李静婵住的那间旧屋,没有人,她也不急,顺着门前那条小路慢慢往前走,凭着直觉,她断定李静婵就在附近,于是低低喊了一声:
“李才人!”
没人答应。刘采苹下意识地朝西墙那边望了望,远远看见李静婵伏在墙角,一会儿又挪动着身子,又伏下来,好像在寻找什么,紧接着又扑在地上。她不再喊,一步步朝李静婵走过去,走近了她才发现,李静婵是在墙角捉蛐蛐儿呢!直到李静婵又欣喜地捉到一只,放在草梗编成的小笼子里,才发现刘采苹就站在她的身后。
“皇后娘娘!”
见到惶恐跪倒的李静婵,刘采苹轻轻将她还举在手里的蛐蛐儿笼子拿过来,认认真真地数着,说道:
“一清早就开始捉了吧?二十几只了!”
“娘娘恕罪!”
“给谁捉的?是打算给太子的?”刘采苹把蛐蛐儿笼子丢在地上,用脚碾着,直到把笼子和蛐蛐儿都碾得粉碎。
“娘娘!”李静婵突然哭起来,伏在刘采苹脚下,心痛万分地把已经碾碎的小笼子捡起来,捧在心口上,好像这笼子里装的不是蛐蛐儿,而是她的儿子受益。
“别哭了。”刘采苹冷冷说道。“起来,本宫有话对你说。”
李静婵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悲恸,低头站在刘采苹面前,双手仍把那只踩扁了的草笼紧紧搂在怀里。
“你在这里干了好几年了,本宫不忍心再让你这么劳累下去了!”
“谢娘娘!”
刘采苹瞅了李静婵许久,是憎恨她?不,她并没有什么过错,侍奉自己的时候没有错,为皇上司寝也没有错,生下皇子更没有错。无意间烫伤了小皇子有多大错?作为亲娘想看看自己的儿子,乃至如此专注地给她儿子捉蛐蛐儿算什么错?迄今为止,她一点儿错也没有!是厌恶她?她少言寡语,从不惹人讨厌,甚至逆来顺受,从不顶嘴反抗,她是个很完美很完美的女人!是怜悯她?她只和皇上待了两夜,竟生下一个皇儿,而自己呢?数年甚至数十年与皇上交往,都没能生下一男半女,她挤占了自己做母亲、做真正意义上的母后的权利,而这个权利,是所有女人最最不愿意放弃的权利,在这一点上,她是自己最凶恶的敌人,她不值得怜悯,她甚至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然而正是由于刘采苹对她憎恨不起来,厌恶不起来,所以考虑了很长时间,她还没下决心除掉这个女人,除掉她太灭绝人性,为苍天所不容,为地祇所不容,为老君所不容,为赵氏宗族所不容!可是不除掉她,又感到如同芒刺在背,特别是受益一天天长大,迄今为止,这孩子只知道刘采苹是他的母亲,杨莺莺是他的养母,一旦孩子知道李静婵才是他真正的生母,他会怎么想?他对自己会不会充满仇恨?
这个女人太让她无法下毒手了!杀人她是不含糊的,连宰相李沆都杀了,还在乎眼前这么个柔弱女人?可是杀人要有满腹的仇恨作为原动力,李沆顽固地反对自己入主后宫,他轻蔑自己,羞辱自己,这就等于把对他的仇恨交给了自己,他该死!可李静婵呢?她从来没说过自己一句不好,甚至把她的儿子据为己有,她也还在忍受,杀这样的人,实在下不去手啊!所以当她讲完“本宫不忍心再让你这么劳累下去”这句话之后,很长时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是让她自尽?是赶她出家?是放她出宫做乞丐?还是……还是……直到最后这一刹那,她才定下来:
“本宫看你心绪烦躁,不如到慈安院静养一阵。那地方很清静,你安心休息就是了!”
慈安院是什么地方?李静婵从来没听说过。不过刘采苹太了解那个去处了:当年南唐李煜归国之后,太宗皇帝曾把李煜的嫔妃都赶到那里,定期听了一大师为她们宣讲佛法。此院在宜香苑西南,自从后周皇太后薨逝,柴荣在那院子里为她做了水陆道场后,就一直没人居住。太祖赵匡胤驾崩以后,李煜的妃子们走的走,散的散,也不再去那里了,所以二十多年没有人气,也从来没人关注过那个院落,把李静婵安置在那里,和把她放在另一个世界里没什么两样!
第五十六回 王丞相堕入陷阱(6)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愿意打扫花园!有奴婢打扫花园,不又能省个人手吗?”
刘采苹不想再和她多说,扭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出了园子。几乎与刘采苹决定把李静婵清理出后花园的同时,参知政事丁谓也决定把王钦若清出中书省!昨晚淮南小吏给他送了五百两银子,他一猜就知道是王钦若得到钱惟演的暗示后采取的补救措施。王钦若这条老狐狸,碰到措手不及之事,也照样麻了前爪儿!这下子就更好了,王钦若把罪证完完整整地送到自己家里来了!这一回看你王钦若还往哪儿跑!第二天天刚亮,他便命家丁把银子装在车上,直奔皇宫而来。进了宫门,把车马交给守门禁卒,提着重重的一箱银子来到偏殿。
太监雷允恭当值,一见丁谓,跑上来问道:
“丁大人这么早就来了?皇上还没起来哪!”
“不要紧,本官在这儿候着!”
雷允恭看了看地上的箱子,没敢问,磨磨蹭蹭地回到大庆殿,过了半天,才又回来,对丁谓道:“皇上让丁大人进殿里候着,说马上就到!”说着帮丁谓提起箱子往殿里走,边走边问:“丁大人带的是银子吧?给皇上送大礼来了?”
丁谓报以诡秘一笑,没说话。等了一会儿,赵恒走了进来。
“丁爱卿,什么急事?这么早就把朕搅扰起来了!”
丁谓跪地禀道:“臣知罪!不过此事确实干系重大,所以臣不敢耽搁,速来奏报!”
“平身说话吧!”赵恒一眼看见丁谓身边的箱子,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臣正是为此事而来!”丁谓移身将箱子打开,对赵恒说:“陛下请看,这是淮南转运使祁睿送给宰相王钦若的纹银五百两,王丞相连夜又把此物托人交给了臣。臣知此中案情重大,所以特将银子呈给陛下过目!”
赵恒听得糊里糊涂,问丁谓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朕详细说来!”
丁谓把御史夏竦查证淮南转运使祁睿受赃以及王钦若保举祁睿、事发之后王钦若又急忙差人把银子转送给自己,以求洗清自己并为祁睿开脱等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会有这等事?”赵恒不敢相信。
“夏竦那里有祁睿受赃的细账,臣已阅过,千真万确!”丁谓十分肯定地回答。抬眼瞥了瞥赵恒,又道:“如今祁睿罪行甚明,只是王丞相搅进其中,不知该怎么处置为妥?”
赵恒寻思了一会儿,反问道:
“丁爱卿,你看呢?”
早在入宫之前,丁谓就考虑好了:王钦若是刘采苹的红人,赵恒虽然对他已不感兴趣,但若想把王钦若置于死地,即使赵恒同意,刘采苹那里也很难通过,不如再做一次活菩萨,既要把王钦若推进火坑烤他个焦头烂额,又不把他烤死,烤得差不多时,把他从火坑里拽进冰窖,让他一边儿凉快去!于是做出惋惜之态,奏道:
“王丞相虽然时有小过,毕竟是为陛下献过奇策的大功臣,因为此事而遭重贬,不惟臣于心不忍,恐怕陛下也下不了这个决心。臣意以为,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为保全王丞相的体面,臣建议祁睿一案交给王丞相直接审理,如果王丞相秉公执法,将祁睿明正典刑,即可只究他保举失误同坐之罪;如果王丞相敢在陛下眼皮底下包庇祁睿,臣也爱莫能助了!”
赵恒一直注视着丁谓,他猜想丁谓好不容易抓住王钦若的尾巴,一定会置之死地而后快,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倒是个极有心计又懂人情的人。也好,这样做无非两种可能:一是王钦若舍掉祁睿保全自己,那就贬他个知州算了;二是王钦若不识抬举包庇祁睿,那他就是咎由自取,给脸不要脸,贬多重刘采苹也没话说了。
“祁睿现在何处?”赵恒问道。
“回陛下,祁睿现在依旧担任着淮南转运使。”
“案情如此重大,为什么还不把他拘禁起来?”
丁谓拱手奏道:“陛下,此事如果只涉及一个祁睿,御史台、大理寺早就会将他囚禁起来。可如今事关王丞相,臣有些迟疑。陛下若要保全丞相名节,不如稍假时日。臣料祁睿派来的淮南小吏必然连夜赶回扬州向祁睿说知此事,并且会告诉祁睿说臣接受了他的银子,让祁睿以为此事已经化险为夷。至于王丞相,也必会为此事焦虑,容他几日,或许事情会更体面些,免得朝廷百官震动过大。”
赵恒思前想后,认为丁谓的态度和处理方式无懈可击,便答应了。
丁谓出了宫门,反复回忆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从赵恒脸上可以看出:他并不想再保全王钦若的相位,这种态度和他到自己家饮酒时完全一致,只不过那时他拗不过刘采苹,才任命王钦若为相,如今抓住了王钦若的短处,他心里说不定很高兴呢!一旦王钦若把宰相之位拱手交出,大宋朝的宰相舍我其谁?丁谓不觉眉飞色舞。自己之所以在皇上面前做出雍容大度之态,就是想博得皇上的好感,千万不能下手太狠,把皇上吓住,那样的话,即使王钦若下了台,皇上也未必敢把相位交给自己!他认为今天处理得极为得体,滴水不漏!
一连二十多天过去,朝廷上下依旧十分平静,这使王钦若焦灼的心慢慢放松下来。他冷眼旁观,丁谓的态度依然如故,没显出什么特别,心中暗笑道:“看来钱能通神,奸猾如丁谓者概莫能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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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王丞相堕入陷阱(7)
不料这一天早朝罢,赵恒把王钦若宣到便殿,告诉他说:淮南转运使祁睿受赃,数额甚钜,现已押解在京,命王钦若审实具报。王钦若听罢,犹如晴天一声霹雳,惊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审理祁睿的大堂仍旧设在刑部。王钦若和刑部、大理寺、审刑院几个官员铁青着脸刚刚坐定,身戴镣铐的祁睿便被押了进来。大堂外阳光灿烂,堂里却显得幽暗阴森。祁睿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清正中端坐的是王钦若。
“犯官祁睿,你担任淮南转运使,收受赃银共计两千三百四十两,可是事实?”大理寺丞首先发问。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祁睿开口答道:
“我受赃是实,但绝没有那么多。”
“总计多少?”
“一千两。”
王钦若听罢,看看祁睿那沮丧而又充满恐惧的脸,他感到祁睿的话是真的,因为到了这个地步,他承认两千两、三千两和只承认一千两没什么区别,都是死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时他没有再编造谎言的必要!让王钦若吃惊的是:祁睿这一两年弄到一千两银子,一两不差都给自己送来了!如果真是如此,该怎么办?现在的局面很明显:皇上在看着自己,丁谓在看着自己,祁睿也在看着自己!此事稍有不慎,便会大祸临头!究竟该怎么办啊?祁睿下面会怎么招认?
大理寺丞又问了好几遍,祁睿一口咬定受赃的确是一千两。直到大理寺丞逐项逐目逐月逐日当堂宣读了御使查核的案卷,祁睿依旧只承认其中一千两是自己所为:
“祁某做事虽不光彩,然上可对天,下可对地。一千两以外,决非本人所受。这一千两银子,有五百两用在老家修造房屋,以备致仕后居住;另外五百两,因惧怕朝廷查究,送给了参知政事丁大人。我知道列位大人未必相信此话,可祁某已是必死之囚,无须抵赖,望各位大人明察!”
“大胆犯官!铁证俱在,竟敢栽赃当朝参政,快快从实招供,免得忍受皮肉之苦!”
然而自此以后,不管刑部官和大理寺丞如何审问,祁睿始终只重复那两句话。直审了两个时辰,没有一点儿进展。大理寺丞瞅了瞅王钦若,意思是让他拿主意。一直没有开口的王钦若只说了一句话:
“打进死牢候斩!”
祁睿绝望地看着王钦若,王钦若却避开祁睿的眼神,先退出去。
案件胶着在这里好几天,祁睿所画之供依然只是白银千两。王钦若决定向赵恒作最后的交待。
一份案卷呈到赵恒面前。此时的王钦若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下场,显得无精打采,声气低弱:
“陛下,案已审结,祁睿判为死罪。”
这个判决早在赵恒意料之中。他注视着王钦若沮丧的脸,问道:
“还有什么新案情吗?”
“这,这。”王钦若哼唧了两声,很不情愿地说道:“据祁睿交代,其所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