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歌-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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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阵于前的一个规模不大的骑兵方阵。继而他的目光落在了横跨渭水的那座便桥上。颉利自言自语道:“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拆了这座桥。”当他看见桥头的六个人时,表情更加惊愕了——李世民居然就在其中!颉利想道:李世民这是干什么,是布下了伏兵在引我上钩吗?他的大脑在急速运转着,开始朝周围扫视,目光中充满怀疑。
就在这时,从左翼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颉利大声问:“怎么回事?”一个将军应道:“好像是雅尔斤遇到了大股唐军,双方正在激战。”颉利又转脸看看右翼,那里是突利和契必何力的队伍,没有一丝动静。颉利脸上浮现出一片犹疑之色,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等两翼的消息。
一个奇怪的场面出现了,一方是十几万铁骑,一方只有六个人,隔着一座便桥静静地对峙着。
房玄龄轻声对李世民道:“皇上,要不您先退下吧,只要颉利一挥鞭,他的马蹄转眼间就可以把我们碾成肉泥。”看着对面那支强大的敌军,久经战阵的他也心跳不已,身音有些发颤。李世民面带微笑小声回应道:“如果路上突然遇到一只老虎,你该怎么办?记住,你不动它也不敢动,你要是转身一逃,它必定就扑上来了。”
接着,李世民抬眼向前望去,从敌阵中找到了颉利的大纛,又在这大纛下找到了颉利的身影,他冲着这身影朗声喊道:“对面可是颉利可汗?”
颉利应道:“不错,是我!李世民,听说你当上大唐天子,我就想起要来问你一个问题,当今天下该由谁主沉浮?”李世民看了颉利一眼:“朕知道可汗心很大,要和朕来争这个天下,可争天下不光靠刀枪呀!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想做天下共主,先得问百姓答应不答应!怎么样,朕的回答是否能让可汗满意?”
颉利一声冷笑:“李世民,说大话有什么用,看看我身后的铁骑。”李世民回应道:“朕说的可不是什么大话,大唐已全民皆兵,正恭候可汗呢。”说毕,李世民纵声大笑起来,显得十分从容。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飞驰到颉利身边,一个将军上前,附耳向他说了几句什么,颉利脸色顿时大变。将军向他报告的是两翼的消息,左翼的雅尔斤受到唐军突袭,损失了数千人,他自己也受了重伤。突利在右翼也发现了不明敌情。颉利心头一阵发虚,他事先估计长安唐军不过三两万人,没想到自己左翼的精锐骑兵居然遭到对方的主动进攻,而正面的李世民丝毫没有怯意,右翼又出现不明敌情,这些情况都出乎他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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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长歌五 危城(8)
颉利抬头望望旌旗招展的长安城,那里似乎隐隐埋伏着千军万马,一片阴云掠过他的脸庞,颉利是个足智多谋的人,但他性格多疑,有些像三国时的曹操,这样的战场态势,让他一时拿捏不准,他决定暂时撤下来,弄清情况再说。他向身边的一个侍从下令:回撤二十里!
十几万大军开始徐徐退却,李世民等还像钉子一样钉在便桥桥头,看上去依然态度从容,但实际上每个人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颉利的人马退出二十里后,扎下了营盘,他派人继续打探两翼情况,发现雅尔斤确实遇到了劲敌,攻击他们的唐军中出现了尉迟敬德和侯君集的旗号,这都是李世民手下数得着的大将。而右翼的不明军情到底是什么,突利他们却还是没有弄清楚。颉利心里已经明白,突利和契必何力根本就没想打,而是在等他和李世民拼个你死我活呢。所谓的不明敌情实际上不过是用来搪塞他的理由,这令颉利十分恼火,但他又不能明说,只好派人去慰劳两翼的将领,同时派人进一步刺探长安的实情。
李世民则来到唐军设伏的小山下巡视战场。唐军的这次主动出击赢得了小胜,但是,尉迟敬德和侯君集手下一共折了一万多人。看着荒原上无边无际的尸体,李世民不由在内心里叹道,颉利的骑兵确实善战。当听说在战斗最紧要的关头,全靠飞虎军冲入敌阵,击伤雅尔斤并夺得敌人的大旗,战场形势才得以扭转时,他将目光转向侯君集,说道:“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奖赏你,奖赏你的飞虎军,走,带朕去你大营,朕要亲自检阅他们。”
浑身是血一脸征尘的侯君集一愣,看着李世民:“皇上要检阅飞虎军?”李世民点点头。侯君集用低沉的语气说道:“他们都来了。”李世民一抬头,不由愣住了,只见侯君集身后站着十一个人,个个浑身是血。
李世民问:“就只剩下他们了?”侯君集的脸抽搐了几下,点点头再也忍不住蹲到地上,“哇”地一声哭起来。李世民身后的大臣、将军、侍卫纷纷落泪,只有李世民一个人紧咬着牙,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他伸出手轻拍了两下侯君集背上被血染透了的战甲说道:“哭什么,站起来,就是十一个人,朕也要检阅他们。”
侯君集站了起来,看看自己的亲兵,扯着沙哑的喉咙喊了一声:“上马,列队,请天子校阅!”几个亲兵艰难上马,还有两个人搀着一个受伤的亲兵,那个亲兵胳膊断了,一只脚踏上马鞍,另一只脚却迈不上去,李世民一步上前,亲手将他扶了上去。那个伤兵激动得热泪盈眶。
李世民上马,领着众臣从这十一个人面前走过,神色庄重。校阅完毕,李世民挥鞭一指北方:“都说颉利铁骑骁勇无敌,看看你们,朕要说,真正无敌的勇士在我大唐的军旗下,有你们的忠诚,这个国家一定会强大起来的!”说到这里,李世民转过脸去,眼望着苍茫的大地,目光中喷吐出来的只有火焰。他的身后一面军旗被风吹得直抖。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飞也似的驰过来,一个侍卫从马上跳下,来到李世民身边跪下,带着哭腔道:“淑妃娘娘殡天了!”李世民愕然:“你说什么?”侍卫泣道:“淑妃娘娘殡天了!”李世民脸色刷地一变。
李世民手里提着马鞭,急急走向淑妃寝宫。一抬头,看见长孙皇后牵着安康公主和海棠站在门口,小安康已经穿上了白色的孝服。长孙皇后悲伤地看着李世民,李世民已明白了一切。他手中的马鞭“啪”地掉了下来,如同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地从长孙皇后身边冲过,朝里走去,口中大喊:“淑妃!淑妃!”一盏宫灯“咣”一声被撞倒在地。
那个李世民最钟爱的女人双眼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李世民呆若木鸡,良久才慢慢朝她的遗体走去,声音轻了下来:“淑妃,淑妃!是朕回来了,你睁开眼睛呀!”淑妃一点反应也没有。李世民刷地拔出剑来指着淑妃,几乎在咆哮:“朕命令你!快睁开眼睛!”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孙和呢!”一个宦官应道:“先前城外形势急迫,宫里盛传胡骑已经入城,孙太医服侍淑妃娘娘用了一副药,就匆匆出去了,奴才这就去把他找来。”
李世民闻言一愣,目光落在淑妃脸上,声音嘶哑地说道:“不用找了,你们都下去吧。”他心里明白,只怕孙和永远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宫里了,他更明白,杀死床上这个美丽女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贞观长歌六 耻石(1)
第二天拂晓,柴绍、张亮等人的援军到了,黄昏时分,泾州南下的几万骑兵也进至颉利军的侧后方,群臣的心平静了许多。但很快,又有让人不安的消息传来,庐江王李瑗、义安王李孝常、长乐王李幼良等都树起了反帜。显然,这些建成遗党是想趁颉利大兵压境的机会,东山再起。
中书内省气氛肃然,李世民坐在椅子上,似乎还没有完全从痛失爱妃的悲恸和对自己的责备中回过神来。范鑫与几位大臣站在一旁,表情焦虑而严峻。李世民强打精神思索着,良久才面色沉郁地对封德彝道:“你速派人过河传旨,让尉迟敬德带着从泾州南下的五万人攻打李瑗,再传檄让右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率兵三万挡住李孝常和李幼良。”
封德彝一愣:“皇上,城外还有阿史那部的二十万铁骑呢,好不容易盼来了援军,对付颉利尚且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力去平乱?”李世民说道:“对付颉利,朕已有办法了。朕打算借一支兵来,帮咱们对付颉利。”
封德彝问:“不知皇上要找谁去借兵?眼下谁又能是颉利的对手?”李世民看看众人,吐出两个字来:“突利!”众臣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李世民接着道:“你们想过吗?颉利的前队执思矢力五天就走完陇西小道,可后队的突利等人却走了###天,这是为什么?契必何力和突利到长安城外后按兵不动,这又是为什么?”封德彝沉吟着说:“皇上的意思,突利等人与颉利不是一条心?”李世民站起身来:“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突利、契必何力从前都是草原上的枭雄,要是颉利真的扫平了中原,他们的死期就不远了。”
殿中的情形立时活跃起来。封德彝自告奋勇去突利营中,晓以利害,劝其退兵。这让李世民颇为感动,他正要说话,范鑫却站起来指出,派说客的法子不可行,李世民问他为什么。范鑫向前迈了一步低着头道:“皇上,颉利以铁血治军,杀人如麻,爪牙遍布营中,封大人如何进得了胡营,见得着突利?退一步说,就算封大人见着了突利,突利敢公然退兵吗?颉利正在找由头对付他呢,他会授人以柄吗?”
封德彝不阴不阳地说道:“那阁下有何高见呢?”范鑫一拱手:“不如派一使臣带上一样东西直接去找颉利!”李世民问道:“什么东西?”范鑫说:“大唐库藏里的全部财宝!”范鑫的话一出口,李世民脸色一变。封德彝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哼,绕了半天,你是想让皇上用财宝去买通颉利呀!身为唐臣,这等寡廉鲜耻的主意你也想得出来?”
李世民猛地一掌击在桌上,咆哮道:“好你个范鑫!难怪有人骂你狗奴才,你的骨头是够贱的!朕英雄一世,可以站着死,绝不跪着生!”长孙无忌忙假斥范鑫道:“范鑫,皇上是让你来赞画军机的,你扯这么远干什么,还不退下!”说着连连向范鑫使眼色。范鑫却假装没有看见,扑通跪下来向李世民谏道:“皇上,臣知道人活于世最难的事儿莫过于低头。可是,要想成大事儿,不学会低头行吗?时局危难到这种地步,如果皇上您不肯暂时低下头来,会是个什么结果?最终不仅要丢更大的面子,这大好河山也有尽失之虞呀!”
此言一出,李世民心头一震,目光落到地图上,陷入思考之中。长孙无忌感觉出了李世民表情上的松动,冲着范鑫道:“可你也不想想,颉利是来跟皇上争天下的,大唐的财宝能买得动他吗?”范鑫扭过脸回答说:“这些财宝当然买不动颉利,可是却能买得动他手下那些部落首领呀。颉利的骑兵来自十八个部族,心思各不相同,多数人归附颉利不久,只要皇上将所有财宝全都拿出来交给颉利,那长安就成了一块没有肉的骨头,有了这名正言顺的理由,不用咱们劝说,突利、契必何力这些人自然就会站出来闹着北撤,皇上借敌兵退兵的谋略不就能实现了吗?”
两人一唱一和实际上是说给皇帝听的,也是说给群臣听的。李世民开始在殿中踱来踱去,显然,范鑫的这番见解打动了他。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回头看看封德彝道:“德彝,你以为如何呢?”封德彝一拱手:“这可是要留下骂名的呀,请皇上三思。”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明白,眼下也只有这剂方子可以试一试了。李世民朝外走去,口中说道:“容朕再想想,再想想!”
月光如水,宦官王德引路,李世民一脸沉思地披着斗篷走在宫中甬道上,望着远处一扇窗户上的灯光,李世民脱口而出:“怎么,淑妃还没睡吗?”王德鼻子一酸:“皇上,这,这是公主殿下在为娘娘守灵呢。”李世民这才醒过神来,叹了口气:“唉!她已经走了,朕怎么就没觉着呢。”
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封德彝领着岑文本走了过来。封德彝说:“陛下,这是新任命的史馆修撰岑文本。”岑文本忙上前向李世民行礼:“臣见过皇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当今天子,心里扑腾得直跳。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道:“你既是史官,读的史书必多,你说说,朕眼下该不该向颉利纳贡退兵。”岑文本不假思索地答道:“臣以为应该。越王勾践身世何等尊贵,为了击败强吴,不得不奴颜婢膝了整整十年,拿出全国最好的珍宝和最美的女人供奉敌人,这么做够屈辱的吧,可是最终的胜者却是他!”
李世民玩味着岑文本的话,问道:“朕如果真这么做了,那后人将如何评价朕?”岑文本说:“如果皇上能知耻后勇,励精图治,最终击败强敌的话,后人将把这一段历史当成和勾践卧薪尝胆一样的美谈传诵;但是,如果皇上的强国梦无法实现,甚至将来国土沦丧,天下分崩,那这将是一个亡国之君走向覆亡的开始,后人将把圣上与蜀后主刘禅等辈相提并论!”李世民一惊,脸上露出犹疑的表情,他看着岑文本又问:“这一笔能不能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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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长歌六 耻石(2)
岑文本反问道:“难道皇上不能确信自己将来会成为中兴圣主还是亡国之君?”李世民望着天空,良久才说道:“朕面对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就像站在这茫茫的夜里,眼前的路都被黑暗笼罩着,又怎么能看得透将来呢,所以才想让你先不记录此事。”岑文本一拱手:“请皇上恕罪,微臣是史官,臣不能在青史上留下曲笔。”封德彝急忙对岑文本道:“既然皇上开口了,你怎么就不能通融通融呢?”岑文本语气硬朗地道:“以春秋笔法治史是史官的规矩,司马迁为此不惜忍受腐刑,如果一定要通融,就请您找人来替换下官吧。”封德彝捋起袖子指着岑文本道:“唉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李世民看了一眼封德彝,示意他不要指责岑文本,封德彝这才闭上了嘴,李世民接着对岑文本道:“你不怕死?”岑文本答道:“臣当